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庶女旺貴人 第十三章 扞衛最在乎的人
「洗洗手,準備吃飯。」邵玖說。
很快地飯菜擺上桌,看見烤雞,暖暖眼楮立即亮了。
這麼喜歡啊?前天烤雞上桌,她吃掉一只大腿,難得的好胃口。
邵玖給她夾了一筷子青菜。「暖暖再喜歡烤雞也不能偏食哦。」
暖暖點點頭,學著邵玖的動作,把雞腿夾到她碗里。「娘,吃。」
一聲娘,讓邵玖眉睫微顫,她只是想和宋窈娘斗爭,沒想要搶人家十月懷胎的小屁孩,因此她從不以娘自居,但一聲軟軟糯糯的「娘」,讓她的心髒抖了抖。
暖暖喊她娘呢,是認同她了嗎?她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還以為她會為親娘與自己一路對抗,沒想到……很感動的說。
「謝謝暖暖。」她夸張地張開嘴,將烤雞放進去,看著暖暖期盼的小眼楮,用力嚼了兩下。然而下一刻,她迅速把烤雞吐出來,拿起手邊的茶水連連漱口。
「怎麼了?」裴翊恩沖進屋里,捧起她的臉,臉上布滿焦急。
他早就回來了,卻站在門外看著兩人互動,他很清楚在百忙之中,玖兒為暖暖做了什麼,這些日子他沒說話,但全都看在眼里,見暖暖對玖兒從恐懼到親昵,從害怕到接納,也看盡玖兒對暖暖的用心。
前天小雪滿眼驕傲地向他表功︰夫人終于將小小姐逗笑了呢。
小雪把主子學了個十足像,所以她的驕傲肯定也烙在玖兒臉上。
他太開心了,還以為她會生氣自己丟給她一個大包袱,沒想到……他從沒說錯,玖兒心腸軟,誰對她好,她嘴上不說心里卻清楚了然。
光看她有多偏心周氏就知道,等這件事過去,把岳母接到家里住吧,邵丞相想借自己和衛梓鑫連成一條陣線,肯定不會反對。
就在他和玖兒同時陶醉于暖暖那聲「娘」之際,她的動作讓他大驚。
吐清舌間氣味後,邵玖解釋道︰「烤雞刷的醬汁有問題,是未炮制過的烏頭。」
她有條好舌頭,再淺淡的味道都能嘗出來,所以廚藝遠勝前世。
烏頭是味中藥,但未炮制過的烏頭有毒,會造成口舌及四肢麻痹、盜汗暈眩,有人一口氣喘不上來便,就當場死亡。
聞言,他立刻轉頭問︰「暖暖,是誰讓你給母親夾雞肉的?」
凌厲的口氣嚇得她臉色蒼白,眼淚直掉卻不發一語。
「你在懷疑暖暖?瘋了嗎?」
所以那次燙傷,他相信她不是故意,相信宋窈娘的傷心,他相信……是暖暖自己不小心?哈,這叫親爹嗎,要不要去驗驗DNA?
「我沒懷疑暖暖,但她年紀小,或許有人唆使,剛才她為了讓你吃肉,喊了你一聲娘。」
听見這話,蹭地怒火燒上心頭。「你是不相信我能對她很好,好到她願意喊我娘,還是不相信她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只要願意就能焙熱?你這是徹頭徹底否認這段日子我和暖暖為彼此做的努力。」
「你別激動,我沒有不相信什麼,只是就事論事。」
「好個就事論事!行,就算她受人唆使,猜猜看是誰唆使的?宋窈娘嗎?」
裴翊恩頭痛,玖兒對窈娘的偏見怎會那麼嚴重?扶住她的肩膀,他認真說︰「窈娘或許不聰明,但絕對不是心腸歹毒之人。」
「你確定?」她痛恨他對宋窈娘的盲目相信,就因為青梅竹馬情?
「我確定。要不,先查烤雞經過幾人的手?」裴翊恩試著緩和她的激動。
「那毒是調在醬料里刷上去的,是誰下的毒根本不必懷疑。」除非廚房管理太松散,否則廚子自己要用的調料,通常不會經過別人的手。
「你的意思是廚子?我去……」
「你別管,仔細看著就好。小雪。」她氣急敗壞,男人在面對白蓮花時都會變得腦殘嗎?
「是。」
「讓常總管和劉廚子過來,你帶走幾塊烤雞送到醫館,確定上面加的料是不是烏頭。」
「是。」小雪領命下去。
屋里安靜下來,裴翊恩看著臉色發白的暖暖,方才……他的反應嚇著孩子了?
感覺抱歉,他想抱抱暖暖,沒想到她誤會自己要挨打,一溜煙鑽到桌子底下,任由他怎麼喊都不肯出來。
裴翊恩苦笑,好不容易往前進兩步的父女關系,又要退回到原點了?
邵玖翻了個大白眼,是要怎樣的忽略,才能把關系搞成這樣?
