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壓境（上） 第四章
挪威國家科學研究船的甲板上，所有的機械全部停止運作。
甲板上腳步聲雜沓，童百嘉身旁總有人來來去去。
來來往往的人實在太多，童百嘉捧著那個叫嚴沁沁的女孩端來給她的熱牛女乃，向後方避去，神色麻木地望著海面上的太陽。從她將那個昏迷的男孩救上來之後，除了嚴沁沁，這里沒有人理過她。那個號稱是她閨中密友的女孩，圍在前面那群身分顯赫的世家子弟身邊忙得團團轉，比誰都緊張，壓根就沒想要來關心一下她這個知心好友。
隨著時間過去，船上逐漸寂靜無聲，只有那個叫阿南的護衛長還在拼命幫落水男孩急救的聲音。男孩的弟弟似乎受不了哥哥昏迷不醒的樣子，低著頭守在男孩身畔，竭力壓抑著啜泣聲。
就在大家絕望得不知如何是好時，昏迷中的男孩忽然嗆出一口水，申吟著醒了過來。甲板上的眾人愣了一下，接著騷動起來。
「醒來了醒來了！四少爺終于醒來了！」阿南虛月兌得一跌坐在地上，認真考慮起是不是應該退休了。他快四十歲了，真的禁不起四少爺三天兩頭的折騰。
「四哥！」一見最有話聊的哥哥醒過來，燕家五少爺立刻向前撲去。
「難得見到我家小五傷心，算四哥沒有白疼你。」渾身濕透的燕家四少爺抱了抱似乎被嚇壞的弟弟，眼角余光瞥見自家宿敵居然在場，頭還很痛的四少爺立刻滿血復活，張揚大笑道︰「這是崔家人的場子，本少爺怎麼可能有事。崔大少，您說是嗎？」
「很高興閣下平安無事，有心情開玩笑了。」崔大少以眼神示意船上的船員各回工作崗位。
有這種頂級紈在，還怕燕家不毀滅嗎！
崔大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閣下無事就好，不然等令兄來了，原本好好的一場人道救援，搞成人道毀滅，我們就交代不清了，屆時不曉得令兄會不會又做出什麼讓人為難的事。閣下也清楚，令兄避世已久，似乎有點……」
至于有點什麼，就勞煩在場的各位大唐世族千金少爺們自行想像，最好順便回家散播一下燕家人令人憎惡的鬼德性給家中長輩們長長見聞。
燕四少拉了下想回嘴的弟弟，揉著額上撞出來的腫包，點點頭，深表贊同。「承您看重。我家大哥的責任心是重了一點，他就是放不下我們這些頑劣的弟弟——哎呀，我忘了，關于手足情深這件事，崔大少體會不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不過您放心，我們燕家人吉星高照，總能遇難呈祥，吉人自有天助嘛。我這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哈哈哈哈。」
「好了，別說這些了。」一群少爺千金等得不耐煩，紛紛圍過去，將臉色微青的崔家大少爺擠了出去。有人好奇地問著笑聲恣意張揚的燕四少︰「長極，你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突然間表演起花式跳海了？」
「怎麼樣，姿勢不錯吧？你想學，本少爺可以教你。」
「就你這狼狽德性？」死黨嘖了一聲，出手狠戳燕四少頭上還在滲血的腫包。「你省省吧！」
「痛痛痛痛！你輕點呀！痛死本少爺了！」
「程銘！你別鬧了，燕長極頭上的傷口不小，萬一又裂開怎麼辦！」
「喲！咱們沁沁娘娘心疼了。」
一群大男孩發出桀桀怪笑，甲板上頓時熱鬧起來。
一群年輕孩子的臉上不是洋溢著微笑，就是爆笑怒嗔，恣意揮灑大學生充盈的青春活力。片刻前曾經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氣氛，轉瞬消失殆盡，只留下滿船的歡笑聲。
只有童百嘉被遺忘了。
望著前面那群打打鬧鬧的陌生男女，童百嘉彷佛在看著另一個世界。
她神色恍惚，心頭的寒意揮之不去，凍得她快死去。她愈想愈痛苦，抱著顫抖不已的身軀縮在角落，嘴巴絕望地喝著逐漸變冷的牛女乃，頭發上的水滴隨著她瑟縮的動作滴落地板。
甲板上的人群依舊來來去去，但童百嘉的存在感似乎不再低得可憐了。
「這位同學，謝謝你救了我家少爺。來，快點披上毛毯。」
童百嘉聞言放下手上的熱飲，神色木然地接過燕家護衛長遞給她的毛毯，呆呆地披上。她巴掌大的小臉慘白似鬼，雙眼空洞得令阿南心生憐憫。幾天相處下來，阿南也知道她的處境極差，好像所有的女生都排斥這個女孩，她總是孤單單地一個人縮在角落。
明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為什麼要跟著出來活受罪啊？
