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女喜嫁 第七章 路上撿個小世子
傍晚的霞光映紅了天邊,官道上往來的輕馬漸稀。
路旁的官驛靜靜地佇立著,離官驛不遠還有幾處民驛,也就是為往來普通百姓提供住宿飲食的客棧。
店招在晚風中飛舞,客棧內有人聲馬嘶,一日三餐四季,便是煙火人間。
早起行路,天晚投宿,暮色四合之際,一隊人馬自官道上遠遠而來。
有車有馬,有護衛侍從。
光看排場便知來者不是普通人,這行人的目的地是——官驛。
馬車停下,護衛勒下馬,候在一邊。
當先一輛馬車的車夫擺好下馬凳,馬車門打開,一條石青色的身影走了下來。
玉冠束發,身材碩長,顏若宋玉,往那里一站便是公子如玉,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端得引人注意。
男人站定之後便轉身看向車廂。
一只白皙的手扶著車框,慢慢矮身出了車廂、青色披風罩身,頭罩半身帷帽,看不到容貌,卻能從身姿看出不凡。
男人伸手扶她,女子便將手放入他手心,慢慢走下了馬車。
腳一踩到平地,男人的手便滑到了她的腰側,攬著她往官驛里走,後面馬車上又下了兩個丫鬟,一個婆子。
今日官驛人不多,而這一行人又多,便直接包下了一個院子,車馬先從側面驅趕進了官驛的車馬管理的地方。
官驛的大堂里並沒有什麼閑雜人等,來這里投宿的人多是官員及其家眷,不會輕易拋頭露面。
這一行人直接去了借宿的小院。
通常投宿官驛的官員家眷,身邊都自帶著燒火做飯的丫鬟廚娘,頂多是借用一下官驛的灶台,如住小院的,由于院中便自備小廚房,只要向驛站中借些食材便可以自己做飯,當然了,也有些豪奢的人家連食材酒水這些也是自帶的。
這一行人,隨行人員自然都是直接吃官驛提供的飯菜,只有主家吃的是自家廚娘準備的飯食,食材是官驛里提供的,也並沒特別要求,就有什麼就用什麼。
官員到任是有時限的,所以一路上他們趕路還是挺辛苦的。
江曉月進了屋便直接到床上歪著去了,坐馬車滿累的,她其實更喜歡策馬揚鞭,而且那樣趕路也快一些,但丈夫並不允許,她也只能嘆息一聲。
行吧,官眷的架子也是要端著的。
晚飯是他們自帶的廚娘做的,口味自然是合的。
在帶廚娘這件事上,其實江曉月並沒有要求,但丈夫卻是堅持,生怕她到了外地飲食不習慣。
她應該沒有這麼難養的吧?
現如今她被溫子智養得自己都對自己產生了某種程度上的懷疑,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她都已經自我懷疑了,別人看她就更覺得她就是嬌生慣養,受不了一丁點困苦的高門貴女了,簡言之就是專拖丈夫後腿的人。
吃完飯,見妻子神情有些懨懨的,溫子智有些擔心地問︰「是路上太趕了嗎?」
江曉月搖頭。
溫子智將她摟入懷中,伸手撫平她的眉心,「那怎麼看上去這麼不高興。」
江曉月原是不想說的,但她想了想,還是開了口,「要不你先赴任,我帶著春柳他們隨後趕過去。」
她真的不想這樣急行軍一樣趕路了,不是受不受得了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在她看來——完全沒有必要!
