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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醫王妃 第二章 時隔多年再相見

作者︰夢南迪

世人皆羨慕秦班裕這個閑散王爺,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稍有不慎,他就會成為地獄里的一縷怨魂,而如今他離閻王殿越來越近。

馬車里,秦班裕撩起左手的袖子,一條紅線沿著上臂緩緩而下,距離手腕處只有四指的距離。

他不怕死,一想到死,心中還隱隱生出幾分解月兌,可是他放不下她,終究還是放不下她。

馬車滾滾前行,駕車的黑衣侍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觀四路,耳听八方。

「還有多久能入城?」

「回王爺,半個時辰。」

「好,入城傳宋五來見我。」

「是!」

秦班裕不再說話,陷入沉思。

早先大隊浩浩蕩蕩的從皇城出發,一路不緊不慢,緩緩前行,然而這一切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事實上他早已月兌離大部隊,一路快馬加鞭趕來姑蘇。

兩年了,他放任她在外隨心所欲的過活兩年了。或許這次他就要死了,臨死前,他還想再見她一面。

深夜,宋五爺急匆匆的從醫館的後門出來,借著月色趕到東城的一處宅院。

守門的黑衣人見到宋五爺出示的腰牌,二話沒說,直接放行。

「宋五參見王爺。」花甲之年的宋五爺恭敬的向著臥榻上的男人行禮。

秦班裕靠在臥榻上,周身透著懶散的氣息,臉色有些蒼白,嗓音帶著幾分剛睡醒的困意,「這里不是皇城,不必多禮。」

他一出皇城便有人來姑蘇傳信,宋五爺算著時日,知曉必定是快馬加鞭趕來的。

宋五爺原是江湖人士,幾年前被仇家追殺,陰錯陽差得秦班裕相救,為了報救命之恩,便投身其麾下一直效忠至今。

「她,如何?」秦班裕擺弄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這塊玉他視若珍寶,一直戴在手上,不知道蜀魄手里的那塊玉佩還在不在,本是一對,如今卻天各一方。

「蜀魄她知道王爺要來姑蘇了。」宋五爺雖已是一把年紀,但眼不花、耳不聾,今晚吃面時,蜀魄的一舉一動他都瞧在眼里。

他都害怕這丫頭一個想不開會連夜收拾鋪蓋走人,但是想想這個月的月錢他還沒發呢,這丫頭真要跑也會找他把月錢要了,他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

「辛苦了,這兩年陪在她身邊,幫我照顧她。」當年蜀家遭逢變故,他何嘗不想陪在蜀魄身邊,但是……他不能。

宋五爺低頭拱手行禮,不敢多言。

每月他都會傳三封信到皇城,將蜀魄的一舉一動全寫在信中,那丫頭的近況,王爺再清楚不過。堂堂閑王幫人幫到這個分上,偏偏那丫頭還完全不知曉這份恩情,他這個江湖人士都覺得憋屈。

「這個月的月俸給她了嗎?」秦班裕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蜀大人為官清廉,雖沒有深厚的家底,但是蜀魄自打出生便是衣食無憂,從一個官家千金成為落魄千金,秦班裕原本還擔心她應付不來,沒想到那丫頭卻懂得苦中作樂,明明是勒緊褲腰帶的日子,卻讓她過得歡樂無比。身在皇城的他看著一封封由姑蘇傳來的信函,每次都是打心底高興。

「還沒,怕蜀魄卷鋪蓋走人。」宋五爺嘆了口氣,臉上的神情似笑似哭,可見有多無奈。

「你這兩年守在蜀魄身邊,倒是了解那丫頭的性子。先壓著吧,等我拜會過她再給不遲。」秦班裕按壓著隱隱作痛的左臂,「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宋五爺恭敬的退出去。

春夜微寒,秦班裕推開木窗,涼風順著縫隙擠進了屋子,迎面打在他的臉上。

屋子里靜悄悄的,除了秦班裕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聲外,再也聞不得其他聲音。

純白的手帕上印著一朵鮮紅的「血花」,他在心中苦笑了兩聲,將巾帕折迭起來,擦干嘴角的血。

大夫說他時日無多,這軀體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不過死之前能見她一面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蜀大人,對不住了,班裕終究還是食言了。

