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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為妻 第五章

作者︰四方宇

「風華曉月」是一座佔地廣袤,處處造景的獨特園林,園內有仿山林瀑水的水泉美景、小湖水畔的亭台幽景,更多的是一座座的竹棚,時節應景的花卉攀滿棚架,每座棚架皆巧妙的以成排林木錯開,充滿隱密性,無數僕佣端盤、提壺的穿梭其中,為棚架內的客人奉茶水、上酒菜。

此處雖有鶯鶯燕燕來回,卻不同于一般尋歡作樂的風月場所,大多是高官貴族與江湖派門招待貴客商議要事之地,因此更多的是擅于樂曲的人游走于每個棚座,為談事的氣氛增加愉樂。

其中一座棚架內,長長的臥榻上程喵支著顱側,悠品身旁美人斟來的美酒,一旁雖有爐火,卻難擋已入深秋吹來的陣陣寒冷夜風,只能請人多送上兩盆。

「喵少,為什麼不喜歡藍月的少主?」白漪漪邊燙酒,好奇問。「我覺得藍月少主是一個很能讓女人著魔的男人。」雖然看起來小白臉了一點,但相當有獨特魅力。

「那你為什麼沒著魔?」程喵滿足的喝著暖呼呼的酒。

「討厭,明知牟老才是人家唯一的真愛,我對牟老至死不渝。」白漪漪嬌嗔以小拳頭打過去。

「以牟老的年紀,你的至死不渝應該很快能實現。」早點死心,認清現實比較好。

白漪漪的對象,是斜陽古城內一位年過半百的江湖奇人牟放子,人稱牟老,醫術通天,雖不會武功,卻熱愛鑽研江湖絕學,再追尋武骨不凡的奇才,將其鍛鏈成高手,驗證自己對武學的推斷。

程喵的一肩迎來更多的粉拳,白漪漪惱喊︰「可惡、壞嘴,牟老醫術這麼厲害,一定很懂養生之道,他會長命百歲的!」

「我記得牟老奉行的是︰無肉不歡、無酒不快,今朝有酒今朝醉,模樣看起來比實際年歲要老上十來歲。」程喵從小在古城看到的牟老,就是一個抱著酒壇的糟老頭。「我看你還是今朝美夢今朝醒,以免心碎一地撿不全。」

「你這討厭鬼,怎麼可以這樣說——」

「漪漪呀,喵少的玩笑雖然過頭,也挺中肯的。」在白漪漪更大的一拳要搥過去之前,較為年長的元玫雪趕緊出聲。「畢竟牟老年過半百,又嗜酒如命,一遇上自己熱愛鑽研的事物就弄得沒日沒夜的;當然,在你的毅力下,或許可以改變這一點。」

「玫雪說的沒錯,漪漪的少女情懷雖重,但認定的事向來努力到底,攻陷牟老是遲早的。」朱萸也趕忙圓場。

「還是兩個姐姐最懂我,我一定會跟牟老共白首。」哼,白漪漪橫程喵一眼,示威道︰「不要小看我對真愛的執著!」

程喵拿起小酒瓶,晃晃瓶中酒,微醺的雙眼透著迷蒙,酒意讓身體烘熱起,她享受夜風拂面︰「你對真愛的定義是什麼?」

「當然是緊緊相系的安全感,對方的眼中永遠傳遞著溫暖的感覺,只要看到他,再沮喪的心情都會找到信心,有一種天塌下來都不用擔心的強大感受,這只有牟老可以讓我有這種感覺……喵少,你是什麼意思?」白漪漪見程喵笑噴了酒,沒好氣的停下述說。

「不要誤會,我是真心佩服。」程喵舌忝過唇邊的酒漬,朝她比出一個很棒的手勢。「牟老那麼細小的眼,難為你看得到……溫暖的感覺,果然是真愛。」像她這種慧根,都只看到糾結在眼角的眼屎。

