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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千金 第六章 書中暗示被揭穿

作者︰千尋

在兄長與大皇子對談間,葉曦半句話都沒講,因為乍听見秋狩二字,腦袋里某個鈕被按開!對啊,她差一點點就忘記,今年秋狩將會發生的事情。

在靖王府的馬車里,梁瑀晟和梁璟朱面色凝重,梁璟樺在曦曦身上流連不去的目光,讓他們心生危機,這事必須坐下來好好沙盤推演一番。

「我們先送你回石榴村。」梁璟朱道。

「不行,我要回王府見爹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葉曦一把扯住二哥的手,她看起來焦慮而緊張,勾得三人也跟著緊張了。

剛進王府,葉曦發現守門換了人,不解問︰「哥,李伯調去哪里了?」

梁瑀昊撇嘴道︰「他的二媳婦嘴碎,在背後說了瑀晨幾句,被瑀晨告到母親那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母親著惱,便把李伯一家發賣出去。」

「光為幾句話?娘不會這樣的。」葉曦驚道。

「對啊,不就是幾句話,但是趕走一個二媳婦不甘心,瑀晨非要讓李伯全家受罪。」梁瑀昊對這件事的處理也不滿意。

「母親總覺得當年是自己犯下彌天大禍,才會造成今日的結果,因此想盡辦法補償瑀晨,她不過想賣掉一家子下人,母親不會不允的。」梁瑀晟道。

他們都覺得梁瑀晨恃寵而驕,覺得她把母親的罪惡感利用到淋灕盡致。但終究是自己的親妹妹,再加上母親難以開解的心結,他們不好多說什麼,但梁瑀晨的所做所為確實讓人無法疼惜。

雖然不想曦曦搬出王府,但如今看來,當初她確實是先見之明。在逸香閣時,梁瑀晨盯著曦曦的眼神有多凌厲、多殺氣,他們都是看見的,若真讓兩人待在一個屋檐底下,說不定真會喊打喊殺。

「你們知道李伯一家被賣到哪里嗎?」葉曦追問。

「在我府里。」梁璟朱回答。

被他接收了?太棒了,松口氣之余,葉曦難得對他說好話。「璟朱哥哥太可靠了,有你在真好。」

梁璟朱樂了,但嘴角還是傲嬌拉直,朝她伸出兩根細長的手指頭。

「什麼意思?」

「兩只雞。別跟我說死者為大,做的不好吃照樣批評。」

「行,二十只都行。」知道李伯一家安然無恙,她心情大好,啥條件都能應。

梁瑀晟失笑,她對誰都好,不管主子或下人全都一視同仁,她不知道自己的良善,會令梁瑀晨在王府里更加困難。

但是能夠說她做錯了嗎?當然不可以,總歸她說的那句話再正確不過——性情造就人生,或許她的人生就該處處討喜。

「走吧,這會兒爹爹應在書房里。」

然後像拉人串兒似的,一個拉著一個,像螃蟹般往里走。

在過去,這現象隔兩天就會發生一回,王府下人早就習以為常,但這段時日早已不復見,當張大眼楮,發現串起少爺們的是離家數月的葉曦,王府僕役忍不住滿腔興奮,一個個湊上前,也不敢大張旗鼓,只能低低地喊一聲「姑娘好」。

在第七撥下人靠近喊姑娘後,梁璟朱再忍不住發笑。「她的人緣還真好。」

「可不是嗎?曦曦就是咱們家的小太陽,可現在……」梁語昊歇下後話,聳聳肩膀、嘆一口氣,能怎麼辦?事實就是這樣。

靖王激動了!看見葉曦,大掌把她的手臂一抱,像夾女圭女圭似的把她夾進書房里,二話不說把人往懷里一塞,又急又怒道︰「沒良心的壞丫頭,一出門就忘記爹娘,就不知道該回家看看?你有沒有想過這幾個月爹爹是怎麼過的……」

靖王開啟嘮叨模式,張口就停不下來,碎言細語像個婆子似的。

梁璟朱等人哪里見過靖王這副模樣,他可是腳一跺,朝堂就要動兩下,打個噴嚏,百官就要集體傷風的人物吶,他這是在……撒嬌嗎?

