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妻同袍 第三章 與婆母的交鋒
洛行歌睡眼惺松地看著身下的人,有一瞬間的恍神。
這人長得真不是普通的好看,似男似女又亦正亦邪,如此矛盾又融合得恰如其分,渾身上下透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直教她看傻了眼。
「看夠了沒?」于懸似笑非笑地問著。
洛行歌嚇了跳,趕忙從他身上爬起,跳到床下。「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迷糊了。」她忙疊聲道歉著。
「睡迷糊?」于懸挑起單邊的眉,笑得和煦又邪氣。
「不是,我好像感覺有人踫我的衣襟,所以我就……」洛行歌愧疚不已,實在是出于反射動作,真不是故意的。
于懸坐起身,稍稍松動身子,不能理解剛剛被她架住,他竟然就不能動了,那麼縴瘦的身子到底是從哪生出的力氣?
「我是瞧你衣襟開了,想幫你攏好。」
洛行歌望了過去,心想,原來他這麼好這麼君子?
「就算我真想對你做什麼,又有什麼不對?你是我剛進門的妻子,今晚又是花燭洞房夜,踫你有何不妥?」
面對于懸的理直氣壯,洛行歌的氣勢弱了,臉也紅了。
她很清楚自己嫁人了,有必須履行的義務,問題是她根本不認識他,這種瞎嫁盲婚她真的不行,沒有辦法允許他踫觸自己。
「這個……其實我想跟你談談。」洛行歌有些艱澀啟口。
她覺得自己所謂的人生和平計劃,對他來說可能很不公平,所以她必須好好和他討論。
「談什麼?」于懸雙手環胸,好整以暇。
「就……」呃,人家這麼坦坦蕩蕩,是個磊落君子,反觀她吞吞吐吐,感覺很像個卑鄙小人。
「說。」于懸等著她,卻搞不懂她在扭捏什麼,直接了當地道︰「你想去縣主府住?無所謂,不要跟面首們玩得太出格,搞得人盡皆知,替我留點顏面就行。」
洛行歌嚇得倒抽口氣,像是听見多可怕的事。「什麼什麼……什麼面首……們?」復數?那是啥?
于懸笑眯了眼,道︰「誰都知道你在縣主府里養了面首,幸好你還有節制,應該十根手指算得完。」
「不不不不不,沒有這回事,你上哪听來的?」洛行歌矢口否認,頭搖若波浪鼓。
雖然原主留給她的記憶不完整,但再不完整,假設原主做過那種事,多少會有記憶,可是她殘存的記憶中只記得兩次前往縣主府,完全沒有跟復數男人玩多人運動,那是不可能、絕不可能的事!
「街坊傳言。」
洛行歌大大松了口氣。「你……明知道街坊傳言十之八九都是假的,又何必當真?況且我要跟你談的跟縣主府一點關系都沒有,而且里頭根本就沒有什麼面首們,好嗎?」
「你確定縣主府里沒有面首?我倒听說有不少男人。」于懸撢了撢不存在的灰塵,動作優雅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
洛行歌正打算開口,卻猛地想起縣主府里確實養了些男人,但原主與他們之間沒什麼互動,她之前去過一回也沒多看一眼,而且——
「那是我爹安排的一些人手,不是我的面首們。」
「也許是侯爺給縣主安排的面首們。」
「我爹才不會……」喔不,他也許會這麼干。
當下洛行歌說不出話,絞盡腦汁也無法反駁,只能無奈央求,「等等,我現在要跟你說的不是這些問題,你能不能先讓我說完?」
于懸垂眼,負手在後,一派悠閑等她開口。
「呃……于大人,我想跟你商量,咱們能不能在半年後和離?」遲疑只有一下子,她果敢地開了口。
是的,面對這樁賜婚,她早就有自己的想法,她無法接受和一個陌生人突然成為夫妻,表面上同意,實際上已想好退路。
她想對方應該跟她一樣,不想婚事被莫名左右,所以她打算半年後和離,她可以搬進縣主府住,至于往後如何就且戰且走,說不定她還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不能。」
「……為什麼?」她詫異不已。
于懸笑眯眼道︰「你不知道賜婚是不能離異的?」
「為什麼不能?」她記得這年頭要和離並沒有很難呀。
「你敢打皇上的臉?」
……不敢。洛行歌思索良久,原以為該是皆大歡喜的計劃,竟存在著她沒細想過的巨大風險。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歡的女子想要迎她為妻,我卻佔著這個位置,怎麼辦?」
「納為妾。」于懸雖然是不假思索地道,可是在他心里,納妾從來就不是他的選項,就連娶妻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這樣太不公平了。」天啊,怎麼可以這樣?真心相愛卻只能當妾,這是什麼道理?
