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如意 第十二章 解決一切麻煩
「爹,分家吧!」孫如意面帶微笑的說著。
孫至元面上一愕,隨即呵呵苦笑,望著院中的一棵梔子花出神。
他也知道這個家已從根子爛掉,從父親到子佷輩的孫玉堂,他們都唯利是圖,一心向著權勢看齊,妄想有朝一日也能擠進權貴之家,封侯賜爵光耀門楣。
但改換門庭是那麼容易的事嗎?
他死了個兒子,知道那種剜心之痛,當時的他幾乎撐不下來,恨父親的絕情、母親的避世,兄弟們的冷眼旁觀,他們要是有一個人肯伸出援手,他聰明絕頂的長子就不會死了。
可再一回頭,他看見哭到昏厥的妻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臉色蒼白的女兒,他忽然不曉得他在恨什麼,他有更重要的人要照顧,她們需要他的照顧,而不需要充滿憤怒的丈夫或是父親。
雖然不恨了,但他還是無法諒解,既然學醫救不了兒子,那就改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仵作吧,至少能為枉死者伸冤,還他們一個真相,算是給逝去的兒子積福,讓他早日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別再有私心重的家人。
所幸上天垂憐,又給他一個小兒子,他真的什麼也不求了,一家子和和樂樂在一起便心滿意足。
「爹,你還在猶豫什麼,孫府已無你容身之地,你若佔著茅坑不拉屎可招仇了……啊嗚!」說實話還挨打,真不講理。
被賞了一顆栗爆,孫如意剛要伸手揉頭,一只手指修長的大手已覆上她額頭輕揉。
「什麼叫佔著茅坑不拉屎,會不會說話,我是府中長子,奉養二老是我分內之事,怎能推給底下的兄弟。」他半輩子都住在府里,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有感情。
「問題是祖父願不願意讓爹給他養老送終,他更看重的是身為太醫的二叔,二叔才是他要的接班人,接替他在太醫院的位置。」她爹什麼也不是,只是個棄子。
女兒說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一般捶著他心窩,孫至元頓時有老了十歲的滄桑感。「分家這話不能由我口中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爹說不出口。」
「難道娘的命不要了?」孫如意難得說了重話,虧她之前還覺得爹硬起來了,沒想到沒多久又恢復成這息事寧人的模樣。
「如意!」溫氏眼中有淚,輕聲喝斥女兒。
丈夫已經夠傷心了,不要讓他更加難過,父母還在,他怎麼能夠分家,又怎麼能做個逆子。
孫如意沒理會溫氏,目光嚴厲的看著孫至元。「他們能下一次毒害娘,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次,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你要防到幾時?」
「不會的,你想太多了,爹警告過他們,應該不會再犯。」其實他也不太相信是否真的能相安無事,打從他當了仵作後就沒人願意听他的話。
他們認為他不長進、沒出息、自甘墮落,太醫院敞開大門等他進入,他卻自己干著最不入流的差事。
「警告有用還要衙門做什麼?爹在大理寺當差還看不夠人倫悲劇嗎,還是你想等娘進了殮房,成為你手上懸而未決的女尸案?」
分個家而已又不是死了爹娘,瞧他那優柔寡斷的樣子真讓孫如意心里窩火,他不知道這是為了他好嗎?
「如意,夠了,岳父心里有數,他只是顧念那點手足情。」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即使是兄弟也難以割舍。
岳父的心軟在于重情,總想著自家人沒那麼壞,要給他們改過的機會,人不會一直錯下去。
孫如意眼神一黯,略帶悵然。「我也不是想當那個拆房毀屋的惡人,可是他對上二叔硬得起來嗎?只要二叔說兩句話服軟他就縮回去,忘了誰才是陪他過一輩子的人,反正死了妻子還能再娶,兄弟是手足,不能斷。」
溫氏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捂嘴哭了。
女兒的話像一把尖刀往她胸口一插,痛到沒法喘氣,可女兒沒有說錯,天底下哪有長情的男子,她若死了,丈夫鐵定會再娶,不出幾年便會將她忘得一干二淨,只記得和新婦的濃情密意。
一見妻子哭,孫至元急著向妻女解釋。「我不是這種人,絕對不會再娶,你們別往歪處想。」
孫如意故意曲解他的話,順著他的話語往下接。「也就是說娘可以死了,死一人保全家,爹狠得下心。」
溫氏哭得更大聲,撕心裂肺。
「我不……」孫至元慌得也想哭了。
突地,一道小胖身子撲了過來,抱住孫至元大腿。
「爹,分家,听姊姊的!小疏不喜歡二哥、四哥,他們常常欺負我,說我為什麼不跟大哥一起死。」姊姊說他們長房只剩他一條根了,不能有事。
「什麼,他們……」這麼狠心的話怎麼說的出口,疏兒才六歲呀,他們連他也想害死嗎?