為阻止爹爹嘮叨,葉曦只好往他懷里鑽了鑽,輕笑道︰「爹,曦曦想您了。」

「想又不回來,有口無心。」

「我這不是住得遠嗎?」

「王叔別擔心,往後曦曦會常回來,要不您去看她也行,反正宅子就離王府兩條街。」梁璟朱突兀的話,讓眾人齊轉頭。

「什麼宅子?」葉曦問。

「我拿你的錢買下一處宅子,扣掉你放在我那兒的,再加上今兒個父皇賞賜,你只欠我七百兩,很快就能還清。」

那宅子離他的皇子府很近,眼下正在大力修整,等布置好後衣服拎了就能搬進去。這是打看見她在廚房里忙得熱火朝天、額頭汗水淋灕、滿身煙火氣那刻就做出的決定。是,她的手藝很好,但再好也不差那兩口吃的,非要她在煙霧繚繞中掙扎。

「我沒要買宅子呀。」葉曦訝然。

她窮得叮當響,正需要金援,哪能胡花海花?屋宅根本不是她能負擔的奢侈品。

「葉家小,又在備料做生意,進進出出、鬧騰得很,你哪來心情寫書作畫。」

「我可以的!」葉曦跳腳抗議,「房子我不要,給我錢。」

「你要錢做啥?」連銀票都不敢往身邊放的人,有資格談錢?

「我要買衣服首飾、要買胭脂、買禮物。」

梁璟朱沒把她的跳腳看在眼里,耍猴似的笑問︰「買那些做啥?你不是說別做的奴隸?」

「我就要啊,不行哦?錢是我的,我有支配權。」

眼看兩人快吵起來,靖王拍板定案。「璟朱考慮很周道,不能住在王府,住離爹娘近一點,經常往返盡點孝心很是應該。房得買、衣服首飾胭脂通通得買。忘記了嗎?你爹旁的沒有,就是窮得只剩下錢。」

此話一出,梁瑀晟、梁瑀昊笑得毫無形象。

梁璟朱听不懂,這話……笑點在哪里?

梁瑀昊道︰「小時候爹帶全家出府,半路遇見幾個同僚邀爹上酒樓,見見首屈一指的花魁娘子,娘在車里呢,爹自然一口拒絕,同僚們起關、說話失去分寸,笑話爹家有河東獅,荷包里連十兩銀子都沒,怎上酒樓?」

「然後呢?」

「這話惹惱曦曦,她一把撩起車簾,揚聲道︰‘不就是錢,小事一樁,我爹旁的沒有,就是窮得只剩下錢,叔伯們能不能別拿庸脂俗粉說事兒,有本事就推出個模樣才情及得上我娘三分的人來講話。’車簾一掀,他們看見娘的臉,當場嚇得啥話都出不了口。」

倒不是因為靖王妃的長相在京里數一數二,而是她那身武功……那可是把敵軍給打得落花流水的巾幅英雄。

「那時她多大,就能把對方給噎了?」

「六、七歲吧,噎著算啥,曦曦下巴往上一揚,拿鼻孔瞧人不夠,還嘲笑人家說︰「‘井底之蛙遇見鳳凰,還當是鴨子呢。哼,眼界。’」

梁瑀昊把她的神情學了個十成十,連靖王看著都笑開懷。

「她那話讓幾個叔伯愣在當下,傻了!我爹還沒樂夠,把她往車窗口一抱,說︰‘認清楚啦,這才是靖王府的河東獅。’」梁瑀晟說完,笑眯眼,親麼地揉上葉曦的頭發。

王府的小小河東獅,牙口都還沒長好呢,就能為了家人一頓撕咬亂噴?

