退婚後種田去 第五章 血染除夕夜
女人是心軟的,但口是心非。
溫柔表面上照著日常作息過日子,有時到休園的桑園走走,有時模模養蠶的蠶架,到了紡織坊幫著紡紗,又試著織布,她還跟人上山摘柿子,做了兩大筐的柿餅,過年不愁沒零嘴了。
但是明眼人都看出她的魂不守舍,整日恍恍惚惚的,魂兒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還時不時的發呆,面有愁色。
賺了一萬兩銀票後她反而不熱衷刺繡,繡架上掛著繡布像是擺設,閑時繡上兩針,繡了一半又發怔,一朵牡丹花繡成繡球花,吃草的小白兔變成肥嘟嘟的白豬,她做魚湯放的是白糖。
總之,一切不對勁的源頭來自某人的遲遲未歸,只是沒人去戳破這層窗紙。
「大姑娘,二姑娘使人來問,晚點的年菜準備好了沒,還有打算包多少顆餃子?」
「年菜……啊!年菜,我忘了囑咐七嬸先下年糕……」像是剛醒過來的溫柔一臉慌色,急著要到廚房備菜。
年糕是南方人的年菜之一,代表年年高升的意思,就跟北方人愛吃餃子一樣,溫家人每年過年都會備上這兩樣,以求圓圓滿滿。
又到了除夕這一日,家里頭的人少了一大半,顯得空空落落,冷冷清清,沒有過節的熱鬧。
每逢佳節倍思親,大家的心情都有點低落,想起遠在流放地的親人,這口黏牙的年糕都不甜了。
「大姑娘,你別急,年菜……年菜七嬸備著呢!她就怕你忘記了,早早把雞鴨魚肉都下鍋了,還把祭拜祖先的供品都備好了,放在灶台邊。」連忙拉住人的杜鵑趕緊一口氣把話說完。
聞言的溫柔緩下腳步,面露懊惱。「瞧我這記性老是忘東忘西,再過個幾年說不定連自己也給忘了。」
「大姑娘哪是記性差,是你要忙的事太多了,一時間哪能記得那麼多,你緩緩就能想起來了。」得到交代的杜鵑不敢點明她就是恍神了,還得盡量替她找理由,免得她多想。
看到丫頭小心翼翼扶著她,唯恐她一個不慎踢到花磚跌倒,她無奈的苦笑。「我沒事,不用戰戰兢兢的膽前顧後,我知道我最近有點心不在焉,緩過來就好了。」
「大姑娘……」杜鵑不放心的緊張著。
都怪黎將軍不好,說什麼最快一個月,最遲兩個月,他一定會趕回來喝臘八粥,誰知臘八都過去了,連個影兒也沒瞧見,好歹回個信兒,不叫人白等。
如今都是今年最後一日了,還是看不見半個身影,大姑娘口頭上不說,但心里急呀!
一天到門口走了幾回,盼著遲歸的男人早些出現。
「別說了,我讓大家擔心了,好好的一個年都過得糟糕。」強打起精神的溫柔往後院走去,她先到廚房看了一眼,而後才回到房里略做梳洗,換件衣服。
說不憂心是騙人的,她心里還是牽掛著,克制不住的胡思亂想,沒見到人平安無事前,她慌亂的心無法平靜。
但是關心歸關心,她並未打算緣斷再續,退回世交兄妹的關系也是另一種選擇。
「大姊,你來了。」
一看到溫柔的氣色還不錯,眾人一窩蜂的圍靠上來。
「嗯!二妹、三妹、子望、子和、子平,祖母您老坐上位,讓咱們這些孫輩折騰吧!」溫柔上前先扶祖母入座,然後才招呼弟弟妹妹們坐席。
以往兩桌都不夠坐的除夕圍爐,而今連一桌都坐不滿,叫人看倍感心酸。
「好,你也坐,別像陀螺似忙個沒完,又要過年了,多長了一歲,盼明年順順利利,無災無難。」華氏不敢求一家團圓,這願望太遙遠了,她不曉得有沒有看到的一天。