「不行。」溫子智又一次毫無轉圜余地拒絕。
江曉月就又不想理他了。
因為次日還要繼續趕路,所以他們晚上歇得也早,吃過晚飯便歇下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驛站里起了一陣騷亂。
江曉月迷迷糊糊要醒來時,溫子智伸手輕撫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語︰「沒事,睡吧。」
哄著妻子繼續睡,溫子智自己卻是沒睡的,等到外面的嘈雜聲平息下去,他輕手輕腳下床,披衣走到外面。
已經有人門外等著回話,看到他出來,便壓低了聲音回稟,「有貴女投宿,動靜大了些。」
溫子智擺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又轉身回了屋子。
與他們無關的事,他並不會去過多關注。
他一上床,妻子便自動自發滾入了他懷中,重新找準了自己在他懷中的位置,他不由無聲地笑了。
眼楮閉上,他重新醞釀睡意。
只是還沒等把睡意醞釀出來,驛站里便又再次亂了起來。
這次江曉月也終于掙扎著睜開了眼楮,窩在丈夫懷中,帶了些許的抱怨說︰「這大晚上的,鬧什麼呢?」
一點兒禮貌和人情世故都不懂,估計也是個缺少教訓的主兒。
不過,如果對方本來就是權貴,如今的行為那也實屬正常,高高在上的人,很少會有低頭往下看的,他們只會仰起自己的頭顱,對低一等的人不屑一顧。
這樣的人,他們一點兒不陌生,因為跟他們一個階層的人中這樣的人也不少。
對于三番兩次擾人清夢的行為,溫子智也深為厭惡,尤其是這打擾到了他妻子的休息。
阿月每次休息不好,脾氣就特別壞,而阿月脾氣不好,直接倒楣的就會是離她最近的自己。
嘈雜聲似乎離他們的院子越來越近。
江曉月猛地一下坐了起來,沒好氣地道︰「這是沒完沒了嗎?」
溫子智一看妻子生氣地披件外衣就要往外走,嚇得趕緊一把拉回了她,仔細替她穿好了衣服,這才陪著她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護衛看到兩位主子出來,都嚇了一跳,趕緊見禮。
而這個時候在他們院門口正高聲說話的那個嬤嬤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也不自覺地收了聲兒,朝著壓迫感傳來的方向看去。
就見一個披散著長發,系著披風的女子朝門口走來,在那女子身邊則是一個同樣披散著頭發,身姿挺拔的年輕男子。
這一男一女,男俊女美,端的是般配,而且舉手投足間的氣度也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便叫人有些疑惑,驛官不是說這只是一個攜帶家眷赴任的七品官員嗎?
「三更半夜的,這是在鬧什麼?」
溫家剛才與那嬤嬤說話的護衛恭敬地回道︰「回少夫人,這位嬤嬤想借咱們的廚娘過去給他們家表姑娘做些吃食。」
「表姑娘?」江曉月聞言不由得皺眉,這是哪家的表姑娘啊,這麼刁蠻霸道,「哪家的表小姐,說個名姓出來,我也好恭恭敬敬地過去給她請個安,問個好。」
這話里的冷嘲熱諷是人就听得出來,那嬤嬤自然也听明白了,臉色不禁一陣青一陣白尷尬無比,「這位夫人,我們姑娘是瑾國公府上的表姑娘。」
「瑾國公府的嫡姑娘都不曾有這樣失禮跋扈的,這位表姑娘倒是挺與眾不同的,她這是跟瑾國公府有仇吧。」
嬤嬤臉都僵了,「夫人言重了。」
「那你知不知道這事如果傳到瑾國公的耳中會是什麼情形?」江曉月一點兒面子沒打算給對方留。
嬤嬤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不管你家姑娘是哪府的表姑娘,只想請你們安靜一點,大半夜的,不要打擾他人休息,這不是你們自己家,需得有個行事分寸,斷沒有這般沒規沒矩的。」她話音略停,轉回對方的來意,「借人的事就不用提了,我家的廚娘熟悉的是我自家的口味,怕是不能令你家姑娘滿意,還是不讓她們過去惹人厭煩的好,也省得他日回京我還得往瑾國公府去賠禮道歉沒讓你家姑娘稱心如意。」