梁璟朱想,如果重生而來,如果早早知道自己不是王府嫡女,如果所有事全都了然于胸,她還能竭盡所能維護家人,還能用盡力氣、用笑歷照亮王府門牆,那麼對于這里的人事物,她是有多愛、多感恩?

所以她對瑀晟……是真愛還是感恩?

莫名地,後面那兩個字,讓他心情飛揚。

「哥,不要再討論我的黑歷史,現在是談金錢自主權的時候。」葉曦忙把話題拉回來,可不能模糊了焦點。

她只是把錢寄在梁璟朱那里,沒同意讓他支配呀。

她有自己的計劃,那些錢、再加上廣為種植的辣椒,她打算在明年開一間麻辣燙店,然後生錢滾錢,一點一點把二十一世紀文明帶到這個世界。

她要混得風生水起、水漲船高,她要所有人都看見自己的能力。

她積極地想要成功啊……成功地攀上事業高峰,成功地和哥比肩,她要一步步走到哥身邊,梁璟朱怎麼可以毀去她的計劃?

「王叔別擔心,她的書賣得很好,再過幾個月就能把錢給還清。」

「什麼書?」

靖王一問,三人大笑,異口同聲、一臉驕傲,連下巴抬起的角度都一模一樣。「曦曦是舍人。」說完,還同時挑了挑眉角。

那可是他們的妹妹,他們一點一點慢慢養大的妹妹!

「你們說那個人人都在談的舍人?」靖王挖挖耳朵,確定自己听到的。

「對,那個舍人。」

不會吧?曦曦是被那群同僚大力吹捧的舍人?突地,他的腦袋瓜子上長出光環,類似佛祖身後那圈,驕傲啊、得意啊,他家女兒天生就是來給他長臉的……呵呵、呵哈、哈哈

靖王的反應,讓他們的驕傲不需要欲窮千里目,直接再上一層樓。

真的……都沒有听見她說話嗎?

葉曦沒有心思驕傲,她的重點不在這里呀,重點是她的計劃、她的事業、她的未來,更何況今天回王府,根本不是為這件事。

對啊,一戳頭,差點兒就忘記更重要的事。

「我的女兒……哈哈……我養出來的女兒,沒有人及得上我……」靖王捧月復笑個不止,徹底拋棄自己雅痞的中年大叔形象。

「行了行了、爹,先不談這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您。」葉曦猛揮手,她把自己的煩惱暫且拋諸腦後。

「好好好、你說……」才叫人家說呢,他又忍不住大笑。「我得去多買幾本書,曦曦,你幫爹在上頭寫兩句話,爹要送給我那堆同僚,讓他們知道我有多會養女兒,呵呵呵……」

「別笑,你們別笑,我要說的事真的真的超重要。」她雙手投腰,想學茶壺、卻又學出三只大手掌,輪番揉上她的頭。

「太可愛了。」梁瑀昊說。

「比皇女乃女乃的小櫻花還可愛。」梁璟朱同意。

「曦曦可愛的黑歷史還很多。」梁瑀晟故事說上癮。

葉曦愁了眉頭,現在是討論可愛度的時候嗎?「爹、大哥、二哥、璟朱哥哥,我要講的事會危及人命的!」

「好好好,爹的錯,不笑了,來!你說。」靖王說不笑,還是又呵呵笑上一場,才勉強停下來。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人都正了神色,她才凝重道︰「爹記不記得,我會作奇怪的夢?」

「對,有回你夢見天降大雨,連下半個月都不停,河水滔滔淹沒許多屋宅,河里浮著數不清的尸體,硬讓爹爹在封地里鼓勵百姓種植樹薯。」

那可是個潑天的大功勞啊,不只他和瑀晟,連瑀昊都有分。

瑀昊忒把曦曦的話當話,因為她的惡夢,跑去找一群朋友借錢,到處搜羅治療疫病的藥材,沒想還真的派上用場。

事後皇上下旨褒獎靖王府,那段時日他覺得自己都快飄起來了。

梁璟朱望向曦曦,只是作夢?

