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老婆 第三章
第二章
回廊那頭的三人說了些什麼,陳芸沒听到,因為此刻她正在回廊這頭的育嬰室里抱著失而復得的孩子。
「嗚……寶寶……我的寶寶……」
她的孩子此刻就在她懷中,小小的、又沉甸甸的,是這麼樣的真實,她實在難掩心中的激動。
幸好,陳芸在意外昏迷之前,每天都會來看孩子,有幾次也是像現在這樣抱著孩子哭,悼念自己早逝的朋友,所以這里的護理師們都習慣了,只當她是大病初癒,情緒比較敏感一些而已。
「陳芸,你還要在這待一會兒吧?那可不可以拜托你幫我顧一下?剛剛實在太忙了,搞得我早餐瞬間消化完畢,現在快餓死了!我去休息室吃點東西,最多半小時,我一定回來!好不好?」育嬰房值班護理師美英雙手合十,懇切地望著陳芸。
「你快去吧,我會等你回來的。」陳芸自然樂得接下這差事,反正她是不會離開寶寶的!
美英一走,她的情緒就能更加肆無忌憚地流露出來了。
「寶寶……」她心疼地把落在孩子臉上的淚水抹去,卻越抹越多。
她的孩子原來還平安活著。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將孩子摟得更緊,卻舍不得用太大的力氣,怕弄疼了這個彌足珍貴的小東西。
「寶寶,對不起,那一天你是不是也跟媽咪一樣很疼?很害怕?」淚眼婆娑的她回想起車禍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看著身下一地的血,隱約曉得自己撐不過去了,便不斷對著肚子里的孩子說話,因為她害怕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孩子了。
沒想到,她現在能在這里親手抱著他,感受這份甜蜜的重量。
要不是她太沖動了,寶寶一定可以足月才生下來,健健康康的,而不是出生之後還要待在保溫箱做許多的檢查。
她實在太對不起這個孩子了,她一定要好好彌補他!
她在心中暗暗立誓,同時輕輕地在寶寶頭上印下一吻。
像是有感應似的,她懷中的嬰兒忽然睜開了眼楮,讓她看清楚了那對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同時咂巴咂巴著小嘴兒,然後像是在沖她撒嬌一樣地噘了起來。
生動的表情讓她心中一軟,淚眼汪汪。
「冬瓜糖!」她軟軟地叫著寶貝兒子。
她姓佟,紳敬姓唐,所以她就給兒子取了個這樣的小名,不過知道的只有她自己,她不確定唐紳敬知不知道。
她跟寶寶說話的時候都這麼叫寶寶,有幾次唐紳敬也在場,但他要嘛在看報章雜志,要嘛忙著處理公務,應該是沒听到吧?
反正他那樣的人就算听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你剛剛叫他什麼?」
一聲壓抑的質問驀地在陳芸背後揚起,不只她驚訝,發問的唐紳敬更是一臉震驚。
他不會听錯的,這個護理師剛剛說的是——冬瓜糖?佟佟給他們兩個的孩子取的小名?