蜀魄除了在宋五爺的醫館當值,閑暇時也會接些私活,在姑蘇這兩年,她也算是積累了幾分名氣,甭管她是男是女、婚配與否、家里是個什麼境況,這一身的醫術明擺著呢。

「就不能把後門打開嗎?要不然咱們把梯子搬出去,翻牆也成,犯得著一大早的就繞三條街嗎?」

雖然晉家的後院與蜀家的正門僅有一牆之隔,但是兩家的正門可是隔著三條街呢,蜀魄背著藥箱,打著哈欠,由晉府的小廝走在前面帶路。

咕嚕嚕,肚子咕嚕嚕的叫,大清早人還沒醒呢,晉家的下人便來敲門,說是請蜀魄出診。

晉家是姑蘇的富商,出手相當闊綽,接過銀子,蜀魄心里縱使有一萬個不樂意,也得乖乖地跟著走。

「小姐,不早了,您瞧太陽都升到哪兒了,您快清醒點吧。」阿玉個子矮,近乎于小跑的跟在蜀魄身邊。

小姐在醫館是下午出診,這兩年不知怎麼的養成愛睡懶覺的習慣,她也沒法子。

「嗯。」蜀魄點頭,沒多說什麼,心不在焉的跟著晉家的小廝走。

迎面高掛的是晉府的牌匾,相當氣派,蜀魄駐足觀望了片刻。

想當初她還是官家小姐的時候,他們蜀府的牌匾都沒這氣派呢,當什麼清官啊,為國為民,還不如多花點心思在自家的老婆孩子身上,先把家里的日子過明白了再操心國家大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蜀魄對父親是有怨的,原本的一家三口,到如今她苦苦支撐,她不知道是該怨天還是怨地,天地太遙遠了,最後只能把一腔怨氣都出在父親身上。

蜀魄跟著小廝從正門進了府,一路暢通無阻,七拐八扭的來到一座小院,門前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晉家的獨子晉司雲。

男人身材高-,衣服是冰藍色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的竹葉花紋,配上雪白滾邊,身上的穿著和他頭上的羊脂玉發簪交相輝映。

「蜀大夫,里面請。」兩人已不是第一次見面了,相互間少了幾分客套。

蜀魄點點頭,走了一路,著實精神了不少,跟著進了屋,一眼便瞧見床上躺著的女子。

「四小姐還想著……」尋死呢?

她話沒說完,只覺得腰上一疼,眼珠一轉,回頭瞧了眼怒氣沖沖瞪著她的阿玉,幡然醒悟。

自己剛剛實屬心直口快,不就是被退婚嘛,這尋死的戲碼還沒完沒了。

蜀魄急忙閉上嘴,看著晉司雲尷尬的笑了兩聲。

「不瞞蜀大夫,家姊今日……」晉司雲輕聲嘆氣,指了指桌上的麻繩。

蜀魄上前兩步瞇著眼楮細瞧著女子的脖子。

多好看的脖子啊,雪白細長,如同天鵝頸一樣,可惜一圈紅印,周邊甚至已然泛著烏青,若是再晚片刻,她就不是來出診,而是要來收尸咯。

「四小姐,命是自己的,妳自己都不珍惜,還指望旁人珍視嗎?」上吊的戲碼蜀魄也演過,雖不是為了男人,但是結果殊途同歸,一時想不開而已,想開了方才明白當初的舉動有多傻。

也不用晉司雲多說,那日蜀魄在房頂上都看得差不多了,因兩人都是女子,也不用避嫌了,蜀魄就坐在床邊,阿玉將藥箱打開。

「不就是男人嗎?有了是錦上添花,沒有……晉家家大業大,四小姐妳吃喝不愁,是這姑蘇城春天的景色不迷人,還是酒樓的宴席不好吃,干麼總想著尋死呢?」蜀魄一手握著四小姐的手,一手用紗布蘸著藥粉,幫她處理傷口。

兩人是第一次見面,一個面無血色,躺在床上直直的望著天花板,要不是還在喘氣,和尸體沒兩樣;一個自來熟,自顧自的說著開解人的話。

「四小姐,听蜀魄一句勸,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銀子也能讓男人心甘情願的喜歡妳,這個男人不行,咱們就換一個,天下的男人何其多,四小姐可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

「上吊的滋味不好受,掙扎乃人的求生本能,在鬼門關前走過一遭的滋味,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明白。」那粗麻繩勒得緊,四小姐傷了喉嚨,嗓音有些怪異,不過她這會終于有了反應,不再如同尸體般不聲不響,空洞的雙眸泛起一絲漣漪,雙眼打量著蜀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妳,死過?」

