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古代行 第四章 回到侯府
容安然第一次見到師傅,覺得他挺有那種神醫該有的仙道風骨,而事實證明他的醫術真的了不得,還能接受新事物,要不如何成就她的剖月復取子?可是這一切在他拿起刀的那一刻便全盤瓦解了。
「師傅,你面前只是一塊帶皮的豬肉。」容安然已經數不清第幾次抽動唇角,老實說,她真心覺得師傅當不了外科醫生。
「我、我知道啊,可是它就是不肯听我命令啊!」顧老頭看著握刀的手,抖個不停,那把鋒利的刀跟著搖搖晃晃,真是太危險了,一個不小心往自個兒身上一刺,他的老命可能就交代在這兒。
「師傅,只要祖母安排好了,我們隨時就會出發回京。」她早就不期待師傅能剖月復取子,但至少要能幫人家縫合傷口吧。
「那個……容丫頭,我們還是先學縫合術好了。」顧老頭覺得不拿刀改拿針,他心理壓力應該比較小。
「師傅啊,若是縫合術只是單純將傷口縫起來,大部分姑娘都會,縫合之前你得先處理傷口,萬一箭頭卡在里面,你還得用刀將箭頭挖出來……」
顧老頭突然發出嘔吐的聲音,下一刻他扔掉手上的刀,沖出院子。
容安然一臉憂傷的轉頭看著玉珠,「師傅這樣子有救嗎?」
頓了一下,玉珠很實在的說︰「奴婢以為草醫堂的方大夫更適合學縫合術。」
「方大夫確實比師傅更適合,但他只會將我曝露出來。」草醫堂的坐堂大夫好幾個,他們互為伙伴,也互為對手,哪個多學了點什麼,其他的只怕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正是因為如此,她只能在師傅身上下功夫。
「要不,說服顧老跟我們一起回京,持之以恆,相信終有一日顧老一定能夠克服困難。」
「京城不同于鄉下,師傅不能待在後院,我不方便去前院,師傅願意跟著我們回京也沒用。」師傅喜歡自由,想上哪兒就上哪兒,怎麼可能跟她們回京?
玉珠抿了抿嘴,「若是安國公府能答應姑娘行醫就好了。」
「若是給後院的夫人姑娘看病還有可能,但對象若是男子,還要在傷口上動刀動針,他們應該很難接受吧。」別說高門大戶,就是普通老百姓多多少少都會有意見,要不然擁有醫者之心也是最支持她的祖母不會如此拘著她。
顧老頭終于倉拉著腦袋瓜走回院子,走到案前重新拿起刀子,不過卻可憐巴巴的撇過頭看了她一眼。
見狀,容安然實在不忍心,「師傅,你再休息一下好了,感覺舒服了我們再繼續,好嗎?」
顧老頭瞪大眼楮,「你願意放過我嗎?」
「師傅,縫合術可以救更多人性命。」
顧老頭沒好氣的撇了撇嘴,「我不懂縫合術也想救更多性命,但是救不來就是救不來,還能如何?」
略一沉吟,容安然只好換個方式道︰「若郡王府逼師傅出手救袁夫人呢?」
「她生不出孩子,我還能如何?」
「剖月復取子。」
顧老頭張著嘴巴想反駁,可是好一會兒擠不出話來,郡王府再沒落那也是皇親國戚,蠻橫起來根本沒有道理可言,他們很可能逼著他剖月復取子,還將一尸兩命的責任全推到他頭上。
「這都是你的錯,干啥心軟救那個女人!」
他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容安然也知道他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嘴上嚷嚷罷了。
「遇見了,能救而不救,這有違良心。」主母不願意小三生下孩子,那就應該給小三喝避子湯,而不是裝大度故意讓小三補過頭,企圖一尸兩命,這根本是不將人命當命,她無法接受,只能試著救命。
「是是是,你有良心,你家師傅只問能不能救,不能還是少惹麻煩。」
容安然覺得自個兒還是少說幾句,師傅擔下剖月復取子之名也擔下了麻煩,對師傅這個習慣自由自在的人來說確實苦不堪言。
顧老頭幽幽一嘆,認命的豁出去道︰「好吧,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我一定會堅持到底。」
容安然也好想嘆氣,師傅看起來就是不值得信賴的感覺,他可以拿針縫合傷口就偷笑了,其他的就不要想了,至于郡王府,這幾日她得找個時間去一趟,剖月復取子終究是她惹出來的,她有必要說清楚,至于如何選擇,這是郡王妃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郡王府賴上師傅,師傅可以落跑,雲山藥莊可是走不了。
大越山擁有豐富的藥材,容安然決定離開之前全心投入采藥大業,至于師傅的縫合術就看他自個兒努力了,不過在這之前當然是先走一趟郡王府,可是沒想到人家先找上門,原來是袁夫人要生了,這種情況她只能急忙拉著師傅和玉珠趕過去。
