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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簽夫君 第二章 隱藏款盲盒

作者︰簡薰

梅雲程後來的日子,好像按了快轉一樣。

侍妾照理來說沒這麼多東西要準備,但她可是梅家大小姐,此後就要在賀家終老,總得細細打算。

全太君信守承諾,很快把地契跟銀子送過來,梅雲程命女乃娘郝嬤嬤去官府改了地契的名字,又把一百兩存入錢莊。

找了個好日子,梅雲程帶著梅天曉回汪家,稟明了要給刑部主事賀大人當侍妾一事,汪家大舅舅氣得要死,外公、外婆、舅母以及幾個表哥卻很歡喜——打的都是同一個主意,只要受寵,也能幫幫汪家。

打通官府所費的銀兩太多了,有時候賺五百兩,有兩百兩用在疏通,想想就肉痛,這要是雲程有賀大人的眼緣,說不定就能省下疏通費,那豈不美哉。

梅雲程也不怪他們,女子在古代就是不值錢,大舅舅能對她好已經算很難得。

還有弟弟——從小爭強好勝的梅天曉,在知道姊姊要給人當侍妾的時候,不禁紅了眼眶。

梅天曉說︰「姊姊安心,我一定發憤讀書,考功名,姊姊就算沒名分,也不至于讓主母欺侮。」

梅雲程十分安慰。

不求所有人貼心,弟弟能心疼她,她已經覺得值了。

侍妾過門,不過一頂粉轎,一輛牛車的行李,首飾那些都有規範,不得太過奢華,于是梅雲程把值錢的東西都拿去章氏那邊,也說白了,要是章氏要錢,盡管拿去典當沒關系,她入賀家後會看情況,如果允許,會再寫信過來。

章氏雖然是繼室,但在章家也是嫡女出身,眼力有的,看梅雲程送來的都是好東西,內心感動,忍不住還是說了幾句,早點生孩子不會有錯,要是一年沒動靜,趕緊給丫頭開臉幫忙生,到時候去母留子,一樣膝下有人。

梅雲程知道跟古代人說不通,她了解章氏是好心,可是她不搶人孩子。

如果能懷上,她很感謝,她對小東西沒有特別喜歡,但知道這能讓自己好過點,她手上有金銀,日子也不會太差,到時候養幾只女乃貓女乃狗,日子一樣美滋滋。

雖然只是姨娘,但要做的事情還是很多,賀家那邊發話了,允許她帶兩個丫頭,一個嬤嬤一起過門。

對一個侍妾而言,是大大的抬舉,對于不安的梅雲程而言,這已經算是安慰。

女乃娘郝嬤嬤是要帶的,四個大丫頭中選了柳綠跟桃紅,趁著還有時間,她把素香跟春花許給府中小廝,又另外給了些體己,也算主僕一場的情分,素香跟春花則哭著給自家小姐道謝。

梅雲程想,能來這人間一趟,誰都不容易,可以讓別人好過的話,她也不會吝嗇。

清明大祭祖那天,他們這支當然成為宗親焦點。

原本只是分支出來的,又沒什麼特殊貢獻,見面總是點點頭寒暄幾句而已,這次因為梅雲程要給賀大人當妾室,梅老爺可飛了,得意得不行,說什麼話都拉著嗓子,深怕別人听不見,雖然賀大人不能算自己女婿,但從此兩家也有了些關系——在東瑞國,有關系就沒關系,沒關系就有關系。

現在梅家跟賀家有了關系,那還不值得大大炫耀一番。

宗主跟宗婦的熱情不用說,就連輩分很高的曾伯祖、曾叔祖都特別把梅雲程叫過去模頭,說來說去都是讓她記得總歸是一家人,將來姓梅的要求幫忙,她身為梅家女兒,可得盡力,人不能太自私。

梅雲程表面溫馴,內心想去你的,一年只見一次的親戚,她才懶得管。

接著谷雨來了,立夏來了,她在芒種前一天去佛堂給親生母親汪氏上香,汪氏是個慈愛的母親,梅雲程很感謝與她的相遇。

捻起香,她告訴自己的母親,明日要出門了,母親一定要保佑弟弟讀書順利,梅家安康。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好,一覺到天亮。