蜀魄哈哈哈大笑,「算是死過吧,不過沒死成,閻王沒收人。」

她說得雲淡風輕,可是身後站著的晉司雲卻皺了下眉。

「四小姐若真想死,我教妳個法子……」

「蜀大夫,妳……」晉司雲急忙插話。

蜀魄卻不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這。」她模著自己光滑的脖子,「從左到右,一刀下去,切得越深越好,神仙來了都無力回天,保準妳一死就成,犯不著隔三差五的演上吊這出戲碼。」

蜀魄的話就像刀子一樣插在四小姐的心窩里,外室女的名頭一直扣在她腦袋上,如今連原本說好的婚事也吹了,府里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在議論,她氣憤不平,很想死,可是……每次真到那節骨眼上,她又後悔了。

大家都認為她福大命大,幾次上吊都沒死成,只有蜀魄一個人說對了,她骨子里其實不想死。

「行了,藥上好了,四小姐放心,這藥膏是我親自調配的,保證不留疤痕。」多好看的脖子啊,要是留下一圈疤痕就太可惜了。

蜀魄笑呵呵的將藥膏扔到晉司雲的手上,「晉公子,這藥膏的錢得另算,童叟無欺,五兩。」一提到銀子,她眼里就閃著精光,「晉公子是老主顧了,這藥膏若是換了別人,我可是要收六兩的。」

晉司雲被蜀魄逗樂了,晉四小姐尋死原本是件很陰郁的事,蜀魄一來,房間里的人都輕松了起來。

「多謝蜀大夫給了老主顧的價格。」他從荷包里掏出銀子,遞到了蜀魄的手上。

「四小姐,想開點……」生死之事,蜀魄早就看開了,她剛剛說那麼多是出于道義,這人命若能勸回來,是好事,若是勸不回來,冤有頭債有主,這位四小姐就算化作厲鬼,也找不到她那去。

「謝謝。」四小姐點點頭。

「我送蜀大夫出去,好好照顧小姐。」

「是。」

阿玉跟在身後,三人出了屋。

「蜀大夫,請。」

「等、等下……」蜀魄站住,望著那高高的院牆,突然間想到了什麼,瞧了眼一旁的阿玉,黑眼珠一轉,朝著晉司雲使眼色,往旁邊走了幾步,避開阿玉,「晉公子,那個……」

她肯定,那日她在房頂看戲,晉司雲發現她了。

「蜀大夫旦說無妨。」明明她是主子,阿玉是下人,怎麼她會這般害怕一個小丫鬟?晉司雲心中不解。

「晉府的後院同我們家的正門就隔著一條街,晉公子是老主顧了,我也就……呵呵。」蜀魄有些不好意思,「下次若是再出診,我們就從後門走吧,更方便更近!繞到正門得多走三條街,要花一炷香的時間……」

她就是懶,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但是她又不好說得這麼直白,只希望晉司雲能意會她的意思。