推開裴翊恩,她蹲到桌前,與暖暖面對面,沒急著讓她出來。兩人互相對望,邵玖吐舌頭、做鬼臉、眨眼楮,逗得她不再那麼緊張後才問︰「底下好玩嗎?挪挪位置,娘也想進去。」
暖暖看看左右,這麼小……娘會不舒服吧?她搖頭反對。
「不行嗎?可我想抱暖暖,要不……你出來?」她伸手,笑眯雙眼,耐心等待孩子回應。她等了好久,沒有半聲催促,只是努力維持著笑。
終于暖暖覺得安全,不再害怕了,爬到邵玖跟前,讓她把自己抱到膝上。
「暖暖不怕,娘知道你喜歡我,才把最喜歡吃的烤雞分給娘,對不?」
暖暖緊張兮兮地看裴翊恩一眼後,鑽入她懷里,輕輕地點了下頭。
「謝謝暖暖,娘很高興,明天咱們再上街買糖葫蘆,好不好?」
「好。」
「不過先說定哦,今天還得認五個字。」
熟悉的語句讓暖暖松口氣,她抬頭看著邵玖,許久後才道︰「暖暖沒害娘。」
她竟然知道發生什麼事?才五歲呀,多聰慧、多透澈的孩子。
邵玖又瞪了裴翊恩一眼,心疼地把她抱緊。「娘知道啊,暖暖最疼娘了。」
「對,暖暖最疼娘。」她用力點頭,重復邵玖的話。
「太好了,娘也最疼暖暖。」
她打開荷包,從里面拿出一塊糖,是小雪做的實驗,里面加了去年曬干的桂花,透過光晶瑩剔透的糖塊里有一朵朵小小的桂花。
「娘也要把最喜歡的糖分給暖暖。」
暖暖笑開了,她張嘴把糖含進去,邵玖則把荷包系在她腰間。
「通通給你,但是不能一口氣吃太多,會壞牙的。」
「好。」
她終于把暖暖哄過來時,劉廚子進屋,直覺地看了眼桌上的烤雞。
邵玖熱切地看著劉廚子,笑問︰「這道烤雞是你親手做的?」
听夫人這麼一問,他的心陡然提上,不敢說謊,因為禁不起查證,廚房上下都可以證明,這道菜沒經過別人的手,因此在片刻猶豫後,他硬著頭皮回答,「是奴才做的。」
「我記得前天烤雞才剛上桌,怎麼今天又做,是你會的菜式太少?」
這是想……辭退他?不是因為烤雞出問題,而是想要挑剔?劉廚子的神情越發慌張,急急辯駁。「不是,是奴才知道小小姐特別喜歡烤雞,這才常做。」
「哦,你知道暖暖喜歡烤雞?真盡責。」邵玖緩緩點頭,瞄了裴翊恩一眼,人家想害的可是你家女兒。
確定好被害者,下一步就該推測凶手了,誰會殘忍到對一個無害的五歲小孩動手?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證明她沒有能力照顧孩子?把謀害暖暖的罪名栽到她頭上?
如果這件事最終害的是翊恩,可以推測到鳳和長公主身上,但怎麼看都更像在針對自己。所以是宋窈娘的手筆?她想毒害女兒來令翊恩對她離心?
可虎毒不食子,如果為了斗倒自己就對親生女兒動手,未免太過狠心,烏頭用量沒控制好是會死人的,她寧可冒這風險也要斗到底?
邵玖能想到的裴翊恩自然也能,這下他不確定了……不確定自己長久以來的認定。
「回主子,當廚子的弄明白主子口味,這是分內之事。」
「很好,有賞。不過小小姐這幾天有點上火,不能吃烤的東西,這幾日就先別做烤雞。」
「奴才明白。」
「你會做酸筍、拍黃瓜……之類,口味偏酸的菜式嗎?如果不會……」裴翊恩橫插一腳。
「奴才會。」劉廚子連忙回答,深怕主子又要嫌棄他會做的菜式少。
「最近夫人胃口不好,看見油膩的菜就想吐,想吃酸的,往後每天都多上幾道酸味菜。」裴翊恩吩咐。
邵玖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想做什麼。很好啊,她也想測測白蓮花是不是真的無害。
「奴才遵命。」
「廚房里有腌梅子嗎?」邵玖接著問。
「回夫人,侯府剛立不久,地窖里的腌菜不多,侯爺、小姐和宋姨娘不喜歡腌梅,所以今年沒備下。」
「這樣啊。侯爺,我想去瑞王府要一些,蓁姊姊又懷上了,這陣子很饞梅子,她家廚娘腌的脆梅可好吃啦。」
裴翊恩順著她的話說︰「明兒個我去同瑞王要兩甕。」
「多謝侯爺。」她對劉廚子,笑咪咪道︰「你下去吧,別忘記上酸味菜。」
「奴才記住了。」
劉廚子離開後,邵玖似笑非笑地看向裴翊恩,見他召來小廝,命他跟蹤劉廚子,看他接觸誰?
