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子里的她們 第五章 傳說中的鬼壓床
和家屬談過病患開刀狀況後,郁薇換下手術衣,覺得像被抽干了,連呼吸都好累,直奔值班休息室,真的真的,她、需、要、睡、眠!
休息室里空無一人,因為正常人不會選在這個時候躺平。
想也不想,拉開棉被,連鞋子都沒月兌,直接窩進去,閉上眼楮的時候,模模糊糊間她還想著,醫師再不納入勞基法,她要不是過勞死,就是因為醫療疏忽,被病患
告到死!
弓起身體,抱住棉被,電視上有十秒流淚的表演,不知道有沒有十秒入睡的表演,如果有的話,她絕對能夠拿到獎金。因為她在第五秒,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一大早,喬暫眼皮就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他關掉電腦,打電話回家,是阿嬤接的。
「阿嬤,家里都還好吧?」
「你也感應到了,對不對?」阿嬤天外飛來的一句話,讓他愣住。
「什麼意思?」
阿嬤說︰「是郁薇啦,她最近有個劫,我已經告訴她爸媽,讓她最近小心一點,你人在醫院,多注意她一下。」
郁薇?對了,昨天他還沒問她,為什麼十一點離家,早上六點多才回到台北,當中這段時間,她去哪里、做什麼?
昨晚,她掛掉電話之後,他又撥過去,但她的手機已經關機。
今天進醫院,他就詢問她的班表,知道她早上有門診,下午進開刀房,這一整天,他又打好幾通電話,可是她的手機還是打死不接。
听到阿嬤的話,他心中的不安越發擴大,他滿醫院找人,問過不少同事,才問出她在值班休息室睡覺,有這麼累嗎?
而他走進休息室,一看到躺在床上的郁薇時,大怒,搶步上前。
因為郁薇床邊密密麻麻地圍著一圈靈體,他們看著熟睡的郁薇,吱吱喳喳地說著話,有個頭向左側歪一百二十度的女人,笑嘻嘻地戳著她的臉,還有個男鬼跪在床
邊,掐著她的小腿,她的腿已經出現好幾個瘀青印子,更可惡的是那個不怕死的,竟敢騎在她身上,掐住她的脖子。
郁薇在掙扎,但被壓得根本沒用,她全身被汗水濕透,像落入蛛網的蜜蜂,動彈不得。
喬暫怒發沖冠,小時候女乃女乃曾逼著他學法術,他學了,卻從來不肯用,但這一刻他顧不得了!深吸氣,捏起指訣,口里喃喃念起咒語,彈指!
瞬間,一道金色光芒向惡鬼射出,只見一聲尖叫,轉眼所有的鬼落荒而逃。
他拉起郁薇,發現她額頭黯淡無光,臉上青白交錯,她的手腳冰冷,身子在發抖。
睜開眼楮,看見喬暫那刻,呼……她緩緩吐口氣,終于醒了。
她剛才一直在作惡夢,好不容易清醒,又處于睡眠癱瘓的情況。
所謂的睡眠癱瘓,就是人處于半醒半睡間,大腦清醒了,但全身肌肉還無法啟動,全身動彈不得,彷佛被罩上金鐘罩般,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鬼壓床啦。
喬暫抓起她的手,惱怒道︰「我給你的金剛菩提手鏈呢?為什麼沒戴。」
「先生,我剛做完手術,難道你要我戴那個上手術台,我要是這麼做,明天你就會發現我被Fire了。」這點,他無法反駁。
「你放在哪里?」
「你找它?不如找兩顆藥給我,我想我感冒了。」垂頭,拿他的胸口當抱枕靠上,她當然知道自己在發抖,早上就是被凍醒的。
她應該向屋主反應一下,他裝的冷氣太厲害,二十七度可以讓人吹到雞皮疙瘩掉滿地。
喬暫很清楚,她發抖不是因為病毒,而是其他原因。
把她抱到膝上,圈住她,讓她緊貼自己的胸口,她需要更多的陽氣。
「告訴我,前天晚上離開家之後,你遇上什麼?」那天晚上,一想起……郁薇猛地從他懷里抬頭。
他知道?他也掐指能算,道行和喬媽媽一樣深?