「你是不是又在笑我?!」白漪漪氣問。

「天地良心,你看得到牟老小眼中的溫暖,竟看不到我這雙大眼中的誠懇?」友情對上真愛真是渺小,程喵感嘆。

「我就是看到你那雙眼在笑我。」

「真是可憐了我這雙只能透出誠懇的眼。」

「還真敢說。」對自憐自怨的程喵,白漪漪哼聲。

「向來是喵少對別人的安全感造成威脅,一堆人的信心被她打碎,再踩成塵沙,她讓很多人見了都想跪,要理解漪漪你說的,難為她了。」朱萸道。

程喵身分獨特,言行自我,感情對她是玩玩的樂趣,不興漪漪那派少女情懷。

「不過,藍月少主看來確實不差,喵少為什麼不喜歡?」朱萸也好奇。

「我不喜歡跟我太像的人。」

「太像?」朱萸不解。「你們長得不像呀!」

「喵少指的是個性吧。」元玫雪頗能理解,因為藍月少主也是另一種讓人想跪的人。「話說,這炭火要不要找人再加一下?」

「我看盡快盼到風華曉月的主人來比較實際。」

「這種季節被安排在近湖的地方,不僅酒菜送得慢,追加的炭火也遲遲不來,擺明下馬威。」

越夜風越寒,白漪漪、元玫雪和朱萸都拉緊外衣地抱怨著。

此時,僕人忽然送上五、六盆爐火在竹棚四周,隨即一陣喧嚷,開路的十多人高舉火把,另外有數十人則提著大紅、暈黃的燈籠,一大片燈海從遠方涌來,一路延展到程喵臥榻前。

「天上的『月』總算願意下來了。」吹了一晚冷風,程喵伸個懶腰。

「這種陣仗,你小心呀。」元玫雪對這片燈海咋舌。「燈火有多燦爛,就代表她的心頭火有多旺。」

「說真的,你能這麼逍遙,有一大半是她在身後打點。」白漪漪勸著。「你今晚姿態還是放低一點吧,讓她發個火,說不得訓幾句就過關了。」

「我看很難,喵少招呼都不打就搞掉了幾個西北場子,不好解決呀。」朱萸沒那麼樂觀。

「怕什麼,總不會殺了我吧?」程喵以口接住拋空的花生,一派從容。

「殺你不至于啦,但砍你幾刀有可能。」泄恨總是要的。

「她對我們三人有恩,你們兩個對上,幫你不對,反她更不可能。」真是為難。

對比白漪漪和朱萸的擔憂,程喵看向元玫雪,一派輕松地問︰「你最年長,如果我跟她真對上,你怎麼說?」

「我們三人跟喵少的緣份雖是因她而起,但幾年來共進退的患難之情,尤其喵少重義重情,待我們極好,自也點滴在心頭。」就在程喵滿意頷首時,元玫雪卻是口風一轉,現實道:「但是,任何情義在恩情面前,不值一曬。尤其這個恩情還包含了每年滿滿的華服珠寶、豐厚的月銀,唉唉唉。」

說明白點就是,她們三人是奉「風華曉月」的主人之令,跟隨在程喵身邊,怎麼可能會跟主人對上。

元玫雪無奈的三聲嘆之後,再看看這一片亮如白晝的燈火,和白漪漪、朱萸眼神一陣交視後,同時起身。

「喵少,我們先下去,不打擾你『賞月』的興致。」三人速速告退離去。

「喂喂喂,至少留個人幫我倒酒吧!」程喵對三道遠去的背影喊著。「不是吧,天天錦衣玉食的供著,隨時逗你們開心、解悶,花費這麼高昂,結果還是這麼薄情。」養美人真辛苦又難回本。

此時一陣香風拂面,言笑晏晏,一名高挑出眾的女子在燈海照耀中,悠步而來。

「古城偉大的程堂主、歡場出名的戲情高手、專扛五湖四海的喵少爺,真不得了,日思夜盼,終于把你盼來了。」

風華曉月的女主人賀月,出身神秘,風華絕代,總是一身輝煌珠飾、彩繡錦緞,曼妙的身姿儀態,有著「洛神月仙」的美稱。

「再看不到你出現,怕是需要一口薄棺送你上路,不負一場交情。」

來人紅唇笑意吟吟,一雙丹鳳眼與長翹的睫扉,流漾嫵媚風情;說不上絕艷容姿,甚至以女子而言,那聲調太沙啞低沉,卻不知為何听著那獨特的嗓音,看著那眉目流盼的韻味,就讓人目不轉楮。