彷佛解釋什麼似的,他對邵玖說︰「想對付我的人多,眼紅我的人更多,也許凶手不在府里。」
笑了笑,她對他的話不發表任何意見。
而常總管這時也到了,他進門後邵玖半句廢話不說,直接問︰「劉廚子是誰聘的?」
「回夫人,皇上賜下侯府時,沒有連同下人一起賜下,府里的人都是奴才從人牙子手里挑回來的,劉廚子也是。」
皇帝不賜下人,代表信任、代表不安排眼線,常總管是方語蓁用熟了的老人,見他精明能干,才推薦他進平南侯府。
「劉廚子的手藝不行,沒有更好的人選可以擔任大廚嗎?」
「之前掌理廚房的是趙廚子,劉廚子擔任二廚,但宋姨娘不喜歡趙廚子,這才提拔劉廚子當大廚,趙廚子覺得臉上無光,他沒有賣身,只是王府聘雇,于事辭了工。如果夫人不滿意劉廚子,奴才再去找找有沒有合適的。」
夫人未進府之前,侯爺對後院大小事漠不關心,宋姨娘便接手中饋,雖然中饋回到夫人手里,但心向著出手大方、有子嗣宋姨娘的大有人在。
他本想提醒夫人,可這陣子事情多到腳不沾地,只好想著過陣子,準備找個時機好好與夫人梳理下人間的關系。
夫妻倆又對上一眼。這當中居然有窈娘的事?裴翊恩皺起濃眉,隱隱不悅。
邵玖搖頭道︰「暫且不必。小雪會把小廚房需要的食材列單,還請常總管別透過大廚房,另作安排。」
在高門大戶里做久了,里頭的彎彎繞繞知道不少,常總管一听就知道有貓膩,但主子不開口他便也不問,只低了低頭,說︰「奴才明白。」
常總管離開,邵玖似笑非笑地看向裴翊恩,意有所指道︰「不知道我一旦『懷孕』,有沒有人會緊張?」
裴翊恩沒回答,邵玖也沒逼他,畢竟是從小到大的情誼,哪有那麼容易推翻。
她本不想和宋窈娘斗,是她非要拿暖暖的燙傷開啟戰斗模式;她沒堅持把暖暖留在身邊,是宋窈娘非要演出雪地跪泣、白蓮花遇難記;她知道翊恩重感情,沒逼著他非要把宋窈娘送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可是現在她連毒害女兒、栽贓嫁禍的事都做了……
她可以漠視宋窈娘熱愛演戲,即使很糟心卻也沒有打算去戳破對方,她始終相信,決定小三大勝的關鍵不是小三多有能力,而是男人飄移不定的心。
沒想到白蓮花的心是黑的,連女兒的命都可以拿來當斗爭素材,那麼還能夠指望她不對嫡子嫡女動手嗎?家是讓人安心的地方,她必須為孩子們掃除危機。
事情的進展,裴翊恩對邵玖沒有絲毫隱瞞。
但邵玖清楚他心底不好過,畢竟相處多年,畢竟是救命兄弟親自托付的妹妹,偏偏他又那麼負責任,左右為難的他,好受不起來。
但即使他再難受,邵玖都要追究到底,把真相挖出來。
她再不要模糊事件,不要他一廂情願認定宋窈娘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女人。
劉廚子半夜找上宋窈娘,事情傳來那天裴翊恩整個晚上沒睡,過往的情誼在腦海里繞圈,他不明白當年天真爛漫的小妹妹怎會變成這模樣?
越是深思越教他心驚,有沒有可能……他犯錯的那個夜晚,不是因為喝太多才酒後亂性,而是出自另一場謀算?所以造成李虹鴛不願下嫁的事件,其實真如玖兒所言,不是莽撞沖動,而是精密算計?
大夫上門,夫人賞主院僕婢每人一兩銀子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宋窈娘三番兩次派人探听,卻始終打探不出確切消息。于是她親自出門,到醫館找大夫把事情問個清楚時,裴翊恩不僅是震怒,更有巨大恐懼。
如果一切全出自窈娘的謀算,為離間他和玖兒,她現在可以燙傷暖暖、在烤雞上下毒,以後呢?對玖兒、對嫡子女動手也理所當然吧。
越想越後怕,自己的偏執認定,把玖兒置于多危險的境地?
鼻翼歙張,裴翊恩死死盯著摻入紅花的酸黃瓜,殺人強烈。
邵玖看著跪在地上的劉廚子,寒聲問︰「為什麼在黃瓜里加入紅花。」
「我沒有……」
「需要把你藏在枕頭底下的紅花找出來嗎?還是送入衙門施以大刑,你才肯透露實情。」
劉廚子一听,眼珠子骨碌碌轉個不停,他想再努力一把,試著月兌身。「回夫人,紅花是一味藥,對身子有益……」
都這個時候了還要硬掰?是覺得主子太傻,還是幕後主使許的好處太大?
「紅花的功用是活血化淤,會造成孕婦流產,是我想吃酸黃瓜、腌梅子給了你想法,還是主院下人拿到封賞,讓你認定我懷孕?」
全都知道了?自己逃不了了?劉廚子胸口劇烈起伏,怎麼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是他不仁不義,只是他還想留下一條小命。
深吸口氣,他決定把宋姨娘供出來。
沒想到裴翊恩截住他的話頭。「不必說了,送衙門吧,五十大棍下去,該招的全都會招。」
邵玖淡淡看他一眼,譏諷浮上雙眼。他想滅口,好讓宋窈娘全身而退?