容安然這邊剛有了行動關南就得到消息,立馬報到關晟凌面前,關晟凌當機立斷親自潛入郡王府看。
從桃林村到郡王府急趕也要半日,關晟凌潛入郡王府已是夜半時分,整個王府唯一燈火通明的就是郡王妃的院子,他想找人太容易了,可是遠遠的他就發現王妃的院子戒備森嚴,只怕一靠近就會被人察覺,他還是保持距離,只能尋到機會抓個人打探一下,總能問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為了方便看清楚郡王妃院子的情況,關晟凌尋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樹,輕輕一躍藏身其中,調整好位置,想看清楚郡王妃的院子,不過就在此時有兩個丫鬟分別從不同方向走過來。
「青花姊姊!」
「小苗啊,你去明荷堂送夜宵嗎?」
「是啊。」
頓了一下,青花壓低嗓門,「你看見了嗎?」
小苗很識相的跟著放輕音量,「沒有,我到了院子外面,夏日姊姊就將食盒接過去了,而且一想到剖月復取子,我都嚇壞了……」
「噓!你不要命了嗎?王妃說了,只要有一點點風聲傳出去,整個後院的人直接打死送到亂葬崗。」
「不說,不說,可是……這是真的嗎?」
「我無意間听見春日姊姊跟夏日姊姊嘀咕,應該是真的。」
「可是,那個……能活嗎?」
「不知道,可無論是我們府醫還是草醫堂的大夫,甚至是越州最有名的穩婆都說了,小姑女乃女乃不可能順利生下孩子,那個傳聞若是真的,反而有活命的機會。」
「青花姊姊,你說那個傳聞是真的嗎?」
「不是真的,王妃怎麼會找上雲山藥莊?」
「也是,若不是確定傳言是真的,王妃怎麼可能相信外頭的大夫?听說所有的藩王都沒了,如今只剩下我們王爺,京里那位只怕一逮到機會就會對我們王府出手。」
「噓,這種事可不能亂說。」
小苗雙手捂了一下嘴巴,「我只跟青花姊姊說,其他的人我可不敢亂說。」
「但願那位神醫可以讓小姑姑平安生下孩子,要不然王妃一定會大動干戈對付袁家。」
青花重重的嘆了聲氣,為了安穩,郡王府絕不能鬧事,可小姑女乃女乃是王妃的心尖兒,小姑女乃女乃出了事,王妃絕對不會善罷干休。
「袁家那位大太太真的太過分了,明知道小姑女乃女乃的情況不好,還刻意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來刺激小姑女乃女乃。」
「這還不是因為小姑爺太疼愛小姑女乃女乃了,見小姑女乃女乃在袁府住得不舒心,索性讓小姑女乃女乃回王府待產,她嫉妒唄!」
「真是太不要臉了,自個兒沒本事拴住丈夫的心,就找我們小姑女乃女乃麻煩。」
「好啦,你趕緊回大廚房,今晚別到處走動,知道嗎?」
小苗點了點頭,「青花姊姊,我回去了。」
青花目送小苗離開,轉身快步走向明荷堂。
四下恢復安靜,關晟凌調整好視線,不過從這兒看過去只能見到院子的動靜,不時有婆子走過來走過去,可是各個躡手躡腳,連個眼神交會都沒有,看樣子正院應該正在進行剖月復取子。
關晟凌覺得應該在這兒等到結果,可是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沒想到念頭剛剛閃過去,就听見有人大喊「生了」,整個明荷堂很快就動起來,他深怕人一多就教人發現,還是趕緊撤退。
從郡王府回來之後,容安然整整睡了一個日夜,幫袁夫人進行剖月復生產的手術後,她要盯著袁夫人親自喂女乃,注意袁夫人是否發燒,確定袁夫人沒有排氣之前郡王府不會一時沒忍住偷渡吃食,總之一句話——她真的累壞了。
迷迷糊糊起了床,容安然在金珠的侍候下吃了一碗肉粥,配上幾道小菜,便懶洋洋的窩在榻上,沒一會兒睡意又悄悄來了。
「姑娘……姑娘……」
容安然驚嚇的坐起身,看著金珠有如一顆圓球滾進來,不由得皺了一下眉,真擔心她會摔得鼻青臉腫。
「姑娘,姑娘!」金珠很厲害的在榻前緊急煞車,不過搖晃了幾下,教人看得有些膽顫心驚。
容安然慢條斯理的掏了掏耳朵,「你不要大呼小叫,怪嚇人的。」
「姑娘,姑娘,你知道嗎?」金珠實在太激動了,聲音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態。
「我應該知道什麼?」
「安國公世子就住在山腳下那個莊子。」
容安然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安國公世子是誰?