于懸嗤笑出聲。「原來縣主還懂什麼公平不公平。」
洛行歌壓根沒听懂他話中的嘲諷,神色認真地道︰「我講真的,好比有一天我要是遇到我喜歡的男人,我也不能忍受我的男人變成小王。」
愛情怎能處在如此不對等的天秤中呢?他怎能不為所愛據理力爭?
「變成小王是什麼意思?」
「就是……就像面首那樣的意思。」她想,這個比喻應該差不多吧。
于懸至此總算听明白了,笑意濃了些,卻也更鄙夷了些。「說了老半天,原來縣主是打算將面首扶正……勸縣主死了這條心吧,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縣主再喜歡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兒,他們終究只是玩意兒,能讓縣主產子的,只有我。」
洛行歌傻眼听著他平板無波的敘述,心底泛起一陣惡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跟你說了,他們不是我的面首……你說話也注意一點,不要那麼貶低人。」她開始懷疑她跟他之間在雞同鴨講,根本不在同一條平行線上。
「怕人貶低,就別干些下九流勾當。」于懸似笑非笑地道,昏黃的燭火勾勒出他絢爛奪目的美貌,映照出他毫不遮掩的黑暗。「既然敢做,就別怕人說。」
洛行歌無助地閉了閉眼,真心覺得隔個朝代就像隔了廣袤時空,與外星人是無法對話,無法溝通的。算了,沒關系,第一條路行不通,她還有很條路可以選擇!
「這樣吧,咱們都是被趕鴨子上架,對彼此無意,那咱們就當朋友吧。」說完,瞧他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她立馬再退一步。「不然,當室友也挺好的。」
于懸挑起濃眉,神情未變,道︰「那麼明日進宮謝恩,要如何處理?」
洛行歌呆了下,顯然已經把這事給忘了。「呃……你所謂的如何處理,指的是?」
「要假裝恩愛,還是老老實實各走各的?」他笑眯眼,像是個解惑授業的夫子,只是態度很不誠懇。
「喔……麻煩你和我假裝一下吧。」皇上賜婚,再不喜歡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現出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她爹一樣大膽。
于懸輕點頭,瞥了眼床,再問︰「今晚?」
洛行歌跟著看了床上一眼,頓了下,忙問︰「應該還有其他房間可以睡吧?」
光是她的春秋閣,能用的就有十來間房,雖說剛才來時她沒瞧清楚這里的格局,但國公府的一座院子應該跟春秋閣差不多。
「今晚會有很多雙眼盯著咱倆,只要咱們其中一人踏出房門,明日消息可能就會傳到宮中,你覺得咱們再扮恩愛,有用嗎?」
「喔……」有道理。洛行歌如遭當頭棒喝,頓覺自己真的想得太簡單了,憑著殘留的記憶想在這個處處講究的世界活下去,真的太膚淺了。
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窗邊的長榻,雙眼不禁發亮。「那里,我可以睡那里。」
瞧她雙眼發亮,一副她聰明極了的神情,于懸不禁莞爾,簡直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都不忍心打擊她了。
「你瞧見床上擺了條布巾沒?」
洛行歌望去,輕點著頭。她打一開始就看見了,不覺得有什麼。「有問題嗎?」
「也沒什麼問題,只是那條布巾通常是新嫁娘在洞房後,留下落紅的證據。」
洛行歌呆呆看著他,眉頭微微攢起。「……那條布巾會有人看嗎?」她想,如果純粹想告知功能性,他大可不必提。