「你有听見?」陳芸轉過身,滿臉訝異。
她問的其實是以前唐紳敬真有把她的話听進去嗎?但唐紳敬顯然會錯意了。
「我不會听錯。你叫我的孩子冬瓜糖。」他的口吻不容置疑,腳步也一並向前邁進。
陳芸下意識地把孩子抱得更緊,還往後退了好幾步,堅持跟他保持距離。
她表面上像護崽的母老虎一般瞪著唐紳敬,其實心里正七上八下跳個不停。
沒想到她之前對著肚皮說的話他听到了,不只听到了還放在心上牢牢記著,那這下子她要怎麼解釋啊?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小名?」唐紳敬不依不饒,執意要問個清楚。
他對這個女孩沒印象,應該說他對佟晨芸以外的女人都不怎麼在意,甚至有些臉盲,除了親朋好友或是生意上往來的對象除外。
然而這個看上去年紀輕輕、染著一頭淺咖啡色頭發的女孩卻好像知道很多關于他們夫妻倆的事,也許還包括那一日……
唐紳敬沉痛地蹙緊眉心,胸口再次涌出被人千刀萬剮一般的劇痛。
這個女孩剛剛罵他渣男,他不但不生氣,甚至還覺得她罵得不夠狠。
在妻子走後,他一直想要有人像這樣狠狠臭罵他一頓。
沒有人知道他的傷心難過里藏著多少的悔恨。
妻子出事的那天,他猝不及防被佟晨雪吻了。
對于她的示愛,他自然是不會有什麼感覺,加上佟晨雪保證會保密,他姑且不與她計較,但心里已經決定要將她調離職位了。
他還盤算著他回家要怎麼跟妻子開口,卻沒想到他永遠都沒機會對妻子說出這件事了。
他沒有出軌,沒有在婚姻上對不起她,但卻又在愛情上對不起她。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愛你,如果知道她會這麼早離開他,他一定天天說,說到她對他們之間的愛再無一絲懷疑。
眾人都以為是她倒追他,在他們兩個的關系中,他一直是被動的那一個。
然而事實卻是他先對她動了情。
他是聰慧,對許多事信手拈來駕輕就熟,但代價卻是對生活感到無聊,因為所有事情發展總會在他的意料之中。
直到小小的佟晨芸出現之後。
那一年他們初相見,他七歲,她三歲,男女有別加上年齡差,兩個人應該不會有什麼交集才對,而他也是秉持著兩家家長情誼,打算對這幼小的妹妹保持疏遠又不失禮貌的距離。
沒想到,佟晨芸見著了他之後就死活不肯放手,硬是要他抱著,他人生頭一遭遇上這樣的死纏爛打,無奈之余卻初嘗驚喜的滋味。
他想佟晨芸漂亮可愛的皮相還是佔著大部分的功勞的,總之他遲遲沒下定決心把這只小小跟屁蟲給捻掉。
放任跟屁蟲在自己眼前晃蕩的後果便是太久不見她就渾身不對勁,年幼的時候還不明白,青春期的時候他便徹底醒悟他是真的栽了。
栽了就栽了,他做事向來不問過去,只問結果。
既然想要她,她就必須是他的。
他當然不是恐怖情人,他只是一個有耐心的男人。
佟晨芸絕非乏人問津,相反的,從小到大她的追求者有如過江之鯽,他從中作梗無數次才沒讓她有機會將目光放到其他人身上去。
怪只怪他自己手段太好,他這些年的處心積慮,她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就不會只敢在日記里寫下真心話了。
想到她一直到死之前都還懷疑他不愛她,他就心痛如刀絞。
他一直以為他努力工作,極盡所能地寵著她,給她最好的生活就是他愛她的絕佳證明了,然而看著她在日記里寫下對熱戀的憧憬,他才知道他做得遠遠不夠。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把她寫下的那些渴望一一實現,讓她不再質疑他對她的愛。
只是,還有機會嗎?
「我為什麼不會知道冬瓜糖?我跟晨芸姊交情可好著呢!她什麼事都會告訴我!」陳芸聲音比剛剛大了一點,像是要給自己壯膽。
反正她現在說什麼,唐紳敬就算不信也得信,畢竟這時候他的妻子可不會跳出來反駁她。
「什麼都會告訴你?那包括對我這個丈夫的懷疑嗎?」唐紳敬說得直接,讓眼前抱著嬰兒的女孩愣住了。
那已經不是懷疑了好嗎?她都看到他們接吻了!
「是不是懷疑你自己心里有數!」她瞪他一眼,末了還不甘心地追加道︰「整天黏在一起,也就我……我們晨芸姊瞎了眼看不出來了。」
「你就是她在這里結識的那個護理師,陳芸?」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他對她的身分已經有十足的把握。
「你怎麼知道?!」她又一次愣住。
這樣他都能想起陳芸這號人物來?可是她怎麼沒印象這兩個人有接觸過?