「姑娘,你沒听懂嗎?住在山腳下莊子的那位公子就是安國公世子。」
容安然只知道救命恩人姓關,如今還知道他是身分尊貴的國公府世子……等一下,國公府世子,安國公世子,怎麼感覺越來越熟悉?
「姑娘,你到底有沒有听懂?」
半晌,容安然虛心的求教,「我要嫁的是安國公府嗎?」
身子歪了一下,金珠唇角一抽,「姑娘,你不會連這個不知道吧!」
「當然不是,只是一時間沒有想起來。」她對成親沒有懷抱任何期待,反正知道是國公府,還是有權勢的國公府,要不原主落水不可能栽贓到繼母頭上,因此祖母她們都提過「安國公府」,她還是沒記在腦子里面。
金珠覺得好憂愁,「姑娘,你能不能對自己的親事多上點心?」
容安然呵呵一笑,不是她不上心,親事又由不得她作主,她揪著不放不是自尋煩惱嗎?
金珠不想在這事上糾纏,連忙道︰「姑娘,安國公世子來拜訪老夫人。」
容安然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了,那位救命恩人就是她要成親的對象!
「姑娘,你听見了嗎?」
容安然怔愣地回過神,「我要嫁的就是住在山腳下的那位關公子,關公子今日上門拜訪祖母……等一下,他怎麼突然上門拜訪祖母?」
金珠真的好想搖頭嘆氣,「姑娘關注的地方怎麼跟別人都不一樣?」
「無所謂,他怎麼會突然上門拜訪祖母?」他住進莊子應該有兩個月了,難道這會兒才知道祖母是老寧成侯夫人?
幾次接觸,她覺得他警覺性很高,只怕早在住進莊子時就調清楚村子里住了哪些人,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才知道祖母的身分。
「你們的親事定下來了,他上門拜訪老夫人不是應該的嗎?」
「哦,可是我們的親事只是口頭定下來啊。」
「兩家都說定了,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口頭約定。」
這倒也是,一門親事「商量」了九年以上,如今兩家作主的好不容有了決定,若是突然又反悔,丟的可是兩家的臉。
「既然他來拜訪祖母是應該的,你干啥大驚小怪?」
金珠好想直接暈倒,姑娘啊,為何你關注的總是跟別人不一樣呢?重點難道不是人嗎?
容安然不是不明白金珠的想法,只是用不著如此激動……好吧,她要嫁的對象從只知名字變成有血有肉的男人,感覺還不錯……
好吧,不只是不錯,還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心終于定了,但又有點慌亂……她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樣的心情,不過知道這是因為他。
「對了,姑娘,奴婢忘了告訴你,安國公世子今日還求見顧老。」
「我師傅?」容安然倏然坐直身子。
「師傅如同父母嘛。」
跳下軟榻,容安然緊抿著下唇走過來走過去,不是她想太多,而是時間上未免太巧合了,雖說郡王妃保證府里上下封口,可是當初劉家不也做了相同的允諾,郡王妃還是找來了,這只能說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不過他也不該這麼快就得到消息啊。
「姑娘,怎麼了?」
容安然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退回軟榻坐下,看樣子師傅很可能早被人家盯上了,他們從郡王府回來休息一日,人家就上門亮身分了。
這會兒她真的很慶幸郡王妃安排妥當,除了親信,院子的僕婢和穩婆都以為進行剖月復取子的人是師傅,否則今日安國公世子要找的人就是她。
「姑娘,你不要不說話,看得奴婢心都慌了。」
容安然虛拍了拍金珠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大不了當個老姑婆。」
「嗄?」
「放心,你家姑娘就是當老姑娘,也會將你風風光光嫁了。」
臉紅了,金珠羞惱的腳一跺,轉身走出去。
嘆了聲氣,容安然重新躺下,敢做就該有被人揭發的準備,若真的無路可走就詐死離開,反正有師傅在,她可以雲游四海行醫。
果然如她所料,關晟凌的目標的是師傅……不,應該說是她,只是目前她沒有曝露出來,師傅幫她擋著,這種事原本沒有什麼,問題在于師傅是個膽小鬼,連拿刀都會抖個不停,一眼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眾人——剖月復取子的另有其人,毫無疑問,跟著師傅去安南郡王府的她就成了唯一的人選。
容安然感覺頭好痛,怎麼也沒想到在回京的前一刻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你說話啊,這事怎麼辦?」顧老頭生出一種天要亡我的悲壯,後悔了,當初真不應該收下這個非常人能理解的徒弟!