華氏想丈夫、兒子了,還有她的媳婦和孫子們,他們遠在異鄉不知吃飽穿暖了沒,是不是也在想著他們。
「祖母,一定順利的,咱們又買地了,您看我賺大錢,再買更多的地,給您當地主婆。」嘴甜不要錢的溫雅盡挑好听話說,把神情有些抑郁的祖母逗得開懷大笑。
「呵!呵!呵!小皮猴,就你這張嘴會哄人,小時候你祖父給你吃太多糖了,把你慣出滿嘴蜜。」還好有二丫頭,不然這個家就要散了。
「祖母取笑人,我不依,我長大了,是大美人,不是皮猴。」她扮小撒著嬌,哄祖母開心。
「是是是,長大了,可以嫁人了,祖母快要留不住人了。」一眨眼功夫,走路還搖搖晃晃的女乃女圭女圭都有人惦記了,求著她點頭。
華氏拍拍孫女的手,看著她逐漸長開的容貌,不得不說真標致,跟朵花兒似,含苞待放,難怪那個俊小子像守財奴似的守著她,想盡辦法要把人定下,就怕一個錯眼被人拐跑了。
她不知道「俊小子」尉遲傲風正在往溫家老宅趕,他不會錯過和心愛女子團聚的日子,人已經快到了。
「祖母,我也長大了,我會幫忙分擔家里的活兒,以後成為大藥商。」爭寵的溫子望抱住祖母的手。
大藥商……華氏眼眶微紅,明明他們溫家是以醫傳家,卻成了賣藥的,唉!罷了,也是條活路。「好,我的小孫子懂事了。」
其他幾個孫子也一起圍過來,有人捶肩,有人抱腳,把老人家樂得見牙不見眼。
「該上菜了,大家坐好,別把祖母繞暈頭了。」臉上帶著笑的溫柔眉間有著淡輕愁,不自覺地朝外一看。
她還等,等失信的那個人。
「好,上菜、上菜,我快餓扁了。」
「我也餓了,能吃下一頭牛……」
「哇!四喜丸子、紅燒獅子頭、油爆大蝦、醉糟雞、淞江鱸魚、粉蒸肉……全是我愛吃的!」
七嬸和幾個丫頭一人手端兩盤菜,一一送上了桌,她們每上一道菜就有貪嘴小子在那念菜名,念得大家不餓也餓了,望著一道道熱騰騰的年菜口水直噎,巴不得大快朵頤。
「祖母先開動。」溫柔代弟弟妹妹請祖母先下箸。
牙口不好的華氏先夾起一塊魚肉放在口中輕抿,入口即化的魚香讓她笑得眼楮一眯。
「可以吃了,快搶……」
不知哪個小子嚎了一聲,幾個餓到兩眼發綠的小子們捉起筷子搶食,邊吃邊燙嘴的直呼。
姑娘們當中只有少不更事的溫涵動筷,溫柔和溫雅連筷子都沒動,眼尾余光不住的朝大門方向瞟。
驀地,兩人同時起身,拔腿往外跑。
突如其來的舉動看得眾人一陣莫名,筷子拿在手里怔忡不已,不知怎麼回事,愣了許久還回不過神。
怎麼過個除夕還不安分?
一會兒,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因為兩個覆蓋一身雪的男人出現了,身上的血把雪花沖開了,入目的紅怵目驚心。
「這……這是怎麼回事?」經過大風大浪的華氏目露驚色,讓幾個小的先散開,空出個地方置入。
「老夫人別擔心,我在鎮外發現全身是血的他,看是熟人就隨手救了,剛剛還清醒著,說他們中了埋伏,還沒說完就暈了,只說……」尉遲傲風將人放下,輕拍溫雅的手表示他沒事。
「說什麼?」話說一半真是急死人。
「他讓我送他到溫家老宅,找他的未婚妻溫柔。」都快沒命了還惦記著女人,不怕是最後一面嗎?
