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醉緣 第六章
回到練武場,曲翎書開始比較認分地掃地了。
她一邊掃一邊研究握掃帚的手勢,該怎麼握才會省力、該怎麼運用手腕才會順手、掃的動作該怎麼撥才會掃得干淨……她一邊掃一邊嘗試各種變化,從中去分別出差異性。
金桂則是動作很快地全掃完了,她主子掃的只有一小塊地方而已。
掃完後,她們終于被允許吃早膳了,饑腸轆轆地來到南邊的大飯堂,人多得讓她們倆咋舌。桌上擺的東西更是讓她們嚇到了。
「一大早就吃這麼多肉嗎?」曲翎書看到桌上擺滿一盤又一盤的大魚大肉。
「師妹,練武之人很耗體力的,要多吃肉,肌肉才會有力。」旁邊有個男人親切地招呼她們,「飯鍋在那兒,自己盛。」
金桂一听,馬上就去盛飯了。
「原來說書的說的是真的,大俠到酒樓都是先喊『店小二,來兩斤熟牛肉!』所以當大俠一定要吃很多肉嗎?」曲翎書眼楮又發亮了,只要印證到一件說書人有講的事,她就會特別興奮。
「也不是這樣說,而是會比平常人多吃一點肉。並不是非吃牛肉不可,其它五谷雜糧、各色菜類果子也都要吃的,光吃肉的話反而是偏差,身上的養分不均,對身子不好。」
男人帶她們到一張還有很多空位的桌子邊。金桂幫曲翎書擺好添好的飯碗與箸,男人接著自我介紹︰「忘了報上名姓,我是住軫宿甲房的商陸生。」
「軫宿在哪兒?」曲翎書還搞不清楚這大雜院的地理位置。
「就在朱雀閣的隔壁,所以一大早發生的事,我有看到。」他笑著。
「啊……」曲翎書雙手摀著臉,想起自己臉上濺到狗糞的事,羞恥得一張臉不曉得該往哪兒擺。
「很難得會看到門主笑成那樣子哩。」商陸生這話一說出來,馬上被旁邊的人肘擊,暗示他稱呼錯了。
昨日門主自稱朱雀堂堂主之後,當時在場的人隨後紛紛私下跟沒在場的人講,千萬別揭了門主的謊,雖然不知道門主有什麼打算,總之就是順著他的話說就對了,現在一律改回稱呼,叫「朱堂主」。
「門主?」曲翎書疑惑,又看到旁邊的人臉色有異,更加納悶了。
商陸生搔搔頭,只好扯謊圓自己的失言︰「呃,是我不小心叫錯了,別聲張啊。其實是……我們都看好朱堂主會是下一任門主,所以私底下開始說他是門主了,這只是我們南邊的私底下這樣叫,其他人不知道,朱堂主更不知道,所以別說出去啊,會釀禍的。」
「他真這麼厲害啊?」曲翎書半信半疑。
「朱堂主是醉月門里武功最高強的,潛心武學又會帶人,懂得非常多。」商陸生口吻中在在顯示他對寒冰子的崇敬之情。
「可是他為人很小氣啊。」
「怎麼會?」商陸生從未听過有人說門主的壞話。
「光是為了踩到狗糞就發那麼大脾氣,還不夠小氣嗎!人生在世哪有不踩到狗糞的。」曲翎書嗤道。
「你不要把踩狗糞講得好像一日三頓飯那樣自然。我醉月門沒有狗,哪來狗糞可踩?要不是你帶了只該做成香肉鍋的狗進來,我這輩子都不會踩到狗糞。」寒冰子又陰陰地出現在她背後,他的話是從齒縫迸出來的。
「你都不會出門嗎?外頭狗糞可是隨處可見。」曲翎書有些被他嚇到,但還是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就算外頭有狗糞,我也不會踩到,我走路有在看路,只有不長眼的才會踩到狗糞。」
「不長眼的不就是在說你嗎,你已經踩到啦。」
「我朱雀閣的門口本來就不應該有狗糞!」寒冰子不覺又被她激怒了。
「那是元寶喜歡那兒,才會大在那兒的,公狗都是這樣做記號劃地盤。」
「朱雀閣是我的地盤!不是它的地盤!」他大聲吼道。
「你居然小氣到跟狗爭地盤。」
「你!」寒冰子的眼楮已經噴出火了,整個大飯堂的門生們開始冒汗。
金桂發著抖,低聲對她說︰「小姐,少說兩句,不然元寶可能真的會變成香肉鍋啊……」
曲翎書這才驚覺自己忘了現在的身分是人家的門生,還氣焰囂張地強辭奪理。她抿著嘴,忍了下來,再看到他腦門生煙的模樣,心想︰『至少我贏了,吵架就是愈生氣的那方才是輸家啊。』
她斂了態度,恭敬地行了個禮。「對不起,我會跟元寶說朱雀閣是朱堂主的地盤,別越界到人家家里做記號。但我不確定它听不听得懂……要是它再犯,我會負責去清干淨的。」
「要是它再犯,你就負責把狗糞給我吃下去!」寒冰子說完就拂袖離開。
曲翎書憋著不敢擅動,等了好一會兒,覺得他「應該」走遠了吧?才低聲問金桂︰「他好像不吃早膳呢。」
「他應該是氣飽了吧。」金桂無奈回答。
「你瞧,就說他很小氣,吵架吵輸就生悶氣不吃飯,多吃虧啊,像我都照吃不誤,做什麼跟自己肚皮過不去呢,哈哈哈。」
「小姐,您還是別再惹朱堂主了。」金桂冷汗涔涔地勸道。
「也好,他不在我們也比較好用膳,否則看著一張臭臉,飯都變難吃了。」曲翎書好整以暇地坐下,才剛端起飯碗,寒冰子就端著一碗剛添好的飯,黑著臉坐到她身邊的位子。
嚇得曲翎書與金桂拿著的竹箸都掉了,原來他只是去添飯啊。
