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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養夫 第三章 女人的嘴不可信

作者︰寄秋

風錦年……不,風震惡自從被師父賜名之後,心性上似乎有些改變,除對待自家人以外,不再凡事隨和,也不會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在他認定的原則內不容人逾越。

當然溫家人例外,尤其是溫顏,那是日後與他同床共枕的小娘子,他自是往心里擱,處處以她為主,把她當成自己人,連兩人一起賺的銀子也交予她保管,由她一人管兩家事。

只是看了好幾個大夫,藥也吃了,他娘的病情還是不見好轉,整日懨懨的,一日日的消瘦。

「娘,喝碗粥吧!」

眼神空洞的容嫻玉回過神,看了神似丈夫的兒子一眼,鼻頭發酸,「吃不下……」

「是溫顏煮的魚片粥,她特意下河撈的,還把魚刺都給剔了,我嘗過幾口,不腥,有魚的鮮味。」溫顏教過他煮粥,可是他不是煮焦了,便是水放太多,糊成米湯。

「是那孩子呀,小姑娘人挺好的……」就是出身太低,一個鄉下丫頭……她有些瞧不上小山村里的村姑。

在她心里還是拋不開大戶人家的身分,她一出世便是備受寵愛的世家嫡女,一生富貴,沒受過委屈,爹寵娘疼,一家和樂,兄弟姊妹間少有口角,丈夫也是對她百般疼寵。

可是公爹偏心,听信寵妾饞言,他們只好被迫離府,想著等事過境遷再回府,她相信虎毒不食子,公爹怎麼可能不要親生兒子,難道他要將家業傳給庶子嗎?

她一直這麼認為的,遲早有一天會回到錦衣玉食的風府,她仍是高高在上的二少夫人,婢僕成群的侍候著,她的兒子依然是孫輩最被看重的大公子,他是嫡子長孫。

但是隨著丈夫的離世,她感覺到回去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心底希冀的火苗逐漸熄滅。

回不去了吧!她想。

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一絲渴望,就算他們夫婦有生之年無法光榮歸府,至少她的兒子是風府子孫,公爹再無情也不能漠視自家香火流落在外,他以後的妻子應該是名門閨秀,而非家無恆產的喪母女。

在世家有三不娶,守灶女、刑克女、喪母女,前者是要招贅,後兩者則為不吉、不祥,娶之家宅不寧,不過鄉下人家倒沒這麼忌諱,只要人品好、懂事、家境尚可,若是再生得好,那可是人人搶著要,尤其還是夫子之女,本身識字,更是小門小戶眼中的好媳婦人選。

若非風長寒生前先定下這門親,溫家的門檻早被媒人們踩爛了,哪由得早已不是世家夫人的容嫻玉嫌棄。

「是呀,溫顏人很好,她還陪我上山給你采草藥,上回那根十年蔘就是她采的,給你炖雞湯喝。」他沒說還有一根五十年分,他們拿到藥鋪里賣,得銀三十兩,一人分了十五兩,他們拿了銀子各買了五十斤白米、二十斤白面、一些鹽、醬油等調料,以及幾套成衣和鞋子,割了三十斤肥肉煉油……

溫顏做什麼都會想到他家,連他沒想到的也處理得妥妥當當,還特意弄了本小冊子記帳,每回他給了她多少銀子,或是用了多少銀子都會一一記下,讓他過目了才收起來。

其實她不用做得這般仔細,雖然他一直沒開口,但是這世上他唯一相信的人只有她,她從來沒有看不起他,在他最需要有人陪伴時,她始終默默地陪在他身邊,以無聲的行動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她在他身側。

風震惡把魚片粥吹涼,送到娘嘴邊,他知道他娘和溫顏不一樣,不甘心粗茶淡飯,想重回富貴窩當個高高在上的貴夫人,因此她看不見年僅十二歲的兒子為生計奔波,習字描紅的手早已長滿粗繭。

「年兒,娘真的吃不下,你放著吧,一會兒娘餓了再吃。」她想的是碧粳米飯、黃山炖鴿、三鮮鴨子,還有珍珠雞……魚片粥太寡淡無味了,不合她胃口。

容嫻玉不是不餓,而是想要昔日的美味佳肴。

她嘴上不說,眼神卻流露出來,也有些埋怨溫顏耽擱了她兒子,以她兒子的容貌和學識,何愁娶不到鎮上大戶人家的千金。

看著魚片粥,她心里想的是悔婚,另為兒子尋一門貴親,可是她開不了口,目前母子倆全賴溫家父女的救濟,若是她把兩家交情搞砸,不只兒子怨她,她一日三服的藥也斷了。

「娘等一下還要吃藥,不先吃飽容易傷胃。」他站著不動,捧著粥碗等娘張口。

「我不吃……」看著兒子的固執,她不快的板起臉,丈夫沒了,兒子不孝,她還活著干什麼?