容安然揉了揉太陽穴,懶洋洋的道︰「什麼怎麼辦?」
「關小子要我進京的事。」顧老頭已經將「關公子」變成「關小子」,自家人嘛,叫「關公子」太見外了,當然,若他不要提什麼縫合術的話會更討人喜歡。
「很好啊。」
顧老頭激動的跳腳,「什麼很好,他要找的人是你!」
「若師傅能夠克服萬難學習縫合術,他要找的人就是師傅。」
「你說有可能嗎?」
「這事取決于師傅的決心。」
顧老頭看了一下右手,忍不住又抖了抖,「不行,這對我來說太難了。」
「師傅,難道你不能有點出息嗎?」
顧老頭真想一巴掌給她拍下去,「臭丫頭,你有出息,干啥教師傅替你出頭?你有本事就自個兒站出來,別說風涼話。」
「我也想自個兒站出來親自教導那些醫官縫合術,將來他們去了戰場可以救治更多士兵,讓士兵們不至于在敵人面前躲過死劫,卻死于受傷。」容安然真覺得很委屈,礙于女兒身,她面對病人就不能單純考慮能治不能治,這根本是違背一個醫生救死扶傷的基本精神。
聞言,顧老頭不由得生出內疚,「好吧,這是師傅的錯,師傅太沒出息了。」
頓了一下,容安然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師傅,我能不能借此機會擺月兌女兒身的緊箍咒?」
顧老頭滿是憐憫的瞥了她一眼,有氣無力的道︰「你說呢?」
「我可以不嫁人。」
顧老頭沒好氣的給了一個白眼,「這問題不在你身上,而是寧成侯府,你祖母明明靠醫術救了你祖父,嫁給你祖父,可是你祖父卻不容許她行醫,這就是寧成侯府,面子更重于人命。」
「我祖父早就死了,如今當家的是我父親。」
「有其父必有其子。」
「師傅又不認識我爹,怎麼知道我父親像祖父?」
「你祖父死後,你祖母還是沒有行醫,這就足以證明你父親沒什麼兩樣,看外人的目光更重于救死扶傷。」
容安然必須承認很有道理,有時候她會猜想,祖母帶著她遠避越州,不單單是為了保護她,更有可能是為了行醫。
其實祖母剛回越州時曾經在草醫堂坐堂,專門給女子看病,也是因為如此她知道祖母懂醫術,只是在草醫堂往往一日看不到一個病人,祖母便將心思放在她身上,同時在她的建議下闢了一塊地種植草藥。
「你也不是沒機會行醫,只要安國公府願意,你父親還能管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嗎。」
「這個還用得著師傅說嗎?」
「你能否行醫的問題以後再說。」顧老頭擺了擺手,將問題拉回來,「師傅我可以跟著進京,可是不能保證藏得住秘密,你心里得有個準備。」
容安然淡然的挑起眉,「準備什麼,曝露出來嗎?」
顧老頭不好意思的模了模鼻子,「你很清楚師傅的情況,你對師傅不能抱太大的期待,師傅我怕還不到京城就露了馬腳。」
這倒是,短期內師傅能夠握住刀不抖就偷笑了,想要給兔子解剖那是別想了。容安然略一思忖,索性改變教學方向,「師傅還是先專心學縫合好了,等師傅敢縫合人皮,再來拿刀。」
顧老頭一點也沒有得到安撫,完全無法想像縫合人皮的畫面。
「師傅啊,這就跟拿針線縫衣服的道理是一樣,只是使用的針線不同。」
顧老頭傲嬌的抬起下巴,「我不會縫衣服。」
「那就學啊。」
「衣服穿破換一件就好,干啥費勁的縫成破衣服?」
容安然懶得再听他扯東扯西,試圖轉移焦點,總結一句話,「無論如何,師傅一定要學會縫合術。」
略微一頓,顧老頭可憐巴巴的道︰「沒得商量?」
「師傅索性將我出賣,師傅覺得如何?」
顧老頭瞬間蔫了,若他敢出賣徒弟,師姊會剝了他的皮。
「好啦,我們從今日開始努力。」
「今日不行,三日後就要出發進京了,為師得回雲山藥莊一趟。」
雖然已經做好準備,容安然還是覺得有些措手不及,「這麼快就要回京了?」
「關小子趕著回京,我們只能配合他。」
「我們要跟他一起回京?」
「有他護送,我們可以一路安安心心進京,這不是很好嗎?」
容安然無法提出異議,安國公府的武力值肯定高過寧成侯府,祖母當然不會拒絕人家的好意,即便人家真正想護送的是師傅。
事情已經確定了,容安然就不會多費口舌做無意義的掙扎,擺了擺手,轉身走向屋子,「師傅趕緊回去,祖母應該過會兒就會通知我,我去收拾一下,需要帶走的東西先歸整成一堆,好方便金珠她們放進箱籠。」