怎麼辦吶,嫁給這麼有情有義的丈夫,該感到慶幸嗎?她不見得非要宋窈娘償命,但他的做法,確實讓人很傷心。
「听見了?五十大棍下去,你什麼都不必交代,就會死得無聲無息。你死便死了,但你妻兒會不會被滅口,掩蓋這起子骯髒事,我可不敢同你保證。給你個機會,去找幕後凶手,告訴她,我把紅花吃了,只要你能讓她親口證實,事情由她主使,我便饒你一命。」
邵玖拗了,非要把這層遮羞布給掀開,非要讓裴翊恩清楚明白,他那善良溫柔有點小憨傻的青梅竹馬,真實面目長怎樣。
邵玖指點出一條明路,劉廚子哪有不應的道理,他迫不及待地點頭應下。
劉廚子離開後,她雙手環胸,挑釁地看向裴翊恩。
他苦笑,想拉拉她的手,邵玖閃開了,她把手背在後面,下巴抬得高高,表情似倨傲。
但……並不是,她受傷了,因為宋窈娘在他心底,分量那麼重。
她沉默,但每分表情都傳達了心思。
手不給拉,他就握住她的肩膀,用絕對的強勢把她控在胸前。
「事到如今,如果我還分辨不出是非黑白,那就太蠢了,我不想揭露事實,不是心疼窈娘而是為了暖暖,如果她知道生母做出這種事,教她情何以堪?」
「你以為什麼都不說,宋窈娘會認罪?」
「不管她認不認罪,我都不會讓她留下,待父親事了,我就把她送進庵堂,青燈古佛了此一生,就當是還報宋津輝的恩情。不過既然你已經做出決定,那就這麼辦吧。」
幾句話便消滅了她的火氣,邵玖問︰「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寬容嗎?」
他沒回答,邵玖卻明白了,他對宋窈娘終究是不一樣的。
似無奈、似哀愁,她讓步。「如果你不願意,把劉廚子送官吧。」
裴翊恩失笑,說他寬容,她何嘗不心軟,分明不願意卻還是妥協。
他模模她的頭,越來越喜歡他的小豆丁了,一把將她攬進懷里,他在她耳邊說︰「玖兒,別拿自己和窈娘相較,你們不是擺在同一個天秤上的。我對她是愧疚、是報恩,但對你,是無法割舍的愛情。窈娘的行徑已經危害到你,我不會允許,她的所作所為踩到我的底線,消磨了我對她的歉意,我對她再沒有負欠。你是對的,就讓他們當面鑼對面鼓的過招,將事實分辨得一清二楚。」
他的話讓她緊繃的身子放松,鐵漢訴了柔情密意,壞蛋的真心流露無遺,可以了,她的要求不高,就這樣吧,這樣很好。
「已經吃下去了?」宋窈娘的聲音里有著藏不住的歡喜。
「是,吃得一干二淨,夫人很喜歡這道菜。」
「行,以後每次的酸黃瓜都加一些。」她絕不會讓邵玖平安生下小孩。
「夫人不讓上烤雞,這幾天小小姐沒什麼狀況,那麼烏頭還下嗎?」每句話,劉廚子都小心斟酌。
「烏頭的事先別管了。」
「姨娘確定嗎?您不想毒害小小姐了。」
「就算沒下毒,暖暖也活不久。」
「為什麼?姨娘找到別人動手了?」
「天機不可泄漏,你別管了,先下去吧。」
「可我很擔心,萬一夫人流產,侯爺會不會查到我頭上。」
「怎麼查?東西都進了邵玖的肚子里,還能出個子卯寅丑,神仙嗎?」
見劉廚子嚇得全身顫抖,宋窈娘輕嗤,腰圓背肥的大男人,竟然這麼膽小?要不是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為安他的心,宋窈娘回答,「你把心放進肚子里吧,等邵玖一死,我成了平南侯夫人,就提你的妻子當管事嬤嬤。」
「多謝姨娘,這是沒用完的烏頭,奴才帶來了,都在這里。」
「行,你下去吧。」
劉廚子離開後,宋窈娘問︰「靜兒,你真的看見小雪帶了烤雞去醫館?」
「是,但我不確定,那只雞是不是劉廚子烤的。」看見小小姐活蹦亂跳跟在夫人後面,靜兒心頭大石終于放下。
「有沒有可能暖暖確實吃下烤雞,確實身體不適,但邵玖不敢讓侯爺知道,刻意瞞下,才讓小雪上醫館求藥?」宋窈娘再度做出猜測。
「不會的,倘若去醫館是為了證明烤雞有毒,那麼烏頭的事肯定瞞不了,既然如此,夫人那邊不會這麼安靜。」
「也許她也希望暖暖早點死,我這麼做恰好幫她一把呢?」
靜兒道︰「不管怎樣,姨娘收手吧,小小姐是從您肚子里爬出來的呀,都說打在兒身痛在娘心,上回小小姐燙傷,疼得整天整夜睡不著,您不也心疼嗎?」
「有什麼好心疼,她很快就會死掉。」
「姨娘,您在說什麼?怎能詛咒自己的女兒。」
「不是詛咒,我給她算過命,她注定早夭,如果太疼她,萬一她死掉,我將多難受呀,失去親人的痛我比誰都清楚,與其心疼她、不如早點割舍……」
啪的一聲門被人用力推開,嚇得屋里兩人驚惶失措。
裴翊恩猙獰地看著宋窈娘,眸光犀利。「所以就弄死她,栽贓嫁禍給夫人?虎毒不食子啊,宋窈娘……你比老虎更毒,我總算是認清你了。」
他闖進來那刻,宋窈娘傻了,翊恩哥哥怎會突然出現?為什麼滿院子下人都不吱聲?
東窗事發了嗎?他一直站在外面,听自己和劉廚子的對話?現在自己該狡辯還是求饒?