「說啊,有什麼不能講的嗎?」她那副見鬼的表情讓人很受傷,需要這麼驚訝嗎?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看得見鬼,這種反應是表示,她肯定、絕對,從來沒把他的話听進耳里。
「我、我、那個……那個是踫到一點……很難用科學角度解釋的事。」喬暫滿臉無奈地橫她一眼,如果用科學角度可以解釋的,他也不需要她來說。
「講講看。」于是,她開講了,從跟上一部白色轎車說起。
「……我發誓,我來回看過很多次,山谷下真的沒有那部車,可是我跟著它上路,至少兩個小時。」
「你說,是一首歌把你叫醒的?」
「對,我是被嚇醒的,因為那是我在KTV听見的那首,那兩句我會哼了。」郁薇確定那不是過度驚恐產生的幻覺,在山區彎路間,那兩句歌詞一開始很嚇人,但最後卻陪著她慢慢平撫情緒,而她甚至不知道音樂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
「哼哼看,我听听。」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哼唱出那兩句歌詞。
「……為了最愛的人,我願意交出靈魂,讓美麗走入永恆……」瞬間,喬暫全身僵硬,像是有根鐵絲把他的身體給往上拉直。
郁薇發現了,抬起頭望他,眼底淨是疑問,「喬暫,你怎麼了?」他停頓了很久,身子一動不動,臉上的情緒有受傷、有悲慟,有說不口的哀愁。
郁薇窩在他懷里,受他的情緒所影響,動也不敢動,深怕一個動作,觸動他某根不知名神經,引發她應付不來的混亂。
十分鐘、二十分鐘……或者更久,直到一聲嘆息後,他像在尋找依靠似的,把頭垂在她頸間,沙啞開口,「你知道這首歌是誰唱的嗎?」郁薇搖頭,對流行歌曲,她不是太熟悉。
「是劉玟。」苦澀餃在嘴角,他該知道她怎麼了的,事實上他早有預感,只是不願意承認,寧願用Candy的話來自我欺騙。
劉玟?她很有名,自己不是粉絲,卻也看過她主演的戲,只是後來越來越多年輕人出來搶飯碗,她有點過氣。
不過郁薇不明白,喬暫為什麼是這種反應。
「所以……」
「你一直想要見劉佳吟。」
「對。」她想要見見這個能力高強的對手,想看看自己輸在什麼地方。
「劉玟就是劉佳吟。」轟的一聲,他的話像炮彈,一下子把她的思緒炸得一團亂。
劉玟就是劉佳吟、劉玟就是劉佳吟……同樣的話,在她腦海中不停轉圈圈,轉得她發呆發傻,老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她們不像啊。」她看過照片,雖然是十三歲的劉佳吟,但差別未免太大。
「她整過型,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原住民。」為了不受外形所限,為了接演更多的電視電影。
所以劉佳吟真的是劉玟?呵呵、呵呵……如果是劉玟的話,她就真的被甩到三千八百里外,去唱蘇武牧羊了。
難怪她跟喬暫不適合,比起高貴典雅、嬌妍美艷的劉玟,她何止是不適合,她根本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
深吸一口氣,她問得小心翼翼。
「你說她離開,其實她是失蹤,對嗎?」海邊的高跟鞋,新聞鬧得很大,就算是不關注影劇版的郁薇也听過,有人說她死亡,有人說她吸毒過量、無法曝光,有人說她受不了形象受損、神隱……大部分的輿論偏向她失蹤。
幾個月前,報紙上出現一張劉玟的照片,她穿著過膝長靴、戴著墨鏡,走在時代廣場上,這張照片印證了她神隱的事實。
「對,但我認為她不會搞失蹤、更不會吸毒,這種行為,不符合她的個性。」