姨娘,沒那麼多規矩,祭祖,拜別,那些都免了。

吉時一到,粉轎入門,梅雲程一身粉紅衣裳上了花轎。

商戶女兒可以進入六品門第,那可是大大的光榮,全太君請了幾個人在門口敲鑼灑銅錢,大聲喊著「梅大小姐要進六品門第當姨娘啦」、「梅家有女,能侍奉六品大人」。

梅雲程听著這些陋習道喜,有點哭笑不得,官家就這樣偉大,明明是侍妾身分而已,竟值得這樣嚷嚷?

不知道未來怎麼樣,但自己手上有兩間鋪子,又有一百多兩現銀,賀大人親點了她的畫像,可見對她的外表是滿意的,自己只要裝乖,日子應該不難過才是。

梅雲程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加油,兩世為人,還搞不定這些古代人嗎?

就在胡思亂想之中,半個時辰過去,然後听到領轎的媒婆跟人說話,「勞煩開個門,是賀大人的侍妾。」

對的,侍妾身分太低了,賀家沒人等著,連門都是關著的。

就這樣被抬進去,感覺賀家還挺大,莫約有一刻鐘時間,轎子才停了下來。

那媒婆聲音帶笑,「梅大小姐,可以下來了。」

梅雲程出轎,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紅瓦白牆青磚地,白牆上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有漏窗,刻的都是蝙蝠、桃子、菊花等吉利圖案。

梅家已經很有錢了,但跟官府真的不能比,漏窗費工,梅雲程也只在北京的幾個老皇家建築見過,民間很少有這種工藝。

前院挺大,有幾棵還抱大樹,夏日太陽穿過樹梢,在地上篩出點點印子,光點交錯,頗有趣味。

沿著小池塘邊有一個棚架,種的不是花卉而是葫蘆,夏風一吹,陣陣清香,令人神清氣爽,棚架下有竹桌、竹椅,不難想見在這邊讀書會有多愜意。

梅雲程頓時想,這賀大人頗有品味,自己就算想抱大腿,也得有分寸,不能太過諂媚,過猶不及。

一個嬤嬤迎上來,臉是笑著但眼神透著幾分古怪,「奴婢姓唐,是賀大人的女乃娘,梅大小姐跟老身過來。」

郝嬤嬤連忙塞個了大荷包過去,「我家小姐不懂事,日後還請唐嬤嬤多多指點。」

唐嬤嬤也不客氣收了下來,笑容更由衷,但古怪之情卻沒去掉半分,「老奴什麼都不懂,但大人在八幅畫像中一眼挑中梅小姐,想必是中意的,老姊妹不用擔心。」

唐嬤嬤說完在前頭領路,帶著梅雲程,郝嬤嬤,柳綠,桃紅,以及幾個負責抬箱籠的下人直穿過一進院,到了後頭一個小跨院。

唐嬤嬤笑著說︰「就是這里了。」

梅雲程大喜,原本她想著房間有耳房已經很不錯,沒想到賀大人給了她一個小跨院,日後就算有主母,她也能關起門來不管外頭的事情。

感恩賀大人,贊嘆賀大人。

跨院很干淨,看得出是收拾過的,沿著矮牆種植了一排雪藍花,陽光中顯得生氣盎然,進入屋內,柳綠跟桃紅連忙開箱籠,把東西放置在適當的位置。

天氣熱,粉轎悶了一路已經一身汗,梅雲程重新洗了臉,梳了頭發——等賀大人下朝,自己去磕頭奉了茶,從此就從梅大小姐變成梅姨娘了。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早一年嫁人當正妻。

話說回來,到底是哪個混帳把她的畫像送出去的?

她相信全太君的能力,一定能查得水落石出,只是就算把那人趕出去,也只是出了一口氣,自己的命運不會再改變,這賀家不知道好不好相與……

只能說東瑞國的階層太鮮明,百姓不敢說官家的事情,導致她什麼都打听不到,只知道賀大人是庶子,白身出身,頗受賞識,然後沒了。

對,任憑她換了幾個媒婆跟包打听,原本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證沒有打听不到的事情,一知道是商戶要打听官戶,馬上龜縮。

她也不要求賀大人多青年才俊了,只希望他是正常人,是正常人就行!