「哈哈哈哈,好。」晉司雲是個沉穩的人,平日待人謙和有禮,卻鮮少表露情緒,面對蜀魄,他總是情不自禁的開懷大笑,「下次蜀大夫入府,我為蜀大夫開後門。」

「一言為定。」蜀魄偷看了眼一旁的阿玉,發現她們離得不遠,剛剛她同晉司雲的話,阿玉都听得一清二楚,這會著正氣鼓鼓的瞪著她呢。

「那,我們從後門出……出去?」蜀魄可不想再繞三條街回家了,日頭高,天熱,她可不想耗這份力氣。

最終,蜀魄如願以償,從晉家後門走了出去。

阿玉雖然氣,但是知道她家小姐就這個德行,說得再多她也不往心里去,索性不說了。

「雖然五爺還沒給月俸,但是……」蜀魄老實的將剛剛出診的銀子悉數教到阿玉手上,「今晚買只燒鵝吧。」

「昨天才剛吃過牛肉面……」阿玉沉著臉。

「也沒吃到幾片牛肉。」蜀魄拽了拽阿玉的袖子,委屈的說道。

知道阿玉是吃軟不吃硬的主,每次她只要對阿玉撒嬌,便一定能事半功倍。

阿玉將銀子小心翼翼的收進荷包里,心中默默算著下個月的開銷,最終還是妥協了,「行吧。」

小姐受到的委屈還少嗎?她又怎麼真忍心讓小姐餓肚子呢。明明她的年紀小,可是她卻更像是小姐的姊姊,一邊照顧她,一邊心疼她。

「小丫頭,就知道妳會答應。」蜀魄摟著阿玉的肩膀,兩人笑呵呵的走向自家的大門。

殊不知身後的門留有一條縫,男人透過門縫看著兩人的背影,將她們的對話听在耳中。

真是個有趣的女子。

下午,宋五爺罕見的不在醫館坐鎮,蜀魄和阿玉兩人忙得焦頭爛額,直到天黑了宋五爺才匆匆回來。

蜀魄癱在椅子上,身心疲憊,「五爺,這個月得加錢啊。」

她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阿玉也好不到哪兒去。

「沒、沒問題。」宋五爺捋著花白的胡子,說話有些支支吾吾的,「這個月的賬目我還沒厘清,月俸過兩天便給妳。」

兩年了,宋五爺從沒拖欠過月俸,這個月……蜀魄疑惑了片刻,算了,只是晚兩天的事,自己今天剛得了銀子,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

「五爺,那我們先回去了,關門的事交給您了。」

目送著蜀魄和阿玉出門,一直緊繃著心神的宋五爺方才長舒了一口氣。

他人在江湖,半輩子光明磊落,自從投入閑王麾下,雖從未做過違背良心的事,但……總是這般欺騙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他心里也是堵得慌。

回家路上,蜀魄喜孜孜地,不僅買了只燒鵝,還得了一壺黃杏果酒,一路蹦蹦跳跳的回到家,一掃整日的疲憊。

阿玉今日累得不輕,沒心思陪蜀魄喝酒賞月,她連飯都沒吃,回屋躺到床上便睡了。

今日兩人回來得晚,劉氏屋里黑漆漆,一看也是早早就歇息了。

蜀魄拎著酒壺和燒鵝抿著嘴,推門,屋里黑漆漆的,一陣疲憊感突然襲上全身。

她是心大,但並不是沒心沒肺,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孤獨,也會懷念過去的美好時光。

蜀魄點上蠟燭,房間內燭光跳躍,一回頭,險些被嚇得靈魂出竅。

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身形消瘦,烏發被玉冠高高束起。他生著一張好看的容顏,五官清秀,眸如流水,薄唇、高鼻梁,不過面色卻如白紙一般。

以蜀魄兩年的行醫經驗,眼前的男人時日無多了。

她後退了半步,面對著男人,雙手背到身後,模索著,緊緊的握住花瓶。

原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男人的容貌,如今故人相見,她一眼就認出了他,「民女參見閑王殿下。」他是皇族,她是平民,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

秦班裕的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掌托著下顎,自始至終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笑容,「行刺皇子是要誅九族的。」

什麼是惡人先告狀?就這眼前這般,明明是他擅闖她閨房在先。不過蜀魄還是識趣的放後的花瓶,說話時依舊離秦班裕遠遠的,「誤、誤會,民女哪敢呢。」

她的腦袋里就沒想過,他們還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死寂,屋內的氣氛只能用死寂來形容。秦班裕笑而不語,蜀魄凝神靜氣,眼神一刻也不敢從秦班裕身上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她們蜀家同皇城早就沒瓜葛了,她和這個男人那紙荒唐的婚約,誰都不想認。發生了什麼?他為什麼要夜闖她閨房?

蜀魄不敢叫人,這宅子里就三個女人,與其三人涉險,不如她一個人來扛。

「咕嚕嚕、咕嚕嚕、咕嚕嚕……」突然間,蜀魄的肚子不爭氣的叫出了聲。

「不吃嗎?燒鵝還是趁熱吃的好。」秦班裕指著桌上的食物,隔著荷葉,他都聞到了鵝肉的香味,還有黃杏酒,這丫頭還真是好吃。

「呵、呵呵。」蜀魄干笑了兩聲,揉了揉肚子,長夜漫漫,該來的躲不掉,若是真要死,她也不能做個餓死鬼。

蜀魄撞著膽子走到桌前,坐在秦班裕對面,打開包裹著燒鵝的荷葉,小鹿般的眼楮防備地盯著秦班裕看。

秦班裕懶洋洋的抬起眼眸,眼中是蜀魄看不懂的思緒。

明明是個將死之人,他怎麼還能笑得這般開心?不過,他怎麼會就要死了呢?沒听說閑王生了什麼重病啊。蜀魄咬著鵝肉,食不知味。

還是姑蘇距皇城太遠了,有些消息傳不進來……

「好吃嗎?」頭頂上方傳來清冷的嗓音。

「還成。」這會緩過神來,蜀魄方才品出嘴里的滋味。

「我也想吃。」

蜀魄瞪圓了眼楮,都忘記嘴里還含著肉,微張著嘴,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秦班裕,三兩下快速的將嘴里的肉吞咽下去。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與其這麼提心吊膽的活著,不如先發制人。

