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妻要吃窩邊虎 第六章 愛屋及烏喜歡你
慢了幾步,驀然一個錯眼就尋不到人,白荼蘼在這一刻忽地有所體悟,人與妖確實殊途。
即便虎霄與她之間有天地為他倆結契,他要想走得遠遠的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好像一下子就能把她撇開,他自有自個兒的天地,就算兩人的結契再深再緊密,也有不容她涉足沾染之處。
頓時心下難受又無計可施,她縮坐在足有兩人高的大乾草堆後,耳中還能听到埋邊上傳來的說笑聲,然後消失的他又突然出現。
當她抬眼看見他的那一剎那,心中的沉悶被一下子趕跑,她克制不住內心沖動,僅想緊緊抱住他。
虎霄身軀僵硬,當然不可能回抱,但一時間也忘記要推開她。
跟著听到她那一句帶著憂慮的低語,他氣息略窒,本能便道︰「我沒有走遠,當然會回到你身邊……」
唔,等等!這般答話似乎有些不妥。
他眉峰微蹙,尚未改口或多作解釋,埋在他懷中的那顆小腦袋瓜陡地抬起,她在笑,眉眼彎彎,表情如釋重負一般,令他張張嘴卻是無語。
「不論你離開多遠多久,只要記得回來那便好,我始終會等著你。」白荼蘼這會兒想明白了,自身能做的也僅是等候而已,她若真想與他在一起,人與妖不可能天長地久,結契再深,終有盡頭。
他沉默無話,炯炯有神的雙目瞬也不瞬,白荼蘼這時才覺面上泛熱,終于放開纏在他勁腰上的雙臂,往後稍稍退開一步。
她瞥見他一手還抓著老虎頭套,不由得笑出聲,很快再道︰「大虎哥哥其實好听話呢,要你配合演出你就乖乖配合了,但今日在大場埋這兒、在孩子們面前演那麼一出,不是單純演戲給旁人看,實是想護你周全。」
這一頂逼真的老虎頭套在手,虎霄自是知道這是一具真的虎首所制,年歲是有些久遠了,毛皮老早就失去光澤,但巨大頭套兜頭罩腦一戴上,乍見下與入夜變成虎首人身的他甚是相似。
「你是想讓我即便入夜了也能偶爾走動走動,無須一直避在密室不出,是嗎?」他問。
白荼蘼抿唇又笑,面頰略赭,點了點頭。「這頂虎首頭套是跟十里八鄉的一位老獵戶購審得的,讓大虎哥哥戴上後,當眾演一出英雄救美救女圭女圭的戲,再見你當眾月兌下頭罩露出真呻顏,往後夜里若是出來走動,不小心被誰撞見你虎首人身的模樣便也不打緊了。」
他接話問道︰「如若不小心被覷見,想來那人也只會以為我是戴著頭套,是嗎?」
她今日使上的這一招,確實是在未雨綢繆了。
這一邊,白荼蘼再次點點頭,笑容可掬,突然間記起什麼似的神色一正,兩只柔荑一把拉住他粗濾的單掌,嗓調略急,「大虎哥哥,適才我瞧見紅少與藍冰跟著你走掉,他倆……應該無事吧?今兒個他們現身前來尋你,還沒找到你就被我嗅到氣味了,是我逮著他倆不放,硬要他們扮演鴛鴛大盜配合著演戲,全是受我教唆遭我利用,大虎哥哥不要遷怒他們倆啊。」
虎霄額角的要穴鼓了鼓,很想跟她說,遭利用的那人根本是她,絕非他那兩只屬下。
他知道雙方結契之因,她能嗅到妖的氣息,然,以紅少和藍冰的修為和能耐若有意避開她,掩藏自身的氣息和蹤跡並非難事。
說到底,那兩只完全沒想在她白大小姐面前低調過活,來便來,妖就是妖,有種「反正你都知道了我也懶得掩飾」的耍無賴感,就她還傻傻以為是自個兒負累對方。只是挑明的話到了嘴邊不知為何又咽了回去,他定定望她,單臂由著她又捏又握又搖,竟對她急切且殷殷乞求的神態感到……受用得很?
他喜歡她來求他?
為何會生出如此怪誕的……癖好?