她越想越傷心顧影自憐,認為這世間容不下她,原本被人捧在手掌心的千金小姐如今落得看人臉色過活,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她連回娘家哭訴都抬不起那個頭,身上半件像樣的首飾也沒有。

她自怨自艾,怪天怪地怪婆婆太過軟弱,管不住公公讓個偏房爬到頭上作威作福,害得他們也受到牽連,有家歸不得,如過街老鼠,人見人厭。

風震惡還沒開口勸說,溫顏的聲音已經傳進來——

「風熔子為什麼不吃,是嫌魚片粥煮得不好吃嗎?」有得吃還挑三撿四,她爹吃得津津有味,直說女兒手藝好。

看到不請自來的溫顏,本想跟兒子耍耍性子的容嫻玉面色訥訥,「哪會不好吃呢!是我這身子不濟事,明明餓了卻沒胃口,不管吃什麼都覺得嘴里淡得很,沒滋沒味。」

她故意說嘴淡,用意是要溫顏識趣點,別老是弄些上不了台面的家常菜打發她,好歹做幾道江浙名菜,或是蘇洲甜點,有魚有肉擺上一桌,不要顯得小家子氣。

不過溫顏沒理會,任她自說自話,還沒過門呢,就想把她當小媳婦使喚,想擺婆婆的架子還早得很。

「我娘去得早,沒人教我灶上的事,嬸子你別介意,哪天你身子骨好一點,就教我做兩道你的拿手菜,我肯定做得讓你挑不出錯……」

「拿手菜……呃!呵呵……」容嫻玉笑得很不自在,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哪會做飯,她的午膳一向是隔壁給私塾學生煮午膳的周大娘多煮了他們家一份,晚膳也是溫顏端來的。

以前還有丫頭、婆子洗衣、做家事、打掃里外,自從手里銀子花光了以後,這些雜事以一個月五十文請村里的大娘幫忙,有時兒子也會幫著做,而她不是病著嗎?實在做不來。

容嫻玉還當自己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夫人,丈夫死後她也垮了,整天胸悶、頭暈、下不了床,大夫來了一個又一個,可沒一個能看好她的病,只說心緒郁結導致。

說穿了是心病,她自個兒不想好起來一直病著,寧可喝苦得要命的湯藥也不願承擔為人母的責任,裝著裝著就真病了,藥食難進,終日郁郁寡歡,不時以淚洗面,表示她心里苦,苦到衣帶漸寬,無人可依靠。

「嬸子還是把粥喝了吧,藥已經熬好了,擱在桌上,晚一點我們還要上山,家里的柴火不夠用了,你這會兒要是不吃,等我們回來都晚了,你要餓上兩頓嗎?」她可不慣她,人在福中不知福。

「什麼,你們都不在家?」一听自己要餓兩頓,容嫻玉胃口就開了,魚片粥就魚片粥吧,她忍一忍也是吞得下去。

她是想吃好的,可是此時不吃就沒得吃了,魚片粥放涼了有腥味,難以下嘴,她一個婦道人家又不好上鄰家向溫夫子討飯吃,今日休沐,周大娘不會來幫忙,一男一女閑話多,她不能壞了名聲。

「是呀,時候不早了,我們得趕緊出門,前些日子下了一場雨,路上泥淳,不能走得太快,而且村里老人說看這天氣還會再下雨,早一點上山才不會被山雨困住……」溫顏說得頭頭是道。

從季不凡走了之後又過了三個月,原本炎熱的天氣進入初冬,滿山的花花草草也快凋零枯萎了,枯黃的落葉一片片飄下,漸漸露出粗細不一的枝干,正好砍來當柴燒。

冬天來得早,雪一下便寒冷無比,也不方便出入,因此囤積柴火要趁早,越多越好,不然雪一落下,別說上山砍柴了,只怕一出門積了厚厚一層雪,都多走兩步都過不去。

不過拾柴只是借口,他們今日說好要去的是更危險的深山,風震惡一邊練武,一邊用所學的功夫打獵,所獵得的獵物一半拿回家,一半用鹽腌著,或是燻成肉干,放在兩人才知道的山洞里,洞口用大石頭堵住,人與獸都進不去。