嘖!真是給人找麻煩。
眾人聞言眼楮有志一同的看向怔然的溫柔,她面色白得和失血過多的黎蒼穹一樣死白,兩眼茫然而無神。
要不是溫雅推了她一下,她就像一根木頭似動也不動,眼中只有那不斷流出的血。
「他……他還活著嗎?」溫柔的心彷佛被屋外飄著的細雪凍結,微微蠕動的雙唇發出細微的聲響。
「沒死。」他救個死人干什麼,直接送回京城發喪就是了。
一听沒死,她繃緊的身子忽地一松。「藥……藥箱……三妹,你快看看他的傷……止血,對,要止血……」慌了心緒的溫柔不忘救人,手忙腳亂的喊人。
有了上回救治尉遲傲風箭傷的經驗後,這些日子溫涵針對活人用刀的醫書也翻閱不少,不再需要把人當成大狼,示意千夏幫她去取藥箱後,深吸一口氣出手探看黎蒼穹的傷勢。
血染除夕夜,還真不是個好吉兆。
最後為了方便醫治,黎蒼穹被移入溫柔的屋里,事急從權,沒人想過妥或不妥,只想救人,先做了再說。
「大姊,你先幫他把衣服月兌了,我準備一下止血藥品。」看到渾身的血,溫涵也有些無措,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好。」
看著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男人,溫柔孱弱的雙肩挺直了,眼神多了堅定。
她動手解開雙眼緊閉的男人的衣衫,一件一件小心的月兌下,月兌到最後一件里衣時,她縴指微微一顫,鼓起很大的勇氣才撥開,露出光果的胸膛。
只是黎蒼穹的傷勢由不得她羞怯了,前胸、後背大大小小的傷十來處,齊齊冒著的血紅讓人一陣心驚,有些原本稍稍止住,衣服一扯動下又冒得歡快。
也好在黎蒼穹命大,溫家什麼都沒有,就是藥多,三七粉一灑血就止住了,在溫柔姊妹的合作下,黎蒼穹的傷終于得到照護,紗布牢牢綁縛上他的胸月復,冰涼的身體漸漸回溫,臉色也比先前好多了。
不過有幾處傷口傷得深,夜里肯定會發燒,需要悉心照看,加上天冷,萬一退燒發汗沒有及時更換衣物可能還會轉成風寒,溫柔自然而然擔任了看護一職。
「大姊,藥來了。」
端藥的是二房的溫子望,在這些孩子中他是最大的,自是由他來處理此事,其他女眷不方便。
而累慘的溫涵早回房休息了,年夜飯沒吃著還累出一身疲憊,她一沾枕就睡著了,打雷地動都吵不醒。
至于溫雅早早被醋勁重的尉運傲風抱走了,他的女人怎麼能看別的男人的身體,要看也只能看他的。
「好,你先放著,我來喂。」頭也不回的溫柔剛細心的擦拭完黎蒼穹臉上、身上的血漬,一盆干淨的溫水很快地暈染成血紅色。
「嗯,那我放在床頭的幾案上,三姊說得趁熱喝,涼了藥性變差……」好餓,他還能吃到冷掉的年菜吧!
看到身受重傷的黎蒼穹,溫家大小都沒心情用膳,餓著肚子在門外等候,唯恐有個意外。
這一等就等到下半夜,一桌的好菜早就涼透了,還結成一層薄薄的霜,冷到凍牙,根本沒法下口,只簡單熱了湯、下了餃子果月復。
屋外的雪細如棉絮的飄著,一直下到隔日中午才停,溫家老宅的人經歷另類的「守歲」後被華氏趕著上床去,大年初一老老少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不過這其中不包括正吃得滿嘴油的溫雅和一臉深情的尉遲傲風,兩人倒是詩情畫意得很,頭頂撐著一把傘坐在屋頂上,身前一只紅泥小火爐,底下炭火無聲的燃燒著,爐上架著一塊鐵板,滋滋滋地發出烤肉聲。
「師兄的傷沒看起來嚴重吧?」做得太粗糙了,一看就曉得是造假,也就能瞞過不經事的內宅女子和小孩。
「他是真的受傷了。」碗大的口兒還騙得了人嗎?