三日後,容安然終于踏上回京的路,路途遙遙,先走陸路,再轉運河,這一趟少說也要半個月以上,不過這些都跟她沒有關系,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盯著師傅練習縫合術。
可是這事只能背著大家進行,要不肯定會被發現有問題,偷偷模模已經夠累人了,偏偏師傅還配合度不高,拿著豬皮都能一副惡心得快吐的樣子,搞得她都快抓狂了。
一直以來,師傅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有很多種——仙風道骨、不修邊幅、任性頑劣、膽小如鼠、貪吃愛玩……總之,他很善變,但是唯一變不出貴公子的樣子。
如今她覺得自個兒錯了,師傅骨子里就是個嬌貴的公子哥兒,顧家將他寵壞了,以至于看著豬皮都感到惡心,也不想想沒有豬皮如何做出他最愛吃的東坡肉。
為了押著師傅練習縫合術,她真的是累壞了,還猥瑣得像賊一樣,她實在太難了!
與此同時,另一頭。
「你去瞧瞧他們在忙什麼?」關晟凌不想一直關注容安然,他們兩個還沒正式訂親,太過在意她的一舉一動,感覺像個登徒子,可是他的目光不知不覺就會追著她,然後就發現他們師徒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啥,難道是在鑽研醫術?
他想多了解她,這說不定是個機會。
關南怔愣了下,「若是被發現了,不太好吧……」
「不必太靠近,能听見他們說話就夠了。」
爺是教他去听壁腳嗎?關南無奈的應聲悄悄模過去。
「你這是什麼奇怪的嗜好?」明景陽右手一伸,勾住關晟凌的肩膀。
「他們師徒應該是在探討醫術。」
明景陽戲謔的斜睨著他,「你的興致是在醫術,還是在美嬌娘?」
「如今我最關心的是縫合術。」那日他請求顧老進京傳授醫官縫合術,顧老的態度很奇怪,明顯帶著抗拒,若非他以皇上下旨施壓,顧老很可能會反對到底,這令他相當不解,顧老是舍不得自家醫術外傳嗎?可是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顧老竟然說找他徒弟就可以了,在他以女子不適合為由拒絕時,顧老還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
「是嗎?我看你對人家姑娘可殷勤了,三餐還要先問過人家姑娘要吃什麼,你怎麼從不問我想吃什麼?」明景陽越說越酸,他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每次上酒樓點菜,他可不曾先問過一句兄弟想吃什麼。
「我也問了容老夫人想吃什麼。」
明景陽哼了一聲,「那是順便的吧。」
「你怎麼不說人家姑娘是順便的。」
明景陽舉起左手,用食指和中指比著眼楮,「你當我瞎了嗎?我看得可是一清二楚,你老是關注人家姑娘在干啥。」
「你怎麼不說我關注的是顧老?」
「你別鬧了,你關注一個老頭兒干啥?」
「顧老不過四十,不算老頭兒。」
呵呵一笑,明景陽擺了擺手,「你別胡弄我了,若不是為了縫合術,你肯定懶得看顧老一眼,長得就是一副糟老頭的樣子。」
「顧老只是不修邊幅。」
明景陽嘲弄的瞥了他一眼,「為了討好人家徒弟,連真心話都不敢說。」
「你別鬧了。」關晟凌掙開明景陽搭在肩上的手。
「我說的分明是眼楮看見的事實。」頓了一下,明景陽湊近他的耳邊道︰「要不我們隨便找個人問問,你對人家姑娘是不是太過關注了?」
關晟凌決定閉上嘴巴,而此時關南也回來了。
「爺,他們刻意壓著聲音說話,小的沒辦法听清楚,只是隱隱約約听到三個字——縫合術。他們會不會在探討縫合術?」
「他們干啥探討縫合術?」明景陽不解的道。
「容大姑娘不熟練縫合術,顧老在教她唄。」關南想當然耳的道。
明景陽皺眉,「她一個姑娘懂縫合術干啥?」
「她是個醫者,懂縫合術不是應該的嗎?」關晟凌忍不住道。
明景陽一臉大驚小怪的瞪著關晟凌,「難道她懂得縫合術,你就放任她幫人家縫合傷口嗎?」
關晟凌突然想起容安然在河邊救人的情景,態度更為堅定,「我說了,她是一個醫者,醫者首先關心的是自個兒的醫術能否救人,其他的問題都是次要的。」
半晌,明景陽對他豎起大拇指,「你行,換成是我,要我的妻子給人家縫合傷口,別說是大男人,就是個女子我都很難接受。」
「你未來的妻子若是個醫者,你可能會有不同的想法。」他喜歡她作為醫者全神貫注救人的樣子,很美!