嬤嬤戰戰兢兢地福了禮,飛快地離開了。
江曉月吐了口氣出來,咕噥道︰「應該會安分了吧。」
溫子智笑了笑,攬了她的腰說︰「好了,我們也回去繼續睡了,明天還要趕路呢。」
她點頭,「嗯。」
只是等回到房間,重新上了床,男人卻翻身壓到她身上,一雙眼楮在昏暗的床帷內發出狼一樣的光。
江曉月想嘆氣,真的。
她無奈地說︰「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可我興致上來了,阿月……」
「你這起心動念的原由挺奇怪的。」
這是今晚江曉月最後說的話,接下來的時間她就再沒有機會開口說話。
溫子智對她的熱情一直都是異常的洶涌,有時候江曉月都覺得自己會被淹沒在他的熾熱烈愛中。
*
天還沒亮,院子里便起了一陣騷亂。
溫子智披衣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護衛們圍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圭女圭,看上去頂多也就四五歲的模樣,錦衣玉飾,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看到他出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楮頓時就水汪汪起來,「大哥哥——」
溫子智卻是神色不變,直接問護衛,「怎麼回事?」護衛回道︰「我們一開院門這孩子便跑了進來,問為什麼也不說。」
溫子智的目光落到小家伙的身上,說話的語氣也並沒有軟和到哪里去,「小家伙,你怎麼回事啊?」
「我是瑾國公府的世子程玉生。」
下一瞬,溫子智的神情陡然一變,「程世子?」
小男孩斬釘截鐵地回應,「嗯。」
溫子智讓自己冷靜了一下,然後伸手將小家伙抱回了屋里。
程玉生沒有掙扎。
溫子智把他擱外間,自己轉身進了內室,他就安安生生坐在外間的椅子里,不亂看不動看。
過了一會兒,有人從內室出來。
程玉生本能地看過去,看得出來是匆匆梳妝了一下的年輕女子,一頭鴉黑的頭發不過是簡單在頭上挽了個髻,未施脂粉,很可能都沒來得及洗把臉,年齡和他姊姊差不多大。
江曉月看眼前這個富貴打扮的小家伙,心情特別復雜,「你來找我們幫忙的?」
他乖巧點頭,「嗯。」
「怎麼會想來找我們?」
他回答,「我听那婆子說你提到我姊姊了。」
好嘛,原來是她昨晚的話惹來的麻煩。
听到動靜,江曉月朝內室方向看去,只見穿戴好的溫子智從里面走出來。
溫子智一邊走一邊說︰「這里面肯定事兒不小。」
瑾國公夫人四十多歲才生下這位小世子,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麼可能會讓他跟一個國公府的表姑娘跑出來。
丈夫想到的,江曉月當然也想到了。
溫子智想了想後說︰「我去叫春柳過來服侍你,順便看看情況。」
「好。」
春柳過來得很快,她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另一個叫綠荷的小丫鬟一起來的。
綠荷被留在外間照顧程玉生,春柳則到內室幫姑娘洗漱、重梳發髻。
重新梳妝後的江曉月也不過是簡單涂了些面脂口脂,其他的東西都沒用,緋色的衣裙襯得她膚色越發白皙,美貌與氣質她都不缺。
江曉月讓兩個丫鬟給小家伙也梳洗了一番。
早飯這時候被護衛送了進來。
江曉月沒有跟小孩子相處的經驗,好在這位瑾國公府的小世子倒還省心,並不需要太過照顧。
剛吃完早膳的程玉生直被溫子智讓護衛偷偷模模給扔上了自家馬車,而他則慢條斯理地去吃自己遲來的早飯。
天色才蒙蒙亮,早行的人也已經開始陸續起身,驛站里便漸漸熱鬧了起來。
昨天那個嬤嬤果然又一次找上門來,但她這次沒能見到主人便直接被外面的護衛給打發了。
出門的時候,溫子智照舊往妻子的頭上戴了一頂帷帽,然後將她抱出了官驛。