中午賀家送了四菜一湯過來,她心里不安,只吃了一點,送了什麼菜來,她也沒印象,就是食不下咽。

莫約到了未時,唐嬤嬤又過來,那個大大的荷包顯然起了功效,唐嬤嬤十分親切,「賀大人下朝了,梅大小姐這就跟老奴過去磕頭吧。」

梅雲程只覺得腦門一陣發麻,來了。

跟在唐嬤嬤後面,她在內心不斷的祈禱,正常人,正常人,正常人……梅雲程已經無心欣賞這丹楹刻柄的宅子,只是反覆的禱求。

就這樣穿過抄手游廊,到了一進的花廳——下半輩子,就要跟這個院落的主人共同度過了。

古代婚姻就是開盲盒,不知道能開到大男主還是大反派,她也不求開到前三獎,不要讓人太失望就行。

夏天陽光炙熱,進了屋內,梅雲程過一會才適應,接著便隱隱看到一個人居中而坐。

有丫頭放了布團,郝嬤嬤扶著她跪下,梅雲程雙手捧著描金紅盤,高舉過頂,「奴婢梅雲程見過大人。」

隨即感覺到盤子輕了些,有人拿起茶盞,然後又放下。

「抬起頭來。」

聲音很溫和,讓梅雲程稍稍放了心。不是粗魯了嗓子,也不是猴急的嗓子,就是典型讀書人的聲音。

很好听,如果生在現代,能靠說書頻道賺大錢的。

梅雲程抬起頭,看到賀大人時突然間心頭一跳。

賀大人眉目如畫,衣袂如仙,堂堂有男兒之氣,她突然想起古典中形容潘安「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這賀大人如果也出洛陽道,想必也是同等待遇。

賀大人雙眼好像黑夜中星光閃爍,她曾听異域的說書人講,沙漠中的星光會勾魂,千萬不能多看。

梅雲程心跳了起來,怦怦、怦怦……不由自主。

這是什麼?梅雲程,冷靜點。

她不想失態,可是心里喧囂,不斷的有聲音傳出。

她覺得胸口的聲音很大,她安靜不下來。

她這盲盒開到的不只是特殊款,而是萬中才有的隱藏款,玩盲盒的人都知道,隱藏款是可遇不可求。

賀大人居然有這樣的仙姿神貌,梅雲程一掃忐忑陰霾——她就是個普通的人,她喜歡帥哥。

感謝自己也有三春之桃,九秋之菊的容貌,她配得上他。

賀大人看著她微微一笑,梅雲程沒用的覺得四肢百骸都暖了起來。

感恩老天爺!

梅雲程第一次感受到膚淺的好處,她現在心花怒放,對未來充滿信心跟向往,能跟個美男共度歲月,人生可太美妙了。

想想,這可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得賣賣乖才行,于是當丫頭把描金紅盤拿走後,梅雲程行了大禮,「奴婢生性疏漏,日後還請大人多多包涵。」