「只是傷得不重。」她約略看了一眼,大都是皮肉傷,避開要害,以一個長年征戰的將軍來說還死不了。
尉遲傲風笑著在小未婚妻鼻頭上輕點。「嘖!最毒婦人心,你想他傷得多重?都失了多少血了,還想他斷條胳臂少條腿,落個終身殘疾嗎。」
「他娘對我家做的事我還記得很清楚。」她娘為了護住大姊還被黎夫人身邊的僕婦打了一巴掌,雖然是誤傷,但沒听到半句道歉,反被嘲笑是她自找的。
「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能怪在他頭上。」有個拖後腿的娘也不是他願意的。
「我氣難平,總要找個出氣的人,他剛好是事主之一。」雖然當時遠在他方,但該負的責任還是得負。
她家姊妹和弟弟都是個性平和的人,有著醫者胸襟,所以公道由她來討,誰讓他出現在她面前。
事發當時對內她要安撫受驚的家人,讓他們不要驚慌失措,自亂陣腳,對外要四處奔波,打點牢里的衙役,尋找可能的救援,一堆的事情都往她身上砸,忙得暈頭轉向,都不曉得幾天幾夜沒闔眼了。
偏偏在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將軍府的退婚無疑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祖母氣得病倒,大伯娘上吊自縊,三嬸帶著幼子改嫁,大嫂抱著小佷子回了娘家。
一切都亂了,原本有護國將軍府這門姻親,府中女眷還有點希望,想著或許有將軍府出面,溫家的罪責能減輕些,關個幾年就放人,可惜事與願違。
「氣過就算了,別氣傷了身子,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得出來,他倆緣斷情未了,以後的事不是你管得了的。」尉遲傲風心疼自家小女人,不想她吃力不討好,枉做壞人。
她冷哼,搶過他手中的桃花釀狠灌一口。「他找你當說客?」
他輕笑。「是互蒙其利,有他坐鎮溫州大營我放心,不怕背後受敵,而你們有他護著我也安心。」
「你……你要走了?」溫雅心口一抽,多了不舍。
尉遲傲風抬頭望天,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最遲兩年內朝廷一定大亂,我無法置身事外。」
她鼻頭一塞。「糧草和傷藥我給你備著,不要病急亂投醫,有事一定要告訴我,也許我能做的不多,但你的背後一定有我。」
「呵!我的小溫雅……」他輕輕一笑,眼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情意,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真想快點娶她過門……
兩人在屋頂上吹風,被凍得兩頰發紅,有情飲水飽,熾熱的情火能把冰雪融化,天地間只剩相擁的身影。
而屋里上演的苦肉計才正要開始,並未完全昏迷的黎蒼穹感覺到自己的上身被扶起,他身後靠著一坨軟綿綿的「肉枕」,微紅的耳根顯示他內心的不平靜,心如擂鼓般狂跳。
一口苦得堪比黃連的湯藥入喉,真是苦不堪言,他噎到一半就想往外吐,根本吞不下去。
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借著「昏迷」難以吞咽,順勢讓濃稠的苦藥從嘴角流出。
只是他後悔了。
吐了之後後頭還有更多的苦藥等著他,灑了半碗藥再添一碗,怕他吐了直接用竹管喂藥,他一肚子全是湯藥,藥的苦味從月復中涌上來,苦上加苦。
在強行灌藥下,黎蒼穹有些昏昏沉沉的想著,肯定是那臭丫頭看出端倪,在他的藥里動了手腳。
他真沒猜錯,半斤的黃連和藥汁,要不是怕把人給整死了,她還想加醋和辣椒,讓他嘗嘗五味雜陳的滋味。
「柔兒……」苦,別再喂藥了。
「我在。」關心則亂的溫柔心亂如麻,泛紅的眼中淚光閃動,她忍著不讓眼淚滑落。
「……不、不要……」太多了,都滿到喉嚨口了。
「黎大哥,你在溫家老宅,沒事了。」她以為他在夢囈,一旁的小火爐熱著退熱的湯藥。
一、二、三、四、五,一共有五只熬藥的小火爐並排,分別熬著不同藥性的藥,以防不時之需。
黎蒼穹怎麼也沒想到是這種結果,自找苦吃,他的藥里有安神助眠作用,盡管他很想睜開眼看看守在身邊的女子,可是眼皮一直往下掉,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沉重……
☆☆☆
有誰會是被尿憋醒的呢?
自找罪受的黎蒼穹漲得厲害,喝了太多湯湯水水的下場是月復漲如球,他急得快要爆開了。
黑眸微微拉開一條縫,一道背著他的素白身影正坐在小墩子上,一下一下的搖著扇,不讓炭火熄滅。
溫柔還在熬藥,似乎不覺得辛苦。
不知熬了幾爐的湯藥,一旁的木桶里竟是快滿出來的藥渣,散發著濃濃的苦味,滿屋子的苦呀!