孫至元低視小兒子一張哭臉,腦海中回想著長子生前的容顏,他很不想相信豫兒的死和二房有關連,可是他們的所做所為由不得他不信,讓他寒徹心扉。
「爹常不在府里,娘又臥病不起,長年關在屋子里,是我把他拘到身邊顧著他才能活到現在,要不我們早就絕後,順了二叔的心。」二房不是沒想過對小胖墩下手,只不過被她一一化解了。
大武、小勇便是二房的人,因此孫如意把他們給換了,由暗衛營出來的小五、小六接替,他們雖只有十一、二歲,可是已在暗衛營待了六年,打小的訓練不亞于習武多年的成年人,能打耐摔還好使喚。
「我們……沒想到……」在自個兒府中居然危機四伏,什麼都不做也能招人嫉恨。
孫至元夫妻都備感難堪,以為為孩子做得夠多了,給他們溫飽和讀書,殊不知在看不到的地方,因為爹娘的忍讓反而受到欺凌,卻一直不敢說,深怕爹娘為難。
「咳咳!岳父岳母,讓小婿說句中肯的話,樹大有枯枝,遲早要分,孝順、孝順,孝的本意是順著爹娘,既然孫申馮選擇了孫開元繼承衣缽,你們為什麼不順著他,說不定孫申馮也在等岳父開口,不然當爹的把長子踢出府,他得承受同僚多少非議啊。」
說服人可是他的拿手把戲,對心性正直的人更管用,面上正經的司徒飄花朝妻子手心點了下,兩指成腿順著手腕往上走,走到肘彎劃了小人兒在打架,調戲她。
因為有爹娘在,不好聲張的孫如意當在打蚊子,往手肘一拍,孫至元和溫氏沉浸在感傷中,沒留意夫妻倆的小動作,倒是小胖墩抬頭看了一眼,咚咚咚的跑過來牽住姊姊的手,用不高興的神情瞪搶他姊姊的男人。
「我再想想……」孫至元低喃。
分家不是小事,他得考慮考慮,還得盤算要帶走什麼,既然已經下了決心,那該他得的他就不會留下。
*
「喲!這不是小飄花嗎?听說你成親了,怎麼沒給本宮送張帖子,好讓本宮上門祝賀。」
這小子膽兒肥呀,他看上的女人也敢橫刀奪愛,以為娶進門就能抱得美人歸嗎?
養尊處優的太子年紀輕輕就有些發福,下巴垂了一塊肥肉晃了晃,他眼中在笑,卻笑得陰沉。
司徒飄花沒把太子放在眼里的冷冷一哼。「不給請帖還不是不請自來,顯擺你太子的威儀,讓我瞧瞧你的豬頭臉消腫了沒,那天我下手還是輕了,讓你還能出宮見人。」
要不是不想給恩國公府招禍,他肯定打斷太子的腿,讓他沒法四處蹦睡,以太子之名欺男霸女。
「放肆——」太子身後一名東宮侍衛大聲喝斥。
「放四還放五呢!會吠的狗牽遠些,不然我一腳踢得他汪汪叫。」太子他都敢打了,何況是條走狗。
「退下。」太子手一揮,帶著一身珠光寶氣,插著金釵、銀簪,額上貼著花鈿的孫如玉走近。「也不知你給父皇灌了什麼迷湯,他居然沒有罰你,反而勒令本宮禁足,罰抄寫經書靜心。」
靜什麼心,他堂堂一個太子要個民間女子有何難,就算她祖父是太醫院院使,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
「因為個『理』字,皇上賜婚是多大的恩惠,可太子的作為是給皇上沒臉,莫非太子認為皇上的聖旨不如太子你的臉面,日後皇上的旨意與你的相抵觸還要以你為主?」他直接給太子一枝鑽心針。
太子听了直冒冷汗,司徒飄花的意思是他自認比父皇權力大,等于是在說他要翻身做皇帝,把皇帝老子給趕下去。
自古什麼玩笑都能開,唯獨造反的玩笑開不得,那不只要殺頭,還要抄家滅族,株連無數人。
「哼!你這張嘴巴還挺能說的,難怪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顛倒是非,父皇都是被你給蒙騙的,生得像鬼卻被你說成朵花。」太子冷哼。