「那位最有可能幫我挑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不過絕對是個不能吃虧的主兒,欺負我絕不手軟。」明景陽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日子難啊。
關晟凌可不會安慰他,因為八九不離十,誰教他不願意正經領差事,哪兒好玩就往哪兒湊熱鬧。
明景陽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笑了,對著關晟凌擠眉弄眼,「你娶了這麼一個沉迷于醫術的妻子,你的日子肯定比我還難。」
關晟凌心想,再難他也會歡喜,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容大姑娘未嫁進安國公府之前,他作不了她的主。
轉眼間明景陽就笑不出來了,關晟凌眉宇之間洋溢的春風得意真教人嫉妒,不能否認一件事,人家好歹知道要娶的姑娘什麼樣貌、性情,而他還停留在猜測的景況當中,唉!
回想當初離京,容安然記得一路各式各樣的狼狽,單是水土不服就夠折騰掉她們半條命,如今回京之路可謂一路順暢,坐的是大馬車、大船,吃得好,走得慢,堪稱奢華的旅游,不過在她看來只有一個感慨——果然有強大的護衛隊就是好啊!
總而言之,她們平安的回到京城,回到只存在她記憶深處的寧成侯府。
容安然回來後要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梳理侯府內部關系,為此還制作了一張關系圖。
在越州時她不會去想當初發生的意外,因為人不在這兒,想得再多再清楚也沒用,更何況這根本是一筆爛帳。
府里不知從哪兒跑來了一只野貓,在荷花池邊引起一場混亂,而眾人撞來撞去的時候,原主沒站穩就落了水——
這是侯府對外說法,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野貓怎麼有辦法跑進侯府?侯府有侍衛有僕婢,野貓不可能毫無攔阻跑到位在中心地帶的荷花池,更別說摔倒的人那麼多,為何偏偏原主落入荷花池?
如今想明當初的事太難了,但是也應該有所防備,至少有點方向,知道誰看她不順眼,免得莫名其妙再次遭到毒手。
離開侯府這麼多年,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只有金珠和玉珠,而守在這個院子的僕婢,她不了解她們,她們對她也沒有忠誠度,她可不敢用,因此一時之間想弄清楚侯府的關系並不容易。
沒想到隔日一早容老夫人就將她院子的管事嬤嬤章嬤嬤從莊子調回來,同時帶回幾個僕婢,她的困難一下子迎刃而解,府里的關系圖很快的在她面前鋪展開來。
「章嬤嬤真是厲害。」容安然邊播小狐狸邊看著關系圖。
「老夫人離京時交代老奴時時掌握侯府的情況,每年或者遇到重大的事情寫信給老夫人,因此即便在莊子老奴也持續關注府里的情形,府里有人去莊子,老奴會跟他們多聊幾句,而有事進城時一定會回侯府尋幾個舊識說說話。」
「祖母心思縛密。」
「是啊,老夫人說姑娘遲早要回府,不想在侯府當個睜眼瞎子,就必須掌握侯府的人事,因此教老奴充當姑娘的眼楮。」
「祖母為我操碎心了。」
「姑娘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老夫人就很開心了。」
容安然點了點頭,轉而問︰「章嬤嬤可以說一下府里的情況嗎?」
「雖然府里是侯爺夫人掌中饋,但侯爺夫人只抓了幾個重要的地方,其他的全都分出去,因此每房的夫人都有權可管有利可圖,表面上可以說得上和睦。」
「我這繼母是個聰明人。」
