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嫁緣 第十章
「莊主!」
他們才剛走進點楮山莊大門,馬上一堆人此起彼落地對少爺喊「莊主」,他一擺手,讓他們不用叫人了。
接著眾人的目光紛紛聚攏到他身旁的女人身上。杜映容不曾被這麼多人盯看過,登時怯怯地縮到他身後。而那些人,早已知悉莊主會從邢府帶個人回來的事,是莊主前一日先行遣回的隨從們說的。
「把白楊苑收拾好給容兒住。」他下令。
「是。」兩個丫鬟靠近容兒,幫她拿包袱,「容兒小姐,請隨我們來。」
杜映容已經很久很久沒被稱呼為「小姐」了,她幾乎快忘記自己曾經是個千金小姐,想到這兒,不禁有些心酸。
她應該立即跟著丫鬟去新居處,但又有些戀戀不舍地看著他,畢竟這兒她人生地不熟,唯一認得的只有他,要離開他身邊,委實有些不安。
但他已經開始與莊內的人談話,她走兩步回望他一眼,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只好默默跟丫鬟們走了。
踏進白楊苑,杜映容便被里面的雅致擺設給吸引了。這里真美!屋里有很多畫軸書卷,還有各種看起來極之精致的花瓶、香爐、玉器等物,室外更是小橋池水,各色花木點綴,風兒拂面的氣息也很清新透涼,果然山頂上就是不一樣。
「容兒小姐,待會兒我們會再找幾個人來一起打掃比較快,您就先到處看看,有什麼需要再跟我們說。」
原本下人們已經先打掃好另一苑的客室,沒想到莊主會讓她住白楊苑,這下得把這兒重新整理成適合姑娘住的居所了。
「不需要再打掃了,看起來已經很干淨舒適了不是嗎?這兒原本是誰的屋子?」她其實滿意極了。
「是莊主的書房。也算藏物閣,莊主會把他喜歡的東西都放到這兒來。」
他喜歡的東西……杜映容馬上對這句話作了聯想──所以她是他喜歡的?驀地,她臉上飛過紅雲,露出羞意。
丫鬟們看她那生女敕的羞澀模樣,不禁微微笑了。其實莊主會帶女人回來,大伙兒都心知肚明這女人對莊主而言是什麼樣的角色,不需要特別說破的。
「少爺……不,既然是莊主的書房,那我佔了這院落,莊主要怎麼用書房呢?」她覺得自己在這兒也該跟著大伙兒改叫少爺為「莊主」。
「莊主平日就常睡在書房,後面里間有床榻,若閱卷批文累了就直接歇下,很方便的。」
「喔……」她想,這代表以後他會常常過來的意思,心中不覺躍起一抹喜悅。
「容兒小姐,您先歇一下,之後初雨小姐可能會來找您,她從昨日起就很期待與您見面了。」
「初雨小姐?」
「初雨小姐跟您一樣是莊主帶進來的,已經待在這兒五年有了。」
跟我一樣?五年?杜映容在毫無心理準備下听到這件事,心如遭雷擊,胸口一陣緊縮……
原來,她不是他的唯一;在她之前,他早就已經收了侍妾了,她只是排第二……等等!說不定連第二都不是,誰曉得他到底收了幾個!
一時之間,她心中有著澎湃的憤怒與郁悶,但又深切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資格生氣;她只是他眾多侍妾里的其中一個,她早該知道男人都是這樣的,更別提自己只是個新進門的,恐怕還得給姐姐們奉茶問安呢。
老天爺到底還想讓她多難堪?從正妻降為丫鬟,再從丫鬟改當侍妾,現在還得跟其他侍妾共享一個男人,而且還是排行最末的。與其這樣,還不如徹頭徹尾當個丫鬟就好。
她頹然坐下,愁眉不展。
丫鬟們看她這副模樣,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看樣子莊主並沒先跟容兒小姐說她前頭有人,所以這會兒受的打擊才會這麼大吧。
就在這時,外頭好像有人來了。人未到,聲先到,那聲音是一串細碎的鈴兒響聲。
杜映容抬起頭,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仙女下凡。那是一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美目顧盼生輝,一進門就帶來一股淡淡花香。
身上一襲海棠紅紗裙,彩繡褙子帶著白色描金披帛,整個人看起來飄飄然;過腰長發只綰半頭雲髻,其余低低束成一條馬尾,流瀉于肩背;頭上金步搖穗子特別長,隨著步伐一晃一晃,很是優雅;腰配銀鈴,故而一動就會有清脆鈴音。
丫鬟們一看到她,馬上福身。「初雨小姐。」
「你就是容兒嗎?」初雨雙手握住杜映容的手,一見面就顯得非常親昵。
杜映容渾身僵硬,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結結巴巴地叫了聲︰「初雨……姐姐。」是這樣叫對吧?自己是不是該送上小禮以表敬意?可她身上並沒有什麼像樣兒的物事。
「別叫姐姐,都把我叫老了。你多大年紀?」初雨展開迷人的笑靨。
「十八。」
「我十九。只差一歲,那我們彼此叫名字就好。」
「那怎麼行!您比我早進來……」
「不用分什麼先來後到,既然都進到點楮山莊了,我們就好好相處吧。」初雨擺手讓丫鬟們退下去。
