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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月緣 第九章

作者︰狼星

翌日,明月起了個大早,天還朦朦亮,她就挽著竹籃子從後門溜出去了。

其實她老早之前就已經先不著痕跡地跟小碧打听好三山女神廟的位置了。

小碧說,往龍延鎮大路出去的話,反而遠,且現在正在醮典熱鬧,人擠人更難走了。不過要是轉個逆方向,往後山去的話,就近多了,路也直通,不用曲曲繞繞,一路往南走就可以了,路只有一條,直走到看到一大片桑林就到了,桑林就在三山女神廟的正後方,腳程快的,大概半個時辰就到了。

明月用頭巾把自己臉面包起來,不只掩人耳目,也擋擋寒,畢竟初春的清晨還挺冷涼的。她已經想好借口了,要是被逮到的話,就說她是去采桑葚的,故而回程還得把竹籃子填滿才成,否則就露餡了。

也剛好桑葚不只可以生吃,還可以熬糖汁、釀醋。小時候娘就曾教過她,桑葚滋腎補肝、聰耳明目、養血怯風、安魂鎮神……對!還要煮茶給二爺喝呢。

這桑葚茶啊,冷著喝跟熱著喝風味還是不一樣的哩。她自己比較愛熱的,不知二爺喜歡哪一種呢?

還有,她還記得小時候最愛娘熬好汁後剩下的桑葚渣,活月兌月兌就是上好的甜零嘴兒。她想著要做一些起來,謙兒不曉得會有多開心。

明月趕著腳程,寅時出門,來回一個時辰,再加上拜拜與采桑葚的時間大約半個時辰,算算快的話,辰時左右就可以回到蕭家堡,算算那時謙兒剛起床沒多久,應該還不至于鬧起來。

她拉緊了薄襖,加緊趕路。可這路程沒她想象的好走,一路上不只路面不平,大小碎石子也很多,又兼上坡下坡的,不到半個時辰,腳已經開始痛了,盡管如此,還是得咬牙走下去。

終于,遠遠地,她看到桑林了!桑林後面,是座廟啊,那就是三山女神廟啊。她奔跑著過去,繞到正廳,看到已經有尼姑早起在廟前灑掃了。

她氣喘吁吁地。「這位師姐,請問現在這個時間可以進去禮佛了嗎?」

「施主,您也太早了,天才剛亮啊。雖然說醮典時節朝拜的人本來就會比平常多,可也沒這麼早來的。」

「我是想避開人潮,人多了,就佔不到最前面的位置,我怕站遠了,注生娘娘會听不到我的祈願。」

尼姑聞言笑了。「沒那回事。不管站得多遠,只要心夠誠,娘娘都會听得到的。您快些進去吧,這會兒還沒人呢。」

明月道了謝,進了正堂,往蒲團一跪,雙手合十,閉著眼楮專心喃喃祝禱︰「……願注生娘娘早日賜給我們夫妻子息,讓蕭家有後。信女萬明月……」嗯?不對,是要說在萬家的名字嗎?還是原本在箕縣的本名?

她是以萬明月的身分嫁過來的,蕭豫昭之妻就是萬明月,所以應該是用萬明月這個名字吧……可是,神明神通廣大,一定知道她其實不叫萬明月的……這下糟了,她不知道月老姻緣簿上記載蕭豫昭之妻的名字到底是哪個啊!

明月又在心里暗禱︰不管怎樣,注生娘娘,您就認我這張臉吧,不管我是叫萬明月還是別的,總之都是我,請賜給我孩子……

參拜之後,明月又趕緊繞到廟後,準備開始摘桑葚,才剛摘了第一顆,又想到︰糟!這桑林該不會是師姐們栽種的吧?

「師姐,請問廟後那些桑葚能摘嗎?」她很不好意思地問。

「那些是野生的,盡管摘吧。」尼姑又笑了,通常想要的就會自己去摘,她還從未踫過有人來問她能不能摘呢,真是個好教養的姑娘啊,希望她能早日有喜,了卻心願啊。

明月快速地摘滿一籃子,再趕著回程,眼看著時辰比預計的要耽擱許多,益發急了,已經近乎半跑著的狀態。沒想到這半跑半走著,竟不慎誤踩了塊石角,跌了一跤,右腳腳脖子就這麼給扭了,整籃桑葚差點打翻,還好她事先用包袱巾把籃子包得密實,不至于整籃傾倒。