「老夫人不在,其他幾房夫人是妯娌,若是起了紛爭她左右為難,不如給些甜頭換來安穩,而且當初姑娘發生意外,並沒有出結果,她擺月兌不掉罪名,凡事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
「祖母回來,這種情況勢必發生變化。」
頓了一下,章嬤嬤提出自己的看法,「老奴覺得明面上不會發生什麼變化,侯爺夫人不是個愛生事的人,只要別犯到她頭上、別壞了她立下的規矩,她絕對可以容人。」
「這對我們侯府是好事。」當家主母心眼太小、太過計較,下面的人心思就更難掌控,畢竟每個人都有私心,都有想圖謀的,你不留下好處給我,我就只能自個兒鑽營,這是人性,無關是非。
聞言,章嬤嬤不由得松了口氣,姑娘看事通透,對她們這些侍候的人是好事,無論主子斗得多慘烈,她們始終是主子,而過錯當然會推給侍候的人。
「章嬤嬤,以後文安院的僕婢還得靠你費心了,無規矩不成方圓,府里有什麼規矩,我們院子就守什麼規矩,犯了錯絕不寬貸,免得下面的人看我是個笑話,以為三言兩語就能糊弄。」容安然討厭管東管西,府里有現成的規矩多好,何苦再折騰呢。
「姑娘放心,老奴會盯著,我們院子的規矩好,每個人的臉上都有光。」姑娘在鄉下待了那麼多年,如今府里哪個人不等著看笑話。
「雖然跟著府里的規矩走,可是每一季我都會從表現好的僕婢里面挑選出三個給予獎勵,有可能是賞銀,也可能是發簪步搖。」她在越州待了九年,最大的好處就是累積財富成為小富婆,除了賣草藥還有行醫,單是兩次剖月復取子得到的賞銀就好幾千兩。
「老奴代院子的僕婢謝謝姑娘。」
「辛苦章嬤嬤了,章嬤嬤去忙吧。」
章嬤嬤行禮退下。
容安然懊惱的拍了一下懷里的小狐狸——不知何時將肚皮朝天,等著她繼續侍候。
她不知道帶它回京是對還是錯,只是擔心從小跟著她,它已經失去在大自然里面的生存能力,將它放回大越山,可能不久就會成為大型獵物的盤中食。
收回思緒,容安然將目光轉向金珠和玉珠兩個丫鬟。
「雖然有章嬤嬤這個萬事通,但有機會你們還是要跟府里的人多交流,掌握府里發生的每一件事。」容安然倒不是不信任章嬤嬤,而是覺得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得到的消息難免有所局限,多一條管道得到的消息會更周全。
「奴婢知道。」
容安然擺了擺手,「我要看點醫書,你們不必守在這兒,去忙吧。」
「是。」
金珠和玉珠知道姑娘不喜歡人家跟著,反正有小狐狸,主子若遇上麻煩,小狐狸一定會有所行動保護主子,除非小狐狸正好出去蹈髓不在身邊。
炎炎夏日,容安然覺得屋里太悶了,還是搬張椅子坐在廊下看書好了。
雖然模清楚府里的關系網,容安然並不急著跟任何人打交道,她一直信奉一個道理——你不急,人家急,你急,人家不急。
她喜歡當個不急的人,由著別人蹦躂,很可能魑魅魍魎就蹦出來了。
看了一會兒書,容安然就迷迷糊糊的閉上眼楮,天氣熱總會教人昏昏欲睡,只是睡得不舒服。
咚一聲,一顆核桃砸中容安然的額頭。
容安然覺得這是某人的失誤,試問誰會往主子額頭上砸東西?這是沒腦子的事,因此她好心放對方一馬。
咚一聲,又來了一顆核桃,容安然的額頭上清楚的留下印子。
「何方神聖?」容安然懶洋洋的睜開眼楮,這是第二次了,她不可能再置之不理,事不過三,她可是有底線的人。
「略略略!」一個俊小子趴在圍牆上對著容安然做鬼臉。
容安然見了唇角一抽,「你是三歲小孩嗎?」
「你才是三歲小孩!」
「我可沒做鬼臉,是你。」容安然比了一下他,「哪來的?」
俊小子覺得很不可思議,「你竟然不認識小爺我!」
「我應該認識小爺你嗎?」長途跋涉,祖母和她都累壞了,祖母直接發話,三日後再請安,同時吃團圓飯。
「這府里沒有人不認識小爺我。」
「是嗎?」容安然轉頭看著坐在台階看書的玉珠,「你仔細看看,你認識那位小爺嗎?」