實在憋不住的黎蒼穹輕聲的下了床,走到溫柔身後朝她昏穴一點,人一下暈了,倒在他伸出的臂彎中。
看到她滿臉的疲色,他心底生出愧色和不舍,卻不後悔對她使了手段,若非他「受傷」,又怎麼能看見她無怨無悔的真心和不計前嫌的細心照顧呢。
先將懷中的人兒往床上一送,他著急的找著恭桶。
不一會兒,解月兌了,整個人為之輕松,他一聞到藥味,驟地傷口開始疼了,看了看包了一身的傷布,苦笑的回到床上,順手把已然入睡的人兒摟入懷里,額頭與之相抵的和她並肩入眠。
如此反反覆覆三天,身上的傷口差不多結痂了,黎蒼穹才緩緩「清醒」,露出迷茫神情。
看到他還有些迷惘的眼神,懷疑了數日的溫柔微微松了口氣,第一天醒來看到身邊躺了個男人,任誰都驚嚇不已,以為是她太累了,不自覺爬上眼前的床,睡得太沉而滾進他懷抱,她的睡相一向不是很好。
可第二天一早又是相同的情形發生,她不由起了疑心,一次是意外,兩次是巧合嗎?她再怎麼累也不可能毫無知覺,連自個兒做了什麼都不曉得,除非有鬼。
到了第三日她打算睜眼到天明,同樣的事絕不再犯,她不信她會糊涂到與人共眠而一無所覺。
但是令她不解地,到了半夜明明沒有睡意,屋里安靜得連一絲風都不曾透入,她就眨了眨眼而已,等再睜目時竟身在床上,頭枕著男人臂膀,面朝他壯實胸口。
「我……在哪里?」
「溫家老宅。」心中仍有些許疑惑的溫柔遞了杯溫補的藥茶過去,留心的觀察他的神情。
又是藥?眉頭微揮的黎蒼穹接過手,一飲而盡。「我怎麼會在這里,我記得我在剿匪……」
「是瑢郡王救了你,至于發生什麼事我並不知情,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她絕口不提兩人之間的那點私密事,就當是作了一場夢,夢醒之後依舊是要各分東西的。
「什麼,三天?」他露出訝色……裝的。
「是三天,因為不知道你被何人所傷,看在我們兩家曾有的交情上暫且收留你幾天養傷,等你傷好了請自行離去,溫家老宅不方便收留男人。」唯恐被流言中傷,擺出冷面孔的溫柔果決的下逐客令。
如果只有她,她尚且可以包容一二,但是顧及到二妹、三妹的名聲,他必須走,越快越好。
「尉遲傲風不是男人?」他心中有了計較。
她一頓。「他與二妹定有婚約,還特意去了一趟流放地取了祖父和二叔的親筆信,當二妹出了孝期後就與他正式訂親,目前兩人算是未婚夫妻,不算外人。」
長兄如父,伯父過世如同父輩,但因是隔房親,因此溫雅只要守孝一年,出了孝期後兩人就訂親了。
「那你呢!」他指的是她何時說親。
怔了怔的溫柔取走他喝完的茶杯,轉身要走。「少管閑事,養你的傷。」
「溫柔,我找到我們的婚書了。」黎蒼穹倏地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微訝的溫柔不懂他話中之意。「不是撕毀了?」
她親眼見著被灑進溫家的蓮花池。
他聲音低沉。「我娘不懂本朝律法,有了婚書等同我們是有媒有聘的夫妻,欠缺的是迎娶和拜堂,撕毀婚書不代表盟約已毀,還得前往京兆尹注銷婚證方可成立。」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黎蒼穹一字一句的念出婚書上的證詞,一字不差。
「你的意思是?」她內心微微慌亂,目光閃爍。
「我們的婚約還在。」他語氣鏗鏘有力的說道。「甚至被撕毀的婚書還是假的。」
「不可能,我……你娘……你……肯定是真的,我親眼見到……」
「原先我爹寫的婚書在收筆時不慎滴下一滴墨汁,渲染開來,于是又寫了一份新的,兩家合親後放入祠堂以上告先祖。」而母親手中的婚書就是有瑕疵的那份,被父親隨手放在書房里,不知何時讓不明真偽的母親收去。
祠堂重地不得擅入,即便是將軍夫人也不能私自進入,她一生只能進去兩次,一是成親隔日上家譜,給祖先上香,告知她已是黎家媳婦,二是死亡時牌位入祠堂供奉。
所以黎夫人是拿不到真的婚書,一般世族大家也是這般作為,無規矩不成方圓,少有例外。
「你……你是說我……我們還是……」一臉震驚的溫柔搖著頭,不願接受耳中听見的事實。
她都已經放手了,為什麼還來挑動她的心,有著無法接納她的黎夫人的將軍府如何踏得進去。
「我們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嘴角微揚的黎蒼穹將人拉近,與之對視,讓她看清楚他眼中的決心。
不,這是夢,他在騙她,白紙黑字的婚書怎麼可能有假的。
就連黎夫人也不疑有他,她在婚書上看見丈夫的名字。
老將軍為人剛正,說一不二,他心中的長媳仍是溫家長女,戰事平定後回京述職的他在懲戒妻子的蠢行後想起一個歧異點——
壓在香爐底下的紅皮婚書原封不動,那被妻子撕毀的……于是,他派人將婚書送至溫州。
「溫柔,你還是我的妻子。」他眼露得色。
「是未婚妻不是妻子……不、不,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們兩家已經解除婚約了,覆水難收……」她心急的撇清兩人的關系,面上的慌色不是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是真的怕了這門親事。
「有婚書為證。」他強調。
「我……」她不能片面悔婚嗎?