把舍人的小說當故事看,非常精彩有趣,但出現她也是重生的猜測之後,他把故事中的章節一一細讀、拆解,發現很有趣的現象。

因此……不是夢,他認為作夢只是托詞。

梁瑀昊道︰「你還夢見朝廷下令查禁利子錢,夢見靖王府被百姓指指點點,醒來之後,非鬧著爹娘徹查府里有沒有人做這種事,結果不但查出康姨娘放利子錢,還查到莊姨娘娘家狐假虎威,借著王府名頭強買農地,逼死農民。」

爹震怒之余發賣兩個姨娘,從此王府後院只剩娘一人。

「這次你夢見什麼?」梁瑀晟問。

「秋狩,我夢見爹爹受傷了、很重的傷,到時爹爹可不可以缺席?」

「把話說清楚。」靖王凝重問。

「我夢見爹爹受命護衛二皇子……森林中射出暗箭,爹傷了心脈。爹,您別去吧,那里好危險的。」葉曦焦慮道。

書上說,靖王重傷、淡出朝堂,為維護家族利益,梁瑀晟娶二皇子外祖家的表妹,從此靖王府與二皇子綁在一起,而大皇子、三皇子、凌貴妃聯手對付靖王府,不遺余力。

靖王凝聲道︰「爹不能不去,就算那里有劍林火海,皇上年年把秋狩安全交給爹爹,那就是爹爹的職責。」

「可是……真的太危險。」

「爹答應你,會更小心仔細,絕不讓自己受傷。」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距離秋狩還有段時間,爹會細細布置,不讓惡徒有機會。」

見爹態度堅定,葉曦明白自己說服不了,輕咬嘴唇,忖度著該如何助爹爹逃過一劫。

「你有沒有夢到是誰動的手?」梁瑀昊問。

眸光微動,葉曦不確定自己該不該說。

書中,葉家三口在靖王府結結實實地挨過三十大板,回到石榴村後死的死、殘的殘,下場無比悲慘。

可如今葉家命運改變了,這些微的變化會不會造成蝴蝶效應,讓整本書的走向也發生改變?書中是梁瑀樺動的手,倘若她說出口,會不會造成爹爹誤判?

接下來皇子們斗得越來越凶狠,誤判後又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

見葉曦久久不語,梁瑀晟道︰「別逼她。」

梁璟朱不言語,只是嘴角微勾,他確定她知道。前世父皇大張旗鼓查上老半天,也沒查出端倪,那麼……可以在她身上逼一逼嗎?

梁瑀晨氣鼓鼓回府,想找爹爹告哥哥的狀,沒想到葉曦竟提早一步進書房。

她沒進去,就站在門邊偷听,她剛到不久,听到話的不多,從葉曦夢見靖王秋狩受傷那句開始。

听見她煞有其事地說著,梁瑀晨冷笑不已,為了吸引爹爹和哥哥的注意,她連這種鬼話都能說出口?葉曦在想什麼呀,想靠危言聳听和王府保持關系?

她輕蔑一笑,還想再往下听,但守在門外的小廝滿臉緊張,大有沖進去稟告靖王的意思。葉曦可以進屋,她不過在這里略站片刻也不行?

梁瑀晨懊惱,連一個小廝也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原本就滿肚子火氣無處撒,現在……怒上加怒,她發誓,與葉曦勢不兩立。

葉曦被逼到一角,梁璟朱的雙手壓在車廂上,把她鎖在雙臂中間,俊臉湊到她跟前,很近……近到她听得見他的呼吸聲,而那雙迷人的眼楮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她,盯得她心跳加速、呼吸紊亂,整個荷爾蒙亂成一團。

不行啊,不能被美色眩惑,她愛的是哥,他是她此生必須完成的目標。

但是怎麼辦?她是視覺動物,一個比歐巴更歐巴的男人,還是嚴重地妨礙了她的生理機能。

「你要做什麼?」

「關于你的夢……可以詳盡解釋嗎?」

笑話,作夢這種事能解釋的嗎?它本來就沒邏輯、找不到後果前因,難不成他還能剖開她的腦袋,分析里面的成分組織,確定預知夢的成因?

