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茶小姐十分甜 第七章
沈玉荷長年飽受憂郁癥之苦，又借酒精麻痹痛苦，身體瘦弱，被女兒一推，整個人往後翻倒，撞上身後的牆壁。
「啊……」
沈玉荷臉白發亂的發出痛苦的申吟，馮萃嵐急忙沖上去看她的狀況。「媽……媽……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沈玉荷听著女兒著急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但浮現腦海的卻是丈夫那令她無比懷念的聲音——
「玉荷！玉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你有沒有怎樣？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玉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是你逼我的……是你毀掉我們的愛情、我們的婚姻……是你……」
她已經忘了，她和丈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那個曾經寵她愛她的男人就這麼丟下她，無情地離開了。
她在他走的那一刻跌進宛如暗黑地獄的深淵，彷佛無止盡的痛苦凌遲著她，只有酒，可以讓她不用再吃憂郁癥的藥，只有酒可以麻痹她的痛，帶著她回到過去美好的時光。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總有人不斷的提醒著她，該清醒了？
她不想清醒，就算回不到過去，無喜無憂的一片茫然，多好啊！
沈玉荷的思緒恍恍惚惚的飄蕩，突然，在發現手指踫到空酒瓶時，她不假思索便抓起酒瓶往那逼著她清醒的「魔鬼」砸去。
馮萃嵐完全沒想到母親會拿酒瓶砸她，意會過來時，只感覺眼前一片紅霧迷蒙了她的視線。
她伸手抹開，手指沾上紅艷艷的鮮血，而幾乎是同時，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沒多久死寂的氛圍被一發接著一發的砰砰聲響取代了。
她順著聲音望去，隔著厚重灰塵的玻璃窗外，一朵煙花在暗夜中綻開，點亮了夜色。
她突然想起，今天是跨年，夜色依舊，但已經是新的一年開始了……
馮萃嵐內心翻攪起苦澀，眼淚啪搭啪搭掉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的世界，沒有汰舊布新迎接美好一年這件事。
眼前一片迷蒙紅霧中，她看見神態瘋狂的母親砸了她之後，撿起地上的碎玻璃，又朝著她刺了過來。
她連躲的力氣也沒有，下一瞬，便感覺椎心刺骨的痛襲來。
「唔……」
她痛嗚了一聲，不知道母親刺中了她哪里，只感覺眼前的世界晃蕩了起來，黑霧漸漸取代眼前的血霧，佔據她的意識。
她會死掉吧？
恐懼瞬間攫住她的五髒六腑，卻又矛盾的竄出另一個悲觀的想法。
或許這樣也好……
在父親離開後，母親崩潰，沒勇氣自我了斷，卻拉著她一起陷入地獄，而她像深陷在醒不過來的夢魘，強顏歡笑地過著日子。
這些年為了母親，傷心憂心費盡心思，卻徒勞無功，她太累太累了，或許這樣結束了也好……
砰砰砰砰！接連數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出照亮夜色的絢爛時，驚嘆聲跟著響起。
「哇！這也太酷了！」
「哇！真美！」
母親改嫁前些年，葉靜雄雖然明白母親也有尋找自己幸福的權利，但其實心里也怨懟過母親。
因為這樣，他才會賭氣的帶著妹妹過生活，甚至不願去叨擾母親的新生活，家人間的聯系，基本上是以逢年過節的電話問候為主。
母親不只一次提起過想和兩兄妹一起吃飯，卻被他一次又一次用各種理由推辭了。
但隨著年紀增長，他逐漸可以明白母親的心情。
女人離開男人不會死，但心無依歸，無所寄托的情感是不是會強加在已經獨立或結婚生子的子女身上？
那份壓力所衍生的社會新聞，相關案例並沒有少發生。
那時他才明白，在母親追求自己幸福的同時，也是讓他們不必擔心她，放心而恣意地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
只是許多年沒見，突然要一起吃飯，他和妹妹心里都有說不出的別扭，意願並不高。
但听見母親忐忑謹慎的邀約，他也不忍拒絕，便帶著妹妹赴約了。
母親改嫁的對象趙上恩是個財力雄厚的企業人士，雖說是在自宅吃個家常便飯，但入目的氣派豪宅卻也夠讓人驚訝的。
葉靜雄再一次清楚明白，他們的媽媽……已經屬于另一個男人了……重新擁有新的人生。
雖然這是早就知道的事實，卻還是讓他有些惆悵。
原本他想吃完飯就和妹妹離開，卻沒想到母親硬是留下他們，要他們看完跨年煙火再走。