「當然。」
「……給誰看?」她遲疑問著,直覺得這種操作好變態。
「你的婆母。」
當他說完,看她閉上眼,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慘模樣,笑意難遏地逸出。
洛行歌猛地張眼,瞪著他那張過分俊魅的笑臉︰心想,這是他真正的笑容呢,比先前那種假笑要真實得多了。
只是……笑什麼啊?她正面對人生至關重大的難題,就不能多給點同情心嗎?她深吸口氣,再問︰「……如果不給她看呢?」事情總有轉圜的余地,是吧。
「可以。」
洛行歌松了口氣︰心想,對嘛二這世界哪有這麼難混。
「但是她可以以你不貞為由,到處告狀。」
洛行歌沒好氣地瞪了過去,這人就不能把話一次說清嗎?讓她一下子上天堂,一下子下地獄很有趣嗎?她的人生向來很平順,不習慣大起大落。
這下子頭疼了,她可以不理溫氏,但溫氏要是去找她爹吵,她爹怎能忍受這種事,到時候不是又要鬧得一團糟,況且家里還剛出了事……人生怎麼這麼難?可不可以放她回家,她想她可能適應不了這個世界。
「我可以幫你。」
抬眼,洛行歌的雙眼閃閃發亮著。「真的?」
「對,但是——」他頓了下,朝她笑得很野很壞。「條件交換。」
「什麼條件?只要不讓我作奸犯科違背良心,都可以商量。」
于懸朝她走近一步,微俯近她,低醇嗓音裹著笑意,問︰「你到底是誰?」
洛行歌張大眼,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是她想得那樣嗎?可是為什麼連洛家人都沒察覺,他卻察覺了?
她清醒時,哪怕性子和原主不同,洛家人都自動自發幫她找借口,說是受到驚嚇導致,壓根沒發現她根本就不是原主,但因為她爹和曹氏待她實在太好,好到她不敢道出實情,再者她不知道原主到底上哪去,也許同樣處在這個軀體里呢,要不她怎會有她的記憶?
然而他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然問得這般直接且肯定……為什麼?
「你說呢?」
「嗄?」呃……她問出口了?
糟,她一問出口不就代表她承認了?承認之後又要怎麼解釋自己的由來?就算解釋了,她覺得也沒人會信。
「你不說清楚,我又要怎麼幫你?」
于懸步步逼近,逼得她步步退,直到腳撞到長榻,一坐下。
洛行歌無聲哀嚎,多想找張被子把自己蒙起來,假裝什麼事都沒有。
不就是出嫁而已,為什麼才剛進門就被揭了老底?她在洛家混了三個月沒人問起,安逸日子過太久,久到她都忘了生活潛藏危機,要是被人揭穿,她會不會被當成鬼怪還是妖精,然後像狩獵女巫一樣被吊起焚燒……
不對,她是縣主耶,就算全部吐實,就算他到外頭宣揚,只要她打死不承認,有皇上和她爹在,根本就不會有事。
「于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裝蒜,這個時候裝蒜就對了,怕是沒有用的,愈是怕愈容易被逮住把柄。
氣勢,這個時候就是氣勢派上場的時候!
于懸瞧她一臉不耐,倒有了往常三分紈褲樣,可惜那雙琉璃眼太過澄澈,不濁不妖,他大致上還是分得清的。
于是他俯更貼近她,見她目光閃爍逃開,不由笑眯眼。「如果是洛行歌本尊,我就不幫。」
咦?洛行歌吸了口氣,月兌口道︰「你跟她有過節?」
于懸心情極好的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自然而然地開了口,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你套我話?」
為什麼要那麼壞?大家就不能和和善善地共處,一定要耍心機弄權謀,搞得彼此心累無法信任不可?