下一刻,她斷然下跪,抱緊裴翊恩的雙腿放聲大哭,「我失心瘋了,我只是太害怕,翊恩哥哥原諒我吧,我好怕你不要我,我已經沒有爹娘、沒了哥哥,要是再失去你,真沒法兒活呀。」
「我什麼時候說不要你?你可知道,我明知道玖兒會傷心,還是百般勸說讓你留下,玖兒明明痛恨三妻四妾,還是因為同情,繼續照顧你的生活,結果居然養出一只白眼狼,連毒害稚子這等傷天害理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我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只是知難而退,就要用上紅花?你這是在謀害我的子嗣。」
「我……翊恩哥哥想要兒子,我幫你生,我們的兒子會比暖暖可愛一百倍。」
他真是睜眼瞎啊,竟把這樣的女人留在身邊多年。「你要玖兒怎麼知難而退?我們是皇上賜的婚,這輩子我的妻子只會是玖兒,你憑什麼欺她、害她,憑什麼謀殺她?」
「她又不愛你,你該真心對待的人是我,我不怕危險,執意跟在你身邊,不管風風雨雨,我的心都無比堅定,我為你做了那麼多,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你怎能在成親前跑來告訴我,要拿我當妹妹看待,你怎能撇清我們的關系!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女人,你辜負我的感情,難道我沒有資格怨恨?難道就因為她的出身比我好,所以她有權霸佔你,而我就只能被拋棄?」
「我要講幾次你才能明白,我從來沒要拋棄你,我說過會照顧你一輩子。」
「像養只狗那樣?供我吃喝、把我囚禁在這座小院中?」
「我問過你,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尋一門好親。」
「好親?你告訴我,哪個高門大戶家里的貴公子還願意娶我為妻,不可能的,我為你生下孩子,我已經是殘花敗柳。」
原來她只要「高門大戶的貴公子」?好大的心,就算不是殘花敗柳,身為罪臣之後,任何高門貴戶都不是她能夠涉足之處,不管她是否生過孩子。
「你要討論『殘花敗柳』嗎?可以,請問當年我是酒後縱欲還是遭人算計?你老實說吧。」
在他灼灼的注目下,宋窈娘想說謊卻開不了口。
他知道了?是剛知道還是一直以來都知道?這些年來他不提那晚,不願與她行夫妻之事,就是因為其實心里門兒清?
裴翊恩冷笑,她不說話是表示默認了?
是的,依她的性格,如果沒做錯,必定會振振有詞、咄咄逼人。
「我自認酒量不差,怎會到你那里,兩杯黃湯下肚就亂了分寸?我始終拿你當妹妹看待,即便失去理智也不至于欺凌于你,為什麼我會奪去你的清白?那晚的水酒里,你加了什麼?」父親與淑嬪的事給了他提醒。
「我、我……只是……」
他沒讓宋窈娘說完,自顧自往下講,「你哭過、求過也問過,你做錯什麼?為什麼我不肯將錯就錯,視你為妻,為什麼不願對你做該對妻子做的事?現在我回答你——我不允許自己犯相同錯誤,我個性較真,將錯就錯不是我的風格。」
「你怨恨我在成親前對你說的話,你把那些話算在玖兒頭上,你可知道那些話,恰恰是我對你的憐惜,我希望你看清事實——這輩子你都不會是我的枕邊人,我希望你拋開束縛,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但你是怎麼說的,還記得嗎?」
「你說你什麼都不要,你承諾會尊重玖兒、與她好好相處,只求我別讓你和暖暖骨肉分離,我還以為你即使听信謠言,但終究疼愛暖暖,為了她願意放棄下半輩子的幸福,沒想到竟然是假的!」
「烏頭,你想要謀害暖暖的命?天底下怎會有你這種親娘,我還想不透呢,為什麼暖暖能這麼快就認玖兒作娘,原來她心里有一把尺,知道誰才是真心對待她。」
裴翊恩口氣陰涼,他一步步咄咄逼人,把宋窈娘逼到牆角,連半句能夠反駁的話都找不出來,唯有眼淚撲撲簌簌的往下掉。
但是這回,他再不認為她可憐了,只覺得她面目可憎,令人作嘔。
他冷眼看向靜兒。「宋姨娘被禁足了,從今以後不許她踏出院子半步,否則唯你是問!」
丟下話,他往外走,拉開門卻看見站在門外等待自己的妻子,苦苦地,他笑了。
邵玖望著他,無比的心疼,心疼他被自己折騰。
原來成親前他就要與宋窈娘兄妹相待,他只想與自己執手相攜,共度一生。
原來他和宋窈娘之間只是一次意外或者謀算,他是不肯將錯就錯的好漢子。
原來宋窈娘從來不曾在他心底駐紮,她不是他的白月光、朱砂痣。
她只在乎這點呀,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握上他的手,緊緊的、牢牢的,她踮起腳尖在他耳畔低語。「宋窈娘說錯了,我是愛你的,過去五年,我確實沒有陪在你身邊,但未來五十年,我會與你形影不離,永世不分。」
他與她對望,眼底熠熠生光,裴翊恩感動更激動,擁她入懷時真心地笑了。
「說話算話,以後不可以再去撩撥阿珩,不可以再說要嫁給他。」這事兒,總是閑來無事就跳出來酸他幾下,沒錯,他很計較。
邵玖呵呵笑開,再次踮起腳尖,這回親上他的臉頰。「不會了,我也害怕啊。」
「害怕什麼?」
「害怕冰山融化。」也害怕溫室效應、全球暖化。
邵玖深深埋進他的懷里,現在的她無比開心。
不確定說出真相之後會迎來什麼,但他們還是決定把當年的事向皇帝坦白。
因為,要替死去的母親討回公道,要衛昭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即便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
一早,邵玖憂心忡忡地送走裴翊恩,中午時分,裴家父子雙雙打入天牢的消息傳來,她立刻召集府中下人,告知侯爺入獄,侯府遭蒙大難一事,並立即頒下命令,倘若願與侯府同舟共濟,待侯府渡過難關,必能獲得重用,假使不願意,可以拿走賣身契以及五兩銀子遣散費,立馬便能自行離府。
正常主子是不會這麼做的,但有著現代思維的邵玖,在前途未卜的情況下,無法自私地讓僕人陪自己冒險,于是短短一個早上,府里近八成的僕婢紛紛整理行裝準備出府。
「常總管,你不走嗎?」邵玖歪著頭,看著剛上任不久就要下任的總管。她能夠順利接管中饋,常總管帶給她極大的幫助。
「不走。」
人生本就是場賭博,賭贏了前途光明;賭輸了不過是再被轉賣一次。
他不害怕,老妻已逝,蒙瑞王妃恩典,兒孫月兌去奴籍,入平南侯府數月,他不得不說侯爺和夫人都是好主子,他相信這樣的人必會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好,那麼幫我做一件事……」邵玖低聲吩咐過後,回屋里幫裴翊恩整理行囊,衛梓青遞話過來,要領她進監獄見他一面。
然而,比預期中更快,行囊還來不及打包好,就听見宋窈娘求見。
自真相揭發之後,她再沒見過宋窈娘,還以為對方會傷心、憂憤、憔悴,但是並沒有,她依舊精神奕奕、充滿戰斗力。邵玖相信,這些天她肯定沒有白白浪費,定是在想盡辦法,企圖把死局盤活。
有時候真羨慕這種野心滿滿、戰斗力也滿滿的人,這種人就像野草,走到哪里都可以恣意生存。
可以不見她的,但是邵玖知道,雖然話說得決裂,但翊恩心底肯定有那麼幾分歉意與罪惡。
就像他對父親那樣,口口聲聲說不在乎父子親情,卻仍時刻注意著永安侯府的動靜,雖然自我放棄,卻還是想要得到父親的關注。
他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吶,如果真把宋窈娘送到庵堂里、青燈古佛了此殘生,他肯定會很難受的吧!