心思陷落,混沌未明,他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澀然開口,「紅少和藍冰好得很,他倆倘若又來,你別理會,別被蠱惑了去。」
白荼蘼聞言先是怔了怔,隨即笑開,乖乖頷首。「好啊,都听大虎哥哥的。」
虎霄喉頭又是一緊,想她對內對外行事俐落多有見地,在他面前卻是一副乖巧听話的模樣,有時還會露出小女兒家的靦腆笑顏,仰望他亦關照著他……沒錯,于他而言確實受用。
被她捏握在綿軟手心中的五指微動,似想反握,埋邊上驀地傳來婢子們尋找她的呼喚,伴隨著腳步聲跑來。
「小姐、小姐——呀啊!」隻香尋了來,一來便見自家小姐與姑爺手牽手靠得那樣近,不禁害羞訝呼兼之往後急退,以為攪了一場溫存好事。
听到隻香怪叫,虎霄只覺身軀發僵,本欲反握女子柔黃的大掌亦僵直著。
他知道這小丫鬟誤會了,但擰眉再思,好像也沒誤會什麼,他兩只大耳頓覺熱起,連氣息都熱上三分。
白荼蘼卻是最淡定的那一位。
「怎麼了?吃食不夠嗎?」她笑笑問,手仍牽著虎霄五指修長的厚掌,半點兒不怕被看。
隻香終于立定腳跟,兩只小拳頭害羞般揉著臉頰,呵呵傻笑地搖頭。「吃食沒有不夠啦,準備得很充足,分給孩子們當場吃外,還能讓他們打包帶走呢……是陸教頭剛剛遣人來報,小姐派去溫泉別業接老太太和老太爺的馬隊已在五里外,再不久就進咱們豐莊了。」
聞言,白荼蘼杏眸陡亮,整張瓜子臉都在發亮,她望向虎霄又笑露了一對酒窩和可愛小虎牙,「走,咱們去相迎吾家老人回來,姥姥和姥爺定然會喜歡你的。」
虎霄直到被她牽著走,都走出好幾步了才下意識問︰「……何以確定兩位長輩定然會喜歡我?」
白荼蘼頭也沒回、甚是自然地答道︰「因為我喜歡你啊。」
愛屋及烏,因為自家孫女喜歡他,兩位長輩瞧他便覺順眼舒心。
想明白這一層,虎霄又覺胸中火熱,呼吸吐納再次灼灼。
他都活了上千歲,從未遇過像白家大小姐這樣表達內心情感是如此直來直往、恣意妄為的女子,「喜歡」一詞月兌口便出,即使能察覺到她心脈轉促、膚溫明顯變燙,感覺她像也害羞著,「喜歡」二字依然帶著真摯、直言不諱。
與白荼蘼一起將兩位長輩迎回豐莊白家後,姥姥和姥爺端坐在大宅正堂的主位上,正式讓他來「見長輩」。
虎霄還在努力想著白荼蘼事前叮囑過的話,似乎是要奉茶、拜禮之類的,好像還需跪拜磕頭,雖說他才是年歲最大的那一位,但並不介意對白家兩老作足該有的禮數。
沒承想,他茶都還沒敬上,白老太太已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直勾勾落在他胸前那枚長叩鎖上,彷佛監定寶物似看上好半晌。
白老太太意味不明輕哼一聲,隨即上上下下端詳起他來,還邊瞧著邊繞著他挪步,內心品頭論足。
虎霄被打量到心頭發毛,頸後泛涼,有一瞬間竟在白老太太身上覷見姑婆的影子。
他定楮再瞧,這會兒真有些心得了,覺得白老太太與當年尚未陷進瘋狂的虎姑婆真有幾分相似,明亮清銳的瞳色,挺直修長的身形,即便年老色衰仍威儀內斂、精神矍磔。
白荼蘼曾說過她家姥姥在年輕時候是個大美人,而他家姑婆亦曾艷冠妖界與魔域。
眼前老人的臉上布著歲月走過的痕跡,卻仍然是美麗的、傲然的,反觀他家姑婆,憑那逾千年的修為,老人家想位列仙班抑或縱橫妖界魔域皆非難事,最後卻敗于己心之脆弱——白老太太與姑婆,她倆是相似的又如此不同。
就在他思緒為故人浮蕩之際,白家姥姥忽地一掌拍在他寬實肩頭上。
「好!」老人家嗓聲洪亮,眼角與嘴角的紋路略深了深。
好……什麼好?虎霄被突如其來的贊好聲弄得很是莫名。
「至少沒被咱瞧到腿軟,很是可以。」白老太太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
虎霄僅覺老人家力氣甚大,卻不知姥姥使的是苦練多年的鐵砂掌。
當年一個女子能掙下豐莊白家這份家業靠的可不只經商手段,更得靠剽悍的硬底子功夫傍身,只是後來成親生女,獨生閨女天生體弱氣虛習不了武,之後好不容易有了白荼蘼這個獨生孫女,白老太太便也舍不得孫女兒習武吃苦。
畢竟她這門鐵砂掌功夫一練再練,練至最後那是要把女兒家的一雙柔荑生生練成粗礪雙掌,如何使得?