趙家的這頓家常便飯和一般人家非常不一樣，根本就是法國餐廳悠哉上菜的步調。
不疾不徐的優雅，讓一頓一個小時就可以解決的飯，拖到十點多才吃完，而主餐之後，讓人眼花撩亂的精美甜點、飲料，更是多了讓「家人」可以細細品味交流互動的選擇。
葉靜杉一向是只甜食小螞蟻，看到那些夢幻的像精品的甜點，眼楮發亮地被秒收買；內心的心不甘情不願也飛得不見影子。
加上母親有心挽留，以及趙家大宅可以看到煙火的地理位置，葉靜雄他只能強抑下內心的想望，配合度十足的耐心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午夜十二點一過，煙火「砰」的一聲炸開，照亮了整個夜空。
那一瞬間，他想起馮萃嵐，心想著，她回家去，是不是有順利和她的媽媽一起吃飯？
這時，她是一個人孤孤單單準備跨年嗎？
他猶豫著要不要傳訊息給她，卻被妹妹以及一抹同樣興奮的驚呼聲給打斷了思緒。
他側過眸才發現，發出聲音的另一個女人是凌雪宜。
母親與趙上恩結婚後並沒有生小孩，剛剛听說，近兩年有久居國外的摯友把女兒送來借住他們家。
那女孩叫凌雪宜，是個混血兒，從事攝影工作，對台灣有濃厚熱情，個性十分開朗，住不到半年，就認了兩人當干爹干媽。
她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發現他的目光，隨即用帶著外國腔的怪腔怪調，開朗的問︰「嗨，要喝嗎？」
葉靜雄看著她手上顏色粉女敕的雞尾酒，笑著婉拒。「我等等還要開車，不喝了。」
听他這麼說，凌雪宜露出驚訝的表情。「都這麼晚了，不留下來住一晚再走？」
「不了。」
原本他已經計劃好，今晚是要和馮萃嵐一起跨年，如果體力允許，或許還可以上山看看日出什麼的。
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他們交往後的第一個跨年，因為母親的臨時起意，被無情打壞了。
他心想等等回去，是不是要過去找她？
年沒和她一起跨成，但看日出的計劃或許還是可以實現吧！
听見他的回答，凌雪宜不死心地追問︰「為什麼？明天你的面包店還要營業嗎？」
「沒有……」
他的聲音才落下，凌雪宜毫不掩飾對他的興趣，直接勾挽住他的手。「那就別回去了，機會難得，我們可以一起玩啊！」
凌雪宜今年二十三歲，母親是義大利人，外貌感覺像母親多一點，褐金發白皮膚，加上是在國外長大，整個人透著一股外國女人的豪放氣質。
而葉靜雄個性比較內斂，雖然知道對方是在國外長大的，卻沒想到她會這麼主動。
他發現她不只主動勾住他的手，連上半身都貼了過來，他的手肘甚至可以強烈感覺她豐滿的胸部貼蹭了上來。
或許是習慣養成的無心之舉，他卻像被燙著似的輕推開她，往後退好幾步的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凌雪宜看著他的反應，好奇地問︰「怎麼了？」
文化與個性的關系，他不習慣女人這麼主動熱情，他又是有女朋友的人，怎麼也要避個嫌。
但她能理解這些嗎？
葉靜雄不想多費唇舌解釋，也覺得沒這個必要，于是避重就輕的開口，「沒事。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
見他急著要走的模樣，凌雪宜再度挽住他的手。「別那麼掃興嘛！我很喜歡你，我覺得我們應該可以一起玩得很開心！」
喜歡你？！
听到那三個字，葉靜雄幾乎要以為自己听錯了。
他們認識也才不過幾個小時，她怎麼就說出喜歡他這樣的話？
他如果與她再多相處一點時間，或真的跟她出去玩了，是不是……就可以上床了？
也不怪他的想法如此直接，在現代的社會，男女間這樣速成的關系進展或許不是熱情開放的外國人的特權，在台灣同樣是如此，只是不適用于他。
他扯開靦的笑容回應。「謝謝，不過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了喔……」凌雪宜略顯失落，卻很快的甩開那股情緒，朝他扯出一抹無所謂的燦笑。「沒關系，我不介意。」
葉靜雄錯愕一怔，隨即露出苦笑，輕輕拉開她搭上的手。「不好意思，但我會介意。」
她噘起紅女敕女敕的嘴嗤了一聲。「老古板，都還沒結婚，就當朋友一起玩玩有什麼關系？」
葉靜雄皺眉，感覺她整個人又要黏過來，慌得連退了好幾步才道︰「有關系！有關系！」
看著他邊說邊退臉都紅了，凌雪宜對這個男人的興趣又多了幾分，才想更積極的貼上，卻听到一聲笑嗓介入。
「好了，雪宜，你別再逗我們家靜雄了，他比較保守，可不比你認識的那些男人啊！」
凌雪宜嬌聲抗議，「干媽，我可沒逗他，我是真心喜歡他，就想他當我的男朋友！」
她的熱情坦率卻讓葉靜雄不自在的推了推眼鏡，赧著臉不知做何反應。
張黛美見兒子那反應，心里大概有了個底。「你喜歡靜雄我很高興，但感情的事……還是先處處……」
今天的飯局是丈夫替她圓多年來疏離一雙兒女的遺憾。