這是冬天的儲糧,有備無患。

兩家都沒地,自然沒有秋收的糧食,而他們年紀尚小,真要出去干活也沒人雇用,所以盡量由自個兒儲存,省去一筆肉食的費用。

而溫顏則在山里跑跳,練習輕功,爬上爬下的找尋可用的藥草,能賣錢就賣錢,價錢低的便自用,兩人每隔半個月就去鎮上一趟,賣掉藥草再買些米糧,維持家中米缸不空。

看容嫻玉總算吃飯,風震惡松了口氣,準備好上山會用到的東西,便跟娘親告辭,出發去山上了。

誰知道,路上又听見讓人煩躁的話語——

「喲!溫顏又帶你家童養夫去哪兒呀!人家是讀書人,別把人帶壞了。」

出門沒看黃歷,今天是不是諸事不宜?很想翻白眼的溫顏月復誹!真倒楣,怎麼又遇上賣豆腐的陳三娘,以及她含情脈脈看著風震惡的女兒大妞,那眼神太叫人惡心了,像是一塊豬肉上頭黏了一只死蒼蠅,讓人吃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惡心到喉嚨口了。

「溫顏還小,請不要在言語上多造是非。」面色微慍的風震惡兩眉一蹙,對小未婚妻多有維護。

「嘖嘖嘖,童養夫說話了,你還護著她呀!兩人同進同出得臉皮多厚,咱們村子可由不得人胡來,若是出了事,恐怕得沉塘。」見不得人好的陳三娘越說難听,兩眼像賊似的看著兩人,一副認為已有奸情的模樣。

她也不想想溫顏才九歲,風震惡也才十二歲,尋常來說兩人對男女之事能有什麼了解?

無非就是自己心思驅齪,看誰都無恥。

「三嬸子,我這臉皮多厚你也看得出來呀!果然是火眼金楮,不過我這人有自知之明,不會盯著別人的未婚夫看得目不轉楮,嘴角口水直流。」

那明擺的垂涎誰瞧不見,雖說這時代的女子嫁得早,可即便再早熟,也不能這樣盯著旁人的未婚夫,有她溫顏在,想白摘桃子那是大白天作夢。

「你說誰看男人看到發花痴,我……」正想罵人小騷貨的的陳三娘眼角余光一瞟,正好瞟見女兒一臉痴迷,兩眼發直的看著風家小子,一時沒臉的氣悶在心,胸口痛。

誰知倒楣事接踵而來,她剛挪挪腳,小腿肚針扎似的一痛,膝蓋因痛往前一曲,肩上擔子往前一傾,人和擔子一起倒向地面,原本要賣的豆腐也掉滿地,碎成豆腐渣。

更不幸的是,地上一坨剛拉的牛屎,還熱著,她面朝下趴在牛屎上,吃了一大口牛屎,把過往村民笑得直不起腰。

「溫顏,走了。」風震惡看也不看陳三娘一眼,拉起小未婚妻的手便往山上走去。

「你做的?」她眉眼都在笑。

「她活該。」每次嘴臭還亂噴糞,好似見人不說幾句刻薄話便渾身發癢。

「干得好。」長進了,不是一根筋的楞頭青。

聞言,他嘴角揚高,「總不能老讓她欺負人,造謠生事,我們本來就是未婚夫妻,同來同往有什麼不對,她管哪門子閑事,我們一天吃幾碗飯她也要管嗎?」

溫顏心情極好的戳戳他手臂,「她家女兒看上你了,想來跟我搶人呢!」

「打趴她。」什麼人吶,風、溫兩家的婚約眾所皆知,是村長見證寫下的婚書,是誰都能搶的嗎?