他覺得再怎麼說他也是親兒子,父皇總不會為了一個浪蕩子而不給皇兒面子。
可惜他忘了太子是可以換的,當今皇上有十一個皇子,而他還能再生更多的皇子,少了一個頂多難過三天,日子還是能過下去。
司徒飄花贊許的一點頭。「太子所言甚是,你就是那朵花呀,瞧瞧這龍章鳳姿,多招人憐啊。」
「你調戲本宮……不對,你說本宮是鬼?」這家伙也太過膽大包天了,他非給他好看不可。
「太子,你怎麼會是鬼,你比鬼還不如,人知禮義廉恥,鬼懂得陰陽有別,人鬼殊途,而你是人鬼不分,做鬼也風流,牡丹花下魂魄飛。」司徒飄花冷笑。
太子的好日子不長久了,從不在皇權相爭中站隊的他已和五皇子連手,正想著如何將太子拉下台。
「大膽,真以為本宮不敢辦你嗎?」早晚有一天自己會收拾他,包括恩國公府,勢必要一並鏈除。
他母後最痛恨的人就是司徒坍,他自然要為母分憂。
「就是!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一個國公府養著都嫌浪費米糧的窩囊廢也敢大放厥詞,還不快過來給太子殿下磕頭,舌忝他腳底的泥。」一旁幫腔的孫如玉趾高氣昂地道。
哼!叫你看不上我,現在我高高在上了,想使喚誰就使喚誰。
她當上太子的女人後便覺得高人一等,逮到機會便耀武揚威一番,每每都要人下跪,以彰顯她貴人的身分。
「等他當了皇上我就跪,要不然只能去陵墓拜他了。」司徒飄花根本沒把這無腦的女人放在眼里。
「你……你居然詛咒太子殿下,你們都是死人呀!還不把他拿下,冒犯太子死罪一條!」
即使並不得寵,但孫如玉十分享受權力帶給她的優越感,只要一回孫府,所有人都得下跪,看她臉色行事。
被點名的侍衛面面相覷,他們是太子的隨侍,而非小小九品奉儀的奴才,太子沒叫動誰敢動,他們可是四品官,比不知天高地厚的孫奉儀高多了。
何況她指的那人是恩國公府五爺,雖然無官位在身卻不是他們得罪得起的人,渾是渾了點但身手不凡,不然也不能在侍衛包圍下把太子打得鼻青臉腫,見不得人。
孫如玉氣得直嚷嚷,「你們敢不听我的話?我叫你們把他捉起來為什麼不捉,不想在東宮當差了是不是?太子殿下,你看他們實在太沒規矩了,連你的面子也不給。」
等她當上太子妃……哼!他們都得死。
「妹妹好大的威風啊!」狗仗人勢的東西。
一見孫如意從司徒飄花的身後走出,太子兩眼立刻就亮起來了,眼中頓時只有美人,無視臉色發黑的司徒飄花。
「又見面了,美人。」
嘖嘖,比之前見面時又美了三分,整張小臉都長開了,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個字︰美。
司徒飄花一閃身,整個人擋住太子的視線。「美人是我家的,太子可別見了花就想摘,小心被刺了一手血。」
太子臉一沉。「司徒飄花,別人當你一回事,本宮可沒放在眼里,自個兒走開省得本宮費勁。」
「太子,我的拳頭說它很癢,你想試試嗎?」揍都揍過了,他不介意多揍一回,反正以後能揍的機會不多了。
「你敢威脅本宮?」太子氣得臉漲紅,誰給他的膽子敢與皇家作對。
「太子殿下,不要為了一個升斗小民氣壞身子,他就是個不識相的,哪知道太子殿下的卓爾不凡、玉容仙姿,你是天上的神仙,他是地上的泥,哪能與你相提並論。」為了把孫如意踩下去,孫如玉嘴甜得像抹了蜜,讓太子十分滿意。
「還是你懂事,會說話,回去升一級,孫昭訓。」肯奉承他都會有好處,女人要的不就是一份寵愛。
「多謝太子殿下。」
才升一級?