「那就請您不吝指教。」她正式福了身。
「要指教什麼?」
沒料到初雨會這樣反問,杜映容有些訥訥地︰「我初來乍到,恐怕不知道要怎麼服侍莊主,您跟著莊主這麼久了,一定很懂得應對進退之道……」
「沒什麼好應對進退的,那個人要是臭著一張臉時,別理他就是了。」她咭咭笑道。
「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莊主很忙的,人一忙起來,臉色自然會比較嚴肅,但那卻不是針對誰。如果你對他的一舉一動太在意,一點小事就想著他是不是不高興了,于是拼命奉承迎合他的話,那太累了。」
「可是,我們這種身分不就是該以男人為尊,看他的臉色過日子嗎?」
「不要讓他還得費心思去顧念你,你只要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在這兒沒人會管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整日守在門口等他回來,他不在的時候,你也可以時候到了就用膳、就寢,不用痴痴等,那感覺好沉重的。」
「真的嗎?」
「我當初剛來這兒的時候,有次就是餓著肚子等莊主回來一齊用晚膳,結果他那日半夜才回來,一回來我就挨罵了,說要是他三日不回來,是不是我就三日不吃?那再更久不回來的話,是不是他回來就得看著我餓死的屍首下飯了?」初雨說完,掩嘴輕輕笑起來了。
杜映容覺得初雨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好美,柔得像掐得出水來,雖然外表看起來嬌嬌弱弱,但性子似乎很明朗。
她完全比不上初雨,兩人有如雲泥之差。她不懂為何他有了初雨,還會想要別的女人。難道這就是男人的天性?再美的女人,看久了也會膩;或是每日雞鴨魚肉,偶爾會想吃點青菜豆腐?
「容兒,你的全名是什麼?」
「杜映容。」
「莊主每次回老家回來後,都會跟我提起你的事,容兒長容兒短的,所以我就在猜了……果不其然,他真的帶你回來了。呵呵。」
他常常提起自己?在初雨面前?容兒很是驚訝,但讓她更驚訝的是,初雨竟然還笑得出來!自己的男人對別的女人起了意,為何她不生氣?相形之下,自己一開始知道初雨的存在時,心底那酸泡泡兒冒個不停,既怨且悶。
現在想想,她不只美貌比不上初雨,甚至連器量也比不上……杜映容這下更自卑了。
「我姓邗,叫初雨。听說是我出生那日,正好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場雨,所以爹就幫我取這名了。喔,對了,我的邗,不是一般人所以為的那個韓姓。常常會有人弄錯,所以初識時我都要特別強調一下。」
初雨拉過杜映容的手,用玉蔥般的縴指在她掌心寫下「邗」這個字。
「跟莊主的邢姓,只差一劃。」杜映容注意到這奇妙的巧合。
「是啊,很好記吧。在這兒,你什麼都可以問我,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唯一不能問的,就是關于我的私事。」
「私事?」
「不要問我爹娘是誰、出身何處、家里還有誰、我跟莊主是怎麼認識的……等等;相對的,我也不會去探問你的私事。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過去,也不是每一個故事都很光采,有些事只適合放在自己心里,所以互相都不要過問,你我都輕松。」
「是。」杜映容听了,真的心里一松。她本來還有些擔心會被問東問西,她又得想什麼謊去瞞,現在這樣都省事兒了。想來初雨應也是有一些不堪的過去吧。
「其實是我這人沒什麼心眼兒,听到什麼、想到什麼就會跑到嘴巴上,所以不要把秘密告訴我,我一定會不小心說溜嘴兒的。」初雨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杜映容微微一笑,覺得初雨那無矯飾的性情讓人不需多做揣測,很是輕松。
「欸,你話好少,好像都是我在說話。你沒什麼問題想問的嗎?」
「一時還沒想到……若硬要說有的話,現在只想到一個。」
「快說快說!」初雨興高采烈地催促。
「除了您以外,還有別的姐姐嗎?」
「別的姐姐?」
「就是……像我們一樣的人,我想知道自己是排第幾個。還有,得去向她們問安。」杜映容是認真地想跟每個人打好關系,即便是妾室,也有先來後到之分,進門先打招呼是基本禮節。
初雨聞言,笑得花枝亂顫。「你當這兒是天子的三宮六院啊!不可能有三千佳麗的。我說過了,莊主事情很多,都已經很忙了,還得應付一堆女人的話,那他應該會先發瘋吧。」
杜映容發現,初雨似乎很愛笑?
「原來你不只話少,還很會胡思亂想呢!心情放開一點,既來之則安之。走,我帶你到處逛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