所以她決定把選擇權交到宋窈娘手上。
「是真的嗎?」宋窈娘一進門就質問,絲毫沒把「夫人」看在眼里。
「什麼真假?」
「他們說侯爺下大獄了。」
「對,我剛看過名冊,歸雁閣的下人除靜兒之外,都領了賣身契準備離府,這幾天可以自己動手的,就先親力親為吧。」
「為什麼?皇上不是很看重侯爺,侯爺立下那麼大的功勞,沒道理……」
前世翊恩哥哥風光了一輩子,不但建和帝器重,新帝更視他如手足,怎麼可能會不一樣,難道是她的重生改變翊恩哥哥的命運?
「是很沒道理,但事已至此,不認也得認。」邵玖看一眼守在門邊的靜兒,又說︰「你勸靜兒離開吧,好歹主僕一場,終究盼著她有個好下場。至于暖暖,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求瑞王妃,如果我們沒入官妓或流放邊疆,瑞王會向皇上求情,把暖暖養在身邊。」
靜兒望著夫人,心中無比動容……她想走,只是宋姨娘又哭又鬧,硬拉著她不放。
「侯爺到底犯了什麼罪,為什麼皇上翻臉不認人?」
「是永安侯犯下的錯——謀殺皇嗣,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謀殺皇嗣?前世沒發生過這件事呀?宋窈娘無法理解,怎麼會突然天降大禍?難道她就不配尊貴?不配得到幸福?
「我們都是侯爺的女人,逃不掉的,你回去耐心等待吧,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個知會你。」邵玖不再跟她多話。「小雪,把櫃子里的傷藥找出來,侯爺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刑。」
宋窈娘看著桌上的衣物,心中千回百轉,邵玖沒必要演這出戲,更沒必要遣散僕人,這對她半點好處都沒有,所以平南侯府真要敗了?裴翊恩的命運和前世不同,她又要再度成為罪臣家眷?
收拾好行李,邵玖看一眼還待在原地的宋窈娘。「你想跟我一起去探監嗎?」
宋窈娘猛搖頭。「把靜兒的賣身契給我吧。」
「去找常總管,每個出府的,都會額外給五兩月銀。」丟下話,邵玖頭也不回地離開,匆匆帶著小雪出府。
直到天黑邵玖返家,常總管過來稟事,說宋窈娘把靜兒綁在屋里,頂替她的名字逃出了侯府。
听見這話,邵玖輕嘆,竟然被自己料中了。
宋窈娘的真愛,最終也不過是大難來時各自飛。也好,她選擇白己想走的路的同時,也解除了翊恩心底的愧疚。
跪在皇帝跟前,這是邵玖向衛梓鑫求來的機會。
她非常緊張,必須用深呼吸來克制恐慌,平穩心底的躁動。
皇帝看著桌上的菜肴挑起眉頭,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有心思做菜?