江曉月已經不想說什麼了,他愛抱便抱吧。
在他們準備上路的時候,還能看到官驛里有人探頭探腦地直往外看,而程玉生已經在馬車里睡著了,就連溫子智夫妻上車的動靜都沒能驚動他。
想來這小家伙這些日子肯定沒能好好睡覺。
現在天氣一天天熱起來,倒也不必給小家伙蓋太多,江曉月也只給他肚子上搭了塊毯子,然後自己也靠一邊閉目養神。
她今天也沒什麼精神,很是需要補眠,也沒什麼心思問丈夫是什麼打算,反正男主外,女主內,這種牽扯到權力糾葛的事,她一個內宅婦人並不打算摻和其中。
看著一大一小睡在一邊,溫子智神色柔和下來。
為了杜絕妻子因有孕而不能陪他出京赴任的狀況,他提前便做了準備,短時間內他們是不會有孩子了,到了地方,政局穩定之後他才會考慮子嗣的事。
他不能讓妻兒處在不安全的環境中,孕婦是最容易出事的,他絕對不會拿妻子的生命開玩笑。
瑾國公府的小世子被人偷龍轉鳳偷渡出京,這事發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也不急于一時半刻把人送回去。
他自己還著急赴任呢,也不想讓妻子帶著小家伙返京,頂多下一個驛館休息的時候往京里去封信,讓家里人去向瑾國公說一聲。
他們夫妻便在任上等京里瑾國公府來人接他們家的小世子就好了,沒什麼好糾結的。
馬車緩緩駛在官道上,在馬車搖搖晃晃中,溫子智也跟那邊的一大一小一樣,慢慢睡了過去。
坐車睡覺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車子半途停下來,是因為小家伙要上廁所。
溫子智自然沒陪他去,派了兩名護衛陪小家伙去,江曉月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看,便又抱著毯子睡了。
程玉生回來後,又窩回原來的位置,挨著江曉月繼續睡。
溫子智突然就看這小家伙不順眼了,要不還是半路讓人送他回京好了。
近午時分,一行人便在道旁的一家茶寮停了下來。
「他怎麼辦?要一起下車嗎?」現在就露面會不會不太好?
明白妻子話中之意的溫子智只是不以為然地一笑,「咱們光明正大,又不像其他人那般心懷叵測,小家伙露了面才更安全。」
他既然這麼說,江曉月便也不再多說,伸手替小家伙整了整睡覺弄亂的衣襟頭發。
溫子智自己下車,只是伸手扶妻子的時候扶了個寂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妻子自己跳下馬車,又把小家伙一把抱了下來,心情頓時變得很差!
小孩子什麼的果然是很妨礙夫妻感情,孩子什麼的還是再往後推推吧,反正他們還這麼年輕。
程玉生現在的心情很好,被一位好好看的姊姊拉著手,讓他格外開心,一蹦一跳地往茶寮里走,難得露出屬于小孩子的活潑天性。
春柳和綠荷清理出一張桌子,給三位主子使用,自己則站在一邊伺候。
江曉月洗好杯子,然後給小家伙倒了杯茶。
茶葉是用他們自帶的,雖然她其實並不介意直接喝茶寮的,但明顯溫子智並不這麼想,而矯情就是她心里對這種做法的評價。
眼看自己被排在了小東西的後面,溫子智的心情一路陰沉,直到妻子將一杯茶放到了他手邊,他心情才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因是臨時歇腳,也沒有讓廚娘去借廚房,一行人吃的都是茶寮提供的飯食。
味道嘛,倒也算還不錯。
程玉生自小錦衣玉食,對這些飯食其實並不怎麼喜歡,但他剛剛月兌困,心情好,竟也吃了大半碗飯下去。
「姊姊,我們要去哪里啊?」飯後飲茶的時候,小家伙忍不住稚氣地問。
「青州。」
「青州在哪里啊?」
江曉月想了想,說︰「似乎是臨海。」
「可以看到大海?」程玉生的眼楮一下亮了起來。
收到妻子看過來的目光,溫子智笑了笑,回道︰「嗯,可以看到的。」
程玉生笑眯了眼,「我想去看大海。」
「到時候帶你去。」江曉月如是說。
溫子智聲音多了幾分幽怨,「娘子。」