孫如玉嘴角一撇,心里月復誹,她才不屑當什麼昭訓,她心比天高,成天想著把現在的太子妃踢掉,自己坐上去,將來好直接當皇後!
她之前只是一時大意才會遭人暗算,不過沒關系,只要她籠絡住太子的心,想要再有孩子是輕而易舉。
「嗯,若你能說服美人兒跟本宮回東宮,再升你一級,孫承徽。」太子婬邪一笑,以指一挑她下顎。
孫如玉嘴角一僵,「那是長房嫡女,清高得很,恐怕不會順了太子殿下的意,她性子可倔了。」
「孫如玉,在娘家你該叫我一聲姊姊,進了東宮連規矩都扔了不成?」即使孫如玉再不想承認,她還是姊姊,祖譜上寫得清清楚楚。
「哼!」孫如玉頭一扭,哼了一聲。
「你再哼也是我妹妹,不可能早生我三天,太子是客,也許不知我們孫府內院不讓男客進入,但你可是府中二小姐,怎麼能這麼不懂事,把男子帶進後院,丟了二叔的臉。」以為她不知道他倆是跟在他們身後進府的嗎?
孫如意前腳剛到,守在孫府外的大內侍衛立即施展輕功回稟太子,太子便帶著孫如玉出宮「省親」。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太子的人監視孫府,司徒飄花的暗衛則盯著太子的人,一有動靜就立即示警。
「你不是也把他帶進內院?」孫如玉氣呼呼的指向司徒飄花,很不服氣自己被孫如意訓了一頓。
「他是我丈夫。」孫如意望向身側男子的眼神很溫柔,眸中帶著點點星光笑意,映出他的盛世容顏。
孫如玉反駁,「太子殿下也是我丈夫。」
「不,他不是。」孫如意眼露同情。
「什麼意思?」
「明媒正娶才是夫妻,你只是被抬進東宮的,所以太子是你的主子而不是丈夫,你充其量就是個侍妾。」
不論奉儀、昭訓、承徽或良娣都不是正妻,在太子妃前要屈膝行妾禮。
「呵呵,好一個明媒正娶才是夫妻,美人兒鬧小性子就是為了這個?成,本宮也三媒六聘,用大紅花轎抬你入東宮如何,絕對不亞于娶太子妃時的風光。」費點心思沒關系,只要得到她以後能好好玩弄一番就行。
一見太子又對妻子起了邪念,司徒飄花眼露冷意想給太子一拳,但他手臂剛一抬,柔白小手就按住了他。
「可惜太子遲了一步,小女子已為人婦,恐怕不能一女嫁二夫。」想打她主意?下輩子投胎都不成。
「本宮不介意。」他只要得到人。
「但我介意,我嫌髒。」她冷言。
太子大怒。「放肆!」
「不髒嗎?都被那麼多女人睡過了,有些現在都不在了吧,你背後跟了不少因你而死的陰鬼,死不瞑目可冤了。」孫如意揚手一揮,一股香氣順風飄向太子。
太子因陰鬼一詞而驚駭得倒吸口冷氣,大半香味吸入鼻中而不自知,只當是孫如玉身上的香粉味道。
「你……你給本宮等著,本宮一定不會放棄。」他急匆匆的想回宮,找個道士或和尚來看看他是否被女鬼纏身。
太子一走,孫如玉自是不會留下,她狠狠瞪了孫如意一眼,狠厲的說︰「等著瞧。」而後轉身離開。
「你做了什麼?」司徒飄花輕聲問著妻子。
孫如意將食指往唇心一放。「秘密。」
「連我也瞞?」他挑眉。
她笑而不答,眼中多了些陰狠。
「如意,你怎麼敢得罪太子,萬一他……」孫至元真的很為女兒擔心。
孫如意手一抬,止住他的下文。「爹,立即分家就是幫我了,要不我每次回娘家就會和太子『偶遇』,你認為好嗎?」
孫至元想了一下,最後終于下定決心。「晚一點我就和你祖父提這事,我得先買個宅子搬家……咦?」
他看著遞到眼前的一疊契書,整個人呆住了。
「我在胭脂胡同買了三進宅子,下人也買好了,咱們長房的人住進去就成,還有東大街的鋪子,城外的莊子和五百畝田地,是女兒對你們的孝敬。」她權當替原主奉養父母了。
「你……你哪來的銀子……」幾張薄薄的紙,他卻覺得異常沉重,他沒給女兒多少嫁妝,回的都是恩國公府送的聘禮。
孫如意揚唇一笑。「爹這些年的賞銀全在我手上,我買房買鋪子再轉手賣出去賺了一筆,又買房買鋪子,最後自個兒在西市買了一塊地,蓋了一百多間商鋪,只租不賣。」
「只租不賣……」孫至元嘴都合不起來了。
西市他曉得,那里蓋了不少鋪子,租金也都不便宜,一百多間光是租金就能收……天呀,幾千兩銀子吧!