不過白荼蘼雖未練這門外家功夫,小巧騰挪的功夫著實練了幾招,強身健體的功夫也學了三、五套,真遇到需抄家伙的麻煩事也能頂上一頂,要不也養不出那種「上門就打」、「搶姑娘搶到底」的氣勢。
這一邊,相對虎霄的憨愣迷惑,白老太太內心實驚訝到一雙灰眉都要挑飛了。適才才使三分勁兒,老人家猛地一記直掌拍在虎霄左胸上,勁力更沉。
「姥姥啊!」一旁欲領虎霄拜見家中長輩的白荼蘼不禁訝呼,一手下意識緊捂胸口。
結果最最震驚的還是白老太太。
掌力一出如泥牛如海,面前五官深邃的高大漢子仍動也未動,還不明就里般瞄了眼自家孫女兒,若非天賦異稟不自知便是深藏不露裝憨愣的角色。
倘若是高手卻充愣,老人家實不喜月復黑深沉之輩,偏偏虎霄瞄向白荼蘼那一眼,誠然是在一片迷茫中尋求內心之定錨,那目光很真,令老人家再次挑眉。
「關于你的事、你與我家孫女的事,兔兔兒都在信件里道清楚了。」白老太太淡淡發聲,發勁突襲的那一手徐緩負于身後,站姿自在。
「兔兔兒說,她幼時遭逢大劫,依稀記得是一位大哥哥救她免于虎口,她當時把自個兒的長命鎖相贈出去,作為報恩之信物,然,之後多年未曾再遇,直到前些時候十里八鄉鬧起孩子被偷被拐一事,得你鼎力救援,後又發生維瑛那孩子的事,你再度出手相幫,終才與君真正重逢。」
虎霄想了兩想才明白老太太口中的「兔兔兒」指的是何人。
此時,他有種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的困惑。
老實說,也不知白大小姐在信中究竟對自家姥姥言明什麼、隱匿什麼又撒了什麼樣的謊,言語突然變得好生危險。
他掀著兩片嘴皮子怎麼也擠不出適當的話來,演變到最後又只會偷覷白荼蘼,希望她好心些給個暗示。
白荼蘼眨眨眼,對待他是如此親匱且自然。
「你,甚好。大虎孫女婿,過來敬茶。」白老太太剛美的五官柔和許多,旋身坐回原來的主位。
咦?怎麼突然就願意讓他敬茶?虎霄覺得老人家的思維跳得甚快,比起姑婆更難捉模。
結果白荼蘼比他更快動作,她倏地直直跪下,笑得無比歡喜,朝兩位長輩磕頭,揚聲嚷道︰「謝謝姥姥、姥爺成全。」
這會兒虎霄似被點醒,見白荼蘼行磕頭大禮,他也略笨拙地跟著雙膝落地行禮,白荼蘼起身,他也跟著起身。
候在一旁多時的婢子端來托盤,托盤上有兩只精致蓋杯,杯中有香茗,待家中兩位長輩喝過虎霄敬奉的茶,分別給了見面禮,虎霄便正式成為豐莊白家的人了。
白老太太的見面禮是一把不起眼的鐵制鑰匙,因為串在一條銀鏈子上,她直接將其掛在虎霄頸項上,跟胸前那枚長命鎖靠在一塊兒,發出清脆踫撞聲。
虎霄後來才知曉,這把鐵制鑰匙是姥姥一座私人小庫房的鑰匙,老人家此舉算是把整座小庫房的收藏全贈與他。
行修煉之道,連吃食水亦都免去,根本也不需這人間富貴,虎霄卻還是被撼動了幾把,更能感受到那股愛屋及烏的力道以及老人家對他的認可。
至于那位白家老太爺嘛……
打一開始見到面,到白老太太連番對他出手,白荼蘼禁不住驚呼,再到後來白老太太喚他去敬茶,從頭至尾白老太爺一語未發,哼都沒哼半聲,僅笑咪咪又樂呵呵看著事情發展。
