紈褲敗給下堂妻 第八章
兩人折騰了好一會兒，終于確認房頂已經修補好了。寧玉成順著梯子爬下來，看著溫花楹笑，眼神明亮清澈，像個等待夸獎的孩子。
「真像個孩子。」溫花楹笑道，「你今天立了大功，待會兒做好吃的給你。」
寧玉成很高興她說後半句，因為今天會有好吃的；但他很不服氣前半句，便說道︰「我已經十九了，明年及冠。」
溫花楹笑道︰「是，可我看你一天到晚無所事事，不像大人呢。」
「那你說怎麼樣才像大人？」
「大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每天都會很忙，沒有功夫胡思亂想，你說你長大了，那你自己的事情是什麼？」
寧玉成想了一會兒，「我有幫你照看鋪子。」
「這不算，這是我的鋪子又不是你的，你只是在幫忙。」
寧玉成想不到有什麼事情是自己的，他忽然很泄氣，肩膀都垮下來了，「你說的對，我就是個沒用的閑人。」大哥也說他不學無術，他確實什麼都不會。
啊，這是傷到他的自尊了嗎？
溫花楹非常抱歉，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也有很多優點啊，比如說你寫字很好看，你還會畫畫……」她有點後悔提到這個話題了。
「畫畫又不能當飯吃，而且畫畫成不了大家就只能做個畫門神的匠人。」這是大哥對寧玉成說的，大哥對他的愛好嗤之以鼻，他一賭氣好久沒拿筆了。
「畫門神的匠人也沒有什麼啊，至少也是一門能掙到錢的手藝。」溫花楹勸道。
「哼，我回家了。」寧玉成受到不小的打擊，連溫花楹做的飯都不想吃了。
人家按約定過來搭飯，還幫她修了屋頂，結果現在被她打擊到垂頭喪氣回去，這不太好。溫花楹連忙拉住他道︰「二公子你等我一會兒，我帶你去個地方。」她決定哄一哄他，讓他開心一點。
溫花楹在半路上買了包點心，帶著寧玉成去幫她種田的雇農家。她走在田埂上，一群髒兮兮的小孩子便歡呼著朝她跑了過來，「溫姐姐來了。」他們撲過來，圍著她笑，有的抱她的腿，有的牽她的手。她彎下腰，笑著捏捏一個小孩的鼻子，小孩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寧玉成拎著點心，無措地看著她。
「溫姐姐，他是誰呀？生得好好看。」一個七八歲大的女孩歪著腦袋，指著寧玉成好奇地問溫花楹。
溫花楹笑著解釋，「他就是寧二公子，還記姐姐給你們的那本畫冊嗎？就是他畫的。」
那女孩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哇了一聲，驚喜地問道︰「原來那個畫冊就是這個大哥哥畫的？」這位寧公子人生得漂亮，竟然連畫也畫得那麼好，漂亮的人做什麼都會漂亮嗎？
溫花楹模模了女孩的腦袋，說道︰「大妞，我們先去你家里。」然後回頭招呼寧玉成，一行人熱熱鬧鬧往一座破舊的草房去。
雇農夫妻不在家，大妞忙著給二人搬凳子倒水。忙了一通，才安靜下來，小孩子們圍著大妞分吃溫花楹帶來的點心。
寧玉成不住地打量著這個簡陋的農家小院，听到溫花楹吩咐女孩「大妞去把畫冊拿來。」大妞脆生生應了，跑去房間里，很快就拿了一個包袱過來，遞給溫花楹。
「溫姐姐你看，我用布包著的，一點折痕都沒有。」溫花楹笑著接過來，打開，然後遞給寧玉成。
寧玉成一看，這不就是他畫的那本張氏兄弟惡行錄嗎？
「這不是我畫的嗎？怎麼會在這里？」寧玉成非常吃驚，當初他一共畫了兩本，一本給了鎮長，一本給了溫花楹。
「孩子們想看書，鎮上沒有書肆，我也沒有時間出去買，就把你畫的這本小冊子送給她們了。」溫花楹解釋道。
大妞連忙點頭，「二公子，我們都很喜歡這本畫冊，可惜看不懂上面的字。」
她的眼楮很亮帶著求知的渴望，寧玉成沒想到他的畫會得到別人這樣的喜歡和珍重，連忙問道︰「哪些字是你不認識的？」
大妞指著封面。
寧玉成一個字一個字念給她听，「張氏兄弟惡行錄。」大妞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呀。」
溫花楹笑著問她，「那以為是什麼？」大妞不好意思地扯著自己的衣裳，「我以為是大壞蛋偷雞模狗……」