阿南不明白現在的女孩在想些什麼，但人家救了自家少爺是事實，這份恩情不能忘。不過……阿南回頭瞅瞅後頭那群打打鬧鬧的孩子，這些少爺千金們也真是的，把人帶出來，應該善盡照顧的責任，怎麼沒人過來陪陪這位同學？沒看見她的臉色很差嗎？
這孩子……不會生病了吧？
阿南準備勸童百嘉下去艙房休息，人不舒服還是別在這里吹風了，大傻卻在這時來電通知，他們的直升機即將抵達，讓阿南準備迎接少主。收到命令，阿南低眸看見童百嘉縮成小小一團，倚著艙壁瑟瑟發抖，他連忙接過手下準備拿給四少爺保暖的毛毯，輕輕覆在女孩身上，安撫道︰
「你在這里稍等一會兒，我安排好一切就帶你下去休息。」
童百嘉好像被一團熊熊烈火燒烤，覺得整個人沉重又難受。听到聲音，她虛弱地張開眼楮，眯了眯身影有些模糊的阿南，低低回答︰「沒關系，你忙你的。謝謝你……」
少主快到了，阿南也沒時間安撫她了。
他讓下屬去通知崔家大少爺他家少主即將到來的消息，請他們清出甲板，方便直升機降落。听說這幾天少主又病倒了，差點無法下床。少主拖著病體親自過來帶兩個弟弟回家，遠在長安的老夫人也被驚動了，直讓少主好好休養身體，兩個頑劣的弟弟交給別人處理便是。
但少主就是不放心，非得親自過來一趟。
他家少主真是愛護弟弟的好兄長。
不像他家四少爺……
忙里忙外，總算張羅好一切，阿南恨鐵不成鋼地看向鬧成一片的少爺千金們。
「幸好你平安無恙，燕長極。是我們嘉嘉救了你呢，嘉嘉好厲害。嘉嘉——嘉嘉，她人呢？縮到哪里去了。嘉嘉太怕生了，哈哈。」總算記起還有好友存在的女生左顧右盼，一面找人，一面邀功︰「剛剛你跌落海，所有男生都跳下去找你，連這艘大船的船員也下去找人。大家搜索好久，這片水域的洋流太強，我們好怕你被沖走。我們女生為了不添亂，只能在船上干焦急，幸好嘉嘉自己在底下偷偷練習潛水——」
「趙安純！」
什麼偷偷練習潛水，童百嘉是被逼下去的好嗎！
趙安純明明知道卻睜眼說瞎話。雖然自己是始作俑者，嚴沁沁卻無論如何也听不下去了。「你說這些做什麼！難不成要燕長極以身相許？你是活在封建社會嗎？」真希望童百嘉認清這女人的真面目，別再傻傻地把這種心機女當成知交。
嚴沁沁的話一出，現場立刻爆出怪笑聲。
趙安純被眾人取笑到面紅耳赤。她按捺心中的惱意，強顏歡笑道︰
「沁沁，你不能總是針對嘉嘉呀。這次真的是我硬拖她出來玩的，跟哥哥沒關系，不信——」四下張望著，想找哥哥幫她助威，無奈她哥剛剛拿著毛巾想幫童百嘉擦頭發，惹得郡主不高興，隨便找了個理由將他支走了。
到現在，兩人都沒回來。
「趙安純，你不用找趙子俊了。是誰在針對童百嘉，沒人比你更清楚。」
嚴沁沁洞悉一切的笑臉，讓趙安純忍不住爭辯︰「嘉嘉很善良，不然也不會拼著自己泳技不佳還努力救起燕長極。看在她救了燕長極，你也應該對嘉嘉好一點的，沁沁。」
「我現在是針對你，你不要動不動就扯上童百嘉好嗎！」嚴沁沁怒了！
「好了，別吵了。」為了讓耳根子清靜，躺在地上的燕四少翹起少爺腿，吊兒郎當地決定︰「本少爺今年才十九歲，等我大一點，我就去童家提親。童百嘉多大？」
趙安純見狀趕緊介紹道︰「嘉嘉小我兩歲，今年二十歲！她——」
「得了，接下來你是不是又要吹噓童百嘉跳級讀中學，這個暑假過後就要跟你一樣升上大四，她非常優秀？」嚴沁沁冷笑。「我就奇怪了，童百嘉優秀是她家的事，她姓童又不姓趙！需要你成天把她的豐功偉業掛在嘴上炫耀嗎？你不是口口聲聲強調你哥跟人家沒關系？」
「二十歲？那不是跟我家沁沁同年。她呢？」燕四少才不管對方是學霸還是偉人。燕家的聰明人還會少嗎！燕四少安撫地拍拍發火的女生。「沁沁，別惱了。你去找她過來，我得問問她的生辰八字。」
「燕長極，你這都第幾個了！」男生們忍不住又怪叫連連。「沁沁娘娘還在這里，你就要納妾。你如此濫情，你的後宮裝得下這麼多嬪妃嗎？」
四少爺大手一揮，豪氣萬千道︰「不夠再建就是！」
「你夠狂！咱們皇上都沒有你一半囂張。那個誰，快把童百嘉找來！」
甲板上爆出瘋狂大笑聲，男生們紛紛用話擠兌大言不慚的燕家四少爺。被扯進是非中的童百嘉茫然無助地縮在甲板邊角，不知所措，只覺得這些人好吵！
他們的笑聲好輕浮……
她怎麼可能結交這種朋友？腦袋被吵得嗡嗡作響，童百嘉頭痛欲裂，整個人難受至極，只覺得自己一會兒置身冰庫，一會兒又快被火爐烤焦。她的意識被忽冷忽熱的感覺切割得支離破碎，那些吵吵鬧鬧的聲音卻沒有因此饒過她，總是忽遠忽近地飄過來干擾她，讓她煩不勝煩！
現在就連地板也扭曲起來，在她眼前不停地旋轉擴大，張牙舞爪地向她進逼。童百嘉再也受不了折磨，她捂著雙耳苟延殘喘，痛苦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