不過,很抱歉,恰恰好她是寫小說的,旁人不行,她可以!

驕傲抬頭,這個動作只是想充分表達她的自信與傲氣,卻沒想這一抬、額頭貼上他很靠近的唇瓣,微溫的觸感、微軟的知覺,害得她心跳一陣狂亂。

梁璟朱的心跳也亂了,亂得讓他的理智潰散,差一點點,他不想了解預知夢,只想把她抱進懷中。

在一陣無預警的心跳失序後,葉曦恢復理智。

她直覺該做點什麼來躲避心率不整的問題,于是她用力抹掉額頭的余溫。

這動作挺傷男人自尊的,好像她額頭剛踫上的不是他的唇而是恭桶,摟起雙眉,笑面虎變了臉,葉曦被皇子權威給震懾。

她怕嗎?是的,很怕,因此不等他再問,她立刻招。

「三歲時我生一場大病,之後就會作夢了,不多,就兩次。」

「兩次?沒有多的?」

她干巴巴笑開。「我又不是神婆,哪能時時預言?真有這麼厲害,我就直接到街上擺算命攤。」

梁璟朱笑了,笑得她毛骨悚然。「真的沒有?」

「沒有!保證沒有,絕對沒有。」她說得無比篤定。

「記不記得你在《玉玦盟》里寫什麼?」

「記得。」

《玉玦盟》描寫一對本是真心相交的同儕,因際遇不同成了天差地別的人,由于妒嫉,甲方下定決心殺害乙方,並取代他的身分,成為一方官員。

故事主角是名捕快,整本書以捕快的視角出發,他抽絲剝繭、一步步推理,最終破解命案,將口口聲聲兄弟情深的甲方繩之以法。

故事高潮迭起,引人目不轉楮,此書推出,很快就在監察院、大理寺造成風靡。

「書里提到的使用虛假身分罪、招搖撞騙罪?」

「對。」

「父皇對這兩條罪名非常感興趣,猜猜為什麼?」

寶寶知道,但寶寶不能說。葉曦愁了眉,卻還得佯裝天真問︰「為什麼?」

「書開賣後半個月,宮里查出一名嬪妃冒名頂替。身為庶女,她沒有資格入宮選秀,但為了當上貴人,她設計毒殺嫡姊。家中長輩心知肚明,卻還是為了家族名譽將她送進宮里。這兩個故事頗有雷同之處啊。」

葉曦拉出八字眉,苦大仇深……他怎麼會串起來的?她連角色性別都換了呀。

沒錯,書中提過這件宮廷秘事,她雖阻止不了宮嬪被秘密處死,卻還是希望皇帝明白,每個犯罪事證都該負有教化百姓的責任,念刑法的她想把這兩條律文推出去。

「只是踫巧,我沒刻意影射,呃……我也刻意不了,宮中發生這等丑聞,我再有心也無從查知。」

梁璟朱一笑,問題就在這里,今生宮嬪之事尚未流傳,她自然不知,但她是重生的呢,明年秋天這事就會傳出去,沒記錯的話,好像還有說書的拿它來當話本。

「真的只是踫巧?」

「對,人間處處有巧合,否則哪來‘無巧不成書’這句話。」她加強笑容力度,試著讓自己看起比真誠更真誠。

他點點頭後又道︰「《尋尸記》寫的是冥婚,談了盜竊污辱尸體罪,對吧?」

「是。」

「榮王世子年少病歿,榮王想買尸為子配冥婚,但挑選不到貌美女尸,于是買通某繼室下毒害死元配之女,將其尸體送進王府。于榮王府而言,不過是弄死一個平民少女,卻因為《尋尸記》上市被擴大討論,惹來見獵心喜的御史。