「多年交情,能被月姐送上一口薄棺,這般大方,妹妹深受感動。」程喵對落坐在身旁臥榻的美麗女子,扯唇漫應,逕自喝著自己的酒。

「那就再送你八卦符覆嘴,本人親手摺的黃紙蓮花墊襯棺,一襲滿滿符咒的紅衣,四肢縛上雞血泡的紅繩,腳底板蓋上定魂印,你這人……」鳳眸瞟了她一眼。

「從肉身到魂魄大概都廢了。」紅唇再次笑起。

明明說著咒人的惡話,但是經由那美麗的紅唇,隨著啞沉的聲幽幽輕吐,好似咒罵都特別悅耳。

賀月端起婢女奉送上的蓋杯茶,拿起茶碗蓋,撩開浮在上頭的茶渣,輕輕就口,正常的動作由她做來,優雅得像幅畫,連時間都好像流動的特別緩慢。

「對一個死掉的肉身還這麼費神,真是辛苦月姐。」這次果然不簡單。「但不知你所說的滿滿行頭有何功用?」

「祝你來生十難中九劫,舉步維艱,走也不是,爬也不是,苦水難吐,餐餐美食絕緣,一生知苦難樂。」

「有必要下這麼惡毒的咒嗎?」

賀月看著她,認真道:「為姐可是用心良苦的要磨你來生,畢竟古人已說︰『苦心志、勞筋骨、餓體膚、空乏其身才能擔大任』。今生的你作廢了,但至少來生一定能懂『尊重兄姐』這個淺顯、基本、三歲童蒙都知道的道理。」

程喵被那雙直視的目光給瞪得移開眼,揉揉鼻子、抓抓頭,努力想安撫她的怒火。

「是,是我的錯,不該幾次無視你的傳話,不該沒問你就玩掉西北幾個賭場,但是我也入手了兩座東方酒樓。瞧,這不特別貢獻給月姐。」程喵拿出幾張公文證明所有權,酒樓可是貴重過那幾座小賭場。

「哪得來的?」賀月只是淡淡一瞥。

「自然是官民合作。」

「勾結官府,模著貪官的心,順藤而上的利益交換,在這方面真是無人比得過你。」賀月呵呵掩唇。

「哪里,這也要貪官夠多呀。」欸欸,程喵撥撥頭發,做做謙虛狀。「人一貪,心思就不難抓。」

「為姐就是捉模不著那些敗德之人的想法,畢竟那種沒心沒肝的廢渣思想,可能也是從目無尊長、不敬兄姐的死孩子德性養成,我想上天讓生出你這種人,果然是有深意的。」

「我這種人?!」程喵受不了的清了清喉嚨道︰「听說我這種人跟你有血緣關系,世人稱這種關系叫『手足』,程賀月,我的三哥。」真是夠了。

「程詩璇,毀了我『洛神月仙』,你會更難過。」一道美目厲光殺來,狠狠警告。「叫姐姐。」

「是是是,姐姐大人,以後為妹絕對定時請安問候,要敗掉任何產業之前,一定先請示姐姐大人。」她一副發誓狀。

賀月,本名程賀月,這個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神仙一般的美女,真正的身分是——男人。

從程喵正式成為月主後,還以為常年在她身邊監督、照顧的三哥也該功成身退,沒想到他回到中原,一轉身,徹底改變身分成了「月姐」,繼續用另一種方式照料著她。

唉,這就是身為程家獨生女的快樂與哀號──有得天獨厚的家勢力量,也有永遠擺月兌不掉的「關照」。

「你這種陰奉陽違的話,年年發誓,年年毀諾。」賀月冷冷掀唇。她听多了。

「有時候時機不等人,只能先做了再說。」在外面闖蕩,狀況很難說的。

程喵在外所獲得的任何物業都由賀月打理,包括她行走江湖時大大小小的狀況,都由這位「姐姐」收拾善後,程賀月更是古城在江湖上的暗棋。

「你接下來能動用的資源都砍半。說起來,你年初跟人搶南國名花的花魁、戲弄江湖少俠的情感、招惹蓮天貫日的女人,鋒頭太過,下一年低調些吧。」太滿易招禍。

「你不知道我今年打算再培養三個俊男在身邊,補眼顧身心嗎?」程喵受不了的抗議。「一般庸脂俗男我看不上,俊男美女都要銀兩供著。」

「那你自己想辦法了,反正我們家的喵少爺本領通天,有什麼辦不到的?」不理程喵的唉唉叫叫,賀月繼續啜飲她的茶。「你這次轉來的物業,用什麼手段吸引貪官上當?」

「只是編個故事放餌,擺出古城派頭,撂出古城行規,黑白兩道多少買帳,再唬弄一下貪官,他們怕被朝廷查,自然就不難辦事了。」

「拿古城招搖,你也真是囂張的過火,城主什麼話都沒說?」

「城主只在乎結果,不問過程。」程喵就欣賞城主這一點,不煩人、不羅嗦,隨她去。

「我看是你淡化了過程,張揚了結果。」賀月太了解這個妹妹。

此時,四周燈火忽變,遠處燈火陸續暗下,狂風乍起,連近處的火把都被吹滅。下人們驚嚷指著前方,遠處飄來幾簇幽幽的青色鬼火,當數道白色布匹從虛空散落之際,一具棺木竟凌空飛來,頓時駭叫聲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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