「我看了她的日記,你是唯一警告過她小心佟晨雪的人。」唐紳敬的直言不諱把他眼前的陳芸給震傻了。
「你你你看了……她的日記?」她的嘴巴都能直接塞進一顆雞蛋了。
天啊!那她那些不敢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心事不就都被他看光了?!
「你怎麼能偷看別人的日記?!」這是典型的惱羞成怒,她心知肚明。
「我當然能,而且我還看了很多遍。」這番話簡直厚顏無恥,他很清楚。
「你——」
「因為這是我現在唯一能親近她的東西了。」他猛地打斷她。
「……」陳芸忽然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他怎麼能在做出背叛她的事情之後,現在又對著她說出這樣深情的話來?
不,不對,眼見為憑,她應該要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以為她不在了,話就你說了算?但你騙不了我的,你跟佟晨雪的事我都清楚得很!」她壓低聲音,甚至拿手摀住寶寶脆弱的小耳朵,就像怕他听到一樣。
她的小動作,唐紳敬都看在眼底,內心有些不尋常的波動。
一次家族聚會上,佟佟曾經當著大家的面打趣過,要是以後當著孩子的面要說些什麼兒童不宜的話,就得這麼摀住孩子的耳朵才行。
陳芸連這個都知道,顯然跟佟佟真的很親近,那麼佟佟會不會對她說過一些什麼日記上沒有寫的事情?佟佟真正在想些什麼?他都要知道!
「你清楚的恐怕只有佟晨雪的心思,不是我的。」他氣定神閑地否認她的意有所指。
「我都看到了,難道還會是假的?」這話一說出口,她立刻就後悔了。
慘了!慘了!她說溜嘴了!
「你看到了什麼?」唐紳敬利眸一眯,很快就嗅出不對勁。
唐紳敬是什麼男人?他可是能把厚厚一疊合約書一目十行看完之後,還能精準指出錯誤的男人。
要騙他,人稱傻白甜的佟晨芸投胎十次也騙不來。
那她不騙不就好了?反正事實如何,只有她知道嘛!
「我是說,是晨芸姊看到的!她跟我說,她看到你跟佟晨雪躲在辦公室親嘴!難道還會是假的?」她說得理直氣也壯。
他肯定以為那件事他跟佟晨雪不說就沒人知道,可以由他繼續扮演痛失愛妻的大情聖。那她現在就告訴他,佟晨芸看到了,不只看到了也告訴陳芸了,看他還怎麼在她面前演得下去?
于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唐紳敬臉色大變,但他目眶發紅,站都站不穩的反應卻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那天有來公司?」唐紳敬猛地上前,不顧一切抓住她的肩頭,哪怕孩子不適地扭動,他也放不了手。
他現在可以說是徹底失態了,但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
他只在乎他的佟佟在臨死之前,是不是以為他真的背叛她?是不是恨著他?是不是帶著滿腔的心碎離開他跟孩子?
「你放開我!孩子會不舒服!」陳芸被他的樣子嚇壞了,但孩子在懷里,她也只能輕輕晃動身子,試圖松開手臂上的箝制。
「那你快告訴我!」他是放手了,但人就站在她面前,不容許她閃躲。
「是!」她從牙縫里擠出這麼一個字,確認了他的猜疑。
「是又怎麼樣?她死了!她不能再替自己討回公道!你跟佟晨雪高興了吧?」她冷笑道。
她也不想這樣的,她也想冷靜地扮好陳芸這個角色,但她還是忍不住為自己淚流滿面。
「難道你要說你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你跟佟晨雪親熱的時候,她就在門外看著嗎?你們不是故意做給她看的嗎?」她不禁要將這些在她作為佟晨芸時,生前最後的質疑全都說出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讓她就這樣走掉!一定不會讓她就這樣離開我!」唐紳敬現在就像一只受傷的野獸發出陣陣悲鳴。
她心中一動,卻更加驚慌失措。
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
她以為他會爽快承認,甚至威脅要她封口,卻沒想到他看起來會這麼……痛苦?
「紳……」
「紳敬!」另一個人比她早一步說出她要說出口的話。
是佟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