「父皇早有意鏈除榮王府,恰好借由此事將榮王府徹查定罪。認真算算,出書那天榮王世子恰好過世,那麼你在下筆書寫時,事情尚未發生,你是能掐會算?還是……又作了夢?」

臉皮狠抖幾下,看書當下,她就對草菅人命的榮王府恨得咬牙切齒,也是書中提到皇帝對榮王府的不滿,她才敢把故事寫下來,以便引發後來的效應,沒想到……梁璟朱太敏銳了。

「又是恰巧嗎?」梁璟朱不等她回答,又道︰「《少年天子》里的信王借開青樓斂財、搜羅京官秘事,甚至命旗下花魁青黛迷惑少年天子,搞到差點兒改朝換代。你這是想暗示我還是二皇兄,早點兒把萬花樓給端了?不過這花魁的名字……青黛、黛青,也忒明顯了些。」

她好想哭哦,還以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讓惡人得到惡報,沒想到神不知……鬼卻察覺了。

葉曦沒招認,但表情認了。

梁璟朱笑得更歡,這些事件從初始、發展到結果,當中有太多變數,光是靠夢境中的一個場景、幾個片段,壓根湊不出來。

因此,夢境?拿去唬旁人吧,他一個字都不會信。

她壓根就清楚每個事件的經過,父皇的想法、旁觀者的心思,清楚這些書將會帶出多大效應,她做的每件事都帶有其目的,也許過去沒人曉得,但現在……

目光相對間,他笑得奸佞,心知肚明的笑讓葉曦想挖洞跳進去,更想搞住他的嘴巴,大喊Shutup。

但她什麼都沒做,也無能為力做,她怕越描越黑、謊話越扯越難圓。

終于明白他為什麼堅持送自己回石榴村,不用刑具的逼供,讓她難以招架……

松開手,梁璟朱讓被壁咚得頭暈腦脹的葉曦吸口自由空氣。

退兩步,手橫胸,他對著她的眼楮認真道︰「如你所願,二皇兄動手了,京城中幾家青樓很快就會關門大吉。萬花樓關門,大皇兄丟的不僅僅是一只錢袋子,還有搜羅消息的管道,他應該會氣到跳腳吧,要不要說說,大皇兄和你有何過節?」

沒有過節,她只是想防患未然。

在爹爹受傷之後,梁璟樺處處針對靖王府,幾度把王府逼入絕境,她打定主意在那之前削弱梁璟樺勢力,將危機掐死在未萌之期。

「接下來你打算寫什麼?梁璟森計誘徐方炎?修堤無功、縣官葬身江河?」

葉曦瞠眼盤算,他說的這些是即將發生的事?還是正在發生中?

穿書就這點不好,作者沒有明確標好時間地點,她只曉得事件將會發生,卻不知道何時出現?

「不說話?是默認?」梁璟朱往前傾,再度與她靠得很近,近到她聞見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

那是皇帝賞賜的嗎?他和書上描寫的默默無聞、炮灰角色似乎不太一樣?

吁……長吐氣,解釋不清,又無法認真說明,那就只能……耍賴到底。

在嘴邊做一個拉拉鏈動作,她不管他懂不懂,打定主意、死不開口。

「說吧,隨便說一句,我就不再追問這些事。」

真的?

她用力看他。

真的!

他舉手發誓。

一句就好?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

一句就好!

他握住那根手指。

只是一根手指頭,小小的、細細的,但被他這麼一握,大大的、厚厚的、暖暖的溫度襲上胸口。

明明他啥話都沒說,明明他還是那個笑面奸商,但,怎麼會啊?她竟然覺得自己該相信他,相信他會說話算話,甚至是相信在他的護翼下,她會順遂平安?