見她頹喪地垮下肩,不知道為什麼,于懸的心情就是好極了,是因為那個張揚跋扈的女人消失了,還是眼前這只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兔子取悅了他?
「過來吧。」于懸往床上一坐,朝她招著手。
洛行歌回神,嚇得腳都縮到長榻上。
幫人不是這樣的吧,這種忙真的不需要他幫!
「明日一早會有人不請而入,你要是窩在那里,不管我怎麼幫你,也不會有人相信咱們相處和睦。」
洛行歌微攢著眉,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可是她爹其實挺喜歡他的,能得她爹一句贊美多不容易啊。
思來想去,她決定相信自家老爹。
僵硬地走到床邊,她用下巴努了努床。「你睡進去吧。」
「你睡進去。」
洛行歌只猶豫了一下,果斷地上床,拉被,躺下,閉眼一氣呵成。
于懸微揚起眉,隨即看向長榻邊的窗,解下床幔,遮蔽所有窺探的視線。
盡管因為渾身緊繃睡得晚,到了該起床的點,洛行歌還是自然張開眼,眼前是張俊魅極致的臉龐,她睡眼惺松地眨動長睫,月兌口道︰「真是美……」
原來天底下真的有人長得雌雄難辨且俊美異常,到底是怎麼生的,可以生出這麼漂亮的孩子。
「雖然你不是洛行歌,卻跟她一樣很能惹惱人。」
洛行歌頓了下,琉璃眼直瞪著那張近在面前的俊臉,還沒開口質問,便听他道︰「可以退開了吧,我已經退無可退了。」
咦?洛行歌動作飛快起身,看了看他再看向身後的大半空間,雙手緊搗著嘴,以免自己過于激動尖叫出聲。
天,她睡癖有這麼差嗎?昨晚不是隔著楚河漢界,為何一覺醒來她卻是巴在他上,幾乎快把他擠下床?
于懸沒睬她,逕自動了動有點發麻的胳膊,瞅她一眼,道︰「再躺會兒吧,時候未到。」
洛行歌哪有法子再躺回去,都想挖坑埋了自己了,最終只能吶吶地道︰「對不起,我大概是睡迷糊了。」
于懸濃眉一揚,像看個傻孩子般的眼神,「瞧你這個傻樣,到底要怎麼在這座大宅里過活?」
傻?為什麼她接二連三地被掛上這個評語?
「我傻在哪了?」雖說她不是聰明絕頂的那種人,但不至于淪落到用一個傻字概括她吧。
「你傻在連自己傻在哪都不知道。」于懸嘆口氣,臉上淡揚笑意。「可千萬別傻得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就好。」
洛行歌只覺得自己接受了一串嘲諷的繞口令,不禁深深反省自己,難道來到這個世界,她真的變傻了,還是她的腦袋不足以應付這個世界?有這麼糟嗎?
正忖著,她卻敏銳地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月兌口問︰「怎會有血腥味?」
于懸瞅了她一眼,長臂伸出床幔外,取來一塊沾血的布巾。「你睡相差,這布巾都快被你踢下床,我拾起後就順便把這差事給辦好。」
洛行歌聞言,更加深深自省了。「你……傷了自己?」其實這人挺好的,是她誤解他有階級之分,性格惡劣。
「交換了條件,我自然要辦妥,可問題是,你還是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于懸說著,刻意壓低聲響,像是防著隔牆有耳。
洛行歌頹喪得垮下肩。「不是我不說,實在是一言難盡,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不是洛行歌?」
她明明就棲息在這副軀體里,有誰會懷疑里頭的魂魄早已換了人?