賀大人親手扶她起來,「放心吧。」

賀大人此舉那是十分給面子了。

梅雲程站了起來,心里還怦怦的,礙于禮教不敢多看,但想著日後歲月悠長,總能看得過癮。

賀大人問︰「讀過什麼書?」

梅雲程老老實實回答,「四書五經都讀過,只是背不起來,平常會看一些詩詞跟繪本,特別喜歡異域的故事。」

「下棋跟彈琴呢?」

「下棋好一點,彈琴總是弄斷義甲。」

賀大人繼續問︰「騎馬射箭?」

「沒學過,女孩子不讓學,但奴婢覺得騎馬射箭可比下棋彈琴有趣多了。」

賀大人秀逸的臉上帶著一抹笑意,看得出來他也是高興的,「今年若是有秋獵,你就一起來吧。」

梅雲程大喜過望,「謝大人。」

然後也不知道是為了打發時間,還是要考校她,賀大人命丫頭搬了宣和琴過來,梅雲程套上義甲,演奏了一首《漁舟唱晚》。

賀大人既然讀書,一定懂其中意境,可比《漢宮秋月》還是《妝台秋思》好多了。彈完琴,賀大人又命人擺起棋子。

梅雲程不是臉大,她下棋是真的不錯,兩人走了個旗鼓相當,在唐嬤嬤第四次添茶時,梅雲程終于把賀大人堵死,再無生路。

賀大人秀逸出塵的臉露出喜色,「甚好。」

梅雲程知道畫像只是基本,彈琴跟下棋才是第一次的考校,看來她是平安度過了,當然,最後一子也是賭,她就賭賀大人大器,神仙容貌怎麼可以是小器之人呢?

那天晚飯賀大人散了下人,跟她兩人一起吃,也沒讓她站著伺候,而是坐下同桌用飯。廚房上了鼓椒緒片、貴妃雞、干貝筍衣、怪味青豆、燈籠白菜、甜菜根卷,另外加上消暑的洛神酸梅湯。

賀大人對她興趣滿滿,問了她的名字,小時候的事情,平常喜歡做什麼,梅雲程越是回答越是放松,心中隱隱有種感覺,這賀大人對自己也是一見鐘情。

沒錯也。

她對賀大人同是,所以晚飯是很愉快的。

那天晚上,賀大人到小跨院來,梅雲程心意已動,自然沒有任何排斥。

賀大人對她十分溫柔,從一早起床的忐忑不安,到此刻她不擔心了。

她現在還沒辦法想到太長遠,但能感覺到賀大人珍惜自己,已經挺好了。

隔日早上,梅雲程自然早早爬起,服侍賀大人穿衣——她原本什麼都不會,知道自己要當侍妾後,趕緊臨時惡補。

姨娘就要有姨娘的樣子,幫人穿衣穿鞋都只是基本,她甚至連按摩都學了一些。

雖然有點睡眠不足,但想到面對的是一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她內心實在沒有任何抱怨——膚淺萬歲。

扣衣襟,系腰帶,梅雲程拿桃紅練習很多次了,但真的上陣,還有點無法控制,手微微顫抖,想著賀大人趕著上朝,手指頭更加不听使喚。

賀大人莞爾,「不用緊張。」

梅雲程抬頭對他笑了一下,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可是梅家大小姐,這些東西本來就不熟練。

賀大人伸手自己扣好繡扣,然後自己系上腰帶。

梅雲程連忙討好的說︰「奴婢今日就練習,明日肯定能做得好。」

賀大人伸手模模她的頭發,深邃的眼眸透出一絲溫柔,喜愛之情溢于言表,「慢慢來,不用急……你是嫡女出身,日後私下稱‘我’即可,不用自稱奴婢了。」

梅雲程心花怒放,大人不只好樣貌,還有寬闊的心腸。

她也覺得自稱奴婢很瞥扭,可沒辦法,現在大人既然允了私下不用如此,那她就從善如流啦。

夏日天熱,梅花窗自然是開整夜的,現在陽光照入,滿室光亮,梅雲程甚至連賀大人臉上的小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昨夜,有點害羞,想到將來,又有著企盼——昨天這時辰在梅家時,她還生不如死,沒想到短短一天有這樣大的變化。

她開到的盲盒可不是前三獎,而是超級隱藏款啊!

梅雲程拉著賀大人的袖子,「不是我們梅家粗疏,是我們東瑞國官商有別,民間不得打听官家事務,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大人名字。」