抽回手,有平安作保證,她痞了。

「自殺不能解決問題,但裝死可以;生氣無法扭轉僵局,但裝傻無敵。」

噗地他大笑,這是打定主意耍賴到底?好吧、隨她,反正他認定了,認定她和自己是同一款人。

葉家到了,葉曦下車之後,他拉開車簾,對著她的背影說︰「過幾天宅子整理好,我就過來接你。」

「我不要。」她反對到底。

「你會要的。」

他想用她的秘密威脅她?「你說過不追究。」葉曦硬著脖子抗議。

這個人想模糊戰線?他明明說的是不追問,可沒說不追究,不過她還真是誤會他的意思了。「不拿書說事,你也會要。」

哈哈,不可能,除了穿書這個不能宣之于世的秘密之外,她仰不愧于天、俯不炸于地,做人無比誠摯良善,沒有啥事能被拿來威脅。

于是她傲嬌地沖著他一笑。「我不會、堅定地不會,我不要那個宅子,你得把銀子全數還給我。」

「話說得這麼死?知不知道我干麼整修那宅子?」

「關我啥事?」

不听不听,她只想要錢,她的計劃不想被人橫插一腳。

他沒理會她的堅持,自顧自往下說道︰「那宅子真不大,里里外外就十幾間房,當中瑀晟和瑀昊各佔兩間,除寢屋外,瑀晟需要一個大書房,瑀昊需要一個制藥室,目前正在整修中。」

梁璟朱沒說,他也給自己留了兩間,光是笑盈盈地看著她,看見愣在當下的葉曦,笑容從嘴角慢慢地擴大到後腦杓……

改變主意,她要了!