「真是不好意思,你們的飯要變難吃了。」他一字一句都像從地獄發出來的詛咒。
「你這人真是不光明磊落,存心嚇人的嗎!」曲翎書開始動手夾菜。
「最不光明磊落的不就是你嗎!背著別人說壞話。」寒冰子也開始夾肉。
「我哪有背著你,我剛剛就當著你的面說你小氣了。」
「罵人還這麼理直氣壯啊。」
「我已經道歉過了。」
「你道歉我就得接受嗎?道完歉還繼續罵人嗎?」
「不然你還想要我怎樣?」
「果然是嬌慣的千金,刁蠻性,看樣子沒先教你做人的道理是不行的。拜師入門,為人弟子竟然對師父不敬,簡直大逆不道,今日你的第一項功課就是給我抄寫門規。」
寒冰子收斂心息,他不能再被她挑起脾氣,自己堂堂一個門主的心情豈能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隨意撥弄,一開始沒忍住是他失策。
「說到師父……我還沒敬師父茶呢。門主在哪兒?我得先正式向他老人家行拜師禮才行。」曲翎書這才想到這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大聲向周圍喊著,看有沒有誰能回答她,意思就是她不是在問朱堂主,她在忽視他。
「就憑你,還不夠格讓門主親自出馬來教你。」寒冰子冷哼。
「不然誰要教我?我該叫誰師父?可以讓青堂主來當我師父嗎?我想搬去東邊住,青堂主有耐心多了。」
大飯堂里的眾門生听了,心里暗叫不妙。這個天真的小師妹又要惹門主生氣了,人在南邊卻心向著東邊,這是大忌啊。
醉月門的四個堂向來和平相處,入了門,是由門主或各堂主共同決定新門生要編列在誰的堂下,門生自己是不能選擇的。各堂之間也不允許結黨營私、各據勢力,門生不得有擁護某一堂、排擠另一堂之情事。
寒冰子從朱雀堂堂主升任門主之後,朱雀堂的門生還是住在南邊,但堂簿掛名就改編列到其它三堂之下,武學授習也改由三堂堂主輪流來教,寒冰子只會在有空時、有必要時,才會下來指點。
原本應該再升一個人上來接任朱雀堂的,但是一直挑不出夠資格的人選,所以就一直空著。老門主當初就說了,如果沒有適任的人才,寧可讓它空著,也無須勉強挑一個出來濫竽充數,醉月門不隨便降低門風水準。
這也刺激了各堂名下的旗主、香主們更加努力精進本身武藝,力求表現,以搏得門主的肯定,爭取上位機會。
「你想讓青堂主教啊,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想盡辦法……『不』讓你如願的。」寒冰子的冷笑有如陰風慘慘。
在座門生們都覺得完了,門主肯定是想親手「整治」她。小師妹誰不好惹,干嘛一進門就先惹了最不該惹的人呢?
曲翎書正要開口回擊,金桂立刻動作飛快地猛夾一堆菜放到主子碗里,嘴里連聲催促︰「小姐,快吃,您一定餓了,先吃飽再說,您看看這些菜色這麼豐富,不吃太可惜了,吃不夠我再去幫您添一碗飯。」
「呃,金桂,滿出來了……」
金桂杏眼圓睜,逼近著凝視她。「求您快點吃吧。」金桂在暗示她︰求您不要再跟朱堂主一句來一句去了。
曲翎書翻了翻白眼,想說算了,吃飯要緊,她也著實餓了。當她開始認真吃起來,到金桂幫她添來第三碗飯時,旁邊的寒冰子不禁停了箸,一直盯著她看。
「你……你也太會吃了。」他驚嘆。這食量,簡直跟男人差不多啊,看她身材縴合度,沒想到這麼能吃。
「俠客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啊。怎麼,怕你醉月門被我吃垮嗎?」她對吃從來不客氣的,吃飯是人生第一大事啊。
「想吃垮醉月門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只是……你平常都這樣吃嗎?」
「是啊。」
「姑娘家不是都吃很少嗎?」
寒冰子以前曾經在參加武林大會時,會後被強迫與各武門鄉紳吃飯喝酒,名義是懇親話敘,其實就是那些人想把自家閨女引薦給他;寒冰子尚未婚配,堪稱炙手可熱的乘龍快婿人選,眾家閨女無不媚聲作態,想贏得他的青睞。
其中他只注意到那些閨女們席間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問她們怎麼不多吃點,她們只是吃吃笑說,自己天生食量小,吃不下了。
他納悶她們那種弱不禁風的平板身材將來能好好生養娃兒嗎?有女乃給娃兒吃嗎?一個個骨瘦如柴,氣色差得還要靠胭脂水粉添色,讓他連多看一眼都不想。
他一個習武之人,注重的是身強體壯,可不想娶一個面黃肌瘦的病西施回來供著,吹個風就染風寒、走兩步路就體力不支、曬個太陽就犯頭暈,別人認為是楚楚可憐的那種柔弱美人,他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