江曉月朝他看過去,忍不住笑了,「屆時你剛到任,哪里有那許多時間陪我們。」
喝過茶,歇了歇,一行人便又離開茶寮繼續趕路。
因為上午睡了一路,程玉生的精神頭好了起來,趴在車窗邊看著外面的景物時不時地跟江曉月說話。
「姊姊認識我姊姊,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我與令姊倒談不上認識,只是有所耳聞,我出身忠勇伯府。」
「啊!」程玉生轉過頭來,一臉恍然大悟,「你就是忠勇伯府的那位姊姊啊,我以前听人說過你。」
他歪歪頭,有點不解的撓了撓頭,說︰「可我看你一點兒都不像她們說的那樣。」
對于外面關于自己的流言,江曉月倒是不放在心上,故而只是笑了笑,並未對此有什麼回應。
「果然不能盡信人言。」小家伙一本正經地對自己說。
兩個大人不由得失笑。
程玉生又看向溫子智,「姊姊是忠勇伯家的,那哥哥就是平遠侯府的四少爺了。」
見他這麼古靈精怪的,溫子智也忍不住笑了,「你知道的倒不少。」
「嗯,我爹沒事的時候都有給我講啊。」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答案——瑾國公對這個晚來的嫡子真的寄予厚望啊。
那麼,敢動這位小祖宗,那位表姑娘還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嘖!佩服佩服。
這人呀,真是鬼迷心竅,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
水路陸路的幾番折騰,五月下旬,一行人終于趕到了溫子智上任的地方——青州博望縣。
這是一個近海的縣城,轄下有人口十數萬,算是上縣,可相較于繁華的京都,這里真的稱得上是偏遠窮困的鄉下地方了。
但再貧困的地方也還是有富戶的,到城外恭迎新任縣令的除了博望的屬官,就是此地的鄉紳富豪。
溫子智下車與他們寒暄打官腔,江曉月卻是沒有露面,她身為內眷,不在此種場合露面也沒什麼不妥。
不過,事後她做為上官內眷,還得舉辦一場應酬的賞花會之類的,做為自己在此地的正式公開露面。
江曉月之所以不願意隨夫上任,不喜與人打交道便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因為不知道哪個看起來溫柔良善的人就會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她怕了。
只不過,她到底沒能逃過這一劫,還是從京城來到了這里。
她隔著青紗簾看了幾眼,便不感興趣地收回了視線,倒是程玉生很是好奇地湊地車窗前往外瞅。
雖是好奇,但小家伙也只是偷偷地看,並沒有直接掀起窗簾趴到車窗上看。
小家伙雖活潑,偶有調皮,但很懂得分寸,對一個才五歲的孩子來說殊為難得,也更顯出瑾國公府對他的教養很成功。
馬車緩緩駛駛縣城,一路向著縣衙而去。
縣衙顯得有些舊,俗話說得好,「官不修衙,客不修店」,畢竟每任父母官都有個任期,不會長久待著,又何必修得盡善盡美?
因此衙門這種地方是很少大興土木的,除非實在是年久失修導致不能正常使用時,所以博望縣衙老舊實屬正常現象,一點兒都用不著驚訝。
內衙與前衙一樣老舊,但不缺人氣,畢竟一直有人居住。
院落不算太大,但也足夠安置官員內眷。因屋中陳設都是官衙配置,離任時不得帶走,歷任官員一般也不會多做添置,除非自己需要。
春柳領了人先去收拾出南窗下的矮榻,好給夫人和程玉生休息用,然後才去清理布置家居用物。
屋子明顯看出來是有提前打掃過的,所以除了個別用具的擺設使用習慣,並不太費力,主要安置衣物,鋪陳臥具用品。
溫子智從前衙交接完公務回到內衙時,大家已經將一切基本都收拾妥當了,一進門便有了熟悉的家的感覺。
「一切可還順利?」江曉月上前一邊替他更衣,一邊問了句。
「順利。」溫子智配合著伸手抬臂,將官服月兌下,換上了家居常服,目光在屋里掃了一圈,沒看到某個討厭的小家伙,他還有些奇怪,「他人呢?」