寧玉成忍俊不禁，噗嗤笑出聲來。
他竟然笑了，他笑起來也太好看了吧，溫花楹呆住。
其他的小孩子們聞訊也圍了過來，要寧玉成念畫冊上的字給他們認，寧玉成非常有耐心，一一滿足他們的要求。溫花楹含笑看著他，心里軟軟的，她再一次體會到為什麼好友蕙嬌總說寧玉成是個好人了。
是真的，生長于富貴之家的公子哥兒，對待窮人家的孩子也可以這般親切。他是個真正的善良人。
在回去的路上，寧玉成問溫花楹，為什麼這些小孩子不上學，在他的認知里，小孩子是要上學的，不上學會被打。
「他們家里窮，上不起學。」溫花楹細細地向他講了一些他沒有看到過沒有听到過的現實，寧玉成自小被保護得很好，長大以後他的朋友都是和他差不多的紈褲子弟，他沒有機會接觸窮人家的小孩。
寧玉成心潮起伏，以前是他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現在知道了這些窮人家的孩子想讀書卻沒有機會……
「我可以給他們錢嗎？」寧玉成問道。
溫花楹搖頭說道︰「錢是救急不救窮，何況天下有那麼多的窮人，你有多少錢可以給。」
「那我應該怎麼幫他們呢？」寧玉成被大妞那幾個小孩真誠打動，很想幫忙。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就好。至于到底要怎麼做，我覺得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寧玉成乖乖點頭，「那等我想到了告訴你。」
「嗯。」
過了幾日，寧玉成竟真的拿出了一個方案來。一大早他便興沖沖地跑來找溫花楹。
「這是什麼？」溫花楹指著他懷里抱著的一沓紙問道。
「我打算畫一些簡單的識字畫給大妞，教會她認字，然後她可以教別的小孩認字。」溫花楹點頭，然後又問︰「為什麼不直接給書？」
「給書這個我有想過，我認為不合適。一則他們本來也沒有指望讀書考學，只是不想做睜眼瞎，所以只要認識一些常用字就可以了；再則書上只有文字沒有圖畫很難認，如果有圖畫教一遍就能認得，可以節省時間。」
溫花楹仔細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回事，她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們寧二公子原來這麼聰明，是我眼拙了。說吧，今天想吃什麼？我要好好犒勞犒勞我們善良又聰明的二公子。」
「想吃雲宣雞。」
溫花楹皺眉說道︰「這也太麻煩了吧。換一個好不好？」雲宣雞，是用雲南宣華火腿來炖雞，前些天羅蕙嬌得了一條火腿，便人送了些來給溫花楹。
寧玉成早听說雲宣火腿的鮮美，再加上溫花楹前幾天也念叨著雲宣雞，不如今天就吃這個，「就想吃這個。」
「好吧好吧，看在二公子這般辛勞的分上，我做。」這家伙還真是挑嘴啊，雲宣雞，他怎麼不說想吃龍肉呢。不過抱怨歸抱怨，溫花楹還是拎著菜籃子出去買食材了，反正飯錢他要出的，她就是花點時間罷了。
寧玉成忙活了一個多月，他的第一本識字圖書終于完成。他興沖沖過來找溫花楹，得意地想要拿給她看。
溫花楹方才做活計的時候突然有一縷發絲從發髻里掉了下來，這會兒好不容易得了空閑，結果寧玉成又找了來。她連忙背過身去整理長發，雪白的縴手將一束墨發纏上發髻，再用一枚瓖了紅豆的銀釵將發髻簪住，這才轉過身接了寧玉成遞來的畫冊，一頁一頁翻看。
寧玉成不受控制地看向著溫花楹。雖然平時兩人也總在一處，可溫娘子是個端莊人，他也只得守禮克制，從來也不敢正眼看她。這會兒趁她認真看著畫冊，他便細細打量。
她今日穿了件碧綠的新衣，更加襯得她面如白玉，唇色紅艷。那細白的頸子之下，對襟立領處露出微微一丁點精致的鎖骨……
寧玉成面一紅，垂下頭，別開眼去。但沒過一會兒，他又轉過頭來繼續悄悄地打量著她。
突然間，正看畫冊看得出神的溫花楹覺得有些口渴難耐，便伸出粉女敕的舌尖舌忝了舌忝她那粉艷艷的唇，又懶得動，便道︰「勞煩二公子給倒杯茶水來。」
殊不知，寧玉成緊緊地盯著她漂亮的唇瓣，一時間呆住。直到她放下畫冊又喊了他一聲，他才驚醒過來，「什麼？」