「爹,分家吧,我們有銀子,我把一半的鋪子記在弟弟名下,夠他一輩子吃穿不愁。」
她沒說最賺錢的是青樓,一年的收入能買下半座鎮子。
孫至元眼眶一熱,用力點頭。「好,分家!我女兒能干,爹娘就沾沾你的福,我們長房分出去。」
「姊姊,我們可以搬走了?」看到姊姊點頭,小胖墩高興的跳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姊姊送我的松煙墨、紫石硯、青竹紙、紫犀毫不會被搶走了,我不用藏起來,能拿出來用了!」
*
「什麼,太子暴斃?」田氏驚呼。
一听見太子沒了,依附太子黨的朝臣全慌了手腳,他們才想借著太子的東風扶搖直上,怎麼說沒了就沒了,一點預警也沒有,發生得太突然了。
一個月前還看見太子氣色紅潤,神清氣爽的進出孫府,雖然最後有點不歡而散,可身子骨是好的,一點也看不出任何不好的征兆,可才沒幾天就听說病入膏肓、面如死灰,微胖的身子像水腫消了般一日比一日瘦,瘦到都見骨了。
幾十個太醫聯手診治都找不到病因,什麼藥都用了也無濟無事,絲毫不見好轉,只能眼睜睜看太子氣息微弱下去。
一直到太子死的前幾天,為兒子操碎了心、面容憔悴如五旬老婦的皇後才猛然想起,這不就是枯葉藤中毒的癥狀嗎?
她也顧不得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何知道這種毒,立刻將此事告訴太醫們,只是太子的枯葉藤毒已深入血液,除非換血才有可能挽回一命。
說好听點是換血,其實就是換命,皇後當即派人去找跟太子血液匹配的人,可老天爺不讓太子活,換血的人才到太子就斷氣了,那人幸運逃過一劫。
「怎麼辦、怎麼辦,太子死了,我們的榮華富貴也沒了,本來以為還能借著他改換門庭,我也能當個侯爺夫人過過癮……」田氏慌得直轉圈,汲汲營營算計了大半輩子,最終卻什麼也得不到。
「你還想著當侯爺夫人,別作夢了,我看咱們家是要大難臨頭了!」不對,長房無事,他們分出去了。
孫開元目光一冷,懷疑長房知道什麼,因此才會不吵不鬧,拿了他們那一份後就瀟灑離去。
田氏不知事態嚴重,還擔心女兒的日子。「什麼大難臨頭,你別嚇我,太子死了,我們如玉也該接回來了,不能讓她待在東宮守寡,我可憐的女兒啊,還沒享到福就沒了丈夫……」
孫開元狠狠地往妻子臉上揮去一巴掌。「你瘋了吧!哪有可能把人接回來,說不定還得陪葬!」
「什麼,陪葬?」田氏真的嚇到了。
孫開元咬牙,「我想想辦法找個門路,先把孩子送走……」
話還沒說完,門外沖進一隊禁衛軍,見人就捉、見物就砸,動作迅速的把孫開元夫妻倆給扣住。
「大……大人,下官是太醫院醫正孫開元,不知所犯何罪,為什麼要捉我們?下官沒犯事兒……啊!」
一名領頭的小將用刀柄砸了他腦門一下。「犯沒犯事審了才知道,孫申馮已經下獄了,你們也一樣,這是皇後娘娘下的令,你們應該知道發生什麼事。」
孫開元一陣暈眩,「皇後娘娘……」
完了、完了、全完了,他們孫府完了,別說升官發財了,現在只求能保住一條命。
「帶走。」一聲令下,再無轉圜余地。
*
恩國公府這邊也發生了一件事,同樣是慘絕人寰……至少對男人而言是挺慘的。
而這一聲慘叫便是出自司徒二爺,那淒厲到令人膽顫心驚的叫聲把所有人都引來了,以為有什麼慘案。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明明好好的,為什麼會這樣,我不信、我不信,不會是我,不會……」有些瘋癲的司徒二爺披頭散發的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兩眼無神的喃喃自語,說的話沒人听懂。
「還不快把人扶起來,讓他呆坐在地成何體統,你們幾個是來做主子的嗎?咳!去把府醫找來,給二爺瞧瞧。」最先趕來的世子爺喝斥,這二弟昨兒個還沒事人似的說要上酒樓听曲,怎麼不到一天就出事了。