江曉月就忍不住輕笑,「小孩子嘛,一路舟車勞頓的,在他屋子里睡呢,一會兒到時候讓人叫他起來吃飯就好。」
「平時看他精神頭很足嘛。」溫子智有些感慨地說,那小子總是插在他們夫妻中間,一路上讓他少了許多的艷福。
想到這里,他伸手摟住妻子的腰,就往她臉上親。
江曉月伸手擋住他,不贊同地瞪他,「溫大人還請注意一下禮儀。」
溫子智卻是哈哈一笑,不以為然意地道︰「正所謂食色性也,我們又是夫妻,舉止親密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多少注意些,到底家里如今還有別人。」
「真是個麻煩。」溫子智皺眉,也不知瑾國公幾時派人來接他的寶貝兒子。
「你也歇一會兒吧。」她勸道。
溫子智伸手揉了下眉心,說︰「那我躺會兒,接風宴應該明晚舉行,今晚我還能好好休息休息。」
「嗯。」
溫子智也沒月兌衣,和衣在床上躺了。
江曉月往他身上搭了薄被,保證他不會受涼。
溫子智伸手拽過她,胡亂地親了幾口,這才放手說︰「吃點兒娘子嘴上的口脂,我就精神了。」
「呸。」
江曉月轉身出了內室,在外間看到春柳拿水果進來,便道︰「安置好了,便好好給生少爺做幾件衣裳,這一路上他也是受委屈了。」
成衣店里買來的總歸差了些,春柳也只是給他趕出來幾身替換的內裳。
春柳便笑著應了,「料子咱們從京里帶了些,下午又到外面買了幾匹回來,正好可以給姑娘姑爺都做上幾身。」
「這事兒你看著辦就好。」說到這里,江曉月頓了下,轉而道︰「家信可有寄出去?」
「已經寄了。」
江曉月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生少爺那邊你多操點心,等到京里來人就好了。」
「婢子省得,生少爺其實也不難伺候的。」
江曉月笑了笑,「嘴巴刁了些。」
春柳也不由得跟著笑了,「這個也挺正常的,畢竟出身在那兒擺著。」
江曉月點頭,「嗯。」
「姑娘可是累了,婢子幫您捏捏肩。」
「好。」
春柳走到她身後伸手替她捏肩。
江曉月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春柳,以後別喚我姑娘了,改改稱呼。」
「是。」
過了一會兒,江曉月覺得肩背舒服多了,就說︰「好了,你忙去吧。」
「是。」
春柳應聲,去忙自己的。
江曉月則往起居室內的小書房走過去,鋪紙研墨,繼續抄寫自己中斷了一段時日沒抄的經文。
溫子智小睡起來,從內室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妻子安靜抄寫經文的畫面——發髻上的步搖垂珠隨著她的動作時有輕晃,而她面容恬靜,神情專注。
妻子無疑是美貌的,卻因常年少與人交往,讓他撿了便宜。
定了定神,他朝她走過去,在她擱筆的時候出聲評價,「娘子的字越來越好了。」
「倒是圓潤了些。」她微笑自評。
他牽了她的手往一旁的矮榻而去。
「我是不與你下棋的。」
听她提前申明的溫子智,一下便笑了出來,將人摟入懷中,貼著她的頸窩道︰「這麼怕和局啊?」
「明知故問。」
他的吻順著她的脖頸往下。
江曉月阻止了他的親昵,沒好氣地道︰「時間也不早了,去洗漱一下,他們便該點燈擺飯了。」
「哦。」沒能偷成香,溫子智有些懺懺的。
「程玉生如今正是開蒙的時候,在我們這里也不好讓他荒廢學業,你打听一下,找個可靠的先生進府教他。」
溫子智聞言「嘖」了一聲,「哪有這般容易。」
「那便你來教。」兩榜進士,怎麼也教得了。
「不是很想。」
「你多大了,還鬧脾氣?」江曉月有點兒哭笑不得。
溫子智語氣委屈地在她耳邊說︰「我這一路因為他受了多少委屈啊,難道還不許我有點兒小情緒?」
江曉月好氣又好笑,這人跟個小孩子吃些不知所謂的醋,簡直沒眼看。
春柳進來點燈的時候,溫子智已經又擺開了棋局,拉著不情不願的妻子對弈。