白老太爺圓圓的老臉兒笑起來除了有清楚的皺紋,還有圓圓的酒窩和梨渦,隱約可見雙層下巴,再搭上偏富態的體型,儼然是尊笑彌勒。
這尊「笑彌勒」在喝過虎霄的敬茶後,終于開口說話——
「來,你來。」白皙圓潤的手從袖中伸出,朝虎霄招了招。
虎霄舉步靠近,白老太爺哄人般又道︰「乖,把頭低下來。」
虎霄猜出是要給見面禮,听話低頭……這一低頭,頸項陡沉,人險些往前栽倒,雙目還險些被閃瞎。
前後不過短短兩息,真不知白老太爺是從哪個地方搬出一條金珠項鏈掛到他脖子上。
是很長很長的一條項鏈,每顆金珠皆有鴿子蛋那樣大,渾沉沉的少說也有十來斤重,真金爍亮逼得兩眼生花,虎霄未防白老太爺會突然使這一手,差點就遭「暗算」摔倒。
虎霄硬挺起上身,穩穩立定,腳跟是定住了,內心一片糾結,這條鴿子蛋大的金珠項鏈竟然長至他膝下,這見面禮實在是給得好……好別出心裁。
白老太爺溫聲道︰「是不是被你姥姥嚇著了?她一來就動手,你肯定又驚又疑,但不怕不怕,咱們不怕了,姥爺這兒給你戴串金珠子壓壓驚。」
聞言,虎霄眼角和嘴角猛抽。
白老太爺望著他頻頻頷首,笑道︰「很好很好啊,見大虎你長得這樣高大魁梧,個頭夠高啊,咱就知道,這金珠鏈子掛在你頸子上必然不會垂地,瞧,真沒錯。」接著輕喟一聲,笑眼仍彎彎——
「這項練共串著一百零八顆真金珠子,一百零八顆的金珠可以是一百零八種煩惱,或一百零八項的功德,又或是一百零八種無量三昧,說什麼無怨、無憎、無恚,什麼寬弘重心,無量修習……其實都不重要,咱不管什麼是什麼,就盼著你好,盼著你跟我家兔兔兒都好,直到一百零八歲了還是那樣好。」
虎霄暗暗深吸一口氣,頓時覺得垂至膝下的這條金珠項鏈不再那樣財大氣粗、那樣滑稽可笑,盡管自身早已活過一百零八歲,听到來自「長輩」的真誠祝祈,心中仍是十分受用。
「謝謝姥姥、姥爺成全。」這一次由他主動道謝,深深一揖到底。
☆☆☆
白家兩老行養生之道,過午後的飲食格外節制,多是一碗蛋羹、魚湯或一小碗女乃酪,配上十谷養生茶便打發,再加上舟車勞頓,于是早早便回大宅後院最寧靜的長春院洗漱歇下。
此際月上樹梢,隻香與橙蜜雙雙從小姐的香閨退出,輪班當值的那一個便留守在外邊的碧紗廚內。
「嚕呼……」
黑貓和白貓挨在主子腳邊磨磨蹭蹭,一路尾隨,如近來的每一夜那樣,最後人與貓兒都進到密室內。
香閨內的這座密室里,今晚仍有兩道身影盤腿對坐。
虎霄在練完一個大段落後氣息微斂,徐徐張開虎目,面前女子是一尊淡淡的發光體,宛如坐蓮的白玉觀音,清亮的光點柔似春水、暖若朝陽,從她身上流淌到他這邊來。
兩人距離越近,光點便連成一片,越發清晰,即便這些日子以來已見識過數次,這刻再看,左胸仍掀異樣情懷,彷佛不知覺間真會看痴,一腳踩進某個從未涉及的、光怪陸離的境地中。
她好像……真的挺喜歡他……
他是大妖,她是凡人女子,她的這一世雖說娘親早亡,爹親離家二婚,卻有待她極好的姥姥、姥爺,家底亦如此豐厚,加之外貌嬌美如花,她喜歡誰不好,為何要喜歡他?