小本生意每天起早貪晚,日子辛苦了些,但每天都有現銀流進來,雖稱不上富貴,但長久下去,葉家肯定會比起一般農戶好得多。

葉方傻,但給的指令都會照做,葉長生勤奮,再苦再累都不會嫌。

而葉田氏手上有了銀錢,變得很好說話,整個人像抽換芯子似的,做飯打理家務、忙生意,一件都沒落下。

許是那三十板子把她的心給打小了,許是窮困太久,有錢入帳覺得生活又有了盼頭。總之這陣子葉家的氣氛熱絡不少。

下午,葉方和葉長生正在後院清洗腸子,腸子味道不好,但灕制過後說有多香就有多香。當然也是葉曦的配方夠好,前些日子還有酒樓飯館的掌櫃拿了銀票想買配方。

葉田氏貪婪,眼楮被銀票勾得轉不開眼,幸好還保有幾分理智,知道把配方賣掉,這個賺錢買賣就沒她的事兒了,因此還是硬著頭皮把臉轉開。

她想啊,要是葉曦能多給幾個方子,說不準……

美夢才剛作著呢,大門就被人敲響,葉田氏放下掃帚上前應門,當她看清楚站在門外的人之後,心一驚,全身瑟瑟發抖,手心瞬間冰冷。

她直覺想把門關上,可惜手抖得太厲害。

對方不說話,光是沖著葉田氏笑,笑得她全身寒毛根根豎起,兩條腿軟得幾乎無法站立。

「要、要進來坐坐嗎?」葉田氏用盡力氣,才擠出這麼一句。

對方鄙薄一笑。道︰「上車吧。」

葉田氏不要,卻不敢說不要,瞬間,腦中浮現出自己的一百種下場——肚子剖開、腸子外流,手腳砍斷,掛在樹梢嗷嗷叫,皮從頭上往下剝……

「還不上車?」對方輕問。

抖抖抖……葉田氏快要嚇死,卻還是硬撐著爬上馬車。

然而,馬車在村外繞兩圈後,葉田氏被放下車時,整個人暈陶陶的,和上車前表情截然不同。

她笑得亂七八糟、莫名其妙,腳步輕飄飄的,快飛上天似的。

葉方和葉長生已經把食材放進浦汁,院里架起的兩口大鍋里灕汁滾沸著,香傳四里,葉田氏進門後用力吸一口,把香味給吸進胸月復間,熟悉的味道驅逐了她的恐懼以及……興奮。

下意識地模模懷里的東西,又樂了。

她先走進廳里,連連灌下幾杯水後不知想到什麼,往大腿用力一掐。

痛!痛……會痛,所以是真的?太好了。

她憋不住笑意,彎唇彎眉、連心瓣都彎彎了,好半晌她才勉強將笑容斂住。

走出大廳,她看一眼丈夫兒子後,逕自往葉曦房前走去。

她不知道葉曦在忙些什麼,成天關在屋里,連門也不出。

說實話,她對這個親生女兒心里老犯怵。畢竟不是把屎把尿、親手養大的,她對葉曦的性子沒半點把握。

猶豫片刻,她敲兩下門。

葉曦打開門,看見葉田氏,有點錯愕。

相處一段時日,她模透葉田氏的脾氣,那就是個欺軟怕硬的。

葉田氏知道她是個硬骨頭,平日里看見總會乖乖繞道走,今兒個竟然主動上門?「有事?」

「有點小事,想同閨女說說。」葉田氏笑眯眼楮,親熱地朝她伸手。

葉曦知道葉田氏害怕自己,既想討好卻又不敢冒進。她很滿意這樣的關系,更滿意近日里葉田氏的安分守己,因此她沒有反彈,任由葉田氏把自己拉進屋里。

「閨女啊,這些日子出攤做生意,不是我夸口,短短幾日就已經賣出聲名,常常人還沒到,就有老顧客在等著,娘心想,這門生意做得。」

「是。」

「平常倒還行,萬一踫到下雨天,攤子生意就做不成了,要是能夠賃個鋪子,遮風擋雨的……娘算了算,這些日子家里攢了點錢,不知你手里還有多少,能不能湊湊,咱們到京城租個鋪面?」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葉曦的反應。

葉曦是有這樣的打算,就當作替原主還報生恩,但生意才做幾個月就想擴大經營?剛會走就想飛?她是好高驚遠還是想要掏空她的底?

「我沒錢。」

葉田氏噎住,怎麼可能沒錢?是不想拿出來吧。

瞄一眼桌上的筆墨硯台,她再沒見識,也曉得一塊好硯得花上幾百兩,桌上那些就算不是頂好的,但若是拿出去賣,別說租鋪子,說不定連買鋪子都夠。

但葉田氏很清楚,對葉曦千萬不能硬氣,否則只會把事情給談崩了。她連忙擠出笑意,問︰「要不,你手上還有其他方子嗎?我想要是能夠多賣幾種,生意肯定會更好。」

葉曦望她,輕淺一笑,看來確實有掏底的意圖。「沒有其他方子,我只會弄鹵味和茶葉蛋。」

怎麼可能沒有?她做的菜道道都好吃,她就是不想給!

都讓了她這麼久,處處捧著哄著,還是處不出感情?她就是顆養不熟、焙不熱的石頭。

葉田氏不死心,又說︰「可你上次做的紅燒肉和松鼠魚……」不管是哪一道,拿去賣給酒樓飯館都能掙個十幾兩。「閨女啊,爹娘多掙點錢,你也能跟著沾光,爹娘有錢、有底氣,方能給你說上一門好親,咱們是一家人……」

眼看葉田氏滔滔不絕,葉曦凝聲道︰「你說再多也沒有。」

話卡住,笑僵了,葉田氏深吸氣,強把怒火壓回去。勉強笑說︰「行,沒有就沒有,不管怎樣爹娘和大哥都會多攢點銀子給你當嫁妝,過去終究是爹娘對不起你。」

掏心掏肺的話說得無比真誠,讓葉曦開始懷疑該不該相信。

葉曦問︰「還有其他事嗎?」

「沒了,你忙,娘不吵你。」她合作起身、退到門外,眼看著門當著自己的面關上,笑容瞬間凝結。

果然,對這丫頭就不能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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