世子爺和二爺一向面和心不和,表面和氣私底下不知過招了幾百回合,是名符其實的對頭,可是再怎麼合不來,看到庶弟又笑又哭像得了失心瘋的模樣,就算只是做做樣子也要上前一扶。
結果他才一走近就被抱住大腿,然後由二弟口中得知一件事,整個人頓時傻了。
「別踫我,滾開,我沒事,不許過來!沒事,呵呵……我很好……大哥大哥!之前是我不好,我不是有意要給你下絕子散,你幫幫我,你只要幫我,我就把翰兒過繼長房,給你養老送終!」
發瘋的司徒二爺見誰就打,不讓人靠近,幾名僕役被他打得不敢近身,神情無奈的看著世子爺。
「你……你說什麼,你給我……咳!咳!下了什麼?」他一定是听錯了。
「絕子散。」他忽地眼神清明,字正腔圓地道。
「不可能,我有嬌兒……」嬌兒是他女兒的小名。
「是在生了嬌兒之後下的,我不能讓你有後,我想當國公府的世子爺,我把藥下在茶水里,你們兩夫妻都喝得到。」
「那我……我沒有兒子了……」世子爺噗的吐出一口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大哥、大哥,你沒事吧,以後我會多生幾個,你不用擔心!」司徒三爺面有喜色的扶起氣弱的兄長。
他滿心雀躍地想著大哥無後,那只要他生出兒子,這恩國公府就是他的了。
「老三,二哥對不起你,你那邊我也下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就被鬼迷了心竅,不想讓嫡支生出孩子。
「什麼?」樂極生悲的司徒三爺暈過去了。府中登時大亂,連忙找府醫醫治。
「這事不會是你下的手吧?」司徒飄花抱著妻子坐在院中大樹的枝干上,看著不遠處的混亂,枝葉繁密遮住兩人身影。
孫如意橫了一眼。「敢給我下絕子散,我不用回報他嗎?」
「你下了什麼藥?」二哥看來……痛不欲生。
「讓男人欲振乏力的藥。」簡單的說法就是不舉。
司徒飄花一怔,他的頭緩慢一轉。「娘子,我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是阻止不了的事,我只想說,如果有一天我們過不下去了,那就各自保重,我不會用一生的時間去為一個背棄我的人哭泣。」
「如意……」他將她抱緊,親吻她頭頂發旋。
「太子不能留,所以他必須死。」
死于逼宮會牽連太多人,那就只死他一人吧,于是她用了高度精煉的枯葉藤花萃取的花粉,只要吸進胸腔便會鑽入心髒,破壞凝血功能。
說是枯血而亡,實則是血液凝滯造成的敗血癥,在沒有強效的抗生素下必死無疑,即使在現代也很難搶救。
「我知道。」他和五皇子原本也想在這一、兩年搞死太子,卻被她搶先一步。
「我祖父和二叔他們呢?」孫如意問,雖然他們的所做所為令人發指,可若真的死了,她那便宜爹一定很自責。
「被罷職了,逐出太醫院,從此不許再從事和醫藥有關的差事,不準坐堂看診,孫銘元的藥館也被封了,以後只能坐吃山空。」醫藥世家不能看診還能做什麼,他們連生活自理也出了問題。
「這樣也好,省得一家人勾心斗角,整天算計這、算計那,什麼都沒有了就平靜了。」
希望能安分幾年,不要又死性不改,妄想一步登天。
「不過岳父把你祖父、祖母接走了,說要給他們養老。」
岳父始終放不為長子的責任,見到一夜白發的父親痛哭失聲,親自去牢里接二老出來,其他人倒是沒管。
孫如意一听,苦笑嘆氣。「爹是孝子。」
「東宮那些女人全送到皇覺寺帶發修行,偏你那位二妹不肯去,被太子妃命人押著去,成了唯一一個被剃發的。」光頭一顆,哭著要找娘。
「算了,不管了,只要我在意的人過得好,我也心寬了。」
最大的報復不是殺人奪命,而是讓他們一無所有,生不如死的看著別人得到他們最想要的東西。
她做到了,原主,你可以瞑目了。
驀地,孫如意忽覺身子一松,好像有什麼從身體里飛出去,她頓感肩膀輕了輕,胸口也不再滯悶。
原主真的走了吧!