賀大人微微一笑,「賀定青,‘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定青,念過這首詩嗎?」

「知道。」

「能不能背出來?」

梅雲程想了一下,「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他東西南北風。」

「是‘任爾東西南北風’,不過只錯了一個字,已經挺好。」

梅雲程心想,原來叫賀定青啊,真的有意境。

賀定青既然點了她的畫像,那是對她外表滿意了,又考校她彈琴下棋,可見也是講求內涵的人。

她心中隱隱有個雄心壯志,但又覺得太過荒唐,感覺起了頭,就趕緊壓下去,不敢再多想。

可是,也不是沒有那樣的先例……

廚房送了早膳過來,兩碗慧仁米粥,四道菜分別是清蒸鱸魚、酸甜乳瓜、三鮮丸子、糖蒜,甜點是核桃酪,兩杯去油解膩的信陽毛尖茶。

賀定青伸手起筷,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到梅雲程的面前。

梅雲程心里怦怦,又驚又喜,對未來的不確定又消去幾分。

看來賀定青對她不是普通的滿意,一個官老爺還給妾室夾菜呢。

她雙手捧起碗,「謝大人。」

賀定青道︰「我早上吃得清淡,若雲程有想吃的東西,前一日可派人去廚房說。」

他喊她「雲程」耶,那麼自然,好像喊了千百遍一樣。

穿越拿到上上簽莫過于此,昨日起床還槁木死灰,她現在對人生有了新計劃。

她才十八歲,人生還很長,即使是姨娘身分,她也要活出一片天,賀定青文質彬彬,品貌非凡,跟他舉案齊眉有什麼難的。

看著碗中的清蒸鱸魚,梅雲程打從內心開心起來——原來喜歡是這樣奇妙的情緒,不用長久時間的醞釀,他們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天生一對。

用完早膳,梅雲程送宋賀定青到院子的垂花門下,直到人影不見,這才抬頭看了院子上的匾額,竹夏院。

挺好的,很合適他,讀書人的氣息。

她心想,梅雲程,你一定要好好過下去啊。

回到院子里,唐嬤嬤笑著迎上來——這唐嬤嬤不是不好,也沒仗勢欺人,只是看她的眼神總有幾分奇特。

梅雲程想,或許自己身分真的太低了,一個商戶之女而已,連書香之後都算不上,能進到六品門戶,在一般人眼中那是祖墳冒青煙的事情。

唐嬤嬤提醒道︰「梅姨娘休息一下,我們賀家女眷在辰時都要去錢太君那邊立規矩的。」

梅雲程自然知道是昨天的大荷包起了功用,才有這樣好心的提醒,不然大可放著她丟臉被罵。

賀定青的女乃娘是嗎?自己得收服她才行。

于是梅雲程雙手拉住唐嬤嬤,懇切說︰「我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也想好好侍奉賀大人,請唐嬤嬤多多指點。」

唐嬤嬤看她乖巧,臉上的古怪去了幾分,「老奴仗著是大人的女乃娘,多嘮叨幾句,大人今年二十五,嫡弟都兒女成群,大人不能再耽擱了,老奴昨日听房,老天保佑梅姨娘快點有好消息。」

梅雲程一下漲紅了臉,听房是古代陋習,派人在門口听新人動靜,她覺得很沒人權,但又抵抗不得,大家都是這樣的。

雖然不是真正的十八歲小姑娘,但她害羞啊,而唐嬤嬤也真猛,就這樣說出來。

古代人說謹守禮教,但說起有關孩子的一切就十分開放。

梅雲程臉上透著熱氣,但為了讓自己快點進入狀況,還是開口問︰「唐嬤嬤,我在外面都打听不到賀家的一切,還請唐嬤嬤跟我說說。」

唐嬤嬤一門心思都是怎麼讓賀大人有孩子,好不容易納了個姨娘,自然希望這姨娘趕緊進入狀況,跟大人感情和睦,快點生孩子,于是便娓娓道來。

賀定青是庶出,生母是個通房丫頭,死于難產,這才請了唐嬤嬤來當女乃娘。

賀家不是什麼大家族,只是普通門戶出身,原本在城郊做養雞生意,賀定青十年前考上舉子後,這才搬遷到城中。

當時賀家養雞場已經聘了幾個老師父,賀家人不用親自下工,賀老爺心里想著兒子要當官了,自己也想過過清閑的生活,卻沒想到兩年後就中風死亡。

一家之主亡故後,分家很正常,但賀定青能讀書,錢太君舍不得把這庶子分出去——萬一哪日光宗耀祖了,還能照顧自己兩個嫡親兒子是不是?