「你打還是我打?」她學得雖然是輕功,不過她也持續鍛鏈身體,有前世的技術在,打人還有兩下子,等她把老頭的機關術吃透了,再來困人玩兒。

「我打。」怎能讓她動手,這是男人的事。

十二歲少年自稱男人,這話讓人听見了準會笑破肚皮,不過以風震惡的外觀來說,他的確接近成年男子的體形,半年多的勤勉習武,讓他修長消瘦的身形健壯了不少,個頭也抽高,乍然一看頗像那麼一回事。

他和溫顏站在一塊,兩人的身高差立現,他顯得高大而魁梧,麻雀似的溫顏小小的一只矮不隆冬,叫人看了忍俊不禁。

「我們不做不厚道的事,打人是不對的行為,下回再摔她一嘴泥,最好連門牙都沒了。」那才好看。

「好,我听你的。」他們不害人,但也不能任人毫無顧忌的欺上門,認為年幼便沒了反擊能力。

溫顏好笑的側頭看他,「真的都听我的?」

他咧開一口白牙笑著,「師父說你比我靈慧機靈,听你的不吃虧。」

「不怕被我帶壞?」她一向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柿子朝軟的捏,她也會人知道捏了一手柿泥的滋味如何。

「帶不壞,你是怎樣的人我最清楚,這些年若沒有你和溫夫子,我們家早就撐不下去了。」他不是不知感恩的人,爹娘和村人格格不入,若非溫家人的和善對待,他們一家人很難融入天坳村,甚至會被排擠。

可笑的是,他娘至今仍看不清現實。

就如他改名多時,眾人都改口喊他新名字,可他娘仍活在過去的日子里,絲毫不曉得風錦年已被風震惡取代,錦色綺年已經不在了,她的重返榮華夢早已隨風而逝。

「我爹和你爹談得來,他們是棋友。」爹的嗜好不多,也就下下棋,而在幾個小村落當中,也就風叔叔能和他下幾盤,知音難尋,只可惜……春柳易折,花開難常。

他苦笑,眼神黯然,「溫夫子是好人,要不是有他不時的寬慰我爹,我爹只會更加的難以開懷。」

他爹有著書生的意氣,即便日子再難過也不肯輕易低頭,憑借著讀書人的氣節苦苦硬撐,堅決不回去向祖父認錯。

本來就無過,被人惡意誣陷,這口氣爹怎麼也咽不下去,到死都在抗爭,想留死後清名,但是娘不能理解他,只覺得他一意孤行,明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還不願服軟,將妻小置于困境中,平白將家產拱手讓人,落得自個兒埋骨他鄉的下場。

爹過世之後,娘不止一次要他寫信回京向祖父認錯,要求重回有人服侍的風府,但他和他爹一樣不想因為富貴而折腰,受盡屈辱,抬不起頭的活在異樣眼光中。

「算了、算了,別提這些令人難過的事,我們來比一比,看誰先到達山上。」風很涼,空氣中帶著草木味,沁涼的氣味讓人心情闊朗,感覺海闊天空任人遨游。

「不行,我肯定不如你。」他倏地拉住她,不讓她離他太遠,無來由的,他想跟她在一起,有她在他特別安心,一不見她心就慌,雖然她比他小好幾歲,可是他總覺得她是他心底的一根柱子,因為她,他才有家,不被洪流沖走。

他不喜歡和她分開,只覺得兩人應該要形影不離,她在哪里,他便在哪里,連他娘都不能阻止。

「不比怎麼知道,不可未戰先言敗。」溫顏面色紅潤,經過幾個月的體能訓練,以往弱不禁風的身子骨變得強健,也不再動不動就生病,一吹風便風邪入體,頭痛腦熱。

山上山下的跑來跑去,體弱多病的人也會磨成野孩子,她有自己的一套強身健體法,以及季不凡的十年內力,她早就今非昔比,強健得跟一頭小牛犢沒兩樣。

「我輕功沒你好,真要比了才丟臉。」他有自知之明,不想滿山遍野的找人,她一入山就像飛鳥入林,整座山都成她腳下的一片雲,時而往東、時而往西,讓他連人影都瞧不著。

「我讓你。」她可以不用內力跟他比。

「不要。」他捉牢她,擔心一個錯眼她又往林子深處鑽,老半天不見人,讓他干著急。

她蹶嘴道︰「風震惡,你真無趣。」一點也不好玩,在一成不變的小村落不自找樂子,人會越過越乏味。

「無趣總比喪命好,是誰被一群狼追著跑,困在樹上一整夜,差點成為狼口下的一團血肉。」那一次他真是嚇到了,兩人上山後就分頭走,他根本不曉得她沒回家,而她爹也以為她在屋里睡覺,是他听見山里的狼群整夜叫而心神不寧,循著狼嚎聲上山看,這才發現被狼圍困的她。