「因為洛行歌已經死了。」
洛行歌猛地抬眼。「你如何確定?」
「因為我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我確定她已經死絕了,所以我不明白她為何死而復生。」
洛行歌緩緩攢起眉頭,不解道︰「可是每個人都說我喝多了,扶我到小院里休憩。」那是洛家給她的訊息,應該不會出錯。「就算要行凶,為什麼要選在別人府上?而且為什麼要殺我?」
于懸又嘆氣了,不管她是怎麼佔住洛行歌的軀體,照她這腦袋,恐怕很快又會再死一回。
「在他人的宴席上行凶,可以嫁禍他人,可以是東道主也可以是與會之人,而且是能被合理懷疑有動機之人,至于要殺你……」說到這兒,于懸忍不住笑出聲。「你得罪人得罪狠了,想置你于死地的人數恐怕難以計數。」
這笑聲……是落井下石嗎?這人怎麼這樣?要麼好到底,要不壞到底,她才覺得他是個好人,一下子又覺得他是個壞人。
「可我好歹是個縣主,誰會這麼大膽?這麼有把握,覺得自己肯定不會被逮出來?」
「宴席上最好動手,湯湯水水多,經手的人又復雜,等到官府抽絲剝繭,早已被毀尸滅跡,哪能查出什麼?」說到底,他認為洛行歌會被毒殺,再合理不過。
放眼王朝,除了皇上,皇親貴族里頭哪個是她沒招惹過的?過去他還是御前侍衛,就親眼瞧人三天兩頭找皇上告狀哭訴。
「可是我沒死,行凶之人不會覺得古怪?」是吧,明明必死無疑的人卻復生了,下手的人定會不解,而且說不定還會找機會下手。
「有機會你再找找有哪個察覺古怪之人。」于懸話才剛說完,察覺她的目光熾熱地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三分猜疑,七分打量,他不禁笑眯眼。「如果是我出手,你絕對連復生的機會都沒有。」
面對他笑得很冷的俊模樣,洛行歌覺得很傷人。「我是不是也得罪過你?」要不他怎能毫無一絲惻隱之心?
「不算得罪。」
「呼……」還好、還好。
「是羞辱。」
洛行歌橫眼瞪去。「來!咱倆以前有什麼過節,一次說清楚,看要怎麼處理,咱們一次性解決。」
雖然不是她干的,但她現在頂著洛行歌的身分,這黑鍋是注定甩不掉。
「不急,你一會還得跟你婆母敬茶,咱們還得趕緊進宮謝恩。」于懸慢條斯理地說完,
慵懶起身,天生麗質的盛世美顏滿是尋釁。
哈,他以為待會要面對溫氏,她會不知所措?不好意思,她爹跟曹氏已經面授機宜,至少先博得些好印象,讓日子好過點。
主屋花廳里,于家比較親近的親戚都到場了,洛行歌听著溫氏身邊的嬤嬤一個個念著名字認親戚,她感到深深的無力。
太多了,這個數量超過她負荷的極限……一般認親戚,不是都找親近的,為什麼還有那種什麼什麼隔房三叔公的佷媳婦……這什麼鬼?
洛行歌內心慌成一片,可是她使用無敵笑容含糊帶過,硬是鎮住了場子,心想反正以後應該不會再見面,所以記不清也無所謂。
終于,認完了一圈親戚,重頭戲要上場了。
始終站在洛行歌身旁笑臉迎人的于懸,看著溫氏身邊的樓嬤嬤端了茶過來,示意洛行歌去溫氏面前,狀似要她跪下敬茶,卻沒遞張蒲團,他臉上笑意不禁更冷了幾分。
要是以前的洛行歌早就發作了,然而——
「婆母,請喝茶。」
廳內數十雙眼盯著她必恭必敬地奉茶,但雙膝並未跪下。
于懸濃眉微揚,睨了溫氏一眼。
她動也不動,壓根沒打算接過茶,淡聲道︰「這就是永定侯府的好家教?」
洛行歌頓了下,微抬眼,溫聲道︰「婆母,先論國法再論家規,如果要施禮,請問是婆母得先向身為縣主的我行禮,還是我得先向無誥命在身的婆母行禮?」
「你!」
「婆母年歲已大,我不敢讓婆母對我行禮,讓人說我狂妄不孝,所以決定我不跪,你不行禮,兩兩相抵,可好?」她軟著聲,沒有狂妄放肆,純粹以理論理,讓在場人想挑她錯處都挑不出來。
溫氏卻是怒紅了一雙眼,一雙保養得當的縴白柔荑絞得通紅。
廳內鴉雀無聲。
洛行歌不解地看著她,不懂她為什麼生氣,還是說……
「婆母想對我行禮?」難道他們這些古代人非得這般遵從禮教?