玉珠很听話的仔細一看,然後搖頭。
「看見了沒,玉珠也不認識小爺你。」
俊小子怔愣了下,惱怒的道︰「你們就是鄉巴佬!」
「鄉巴佬就一定要認識小爺你嗎?」
俊小子聞言一噎。
「別在哪兒了,進來吧。」
哼一聲,俊小子賞她一個後腦杓。
容安然對著正在曬書的金珠勾了勾手,然後比了一下俊小子,金珠立馬明白了,扔下鋪子一地的書冊跑出院子,沒一會兒她將俊小子押進來。
「你干麼?你放開我啦!」俊小子使勁想掙月兌金珠的箝制,可是金珠力氣太大了,絲毫不受影響。
「你以為干了壞事就可以拍拍走人嗎?說吧,你是哪個院子的?」
俊小子還是傲嬌的哼了一聲,不願意回答她的問題。
「玉珠,你去問章嬤嬤。」
「我是容其駿,我爹是寧成侯。」俊小子不願意更多人看見自個兒的狼狽。
「哦,我知道了,你有個雙胞胎姊姊容悠然,容家四姑娘。」沒辦法,記性太好了,一日不到她已經背下整個關系圖,對于這對猶如福星存在的龍鳳胎更是印象深刻,他們可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妹。
「哼,都是你這個討厭鬼,害我娘變成壞蛋!」
容安然很意外,這麼多年了,繼母謀害她的傳言竟然還被人掛在嘴上嗎?「小子,你不是豬崽,不要老是哼個不停,怪難听的。」
容其駿氣呼呼的嘟著嘴。
「我是為你好,你出去外頭對別人哼個不停,小心人家揍你。」
容其駿沒見過這樣的人,一時之間有點傻了。
容安然隨手喚了一個婆子過來,教她陪同金珠將人送回去。
「金珠,不要忘了告訴夫人,三弟的年紀已經不能隨意出入後院,若是哪日遇見受邀來玩的姑娘,人家會認為我們寧成侯府沒有規矩。」容安然是變相指責繼母沒管好後院,今日看似是小事,明日可能釀成大禍,她繼母對于管家這件事得再上點心,要不就將整個權力交出來算了。
「是。」金珠很開心的扯著容其駿出了院子。
容其駿倒是沒有掙扎,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頂多挨罵,又不會死人,反正他丟了容安然兩顆核桃,他開心啊。
院子轉眼又恢復寧靜,容安然沒有閉上眼楮繼續睡覺,而是看書,等著看她那位聰明的繼母做出什麼回應。
約莫兩刻後,金珠和婆子回來了,跟來的還有容悠然。
「大姊姊。」容悠然早就忘了容安然,可是容安然眉眼之間有父親的影子,撫媚不失英氣,瞬間就讓她產生了親近感。
「四妹妹。」容安然相當意外,容悠然跟容其駿的態度截然不同。
「我代替弟弟向大姊姊道歉,他太調皮了,前一刻還記住男女七歲不同席,可是下一刻遇到事,規矩立馬拋到腦後。」
「他是寧成侯府唯一的嫡子,侯府的未來大半取決于他,對他還是嚴厲一點比較好,這個道理夫人不會不懂。」容安然不在意自個兒是否說得太直白了,事實就是事實,繼母若真的聰明,就該明白孩子不可以縱容。
頓了一下,容悠然忍不住道︰「得知大姊姊回來,他好奇得不得了,正好今日有事到清蘭院,經過文安院,一時沒忍住好奇心就爬上圍牆。其實平日除了向母親請安,他不會隨便進出後院,就是尋我說話也是上母親那兒。」
「因為好奇心,他就拿核桃砸我的頭嗎?」
容悠然難為情的一笑,「他可能是想吸引大姊姊注意,又不願意先開口,見手上有核桃,就拿核桃砸人。」
容安然唇角一抽,怎麼覺得那就是個熊孩子?「這個習慣不太好,外面的人可不管你是何居心,你用核桃砸人,我就直接揍你一頓。」
「我明白,我會狠狠揍他……不是,我會導正他錯誤的行為。」
「好,我拭目以待。」
容安然對容悠然的第一次見面還算滿意,她不喜歡軟包子妹妹,更討厭白蓮花妹妹,這種直爽的性子還不錯,她們應該可以和平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