「我想幫你弄幾張狼皮嘛!給你做狼皮靴子,先前你的腳都凍傷了。」光塞兔毛還是不行,布靴子防寒效果差,鞋面一沾上雪,雪化了水就濕透了,雙腳更冷了。

「我寧可你平安無事的待在我身邊,一雙狼皮靴子沒你重要,我不要它,只要你。」風震惡仍為那一回的凶險感到心驚,她膽子太大了,他害怕失去她。

雖然他說的是關心話語,對男女情事仍在懵懂中,可言行如一的態度讓溫顏備感溫馨。

「好啦,我答應你絕不再以身涉險,盡量遠離危險,做什麼事之前先跟你商量,你不點頭我就不做,這樣可以嗎?」

風震惡笑開了,連連點頭。

溫顏的保證能信嗎?

三年過去了,小姑娘有如養分充足的小樹苗一下子抽長了,眉眼漸開,身形玲瓏,微鼓的前胸可見少女體態,婀娜身段如搖曳生姿的荷花,叫人忍不住回眸一看。

但是她的「不怕死」一如往常,明明嘴上說著不往危險的地方去,可是一野起來就像斷線的風箏,怎麼拉也拉不住,一溜煙就沒了蹤跡,在深山野嶺之中鑽來鑽去,比住在山里的猴子還靈活。

這就苦了寵她如命的未婚夫,每回都得跑遍整座山的找人,還得為她準備衣服和干糧,等她玩得一身髒又餓得發慌的自個兒鑽出來,沒點姑娘樣的席地而坐。

這些年她的輕功精進不少,在風震惡的強迫下也練了一招半式的本門武功,就算遇到幾個塊頭比她壯三倍的閑漢惡徒她也有能力擺平,她闖禍的本事比她的輕功高。

「快點、快點,你屬烏龜的嗎?慢吞吞地要爬到哪時,你要是再追不上來我可不等人……」也就剩一點路了,再不快點獵物就沒了,白費她一番功夫。

因為兩人學了武功,也小有身手,打到的獵物一天比一天多,兩家人吃不完又擔心囤稹太多會壞掉,所以就把大一點的獵物,例如黃羊、野鹿、山豬等賣往縣城。

鎮上也有幾間酒樓飯館,但規模不大,一次賣多了也吃不下,價錢一直被壓低,提不高,鋪子里的掌櫃看他們是孩子老想佔便宜,嫌東嫌西又箍門,錢給少不說還說缺了斤兩,扣他們銅錢。

兩人不想一而再的吃虧,索性直接將獵物拉到縣城,一次兩次賣出了名聲,不少酒樓找上他們,只要是野味全都收,活物價錢更高,有多少收多少,價格是鎮上的三倍。

有了銀子便買地,兩個人的年紀還小,不能置產,因此記在溫顏她爹名下,他們自己不懂種地便租了出去,扣除糧稅與佃農五五分,各得一半的糧食。

風震惡也因此被村子里的人笑話是上門女婿,童養夫的閑言閑語更是不曾斷過,把原本身子不好的容嫻玉氣得病情加重,連床都下不了,整天昏昏沉沉的,話也不說了。

不過經過三年時光,風震惡沉穩不少,對于這些閑話也不放心上,只有那些狗嘴吐不出象牙,滿嘴污言穢語的,他才會給點「天譴」。

「溫顏,用走的,不許蹦蹦跳跳,上次扭到腳的事你這麼快就忘了。」沒一刻安分,答應過的事隨即往腦後拋,他現在明白了,她的承諾一文不值,言而無信是家常便飯,信她是傻子。

她蹶蹶嘴,「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那是馬失前蹄,一時疏忽,沒留意到大石頭後面還有小一半的石頭,飛得太快煞不住才將足踝扭了。」

