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娘犯桃花 第四章
第三章
瑤娘匆匆離開客棧,專往人多的地方鑽,畢竟混進人群才是最安全的。就是這張網子很難纏,跟那紅繩一樣都會動。
不過她不怕,因為這網子根本沒什麼殺傷力,被她輕松就打了個結。
在那男人秀出道士的身分後,她就不怕了,更何況那道士也不怎麼厲害,就連這捉妖法器也弱得很。
說到妖,瑤娘心中一沉,從血泊中醒來的情景,再度浮現腦海。她知道自己身上有古怪,卻不敢去深思,道士的出現,讓她不得不正視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她記得那一夜刀身入肉的疼痛,也記得一身的血衣,但醒來後,胸口卻連刀傷都沒有。
不僅如此,她看著自己的手掌,長期做粗活而變得粗糙的手,如今又細又女敕,一個繭子都沒有,連切菜時不小心留下的小傷痕都不見了。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十指,修長而細致,好似一雙從未沾過陽春水的閨閣淑女之手。
她收緊十指成拳,好似這麼做,就能遮掩她不敢去深思,也不敢去探究的真相。
她甩甩頭。不想了,唯今之計是趕緊甩開那男人的糾纏。如今客棧她是不敢回了,房中的包袱也只得棄了,今日不宜上路,最好先找個地方躲起來,過得幾日,再去重新添置些衣物,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穿街過巷、奔了不少路後,她已氣喘吁吁、滿身大汗,便在附近的茶攤歇歇腳,喝口涼茶。
面前人影一晃,有人在她對面入了座,抬眼一看,把她驚得一抖,差點灑了手中的茶水。
靳玄坐下後,無視于她的驚嚇,自來熟地拿起她的茶壺,連杯子也省了,直接仰頭灌下。
一股清涼入喉,他舒服地嘆了口氣,擱下茶壺。
「跑得滿身大汗,這時候涼茶最解渴了,你說是嗎?」他唇角邪邪一勾,笑看她一臉的驚悚。
他一身閑適輕松,衣不縐,汗不流,相較之下,只會顯得她像個傻瓜似的,自以為跑得夠遠,其實自始至終,都在他的掌握中。
瑤娘這時候再笨也明白了一件事——她是不可能甩開這個男人的。
在他眼中,她的逃跑成了一件可笑而愚蠢的事,他怕是跟在後頭看她的笑話吧?
一壺涼茶,一人喝剛剛好,兩人喝就嫌少了,幾口灌下,就見了壺底。
靳玄抬手招來老板。「再來一壺涼茶。」
老板應答一聲,殷勤地又送上一壺茶,順道推薦自家菜色。
「客倌,要不要來幾盤小菜?配涼茶最適合了。」
靳玄听了,轉頭問瑤娘。「如何?要來幾盤嗎?」
瑤娘沉默而防備地瞪著他。
「沒意見?那就來幾盤吧。」他招招手,叫老板送菜上來。
「好咧,客倌!」老板高興地去張羅,麻利的將三盤小菜送上桌。
靳玄拿起筷子就吃,見她仍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指了指小菜。「吃嗎?」
她繼續防備地瞪著他。
「不吃就算了。」他下筷如飛,三盤小菜本就不多,頂多塞牙縫而已,沒幾下就被他掃光,連一丁點菜屑也沒留下。
他吃得快,卻依然不失風雅,吃完還很有教養地拿出巾子抹抹嘴,向老板招手算帳。
「客倌,一共十文錢。」
靳玄頷首,轉頭對瑤娘吩咐。「付錢吧。」
瑤娘瞪圓了眼,忿然道︰「為什麼是我付?」
他挑了挑眉。「喔?肯說話了?我還以為你嚇傻了呢。」
瑤娘听得氣結。
靳玄付了錢,站起身,走出茶攤,負手在後,側頭看她。
他在等她。
瑤娘算是明白了,他讓她跑,是要讓她知道,不管她逃到哪里,最後都會被他逮著。他這是在告訴她,孫悟空翻了十萬八千里,終究也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既然逃不了,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見招拆招,另做打算了。
靳玄很滿意她自己乖乖走過來,也幸虧她識相,否則他還真是傷腦筋,不知該如何抓她回去。
法器對她無用,符文對她無效,打暈扛走嘛……這事沒人看見自然能做,但現在滿街都是人,光天化日之下扛著一個女人,好像當街強搶婦女的登徒子,有失身分不說,萬一被有心人誤解,實在有損他的英名。
這女人明明是妖,偏偏一副良家婦女的模樣,身有狐妖之氣,卻無狐媚之相。
他在等,一旦她施展妖力,露出妖相,他便能在眾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斗法捉妖,但是到目前為止,她逃得像正常人,吃得像正常人,睡得像正常人,就連現在跟在他身後,也是委屈得像個正常人。
他看不懂她,這妖女身上有太多矛盾的地方,一個能夠走出鎖妖塔,又能壓制法器的狐妖,為何逃命時,連個飛天遁地術都不會?