「不知閑王殿下深夜來訪,所為何事?」到底是什麼事?天塌了嗎?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怎麼輪也輪不到她蜀魄。

秦班裕明顯沒有要回她話的意思,看著桌上的鵝肉,一言不發。

「殿下隨意……」蜀魄無奈地將燒鵝向著秦班裕的方向推了推。

秦班裕是皇子,衣食住行都要遵從皇家的禮儀,他吃得慢條斯理,若是別人看了定會覺得賞心悅目,可是瞧在蜀魄眼里,卻是越發的火從心生。

他吃完一塊肉的功夫,她都咽下三塊了。曾經的她吃飯也是這般慢條斯理,不過後來因生活所迫,便越發快了起來。

「兩年過去,妳倒是沒什麼變化……」

蜀魄心道︰這話說得好像他們之前很熟一樣,明明在皇城時也沒見過幾次面。

「依妳所見,我還能活多久呢?」秦班裕忍著胸口的疼痛,雖然她並不會擔心他,但是他依舊不想讓她看見他狼狽不堪的一面。

蜀魄一聲嗤笑,他的生死與她何干?「閑王殿下怕是問錯人了,御醫在皇宮。」

袖中,秦班裕緊緊的攥著那枚白玉扳指,眉眼間是一閃而過的悲傷,只可惜蜀魄並未捕捉到。

蜀大人臨終前拜托他照顧好蜀魄,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她的命,他做到了,寧願讓蜀魄恨她、討厭他,也要完成蜀大人的遺願。

他想活下去的,活下去可以一直保護蜀魄,可是如今……

「咳、咳、咳……」胸口處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也忍不住了,秦班裕一手壓著胸口,一手顫抖著抽出絲帕,慌張的捂住嘴,用力狠狠的擦拭嘴唇。

盡避秦班裕極力掩飾,可是那抹血紅依然映入了蜀魄的眼簾。

秦班裕在皇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身體顯然撐不過兩個月,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跑來姑蘇游山玩水?倒不如好好待在皇城,讓人等著給他收尸。

「御醫說,活不過兩個月。」御醫說他的毒已深入骨髓,無解。

蜀魄听完,並沒有說什麼。

兩年了,她對秦班裕的恨還剩多少呢?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爹要名垂青史,可是秦班裕是閑王啊,人家本就想當個清閑王爺,他不呈交那封奏折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吧。人之常情,當時的她是鑽了牛角尖,因為爹和他素來交好,她才以為他會出面完成爹的遺願。

罷了,往事過眼煙雲,她干麼還要和自己較勁呢。

「你這是毒,不是病。」蜀魄的心不是冰塊,瞧著眼前人這副模樣,尖酸刻薄的話她也不好再說出口了,「手拿上來。」

畢竟是父親的舊友,他不仁,她不想無義,既然見面了,不妨先看一看。

秦班裕一愣,沒想到蜀魄會想要幫他。蜀大人的夫人是藥王谷的傳人,此事朝堂上的人大多是清楚的,蜀魄從小耳濡目染,醫術自也是高明的。

「手!」蜀魄有些不耐煩的又說了一遍,她本就不待見眼前的人,固然沒什麼耐性可言。

秦班裕抬起手,放到桌子上。

蜀魄故意不去看他,一邊吃著肉,一邊隨意診脈,原本是抱著應付一下的心態,然而……她皺眉,抬頭看秦班裕,緊咬著下唇,再皺眉,收回手,低頭沉思了片刻,手指再次搭在他的手腕上。

「你到底得罪了什麼人?」蜀魄吃驚得連閑王殿下四個字都直接跳過了。

不是閑王嗎,不是不問政事的閑散王爺嗎?他擋了誰的路?朝堂的爭斗,她也只是一知半解。

「這毒有個頗為文雅的名字,名為綠琉璃,由十二種毒草淬煉而成,若要解毒需配置出十二種解藥,且這十二種解藥還不能相克,每種毒草都有三種以上解毒的法子……」這可比用刀劍殺人麻煩多了,「最後的一個時辰,伴隨著五髒六腑巨痛,七竅流血而死。」