賀定青知道父親亡故,自己在這世間的依靠只有自己,更加發憤,二十二歲那年考上進士,並在殿試中取得探花名次,一篇治安策論受到了皇上的嘉獎,直接發派入刑部,原本是正八品的照磨,去年高昇為正六品的主事。

正六品,可以享官邸,吏部重修了前東閣大學士的宅子——錢太君可太樂了,丈夫死後沒把庶子分出去,是她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

賀家現在人口不多,最高位分的就是錢太君,然後是庶長子賀定青,嫡子賀進松、賀行義。

賀進松、賀行義成親時,賀定青已經是舉人,算是官戶,所以娶的都是官家小姐,賀進松娶妻段氏,祖父是中書省左丞,賀行義娶妻柯氏,父親是廣積庫大使,兩嫡子各有妾室,兒女成群。

賀定青因為公務繁忙,所以入刑部三年多,還沒娶妻生子。

當然,年少有為,前途無量,說親的人可沒少過,不過賀定青挑得很,這幾年來送入賀家的畫像至少上百幅,其中不乏仙容出眾的官家小姐,可是他都不感興趣。

每天不是忙著公務,不然就是跟不願入朝為官的文人來往,有同儕相約去花街,他也不去。唐嬤嬤很是擔心,自己養大的少爺,那跟親兒子也沒分別了,以前還想著要賢慧的小姐進門伺候,這一兩年想著人品差一點也沒關系了,重點是能生娃。

唐嬤嬤說,錢太君不喜歡庶子,對他沒有一點慈愛之心,大爺成長的過程是很孤獨的。

「梅姨娘可要真心對待大爺。」唐嬤嬤一臉真心的說︰「老奴從小照顧大爺,他的心性老奴最知道,只要對他好,他一定會接受的。」

梅雲程听了都心疼。

是的,她心疼了。

出生就沒有母親,父親肯定對賀定青也照顧不周,可孺慕之情乃是天生,他對父母的親情卻沒有付出的對象,畢竟嫡母當然是疼愛自己的親生兒子。

二十二歲當上探花郎,那得有多努力,範進五十幾歲中個舉人就要狂喜發瘋,在殿試乏前,賀定青可能沒有讀書以外的人生。

錢太君沒分他出去,也是有所圖,不是因為有感情。

哪怕是貓貓狗狗,養久了都會舍不得,可錢太君對這庶子就是沒感情。

梅雲程又想,大人別怕,我來了,所有過去你生命中的不完整,都由我來補上。

唐嬤嬤仔細端詳她,誠懇的說︰「大人是個重情的人,梅姨娘好好侍奉,就算將來有正妻,大人也會念著梅姨娘先進府的情分,不會讓梅姨娘吃虧的。」

梅雲程乖巧,「是,多謝唐嬤嬤點醒。」

她能感受到唐嬤嬤對她的期望——感謝老天,唐嬤嬤對賀定青只有慈愛,沒有掌控欲,不然自己會很難過。

又想著人生真奇怪,昨天這時候自己在干麼呢?在粉轎上惴惴不安,現在她卻是雄心壯志。

她喜歡上了賀定青。

喜歡是一種奇妙的情緒,會讓一個人活絡起來,哪怕只是短短一天的時間,她都已經可以想到一生一世。

賀定青對她也是滿意的,只要自己努力,加上一點幸運,說不定幾個月內就能有好消息——她現在反悔了,寶寶這種小東西好像有點可愛。

才一天而已,想到孩子好像有點不害臊,可是她沒辦法啊,完全控制不住,她想想這個、想想那個,都會忍不住笑出來。

「梅姨娘?」一個小丫頭的聲音,由遠而近,「奴婢是二夫人那邊的,二夫人派奴婢來提醒梅姨娘,辰時記得去錢太君那邊。」

唐嬤嬤給了那丫頭幾個銅錢,小丫頭拿著銅錢歡歡喜喜地離開。

唐嬤嬤轉頭又跟梅雲程交代,「二夫人段氏個性還算不錯,梅姨娘不用防著,倒是三夫人柯氏,唯恐天下不亂,自己笨還當別人是傻子,梅姨娘可千萬要離遠一點,不要跟三夫人獨處,三夫人心狠手辣,還曾經推錢家的表小姐入水,只因為錢太君想把那個遠房表小姐許給三爺做平妻。」