「勞煩二公子給倒杯茶水來。」溫花楹又說了一遍，還橫了他一眼。她那清澈瀲灩的杏眼一閉，一眨，那濃密翹楚的睫毛就顫顫巍巍地輕搧了起來。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含怨帶嗔的眼神，竟教寧玉成酥軟了半邊身子，紅著臉低著頭飛快地跑了，片刻又端了杯茶水過來。
溫花楹輕輕抿完一杯茶水，將一整本畫冊仔細看過，只覺得畫功了得，簡潔易懂還十分風趣，不由得對寧玉成更加欣賞了。只是，她有些不解地指著封面上的字問他，「為甚叫溫字本，是溫故而知新的溫嗎？」可孩子們以前也沒有習文識字過，為什麼是溫故而知新呢？
寧玉成笑，「是溫花楹的溫。」
溫花楹吃驚地問他，「為何要用我的姓？這是二公子想的，二公子畫的，理應叫做寧字本。」
「這本圖文並解雖是我畫的，我寫的，可若是沒有你來幫著出主意，我也做不成這事兒，所以這是我們一起完成的書。」寧玉成看著她，眼神羞澀語氣溫柔，「所以這個名字是最合適的。」
寧玉成珍而重之的態度讓溫花楹受寵若驚，同時也很感動，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和書名這樣文雅的事情聯系在一起。她只是一個艱難求生存的和離婦罷了，人人都可以瞧不起她，而他卻對她從無偏見，反而一直尊重她。溫花楹的鼻子有些酸，心里頭也酸酸的，有點想哭。
「你不喜歡啊？」寧玉成見她眼眶發紅，一臉委屈，有點嚇到了，「你要是不喜歡，我再想想別的。」
「不，我很喜歡，多謝二公子。」
「你可以叫我玉成。」
溫花楹拒絕，因為這樣叫顯得太過親近了，她不習慣。
「你總叫我二公子，讓我覺得好生疏，好像我是外人一樣，不，比外人還不如。」寧玉成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巴巴地望著她，讓她不忍拒絕。
「叫我玉成。」寧玉成的語氣堅定，不容拒絕。
「玉……玉成。」溫花楹心跳得飛快，玉成二字艱難出口，喊完之後，她尷尬得想給自己一巴掌。
寧玉成倒是很滿意，「花楹。」
溫花楹的臉燙得不行，「你不可以這樣叫我。」兩人互相叫對方的名字，這太親昵了，她轉身背對著他，暗自懊惱。
寧玉成悶笑，故意挨到她耳邊，「那我叫你溫……娘子？溫娘子。」他故意將溫字說到幾不可聞，而娘子兩個字卻明明白白，傻子都听得出來他是故意的，他若真當人面前這樣叫她，她不要活了。
「你還是叫我花楹吧。」溫花楹只好妥協，還不安地往旁邊退了兩步，離他遠一點，她心安一點。
寧玉成一笑，手里的摺扇嘩一聲展開，輕輕搖了搖，笑得十分開心，「花楹，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我好餓，忙了這麼久，手都酸了。」
「沒有。」溫花楹紅著臉兒說道。
「誒，我還得把溫字本給大妞送去，要是沒吃飯，我就沒力氣走路了……」寧玉成一本正經地威脅她。
「荷包蛋青菜面吃不吃？」溫花楹算是怕了他了，她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少年郎這麼難搞，
「吃，我要雙蛋。」寧玉成滿意地看著她的耳朵漸漸染上緋紅顏色。
離開寧玉成之後，溫花楹逐漸冷靜下來，她覺得自己被他套路了，他可是公子情場老手，雖然年紀不大，可他一直混跡風月場所，滿肚子的花花腸子，像這種討姑娘喜歡的曖昧手段他應該是駕輕就熟的。
可惡，她竟然被他感動了，溫字本，溫暖溫情溫度都是一個字，到底是哪個溫還不是憑他一張嘴。
溫花楹越想越氣，她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再被他的外表欺騙，尤其是，他是前程大好的少年郎，她卻是個和離婦……他和她之間的差距實太大了，而且她已經經歷過失敗的婚姻，再也不想隨便嫁人了。
自己給自己開解了好半天，溫花楹才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