「嗯。」秦班裕淡淡的應了一聲,顯然並不覺得死是什麼大事。

蜀魄無心朝堂爭斗,或者說,這天下姓不姓秦,她都不關心。「我雖略懂些醫術,不過這毒我此刻解不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原來秦班裕是來找她解毒的。

她誤會了……秦班裕心中苦笑,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是將死之人,他只是單純的想來親自看看她,不是躲在暗處窺探她。能在死之前同她說說話、聊聊天,听听她的聲音,他便心滿意足了。

姑蘇是個好地方,風景秀麗,如今還是他的封地,兩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在城中安插好人手,保她後半生平安順遂。

「我早已將後事準備妥當,死後便將尸骨埋于姑蘇。」秦班裕給自己倒了杯酒,半杯入喉,便劇烈的咳了起來。

以他這情況,用上百年的人參靈芝吊命,沒準還能撐足三個月,可是若是每日喝酒消愁,不用一個月就可以去閻王殿報到了。

蜀魄抬手擋下了秦班裕的手腕,「殿下,肉可以吃,酒……就免了。」倒不是她心疼,她是怕他咳得厲害,將她娘吵醒。

其實她娘是頂尖的制毒高手,不過……蜀魄咬了下嘴唇,到嘴邊的話還是忍住了。

至于他所說的……他是皇子,就算死也是要入皇陵的,埋在姑蘇算怎麼回事?

「還是葬在皇陵好了。」心里的話月兌口而出,醒悟時早已為時已晚,蜀魄慌忙捂住嘴,起身行禮,「民女失言了,還望殿下莫怪。」

「怎麼,對本王的骸鼻竟也這般厭煩?」秦班裕掩去眼中的落寞,生時不能同她在一起,死了,他想守著她、護著她也不行嗎?「咳、咳、咳……」

「殿、殿下……」眼見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沾染在純白的衣襟上,蜀魄慌亂地伸手要去幫忙,卻被秦班裕緊握住了手腕。

「別踫,髒!」

他雙目猩紅,另一雙手端起茶碗,將嘴里的血混著茶一飲而盡。

蜀魄愣住了,往事涌入腦海。

秦班裕有著皇城第一公子的名號,不僅因為他是皇子,更因為他有著俊美的容顏。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七歲,那一瞬間,她覺得秦班裕是神仙下凡,他的美無關性別,只是純粹的好看。

這一眼,她對他是喜歡的,倒不是什麼男女之情,只是單純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今秦班裕面色的蒼白和嘴角的鮮血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病弱的「美人」也是這般的讓人賞心悅目。

蜀魄急忙將思緒拉回現實。

秦班裕用盡力氣握住蜀魄的手腕,欣喜涌上心頭。

溫熱的,她身體的熱度,還有她剛剛緊張的神情,這些看在他眼中,猶如上天的恩賜。

鮮血在不斷的滴落,可秦班裕卻只是盯著她看,一動不動。

蜀魄無奈,只得抬起另一只手,犧牲自己的袖子,輕輕的幫秦班裕擦去嘴角的血跡,「殿下……」她心中有愧,覺得不應將心里話說出來,遂低頭小聲解釋著,「不是厭煩,皇子入皇陵,這不是皇家的規矩嗎?」

「詭譎的朝堂,陰冷的皇宮……姑蘇風景秀美如畫。」還有,妳也在這里,「葬在這里,我安心。」

蜀魄沒有急著抽回手,「殿下,天色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有些事也許並不是她表面看到的那般,最起碼,秦班裕並不是個閑散王爺,他一定參與了什麼、謀劃了什麼。

她的思緒很亂,秦班裕的為人、當年的事還有如今的他……她想一個人靜靜。

「好!」今日他鼓足了勇氣來同她見面,如今已足矣。

秦班裕沒多做停留,強撐著想要起身,奈何剛剛吐血傷了元氣,試了兩次都沒站起來。

這般逞強做什麼,她可是個可以幫忙的大活人。蜀魄將人攙了起來,「可有人同殿下一起來?」以秦班裕此時的身體,自己走出這個門都困難。

話音剛落,清風拂面,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門口站著黑衣侍衛。

「天色不早了,不必相送,歇息吧。」秦班裕笑著說道。

侍衛恭敬的扶著秦班裕,蜀魄呆呆的望著他的背影,他的話有氣無力,在她耳邊飄過。

蜀魄靜靜在站在門口,望著他遠去的背影。

她的心有點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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