丈夫過世給她的打擊太大，看著兒子幾乎是丈夫翻版的模樣，她的心難受得根本過不了日子。
沒多久趙上恩出現，給了她溫暖和愛，她急著逃離那個有丈夫影子的家，才會答應兒子，讓他一個青春正盛的孩子帶著妹妹獨自生活。
多年來，家用、學費她都固定匯到戶頭，卻彌補不了她內心愧對兒女，無法陪著女兒一起長大的遺憾。
時間愈久，這股遺憾不斷在內心擴大，加上凌雪宜來借住，即便她與葉靜雄差了十多歲，卻讓丈夫興起搓合兩個孩子的心思，順勢安排了今天的飯局。
今天的安排，如果兒子有意願她自然樂見其成，但若兒子不願意，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不會去干涉他的感情生活。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選擇了自己人生的另一半重新開始，也希望孩子能有自己的選擇，能過得幸福。
她的想法就是如此簡單。
張黛美的思緒起伏，話說得斷斷續續，凌雪宜卻按捺不住，直爽表明了內心的想法。
「干爹說了，今天是要幫我介紹男朋友，我很喜歡，可以直接讓他當我的男朋友了！」
她這番話，讓葉靜雄無奈的苦笑。
顯然他剛剛說自己有女朋友，她根本不當一回事吧？
他想開口提醒她，卻看到趙上恩走過來，听見他們的對話，朗笑著搭了腔。
「遇到合適的對象，就要積極主動去追，錯過了，可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咱們家雪兒有眼光。」
張黛美嬌橫了丈夫一眼，暗賞了他一記拐子後，惱啐了聲。「話都沒听仔細，你敲什麼邊鼓啊？」
「啊？什麼意思？」
「靜雄有女朋友了。」
趙上恩露出驚訝的表情，還沒來得及開口，卻听到凌雪宜理直氣壯地搶了話。「不是有句話叫『死會活標』嗎？在婚前，每個人都有選擇最適合自己對象的權利。既然雄哥哥還沒結婚，那我就有追求的權利，對吧？」
她這番理論是成立的，乍听下沒問題，但關乎的是道德，再說橫刀奪愛的結果太危險；EQ不夠、情商不夠，一個不小心可不是分手說再見那麼簡單就解決的。
趙上恩正想曉以大義，卻沒想到葉靜雄搶先一步開口了。
「凌小姐，我們對感情的看法認知差異太大，一起玩也不會開心。我建議你，找志同道合的對象一起玩應該會比較開心。」
葉靜杉看完煙火，發現幾個大人湊在一起，而哥哥臉上是說不出的不自在，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麼，她立即心領神會的上前。
「哥，時間晚了，我想回家了。」
氣氛被作風不同又少根筋的凌雪宜攪得尷尬不已，張黛美心里雖有些不舍，也不得不開口，「那讓司機送你們回去吧！」
葉靜雄搖搖頭，「沒關系，我沒喝酒，可以自己開車回去。今晚，謝謝趙叔的招待。」
葉靜杉也乖乖地附和，「謝謝趙叔的招待，東西很好吃，我們吃得很飽，還看了煙火，心滿意足了。」
趙上恩也是明眼人，笑笑地開口，「好，年輕人就是體力好。下次有機會再帶杉杉過來吃飯。」
葉靜雄看向母親充滿冀盼的眼神，點了點頭應好。
張黛美笑得合不攏嘴，「我去送送他們。」
見狀況完全不如預期，凌雪宜氣得直跺腳。「干爹！」
他笑著伸長手，將不受控的女人給攬回身邊。「來，丫頭，過來陪干爹喝兩杯，我們好好聊聊。」
「我不想和干爹聊！」
趙上恩包容的哈哈大笑，不顧她的意願，半拉半攬的將她帶走。
兩人走遠後，張黛美一臉抱歉地拉著兒子的手，「抱歉，你趙叔是好意，雪宜那孩子是在國外長大，行事作風比較洋派，和咱們不同調，比較熱情，你可別放心上啊。」
葉靜雄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
張黛美知道兒子一向是溫柔敦厚的個性，欣慰之余，管不住內心沖動地接著問︰「有機會可以把女朋友帶來給媽看看嗎？」
葉靜雄酌量了一下才點頭，「嗯……過一陣子再說吧！」
他和馮萃嵐剛開始交往沒多久，如果這時候跟她說要帶她見媽媽，她可能會壓力如山大吧。
張黛美不知兒子的考量，听到他的回答原本有些失落，卻轉念又想，他雖然沒正面應允，但也沒拒絕啊！
她知道，想修復與兒女之間的關系，一時半刻是急不來，但指日可待。
這想法讓她略略寬心，送他們走到葉靜雄的車邊，她看著一雙兒女由衷地說︰「媽希望你們兄妹倆都能過得幸福。日後多聯絡，如果時間允許，撥個時間聚聚。」
「知道了，您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見她一雙眼停在兩人身上，似乎沒有要移開的意思，葉靜雄不得不開口道︰「媽，時間已經很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張黛美應了聲，卻因為那份生疏難掩失落，強扯了扯唇，跟兩人道了再見後，轉身走回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