一塊塊的排骨堆疊成山,顏色鮮紅看起來相當美味,送到桌上時還是熱騰騰的。不過更吸引皇帝注意的是擺盤,用蘿卜雕成的男子高舉大刀,站在排骨山中央,旁邊還有一堆用芋頭刻成的小人,看那打扮,應該是衙吏。
「這是?」皇帝指指上頭的人物。
邵玖鼓起勇氣說︰「站在中間那位叫做張文祥,河南汝陽人,他在浙江開了家典當行,時局不穩他被征兵,戰事結束後返回,卻發現家產和妻子被一個叫做吳炳燮的人霸佔,對方強勢,他只有挨打的分,不得不離開。」
「後來他在朋友的幫助下,另外開了一家典當行,這時浙江巡撫馬新貽到寧波視察,張文祥攔轎喊冤,但馬新貽覺得事情太小便不予辦理,甚至下令取締張文祥違規經營的典當行,讓他再度走投無路。」
「于是他開始到處尋找機會刺殺馬新貽,歷經將近兩年的時間,一天馬新貽在返家途中,有人喊一聲『求大人申冤』,正當所有注意力被那人吸引時,張文祥從人群里沖出來,猛地抽出一把匕首,捅進馬新貽胸口,造成他當場死亡。
「護衛們猝不及防登時亂作一團,但張文祥並不逃跑,他高聲嚷道『刺客就是我張文祥,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沒有同伙,不要胡亂抓人,養兵千日用于一時,我為天下除一惡賊』,語畢,仰天狂嘯。」
衛梓鑫听懂,皇帝也听懂了,重點在這兒呢,哪是特地為皇上做菜。
「原來是在這里等著朕呢,好個一人做事一人當。想讓朕放了裴家父子?」
「是。」
「憑什麼?朕失去的是一個兒子。」當年淑嬪流掉的是個成形的男胎。
「回皇上,妾身初遇夫君那年只有十歲,看著滿臉桀驚不馴、彷佛要與全世界對抗的他,打心底認定他是個壞蛋,後來方知他不是天生惡劣,而是早年失恃,與嚴厲的父親溝通不良,再加上一個處處想置他于死地的繼母,讓年紀正值青春的他,覺得人生沒有意義。」
「他本該擁有疼愛他的父母,本該被寵愛著長大,而永安侯本該有個溫婉善良的妻子,美滿和樂的家庭,卻因為一個陌生女子的愛情,一場始料未及的算計,徹底結束他的幸運。而永安侯和皇上一樣,也失去一個來不及出世的兒子,但他更悲慘,還失去深愛的、摯愛的妻子。不管是相公、永安侯還是皇上,你們都一樣,都是受害者。」
「真正的凶手是那個佔人家庭、殺人妻母的惡女,即使她身上流著高貴的血液,也無法洗滌她滿手的血腥。皇上是賢明聖君,當然明白誰才是該入獄、該承受千刀萬剮的始作俑者。」
這些話誰都知道,但凡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為情緒或私心,處死兩個對朝廷大有助益的男人。
但那位智商稍稍欠缺的男人職稱是皇帝,手握至高權力,他想要誰死,閻王都不敢留人過五更,有錢有權的他,當然有資格任性。
所以邵玖雖然表現得很鎮定,但心髒怦怦跳個不停,連氣都不敢喘得太用力,因為皇上的目光很……威風凜凜。
現在後悔來不來得及?她可以試著用更溫柔的口吻來講故事、說道理,像為暖暖講床邊故事那樣。
可惜潑出去的水、沖出口的話,通通收不回來,她只能咬緊牙關假裝鎮定。
領她入宮的衛梓鑫和郁珩站在一旁,神情無比焦慮——
郁珩本是座冰山,這會兒都嚇化了,冷汗濕透背脊,冰刀子似的眼神頻頻往她腦袋射。
這丫頭的膽子是有多肥啊,怎地什麼話都敢講?她不曉得坐在上頭那個,一句話就能血流成河嗎?
裴梓鑫低著頭,嘴角顫抖,她……好吧,都敢恐嚇自己不能對郁珩始亂終棄,否則就要把他拉下龍椅的女人,對皇上講幾句「重話」,肯定也不當一回事吧。
「意思是,不放裴家父子離開,朕就成了昏君。」
皇帝的口氣很陰森,邵玖感覺身邊圍了一百個青面鬼,同時往她身上吹氣。
補救、快補救,雖然不知道補救還來不來得及,但她相當識實務的。
用力吸氣,她試著當相聲達人,「不,妾身的意思是,身為英明果斷、日理萬機、雄材偉略、納諫如流、勵精圖治、叱吒風雲、英武仁勇……的千古名君,皇上必定會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萬萬不能因為一點微小失誤而留下遺憾。」
還千古明君咧,這是打一巴掌再賞一顆棗子的概念嗎?皇帝凝肅的眉頭略松,眉毛悄悄上揚。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皇帝被她這一通吹捧給惹笑了,衛梓鑫和郁珩悄悄松了口氣。
皇帝瞪著邵玖,好像怒氣未消,但臉上的微表情透露了心意,讓她頓時心定。
「妾身頭發長見識短,言行不周,確實罪該萬死,求皇上看在妾身一心為朝廷保下忠臣,為受萬民景仰、勤政為民的英明皇上留下善名,饒妾身不死。」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勾起嘴角,送上巴結笑容一枚,討好的神情展露無遺,像只偷了腥的壞貓,讓人好氣又好笑。
邵玖讓皇帝想起賢妃,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她從不把他當成皇帝,該說說、該笑笑,懊惱的時候,還會捶他兩下。
百官不解,為何賢妃無子,卻能得到聖寵無數,便是因為她讓他得到了平凡男子擁有的幸福。
「還看?很高興嗎?再不出來,朕都快變成千古昏君了。」
語落,裴氏父子和邵丞相從屏風後方走出來,他們看著邵玖,雙眼發亮。
邵丞相得意洋洋,她可是自家孫女吶,能得皇帝青睞多不容易啊。
裴志文還陷在感動之中,那些他想說卻不敢說的話,媳婦全替他說了。
另一邊,夫妻倆驟然對視,瞬間眼眶泛紅,胸口的委屈爆炸!
這些天她提著心,夜不能寐,身為侯府主母,她怕極了卻還要假做鎮定、撐起門面,這會兒有人可以撒嬌,她哪里還熬得住?
她再努力,也憋不住往下墜的淚滴,顧不得場景ABC,她撲進裴翊恩懷里,緊緊環住他的腰放聲大哭。「嚇死我了,我好害怕,那個監獄好恐怖哦,我想要劫獄,可是沒學武功,都沒有人要幫助我,嗚……世道炎涼、人走茶涼,我們要莊敬自強、處變不驚,你以後要端正態度,不可以做錯事好不好?」
裴梓鑫和郁珩互看一眼,額頭幾道黑線滑下,所以……他們沒有幫助她?或者他們不是人?