溫柔情急的想著,為何女子不能主動退婚,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既然是錯又何必繼續錯下去,徒增傷悲。
「我不會休妻。」看出她眼底的悵然,黎蒼穹先一步斷了她的後路。
「黎蒼穹,你太欺負人了。」莫名地,她感到委屈,一股淚意泛上眼眶。
「就欺負你,誰叫你是我的妻。」他只欺她一人,這是她的宿命,在定下婚約的那一日起,她的一生只能和他綁在一起,至死方休。
溫柔被他的無恥言語氣出兩行清淚。「你可以當沒這回事,京城我是回不去了,時日一久也不會有人記得。」
她是被聖上下旨遣回原籍,不過若是嫁為人婦便不是溫家人,還是可以隨丈夫回京。只是時過境遷,人事全非,讓她再見往日相識之人,她心里的那道坎過不去,對繁華似錦的京城已無留戀。
「別哭了,柔兒,我不是來陪你了,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哪有什麼難處。」看到她眼中的淚,黎蒼穹英雄氣短的輕聲一嘆,被劍磨出粗繭的手輕輕為她拭淚。
「痛……」他的手太粗磨痛了她水女敕面頰。
他不由感嘆她的嬌氣,卻默然地把手收回,玩笑道︰「痛的是我,沒瞧見我一身的傷嗎。」
一說到他身上的傷,溫柔的神情為之柔和。「知道自己有傷就別亂動,把我的手放開。」
他不但不放還刻意捉得更緊,似在宣告此女歸我所有。「癢,你幫我撓撓。」
聞言,她杏目一豎。「不能撓,傷口在癒合。」
「可是癢得受不了,你就撓兩下讓我好受些。」像個無賴的黎蒼穹捉著縴縴柔荑便要往後背撓去。
「你……你忍一忍,撓破了傷口容易化膿……」踫觸到男子的身體,她頓時滿臉羞紅。
「傷口裂了你幫我上藥。」反正他不吃虧。
溫柔一听,眼底一絲火苗竄了一下。「你是想賴定我?」
虧他還是領兵的將軍,竟和市井無賴無異,耍起流氓比誰都順手。
「你說錯了,柔兒,是夫妻同心,我把自己交到你手上,你有任何不滿和怨氣盡管往我身上使,我皮厚,禁得住。」他只差沒明著說願交托性命,足見他對她的信任,全無保留。
听著他的話,溫柔默然,她自知心結未解,無法給他回應,女子嫁人等于第二次投胎,不得不慎重,選錯丈夫嫁錯郎是一輩子的事,喜與悲是兩種歸宿。
「對了,昏迷中我感覺身邊躺了一個人,把我的手臂都壓麻了,那個人是不是你?」他狀似困惑的眯起眼,回想著有沒有這事。
溫柔身子一僵,游離不定的雙眸始終未落向揚唇低笑的男人,她自個兒也沒弄清楚怎麼每日一醒來會在床上,而且還貓兒似的窩在結實臂彎里,每每叫她羞臊不已,面紅耳熱。
「想多了,你好好休息,少作點光怪離奇的夢,早點養好傷好回溫州大營,主帥離營太久總是不太好,難免予人話柄。」夢是假的,不會成真。
「你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問,他反而心里犯嘀咕,老覺得她離他很遠,有意疏遠。
面色淡然的溫柔回了一句一般閨中女子會說的話。「剿匪是男人的事,婦道人家只需關緊門戶即可。」
「……」說得有理。
這話雖是展現女人的婦德,可是听起來怎麼有點不是味道,像被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