不過話說回來,「喜歡」二字也能很純粹,如喜歡同他作朋友,喜歡與他說話聊天,喜歡從他身上打探人世間以外的事兒,這些都是單純的喜歡。
許是他想得太多,她喜歡他的心情八成跟喜歡那兩只黑白無常貓兒是一樣的,此想法甫現,不知因何喉間發澀,竟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喵喵……」
「呼嚕嚕……」
小黑小白原趴在長榻上打盹兒,似感應到某只大貓的心緒波動,隱約察覺到敵意,兩顆小腦袋瓜倏地抬起,一臉莫名。
虎霄對兩只貓皺了皺鼻頭,虎牙微現。
「喵嗚嗚……」
「喵啊嗚……」
貓叫聲層疊而起,听得出來很無辜,明明睡得好好的,不知道是招誰又惹誰?
此際,女子兩扇俏睫輕顫,睜開,美眸一下子對準他的視線,總是未語先笑,「大虎哥哥,我好像稍稍抓到行氣的要領了,這一回沒有練著練著就睡著,感覺有行完一個小周天呢。」精神百倍般拍拍自個兒臂膀。「……咦?怎麼了?是小黑小白攪擾到你?」
虎霄搖頭,寬寬的虎口咧了咧,虎須微動。「沒事。你有進步,很好。」
今夜有一頭大貓心緒起伏甚劇,不好親近,兩只小貓兒頗有靈性,決定拿自家主子當擋箭牌,于是蹭蹭蹭、挪挪挪、翻滾再翻滾,最後移駕到主子身後繼續趴下來睡覺。
白荼蘼沒去管兩只貓兒在鬧騰什麼,對著虎霄點頭如搗蒜,道︰「我也覺得頗有進益。今日接了姥姥和姥爺回來,你我的婚事正式定下,三天後咱們豐莊白家就要舉辦一場喜宴,如此一來也算昭告天下你是咱們白家人,在這兒住下甚至落地生根,那就完全在理了,屆時便更能心安理得、理所當然地留在我身邊修煉,也可以領著我一步步朝前邁進。」
「嗯。」虎霄低應了聲。
見他表情不顯,以為他心煩世間俗禮,白荼蘼遂出聲勸慰,「關于咱倆三天後的成親喜宴,大虎哥哥什麼事都不用做的,我自會安排妥當,你只需換上新郎官的喜服跟我拜堂成親,如此便可。」
她輕拿巧鼻,略頓了頓又道︰「大宴賓客也是理所應當,屆時不僅咱們豐莊,連十里八鄉都會來很多人,就為吃咱們這一頓喜酒,白家要招婿,總得讓大伙兒知道我家夫婿是何模樣,你要窩下來,讓大伙兒都識得你那才好,我保證會讓你好好的,大虎哥哥別心煩了,好不好?」
「我並未心煩。」嘴上如是說,虎霄心頭驟然一頓,好似被她說中了,然真正煩惱的卻是另有其事,他尚未厘清之事。
白荼蘼信了他的話,露齒笑開,頭一點更用力保證。「那很好啊,那、那我也會更努力陪你修煉,變得更強壯有力。」
「女兒家嬌嬌柔柔挺好,如你這樣就挺好,不用硬逼著自個兒渾身是勁,有我一個強壯有力就足夠……呃……」等等!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虎霄氣息一窒,熱氣沖出膚孔,被濃密獸毛所覆蓋的大虎腦袋瓜整顆熱烘烘,都覺虎首的天靈蓋、那兩只毛茸茸翹耳朵的中間地帶,都要熱到冒出縷縷白煙兒。
「噢……」白荼蘼的雙手忽地捧住自個兒臉蛋,杏眸都快沁出水來,直瞅著虎霄傻笑。
虎霄被女兒家一雙妙目瞅得心音響如雷鳴,硬著頭皮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外表模樣嬌柔,如此甚好,若遇上麻煩事恰可欺敵,讓對方誤以為你柔弱可欺,實則你外柔內剛,有幾招小巧擒拿的功夫能奇襲亦能自保,你內心自有天地,想法靈活,敵人不知要提防你,便給了你一招致勝之機。」
略頓,屬于人的喉結亦上下顫了顫,又道︰「所以就別逼自身練出渾身肌肉,能練個強身健體……那樣便好。」