扭傷了腳,走得更慢了。她一邊心焦,一邊拖著腿吃力地繼續趕路,豆大汗珠從額上流了下來,也不知是走得熱了,還是腳疼得冒冷汗……

蕭家堡。

謙兒一早起床就到孤寂院去找明月,可沒找著人,卻把二爺鬧起來了。

二少夫人不見了!這件事可大了,整個堡內雞飛狗跳,無非是因為蕭豫昭震怒之故。

「里里外外這麼多人,就沒半個知道二少夫人哪兒去了?!我蕭家堡門禁何時松懈成這樣!」

下人們苦著臉,心里紛紛哀怨︰門禁森嚴是外邊兒進不來,可不是里邊兒出不去啊,二少夫人的腿長在她身上,上哪兒去也不是我們下人可以過問的,誰曉得她是何時出去的,只能問大羅神仙了。

蕭豫昭心煩意亂之中,突然想起昨夜她在床邊說的話……「桑葚哪兒有賣?」于是轉身問眾人。

怎麼會突然提到桑葚呢?雖然大伙兒不解,小碧還是回答了︰「桑葚的話,現在街市上還沒見過有在賣的,不過如果二爺想要的話,三山女神廟後面長著一大片,我們可以去摘回來……啊,我想起來了!二少夫人曾問過我三山女神廟怎麼走,我指了後山那條路……」

蕭豫昭未等小碧話說完,已轉身準備出門找人去。

這該死的笨女人,肯定是去摘桑葚了,就說了這些雜事讓下人去做就好,怎麼她老是不听話,放著閑散的少女乃女乃不當,鎮日找事窮忙……

才剛踏出蕭家堡門口,遠遠就看到明月一身髒兮兮地跛著腳,半跑半走著回來。蕭豫昭一個箭步已到她面前,才剛對她伸出手,明月就把竹籃子轉掛在他腕上。

「謝謝。這籃很重要,請先幫我提進去……」她扶著腰,氣喘吁吁。

「重要個鬼!你看看你為了這籃把自己弄成什麼德性!就非得自己去摘嗎?!不能叫下人去嗎?!早不去晚不去一定得天還沒亮就去嗎!」他大吼。原本想把竹籃子砸到地上去,但想到她是為了他去摘回來的,就又不忍摔了,只能把拳頭握得死緊。

旁邊小翠馬上機伶地把竹籃子接過手去,讓小青送到廚間去放好。

「呃……我想說清晨摘的會比較鮮甜……」明月隨口胡謅。

他看到她髒污的羅裙,約莫膝蓋位置那兒滲出了斑斑血點,心頭一陣撕扯,一把拉過她的手,她一個踉蹌,跌入他懷中,右踝傳來劇痛,不禁哀嚎一聲。

「別這麼使力,我的腳方才扭到了,好疼啊。」她抓緊他的手腕。

蕭豫昭又急又氣,一把橫抱起她,往內屋走去。

進到院落里,蕭豫昭把明月放上炕床,小翠馬上趨前要幫忙,他一揮手。「去打些冰冷的水來,還有干淨的絹子。」小翠領命而去。

他月兌掉她的繡花鞋,掀開羅裙,露出一雙修長細女敕的白腿。她驚呼一聲,掙扎著。「髒掉的衣服我自己換就好!」

他不理會她的抵抗,專心檢視她的腳傷,看了不由得又怒火中燒……她的右踝整個腫了起來,雙膝也有大片擦傷,連繡花鞋都破損了。

他起身去櫃子拿取金創藥,小翠則捧著水進來了,馬上擰絹子幫明月把傷處擦拭干淨。蕭豫昭幫她的膝蓋上藥時,小翠已去房內取來干淨衣物準備更衣。

小翠動手要幫明月月兌去衣物時,明月脹紅著臉不從。「二爺還在這兒呢,總是……不大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呢?你們是夫妻啊,有什麼好害臊的?況且只是換下髒掉的外衣而已,二少夫人……」

蕭豫昭故意接話︰「我看你二少夫人是不習慣讓下人幫忙更衣吧,你下去,我來幫她換好了。」

明月這下嚇得花容失色。「別別別!更衣!我馬上更衣!小翠快幫我更衣!」

小翠幫她月兌去外衣,僅著貼身中衣的明月,從頭到尾緊抓著襟口,直到重新穿好外衣後才松了口氣。

「用冷水擰濕絹子,敷著二少夫人的腳脖子。絹子溫了,就重新擰過冷水再敷;過一兩天後,不再熱腫時,再改用熱水與冷水交替敷;第五天開始全都用熱水敷。」蕭豫昭開始交代小翠如何照料。