但長者們額頭上的黑線不會比較少,因為她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有學武功,如果有人幫助,她就打算要劫獄了?
夭壽,大逆不道啊……邵丞相連連搖頭擺手,暗示那只哭得很慘的,不是邵家什麼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現在屬于裴家的管轄範圍。
裴志文更苦,媳婦那模樣,哪有半點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形象?而且彷佛依稀好像……做錯事的不是她老公,是她公公。
裴翊恩也被她哭得慌了手腳,他摟緊她、輕拍她的背,重復安府道︰「不怕不怕,沒事了,我們回家……」
邵玖點點頭,正準備拉老公回家親親抱抱加愛愛,卻突然感覺背脊一涼,這才想起九五至尊還坐在位子上,並且自己仍站在人家的勢力範圍內。
于是,她吸吸鼻子,連忙補救。「我覺得皇上人很好。」
一句話提醒了裴翊恩,元神回歸,連忙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知道。」
「以後我要常常做好吃的,你幫我帶給皇上。」
這話,皇帝听得頗爽,這丫頭手藝不是普通的好,同樣一道菜,她就是能做出不同的味道。可以,有口福了。
「好。」
「我要寫很多話本子,告訴天下百姓,我們的皇上是千古明君。」
「好。」
爽上加爽。對啊,哪個皇帝不想當千古明君?尤其他,特愛!
他們就這樣一面說一面往外走,全然「忘記」皇帝還在。
兩只不怕的走了,裴志文看看左、看看右,最後只能認分地跪到皇帝跟前,一揖到底。
「養不教、父之過,臣有罪……」
直到坐上侯府馬車,邵玖才真正松了口氣。「沒事了對吧?皇上不會追究公公過錯?」
裴翊恩心中感受紛亂,他很感動她的不離不棄,感動她為了他們父子豁出去,但是也害怕、也生氣,萬一皇上降罪呢?
不過眼前,他萬萬不能傷了她的心,她得鼓起多大勇氣才敢策劃這一場。
「對,沒事了,父親除爵,只保住職位。」
這些年父親替兵部搞出不少殺傷力強悍的武器,那些武器在戰場上,發揮極大效力。
「壞後母呢?」
「她做出那種事還能活?皇帝賜她一杯鳩酒、七尺白綾,曦恩絞了頭發奉命修行。」
邵玖合掌道︰「阿彌陀佛,謝謝老天保佑,總算平安無事了。」
「不是讓你別太擔心,我和父親並非隨隨便便就決定向皇上坦承,在那之前已經做了許多準備。」
找證據、聯絡淑嬪、挖出當年涉案者,順道幫皇帝清理一遍後宮……在這整件事當中,皇帝丟掉面子卻贏得里子,並且這個面子,他們不說,就丟不出去。
邵玖蹶嘴。「我只當那是安慰話。」
「剛剛你差點把我嚇死了,怎麼就那麼敢呢,那可是皇上啊。」
事過境遷,害怕已如昨日輕煙,邵玖膽子重新組裝架構,肥了三分又能開痞,握著拳頭、在他面前晃晃,笑說︰「女人為了扞衛最在乎的人,可以無畏無懼、付出一切!」
他是她最在乎的人嗎?為了他……她能無懼無畏、付出一切?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甜的話嗎?沒了,再也沒了。
「傻子,以後別再自作主張,我的心髒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
邵玖突然猶豫一下下,撓撓頭發說︰「其實……我還自作主張了一件事。」
裴翊恩的笑容瞬間凝肅,心道︰玉皇大帝、觀音菩薩、媽祖、太上老君、親愛的娘親,求保佑,千萬別讓她闖出大禍。
暗暗祈禱過一輪後,他才有勇氣問︰「什麼事?」
邵玖把宋窈娘的事說了,講完後,便把所有注意力都拿來觀察他的表情。
原以為就算沒有心疼不舍,也會有幾分唏噓,沒想到他竟是……松了口氣?
「你做得很好,我早就勸她另覓幸福。她總算選擇了另一條路,甚好。」
一句甚好讓邵玖展開笑容。
她撲進他懷里,第一次坦承。「壞蛋,我不僅僅很愛你,我還愛你很久很久了。」
呃,這話……比那句「無懼無畏」更甜,他反手回抱她,酸溜溜地問︰「既然那麼早就愛上我,為什麼還和秦佑哲訂親?」
他記仇,還會記很久很久。
不過,她喜歡他的酸溜溜,捧起他的臉亂揉了一通。
「你有妻有女,我就不能定個親?如果不訂親,一門心思全放在愛你這件事情上,我還活不活了?與其和宋窈娘分享你,我寧可不要你,我不想因為爭風吃醋,成為讓你討厭的女人,我寧願當朋友,寧願和你談一輩子友誼,至少這輩子你都會把我放在心底。」
「听清楚沒?我就是寧願玉碎不願瓦全的性子,以後你再敢有外心,對不起,二嫁于我是個相當好的選擇。」
裴翊恩大笑,原來不是對秦佑哲有好感啊,原來訂親是為了讓他一輩子把她放在心底呀。心結……瞬間化解。
他也捧起她的臉,但是沒有亂揉一通。
「我不會給你二嫁這個選擇,因為我沒有外心,因為我很早就把你放在心髒正中間,因為我很愛很愛你……」
說著說著,他俯下頭、封上她的唇……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