狐妖狡詐,他懷疑她是另有計謀。
瑤娘跟在身後,不斷地轉動心思。要她乖乖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光天化日之下,她就不信他敢對她怎麼樣。
正焦急時,她目光大亮。瞧,巷口那兩位不正是路過的官差嗎?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機不可失,于是她當機立斷。
「救命啊——」
她奮力奔向官差,這一喊,不但驚動了兩名官差,也把附近百姓的注意力都喊來了。
她急急躲到官差身後,指著那男人。「差爺救命,他要殺我!」
瑤娘把手一指,眾多目光也「嗖嗖嗖」地看向她指的男子。
靳玄並無驚惶,而是饒有興味地挑眉,不因她的指認而感到惱怒,反倒一派坦然。
他依舊不疾不緩地邁步而來,衣袍翩翩,風采照人,陽光在他身上反射,每走一步,都像乘風踏月而來。他目光幽遠,唇角帶笑,身上好似鍍了一圈仙氣光華,彷佛謫仙下凡。
瑤娘瞪眼看他,見他依然坦蕩,不急不躁,唇角那一抹笑,讓她突然感到不安,而她的不安,很快就被接下來的發展所印證。
兩位官差一見來人,立即上前拱手,態度恭敬。「原來是靳玄大師,失禮、失禮。」
靳玄含笑回禮,聲音清悠悅耳。「不敢,兩位差爺有禮了。」
瑤娘臉色丕變。她以為找到靠山,但這兩座山卻給人哈腰行禮,瞧這熱絡的態度,竟是熟人!
「大師可是遇上什麼困難,需要咱們效勞的?」兩位官差說這話時,那一雙眼卻往她這兒打量,令她一顆心沉到谷底。
靳玄面露無奈。「貧道有事需要問問這位娘子,正在勸服她,可惜她不怎麼合作。」
官差恍然大悟,立即對瑤娘板起官爺的面孔。「大師有事問你,你就答,跑什麼跑?」
瑤娘急了。「差爺,他想殺我!」
「放肆!大師何等身分,豈容你一介蠢婦如此誣蔑!」
「是真的,他擅自闖進我的屋,想對我不利!」
「胡說八道,大師是正人君子,豈會做這種事?必是你心存不良,想對大師不利。」
不單兩位官差斥責,就連周遭看熱鬧的百姓也對她指指點點,甚至有人說她不知檢點,不守婦道,色誘男人不成,便惱羞成怒,反咬一口。
瑤娘臉色乍青乍白,周遭的指責如無情的刀劍在凌遲她,沒人相信她,反倒質疑她婦德有虧,令她百口莫辯,只覺得一股透心寒。
「大師,這婦人誣蔑你,不如咱們替你抓了將她送辦?」官差道。
瑤娘聞言,更是臉色發白,心生恐懼。若真進了大牢,她如今孤苦無依,無人救她,這一生就完了。
靳玄將她面無血色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生疑。鎖妖塔她都不怕了,何以畏懼坐牢?
「兩位官爺,這位娘子只是對貧道有些誤會罷了,還請官爺莫與她計較。」
這一席話立刻引來眾人贊揚,夸他寬容大度,不計小人過,最終在兩名官差的威脅下,瑤娘若不想坐牢,只得乖乖跟著靳玄走,否則就只能吃牢飯了。
她垂頭喪氣地跟在男人身後,折騰了老半天,最後竟是又回到原來的客棧。
男人在客棧門前停住,回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飽含警告,要她跟上,便回身進了客棧。
瑤娘知道這時候再逃也是白費功夫,猶豫了會兒,咬咬牙,終于認栽地一腳跨進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