她也很懊惱呀,在他面前丟臉了,擅長輕功的人足下一滑,跟猴子從樹上掉下來一樣,是件十分沒面子的事,她提都不想提。

風震惡諄諄教導,「那是你粗心大意,太過自信了,凡事難免有萬一,你要是多留點神就不會把自己傷著了。」

她那回受傷,讓風震惡心疼了好些天,一天上藥三次又推拿,不到三天她又沒事人似的到處跑。

「好了,別再念了,你比我爹還嘮叨,風大爺,您老貴庚多少了。」她吐了吐粉色丁香舌,調皮的打趣。

听著她的調侃,目光一深的風震惡將她額頭被風吹亂的碎發到耳後,「瞧你又流汗了,要是受了風寒,有的是你苦藥喝,到時候別使性子,說我是無情無義的冷血鬼。」

也不知是誰慣出的毛病,她喜甜厭苦,叫她嘗一點點苦就跟要她命似的,指天罵地的指稱他要謀害她。

「啐!小氣,不過說過一回你就記上了,那藥真的很苦,我的舌頭都苦麻了,好些天嘗不出味道。」

她多懷念前一世的藥丸、藥錠,感冒糖漿更便利,一服見效,黑稠的湯藥又苦又澀,光喝一口就受不了,偏偏每次都要一日三服,最少三天才能斷藥。

為了不喝苦到像毒藥的湯藥,她努力讓自己好起來,也利用所學的知識和老頭給她的醫書,自行煉制成藥。

「誰叫你不听話,下雨天還往山里跑,淋了一身濕還在雨中鬼吼鬼叫,自稱是山中之王。」這丫頭一瘋起來無法無天,自以為銅皮鐵骨,無堅不摧,小小的雨奈何不了她。

風震惡說時眼中帶著寵溺,十五歲的他已像個成年男子,也知曉男女情愛,在他眼里也就只有溫顏一人,不論是九歲時的青澀小果子,或是如今已如花逐漸綻放的模樣,他都看不見其他人。