這時突然有下人奔至,一到院門口就大喊,「聖旨到!國公爺有令,五位爺都要在正堂接旨,一個也不能少!」
聖旨?
司徒飄花看向妻子,孫如意也仰視丈夫,兩人心里都有不好的預感,似乎又有他們不想要的麻煩事找上門了。
他們的預感果然沒錯,在太監宣讀完聖旨後,小夫妻呆若木雞,不敢相信他們听到了什麼。
國公爺?為什麼是他?
不只司徒飄花不解,他上頭的四個兄長也傻眼,再怎麼說也輪不到司徒飄花啊,他還是最小的一個,何況還是跳過了世子,直接成為恩國公。
司徒皓天開口了。「是我上奏摺請求皇上讓小五直接襲爵,你們不用再為世子之位爭來搶去了,老大、老三也別怪爹偏心,中了絕子散的你們不可能有子嗣,因此我把爵位給了小五,以後他的兒子給你們養老,摔盆、捧靈、送上山頭……」
司徒大爺、司徒三爺一听沉默了,眼眶一紅不再開口。
「他不是也中了絕子散?」戚氏憤憤的指著司徒飄花。
司徒飄花像看傻子一樣的看向二嫂。「若我岳父沒去當仵作早就進了太醫院,我娘子家就有三位太醫,身為太醫世家的女兒會被你們那些下作的小伎倆難倒?你們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一口氣說出燈油、薰香、香囊等物,幾位嫂子羞紅了臉,不敢抬頭見人,但也驚訝孫如意的本事,竟無一遺漏。
最最失落的要數趙氏,她費盡心機要將兒子推上國公之位,還和其他小輩交惡,沒想到一道聖旨就了結了她多年心願。
不值得啊,她這些年所做的根本沒有意義。
「阿蘭,別再去操心兒女的事,我已經不是國公爺,可以出京了,趁還走得動,我陪你到處走走看看。」司徒皓天勸道,這是他欠她的,妻子都有快二十年沒回娘家了。
阿蘭是趙氏的小名。
「嗯!」也許她真該放下了。
「還有一件事,小五襲爵後,老二、老四分出去,不再是國公府的主子,你們成了旁支。」他早該這麼做了,也不會害了兩個兒子。
「為什麼?」二房、四房憤怒的問。
「因為你們有孩子,將來不怕無人奉養,分家了就不會想東想西,禍害我司徒家子孫。」他何嘗不痛心,因為絕子散,他少了多少個孫子孫女。
「爹……」
司徒皓天心寒的揮手。「走吧!走吧!該給你們的我都準備好了,小五,以後國公府交給你了,別搞出人命。」
他語帶暗示,暗指太子的死。
「是。」
司徒皓天和趙氏一走三年,游遍朝陽皇朝各個角落,彷佛年輕了十歲回來,赫然發現府中多了五個孫子、孫女。
孫如意生了兩胎,頭一胎是雙胞胎兒子,隔年又有了,這次是兩男一女三胞胎,把司徒飄花嚇得久久回不了神。
大房、三房樂了,這幾個孩子夠他們玩了,不怕死後無人送終。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