「不用給大夫看嗎?」明月忍不住問。

「只是扭傷,還用不著叫大夫。吾等練武之人受傷乃常事,自然知道如何處理。等你的腳可以著地後,還得每天動一動,以不痛為原則,輕輕地動,多動才好得快。」

「那要多久才會好?」

「約莫一個月吧,就看你听不听話了。要是這陣子你又閑不住,成日到處找折騰的話,就甭想好了。」他意有所指地盯著她。

「那個……小翠,桑葚——」她才剛開口,蕭豫昭就怒打斷她︰

「你還在想桑葚!才剛說完而已,你又想做什麼了!」

「你這麼大聲做什麼?桑葚不處理,放著會壞掉,所以我要交代小翠幫我煮茶。」明月扁扁嘴,轉頭對小翠說︰「桑葚用鹽水洗干淨,加冰糖熬煮。桑葚有多少,糖就放多少,鍋里一層桑葚一層糖,這樣層層疊疊鋪上來,用小火慢熬出汁,邊用勺子攪拌,熬到桑葚縮了就差不多了,起鍋前加點鹽。那濃桑葚汁,每天取一點用開水沖淡,泡成茶,端來給二爺喝。」

「我不喝!」蕭豫昭猶氣惱著。

「小翠端的您不喝,那我就天天跛著腳親自上廚間去端來給您喝。我的腳沒治好不打緊,二爺的肝火不壓下來不行。」

「你!」

小翠乖覺地悄悄退出房外,輕輕帶上門。心里笑著︰蕭家堡這壞脾氣又冷傲的二當家還真只有二少夫人治得了,只是治的方法會氣死二爺而已。呵。

那之後,蕭豫昭要求廚娘,這段期間二少夫人的飯菜不得加醬油。

當晚,明月讓小翠服侍著沐浴過後,回到房內,蕭豫昭遣退了小翠,親自要幫她換藥。

她小心翼翼地把羅裙拉到膝蓋正上方,多拉高一丁點兒都不行,只露出要上藥的部分,剛上好藥她就急著要蓋起來,又挨蕭豫昭一頓叱︰「藥還沒干,蓋上去又沾到裙上了!就這樣放著不要動!」

明月別扭地把雙腿縮到床榻里,用被子把小腿蓋住,只留膝蓋在外吹風。那副怪模樣,看得蕭豫昭是好氣又好笑。

「我說你都已經嫁作人婦了,又不是黃花大閨女,犯得著這麼怕羞嗎?」

「……我只是怕冷。」明月倔得。

「怕冷是嗎?」他坐到她身邊,一把摟住她,「那我得給你取取暖了。」

「我說的怕冷是腳會怕冷,腳光溜溜的沒裙子蓋著,當然會冷,不過身子可不會……」應該說,他一抱住她,她可要全身開始發燙了。

但……說真格的,她挺喜歡他抱著她的感覺,甚至會不由自主地期待他更進一步……發現自己有這種心思時,真是羞煞人了。

「是嗎?你有手腳冰冷的毛病?那得好好補補身子了。」說著,他便伸手去模她的腳,看是有多冷。手沿著她的小腿一路下滑,模到腳踝,這滑膩細柔的觸感簡直讓人愛不釋手,引得他一陣心癢難耐。

「你做什麼趁機偷吃人豆腐!」她怒嗔,一掌拍掉他的手。

「我吃你豆腐?我們兩人是什麼關系?你的豆腐本來就只有我能吃,說那什麼傻話。」蕭豫昭笑了。

說著,手又往明月大腿方向移動;明月待要發作,就听見謙兒在外猛敲門。

「我也要吃豆腐!舅娘藏著杏仁豆腐只給舅爺吃,不公平!」

上次明月做了一次杏仁豆腐給謙兒,他愛死那滋味了。這晚謙兒心里掛著舅娘的腳傷,偷偷模模來到孤寂院,卻進不了門,只得趴在門上偷听,這會兒听到有豆腐吃,怎生忍得住,當下喊鬧起來。

蕭豫昭著了惱,刷地一聲打開門,對著謙兒怒目而視。

小翠她們听到謙兒的喊聲,連忙趕過來,看到二爺的表情,幾個人慌忙抱走謙兒,邊走邊哄︰「上次二少夫人已經做杏仁豆腐給小少爺吃過了不是嗎?這次是二爺的份兒,小少爺再跟二爺搶,那才是不公平呢。听話,咱回房睡覺去。」

看人走遠了,蕭豫昭再次刷地關上門,落了鎖,心下頗為不悅。

看來有謙兒在,兩人連想要好好溫存一下都有困難,這問題不想辦法解決怎麼行……蕭豫昭這會兒突然驚覺,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沒打算與萬明月成為真正的夫妻不是嗎?方才要不是謙兒來打擾,恐怕他已經按捺不住……

他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是太久沒踫女人的關系嗎?怎麼只要一對著明月,就不由自主地想更親近她,想要得更多……難道,他對她動了情?

一思及這個可能性,他心下一陣動搖。不,不可能,他不能對她動情,對仇家的女兒動情,那這報復還有意義嗎!

他一咬牙,沒有再回到明月所在的內寢房,悶悶地在書房炕床上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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