白荼蘼听著听著,臉上的笑花越綻越開,簡直跟迎向朝陽大綻大放的日陽花有得比拼,燦爛到毫無遮掩地泄出滿腔歡喜。
「好。那我就嬌嬌柔柔的,只管嬌嬌柔柔的便好,有大虎哥哥在身邊既強壯又有力地守護著,我總歸有了依靠,便什麼都不驚不懼了。」
虎霄定定注視著她,挺拔身背不動如山,盤坐之姿亦若磬石無轉移,但那根長長的老虎尾巴卻動了,偏偏就是……動了。
黑黃軟毛相間的尾巴原本平靜擱著,見到她燦爛笑顏,虎霄的脊骨涌出一股劇烈刺麻,那刺麻感最終凝聚在尾椎處,難以自制地騷動起來,于是那股熱力往下傳遞,注進那條長長的尾巴中。
老虎尾巴先是平貼在他背後的長榻上掃了掃,掃出扇形樣兒,最後竟然得寸進尺地晃到前頭來招人。
如此不受控,他驚察到時急著要撤,白荼蘼卻嬌笑一聲,展臂撲將過來,一把抱住那根彷佛有自個兒思緒的老虎尾巴,女兒家拿著柔女敕瓜子臉直接蹭上去,蹭啊蹭的,極喜歡似的。
「你……」虎霄渾身一震,感覺又要炸毛。
「大虎哥哥的尾巴真好看,每次想揉都擔心冒犯了,可這會兒是你自個兒晃來招人的,不能怪我,唔……真的好軟好舒服,都讓人愛不釋手了呢。」她真心道,雙手抓抓捏捏來回輕揭,感受著皮毛的柔軟和溫暖觸感。
唬吼——
無聲咆嘯,虎霄忽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不對勁兒了。
女子的撫觸宛若通了電流,引起細細的刺疼感,不是真的疼痛,卻遠比肉身痛楚還要折磨心志,令他出氣多、入氣少,驀地一陣陣發暈,尤其月復下三寸之地,熱烘烘地竄燒,有什麼正蠢蠢欲動。
那根尾巴幾乎是從她懷中「落荒而逃」!
虎霄費了比九牛加二虎還要大的力氣才穩住呼吸吐納,壓下那陣陣襲來的暈眩,他試圖嚴厲,卻僅能無比艱難地開口,「你……你別玩……」
白荼蘼根本不知自個兒惹出了什麼,以為是耽誤到他修煉,遂受教地點點頭。「好,不玩了,你再領著我練會兒吧。」
虎霄頷首,見她重新端坐準備隨他修煉,禁不住道︰「我想回禮給你。」
「回禮?」白荼蘼不解地眨眨雙眸。「什麼回禮?」
「你家姥姥和姥爺給了我見面禮,姥姥的私人小庫房以及姥爺一百零八顆的金珠項鏈,那些禮物于我而言雖無用處,但對于凡人來說卻是一筆可觀的財富。」嗓聲一轉輕沉。「人間財富于我無用,但重要的是兩老待我以誠,是真心疼愛,此最為可貴。凡人有所謂『長者賜、不可辭』一說,既然都收下來了,拒絕不了,那就回禮給你,如此甚好。」
白荼蘼听得一愣一愣的,微歪著腦袋瓜,下意識問︰「唔……那你打算拿什麼當回禮?」
虎霄不答反問,「當日在西川李家屯,那一場『活人獻祭』的渾事兒徹底惹惱了你,你還因此遇險,眼下你正讓人追查青山派還有那位玉麟道長的底細,想著要報仇雪恨偏又不得其門而入,是不?」
「……原來你知道。」白荼蘼輕撓耳朵,略覺靦腆。「實話說,少有我家陸叔陸大教頭追查不出的事,但青山派感覺水很深,有些模不到底,我也正跟陸叔一塊兒想方設法中,他們不顯山不露水的,那咱們就設個陷阱引蛇出洞,也許能揪住點兒蛛絲馬跡再順藤模瓜。」
虎霄搖了搖頭,神態從容,「無須費神。」他的語氣淡然。「我替你辦妥。」
白荼蘼小腦袋瓜倏地回正,瓜子臉容瞬間亮起,她用力眨眸,再眨眨眸,終于確定自己听到的是大虎哥哥的承諾,于是心中大樂啊大樂。
噢,是啊是啊,她有大虎哥哥在側呢,有他這張「天王牌」在手,何愁事難成?她怎就沒想到?
噢噢,這般的回禮上窮碧落下黃泉都求不到,她家大虎哥哥這一出手,當真是送禮送到她心坎兒里,彌足珍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