溫氏瞬間瞪大眼,一口氣梗著正要罵出,卻听見有人笑出聲,正是于懸。
他一直很努力地憋著,誰知道她突然神來一筆,害他忍俊不禁。
「小娘養的,果真不知禮數。」溫氏皮笑肉不笑地道。她沒辦法拿縣主開刀,拿自家庶子出氣,誰又能說不是?
于懸唇角笑意冷凝,身旁的洛行歌已經直起身子,神色不善地道︰「請婆母收回這句話。」
他詫異地睨了她一眼,竟見她臉上毫不遮掩的怒氣。
「你說什麼?你竟敢以下犯上?」溫氏怒拍著條案喝道。
「我沒有以下犯上,我是皇上欽封的縣主,我是上,你是下。」要論階級,不就是如此嗎?「我要求你把剛剛那句話收回去。」
「反了!我是你的婆母!」溫氏氣到站起身,可惜身量沒人高,氣勢沒人強。
「就算是婆母也不能道人父母,難道婆母不懂禮教嗎?」其實打從剛剛溫氏說那句永定侯府的好家教時,她心里就有點火了。「敢問婆母,難道這就是武安侯府的好家教嗎?」
要是她做錯了,直接點她就是,為什麼要貶低人家父母?難道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是很失禮的事嗎?
「你你你……」
「三弟媳,你怎能如此?不管怎樣,婆母是你的長輩,對長輩說話怎能出言不遜?」一直待在溫氏身邊的大媳婦杜氏見婆母敗下陣來,趕忙替她撐起場子。今日要是鎮不住洛行歌這個女紈褲,她這個世子夫人往後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洛行歌望去,精致絕麗的容顏上是不容侵犯的凜冽。「大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婆母今日當著親戚面前給庶子下面子,這就合宜嗎?她質問我這個縣主好家教時,可有想過我是皇上欽封的縣主,她下的又是誰的面子?今日人多嘴雜,要是有人說出去,流進皇上耳里,誰擔得起後果?」
她這席話讓于懸重新評估她,原來她只是看起來傻氣,不是真的傻。拿皇上壓溫氏又提及廳內所有人,意味著要是這話流傳出去,必定是今日廳內之人所為,話輕字重,敲打得恰到好處,真是教人錯估她的能耐。
實際上,洛行歌說這些話的含意還真沒他想像得那麼深遠,純粹就是不滿溫氏拿別人父母大作文章,想拿皇上逼她把話收回去,但場子突然冷了,她不禁開始反省,她是不是說得太過,是不是有仗勢欺人之嫌,是不是……
「母親,喝茶吧,畢竟是皇上親自賜婚,敬完茶我們還得趕緊進宮謝恩。」
洛行歌反省到一半,身旁的于懸端著笑臉開了口,一手還握著她持茶盞的手,硬是把茶端到溫氏面前。
溫氏瞪著那盞茶,今日本要殺殺洛行歌的威風,誰知道自己反被欺,這茶還非喝不可!
惱火地接過茶,遞了個紅封過去,她別開臉。「我乏了,都散了。」
于懸隨即拉著洛行歌踏出廳外,直朝府門而去。
「欸,我剛剛會不會說得太過分?」路上,洛行歌低聲問著。
「不會。」
「真的?」
于懸回頭拉著她上馬車,笑坐在她身旁。「只是你以後日子不太好過而已。」
「喂……」為什麼老是給她希望又馬上摧毀?
「怕什麼?有皇上在呢。」他笑眯眼,一語雙關,像是褒又像是貶。
洛行歌無力地垮下肩,覺得人生真的好難,不如當啞巴好了,少說少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