江曉月百無聊賴地落著子,有時甚至連想都不想一下,直接胡亂下子,溫子智也由著她。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晚飯擺好,程玉生過來一起吃。
飯後,江曉月拉著他在院子里消了消食兒,順便檢查了幾篇功課,才放他回去沐浴。
一路舟車勞頓,他們現在也算安定下來,晚上可以好好沐浴一番,睡個安穩覺。
初來乍到,明天開始,還有許多事要忙呢。
「姊姊——」
「嗯?」本已轉身走開的江曉月听到聲音有些疑惑的回頭,「怎麼了?」
程玉生表情有一點點扭捏。
江曉月便笑了,又朝小家伙走了過去。
這一路行來他少有這樣的時候,肯定是有什麼事。年紀小小,被人迷昏了拐帶出京,一路上肯定也是驚懼憂心,只不過一直沒表現出來罷了。
程玉生拉住她的手,仰頭看她,「你睡前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
「好。」
程玉生一臉歡喜。
江曉月模模他的頭,「先去沐浴吧,我一會兒過去。」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程玉生蹦跳著跟著綠荷走開。
「小孩子。」江曉月低笑輕語,搖了搖頭。
春柳也是滿眼的笑意。
江曉月回房跟丈夫把事情講了講,讓原本滿心期待和妻子一起洗香艷鴛鴛浴的男人登時就不高興了,臉拉了下來。
「你先洗洗睡吧,明天也還有事呢。」
溫子智特別肯定地說︰「最近三天我應該都只是應酬罷了。」
江曉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他毫不退縮。
要知道,這一路走來,有驛站客舍還好,有時不免要露宿荒郊,他們的夫妻生活受到極大干擾,一直過得亂七八糟的,尤其是離京師越遠,情況越糟。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他們也算安定下來,眼看今晚就可以過上沒羞沒臊的荒婬夜生活,他都已經蠢蠢欲動了,結果妻子卻要去給小屁孩兒講什麼睡前故事。
這能忍?
溫子智覺得這不能忍,可惜夫人對他說︰「去沐浴。」
「你陪我。」
「那我今晚自己睡。」江曉月拿出殺手鏑。
溫子智嘆口氣,有些像在烈日下被曬焉的花草,「我去洗澡。」
他走了,春柳陪著江曉月看了會兒書,等綠荷過來叫人便一起去了程玉生的房間。
她們過去才發現小家伙頭發還沒擦干,春柳便去幫程玉生擦頭發,江曉月就看著兩個丫鬟圍著小家伙忙。
小孩子大約是寂寞了,所以想讓自己身邊的人多一點兒。
等收拾好了,程玉生上床躺好,江曉月便坐到床邊,一邊輕輕拍著小家伙,一邊輕聲細語地為他講自己小時候听父母講的故事。
程玉生剛開始還听得津津有味,隨著時間過去,到底長途旅程帶給他身體上的疲憊感佔據了上風,漸漸睡了過去。
確認小家伙睡熟後,江曉月才帶著春柳離開,留下綠荷照顧他。
因為這個插曲,江曉月倒是難得清清淨淨地洗了個澡。
唉,狗男人一直熱衷于服侍她沐浴,其實只是為了滿足他不可告人的,每次被他服侍完她都很累。
內衙的浴房是獨立的,並不像京都府中是連著臥房的,所以沐浴過後,江曉月換了寢衣,系了件披風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回房。
春柳幫她將頭發擦干便告退了,順手將房門帶上。
江曉月披散著長發進臥室,一邊走,一邊解身上的披風。
關上臥室的門,將手里的披風掛好,又月兌去身上的寢衣,最後猶豫了一下,才將僅剩的抹胸褻褲也一並月兌下疊好放到床頭的機子上,這才掀開床帳——
男人的大手一下就將她拽上了床。
兩具年輕的胴體立時便男上女下疊到了一起。
江曉月眉眼含笑地勾住丈夫的脖子,「等急了?」
「你說呢?」
溫子智俯身親吻她的唇,引她唇舌與自己嬉戲,一只手順著她的身子滑入大腿。
兩個人在熱吻中合二為一,各自情動。
長夜漫漫,正好消磨那些積攢的濃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