郝嬤嬤一下著急起來,「怎麼這樣可怕,萬二二夫人喊姨娘,姨娘也不能不過去啊。」

唐嬤嬤道︰「梅姨娘裝病也好,頂著被罵沒規矩也好,總之三夫人有請的話,萬萬不能過去,她天性陰狠,院中已經死了兩個姨娘,只不過當初是錢太君主動求娶,她父親又是廣積庫大使,所以無法休妻。」

梅雲程听得頭皮發麻,古代後宅真可怕。

不行,即使她能感受到賀定青對自己的喜歡,但她不知道那喜歡有多少,自己得加把勁,在主母進門前把賀定青迷得不要不要的,最好能迷得他把她……太難了,她不應該這樣想,想得越多,失望越大。

她還是先定下一個小目標,例如︰三個月內懷孕。

辰時未到,梅雲程已經到了錢太君的檀香齋——古代老太太真可憐,丈夫死了不能再嫁不說,除非月節跟月中的家人聚餐,不然只能吃齋念佛。

梅雲程喜歡吃肉,最愛五花,如果沒有肉,人生就是黑白的,想想這些遺孀,實在有說不出的同情。

很快的,一個年輕少婦帶著幾人進來,打扮比較樸素的大人是姨娘,幾個小娃。

梅雲程地位低,主動過去行了禮。

那少婦拉起她的手,滿臉堆笑,說都是一家人,不用這樣客氣。

兩人交談了幾句,梅雲程才知道這就是派人提醒她的段氏,又是一陣感謝。

又過一會進來另一個少婦,自然就是三房的柯氏了。

不得不說相由心生,這柯氏看起來就很刻薄,難怪敢推人入水,柯氏身後跟著的姨娘也是垂頭喪氣的樣子,看來過得很不好。

柯氏打量著梅雲程,皮笑肉不笑的說︰「梅姨娘運氣可真好,不過一個商戶居然也能進得我們賀家,跟我這個官家小姐共處一室。」

古代尊卑有別,姨娘萬萬不能跟夫人杠,于是梅雲程只能陪笑,「奴婢不懂事,日後還請三夫人多多指點。」

柯氏滿意了,「指點我是懶了,三爺收了這幾個不像話的蠢東西,已經讓我費神,我可沒心思管這麼多。」

沒多久,錢太君進來。

第一次見老人家,梅雲程按照禮俗行了大禮,錢太君喝茶後給了一個紅包。

錢太君對她沒有喜歡的樣子,但看起來也不討厭,很正常的嫡母看庶子那房人的眼神,「我們賀家雖然在京城根基不深,但老大也是六品官兒,梅姨娘可得謹慎小心,別出錯,好好侍奉老大,尊敬二媳婦、三媳婦,愛護幾個小輩,有空的時候給家族抄寫平安經,給老大傳宗接代,這樣就好了。」

柯氏笑著說︰「太君,這梅姨娘這麼瘦弱,傳宗接代只怕不容易,還是媳婦的幾個庶妹好,大伯既然已經納妾,那就是開了竅,媳婦再把幾個庶妹的畫像拿過來吧,親上加親豈不是美哉?」

錢太君居然沉吟起來。

梅雲程在內心大叫,我昨天才剛剛進門啊,現在就要給我找姊妹嗎?大家都是女子,何必為難彼此呢,給我一點時間吧!

想著要是錢太君允了,那可不妙——嫡母給庶子張羅人選,那是大大的慈愛,一般來說庶子不會推托。

梅雲程連忙行禮,「求太君給奴婢一點時間。」

大家都是女子,話不用說得太明白,懂得都懂。

自己的人生自己爭取,後宅深深,她不能等著讓人保護。

柯氏瞬間變臉,「呸,我跟太君再說話,你一個奴婢插什麼嘴,能拜見太君已經是你的福分,可別得寸進尺。」

錢太君又細細看了梅雲程,意味深長的說︰「難得老大看上眼了,就給梅姨娘一段時間吧。」

梅雲程大喜過望,「多謝太君。」

段氏笑著說︰「太君為人寬厚,是我們賀家的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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