因為有人寵著,從不拘著她性子慣著,原本還有些沉靜的溫顏越活越回去,每長一歲就少一歲似的,性情越見活潑、淘氣,還喜歡捉弄人,有時還會撒撒嬌,裝小孩。

她就是十二歲的小姑娘,杏目桃腮、唇紅齒白,看人的眼兒猶帶三分笑意,不高興就蹶嘴,歡喜時拉著人轉圈圈,一派天真無邪的嬌俏樣,叫人好笑又好氣。

只是她絕對不是溫馴乖巧的小貓兒,她是有爪子的大貓,連一向言語刻薄的陳三娘見到她都避退三舍,大老遠饒道而行,就怕莫名其妙遭天譴。

「是王呀!此山歸我所管,當然我是萬獸之王。」她邊說邊帶頭往前趕,好像有什麼急事。「你走快點成不成,若是讓那頭吊楮白額老虎搶先一步,我就跟你結仇了。」

結仇?他失笑,「你又做了什麼?」

溫顏橫他一眼,嬌聲低嗔,「你別老當我是闖禍精,我也有干正事的時候,老頭的機關術也不好蒙塵。」

他一听,整顆心吊起來,臉色凜冽,「溫顏,你……」

耳邊傳來一陣獸吼聲,打斷風震惡未竟之語,他神情一肅,聆听不遠處的吼聲,胸口突地抽緊——是熊。

「不許罵人,我和它仇深似海,不剝它的皮,吃它的肉,用它的熊骨泡酒,我恨意難消。」她等它出現等了一年。

「是老謝?」他莫可奈何一笑。

「是它。」那頭該死的熊。

老謝是一頭站起來有兩個成年男子高的大黑熊,前年不知怎麼了,搶了溫顏和風錦年捕獲的獵物,吃不完還用龐大的熊軀將肉壓成泥,讓他們連撿漏的機會都沒有。

算是冤家路窄嗎?在大黑熊冬眠前,它一共搶了兩人九次獵物,把缺錢用的溫顏氣個倒仰,發誓要拿下它。

叫它「老謝」的意思是——老是謝謝它來當「清道夫」,讓他們的辛苦付諸流水,替頭畜生備糧。

「你用機關逮住了它?」看來她布置已久了,早就盯上它,他腳步不由得加快,唯恐大黑熊撞開機關逃走。

「沒錯,機關在它身上插上十二根鐵箭,讓它流血不止,可是我一個人制不住它,你得幫我。」都傷痕累累還不死,熊性大發,幾棵樹都快被它連根拔起了。

風震惡唇瓣抿緊,對她的找死行徑是無言以對。

片刻後,他訓斥道︰「胡鬧,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收起你的膽大妄為。」

「好了,別念了,又快入冬了,你娘的身子骨禁不起折騰,打張熊皮鋪在床上,好歹能撐過一冬吧!」

他好不容易要出孝了,可以考秀才,若再「守孝」三年,他的書不就白念了,錯過一次又一次,人生有幾個三年能等。

而且外面的世道又亂起來了,他們進城賣山貨時听說皇上要立太子了,可是太子只能一位,而皇上有很多兒子,因此朝堂開始分黨結派,各自站隊,輔佐屬意之人。

國家興、百姓苦,國家亡、百姓苦,不管上位者如何爭權奪利,各為其主,苦的還是底下的百姓,萬一打起來了,內憂外患,說不定還要抽兵丁,征民夫,一去多年白頭回,風震惡還考不考試啊。

一听是為了他娘,他目光一柔,「溫顏,謝謝你。」

她不在意的揮揮手,「謝什麼,多此一舉。」

風震惡明白她的意思,自家人何需言謝,他沒事找事。

他的心更加柔軟,說出口的話卻是斬釘截鐵,「我不負你。」一生的承諾。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以後會發生什麼事誰知道呢!」她只看眼前,把日子過好了便是對得起自己。

「溫顏,你信我。」他只想跟她在一起,不離不棄。

溫顏瞅了他一眼,不發一語。

熊吼聲越來越近了,兩人靠近,就見巨大的黑熊以後腿站立,兩只前掌搖晃著大樹,已經有兩棵大樹倒下。

大黑熊的生命力十分驚人,它立起的熊軀上分別釘入十二根寸寬的鐵鑄短箭,每一根都正中要害,短箭尾端是長長的鏈子,分別繞住十二棵粗壯樹木,換言之,黑熊是被困在十二棵樹的正中央,十二根鐵鏈相互拉扯,使其動彈不得,不管想往哪邊移都會被牽制住。

只是那十二棵樹已經有兩棵倒下,鐵鏈掉落在地,而它正在搖第三棵樹,眼看著又要被它搖倒了……

「溫顏,讓開——」風震惡大喝。

「我要四只熊掌,做蜜炖熊掌。」溫顏靈巧掠開,不忘說出自己的要求。

「我不會做。」剛要削斷黑熊前掌的風震惡忽地收手,一拳擊向黑熊的兩眼之間,以手中長劍劃過熊目再迅速退開,倒著飛向身後的巨石。

「不會做就學,大廚也是從學徒做起。」只要肯下功夫,宮廷御廚也不及他。

「吼吼吼——」黑熊成精了,似乎感覺到危機,更加奮力地掙開一條又一條的鐵鏈,咬掉刺進它皮毛內的奇怪東西,雙眼看不見它便使勁的撞,可是沒能撞到風震惡,反倒是傷口噴血,消耗著它的氣力。

「胸口那撮白毛,再補上兩劍就差不多了。」她不信它一身的血快流光了還死不了。

「師父給我這把劍不是用來當屠刀。」

青冥劍要哭了,它原本是削鐵如泥的當代四大名劍之一……

風震惡一邊為名劍惋惜,一邊將劍刺入白毛中,那里是黑熊的心髒處,他劍一拔,泉水般的血柱噴射而出,染紅了熊掌下的泥土。

中劍的黑熊搖搖擺擺的走了兩步,仰頭發出最後一聲的哀嚎,龐大的身軀砰的倒地,地面揚起一片塵土。

「死了沒?」不敢靠得太近的溫顏用石頭扔熊,連扔了三次仍不見動靜,才慢慢走近。

「我來,你離遠一點。」擔心黑熊尚未斷氣,風震惡以手撥開想上前探看的溫顏,將她護在身後。

「我的熊掌……」她念念不忘。

「知道了,我還會跟你搶嗎?」老饕的想法他不懂,不就是肉,能有什麼不同。

劍光四閃,四只帶血的熊掌落地,似是尚未死絕的黑熊在斷掌時胸口起伏了兩下,而後歸于平靜。

「你背得回去嗎?要不要我去村里喊人。」幾百斤重的大熊拖不回去吧!這頭黑熊比一般熊還要大。

「不用喊人,我可以。」今非昔比,他一提氣,將近四百斤重的大黑熊被他往肩上扛,熊的上半身在背後播著,另一半拖地走,遠遠一看像是黑熊如人在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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