「怎麼說?」
「她是踫到問題會正面迎上的人,她痛恨逃避。」
「你確定?」
「九歲的時候,爸媽帶我去育幼院,我在那里認識佳吟。
第一次看到她,她正用力捶著樹干,對天空大聲發誓,說她一定要出人頭地,讓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仰她的鼻息。
那是佳吟進育幼院的第一天,她是被姑姑送進去的,在那之前,她的父親還沒死,他每個月付一筆錢,讓她寄住在姑姑家里,寄人籬下期間,她受盡委屈和冷眼,所有人心情不好,就朝她發脾氣,指著她,罵她是沒有人要的雜種。」郁薇點點頭,這件事她知道。
開宮廟的喬阿嬤深信人生在世,一定要多做善事,因此每個月都會將所得的幾成捐給各個慈善機構和育幼院,而喬暫幾乎每個月都會跟父母走一趟育幼院,和那些孩子相處。
那次他從育幼院回來,滿臉的興奮,有些話,他不對爸媽說、卻會對她說。
喬暫拉著郁薇進入他的秘密基地。
在她耳邊偷偷說︰「我有女朋友了。」她才四歲,听不懂女朋友代表的意義,但她清楚,這個女朋友帶給他極大的快樂。
他快樂、她便快樂,這份快樂持續到她青春期報到,持續到她懵懵懂懂發現……她也很想當他的女朋友、當他的快樂。
之後,他的快樂和她的快樂,便再也無法並存。
「她十六歲離開育幼院進入演藝圈,我很清楚她受過多少冷眼,但她努力不輟,不被任何困難打倒,我愛她,便是愛她的堅韌、愛她的不屈從,我親眼看著她在跌跌撞撞中,在忍受無數屈辱之後,終于發光發亮,走出自己的路。」這就是她不適合他的原因?因為她更習慣當縮頭烏龜,因為她踫到事情,總是習慣性逃避?郁薇有一點點明白了,明白感情和性格一樣,不能被勉強。
「就因為這樣子,你確定她不會吸毒、不會搞失蹤?」
「過去幾年,常常有人說她過氣,還有一篇雜志文章,用惡毒辭匯攻擊她,說她的演技一直在原地踏步,說昔日的金馬獎影後唯一的出路,是憑著美艷外表,去日本當女優。
「這篇報導出爐,我以為她會很傷心,難以接受,但當天下午,她約我喝咖啡,她告訴我,她不會屈服妥協,就算只是配角,她都要演出影後光芒,她臉龐散發出的堅毅,讓我印象深刻。
「從那之後,她放段,開始接綜藝節目的通告,她放段玩游戲、被主持人惡整;她報名表演班,去上舞蹈肢體課,她說如果有人邀約,她不介意拿很少的酬勞,去演舞台劇;她說要讓那些批評的人,看到她的成長和努力。
「郁薇,如果你認識她,會曉得她是個不屈斗士,她會用最大的力氣爭取成功,就算失敗,她也會記取教訓,想盡辦法從泥淖中爬出來,這樣的人怎麼會用毒品來麻醉自己,用失蹤來逃避現實?」郁薇很想說,人是情緒的動物,也許一時想不開、也許鑽到牛角尖,也許受到蠱惑……因而改變行為性情,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但他斬釘截鐵的篤定口吻,讓她無法唱反調。
喬暫又說︰「在她失蹤前幾個星期,她曾經掛我的門診,這件事後來被記者拿來大作文章,說她精神有問題、導致吸毒行徑,簡直是胡說八道,她邏輯清楚、說話條理清晰,沒有精神上的問題。」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要掛門診?」
「因為我們的時間喬不攏,她迫切要我幫忙。」
「幫什麼忙?」
「她覺得自己被惡鬼纏身,精神疲憊而恍惚,當時我只覺得她印堂發黑,氣虛、臉色糟糕,並沒有看見她身邊有什麼特別的現象。
為了再次確定,事後我打電話和她約,想去她家里看看,可是她工作太忙,好不容易排出時間,她卻失蹤了。」
「然後呢?」
「我聯絡不上她,只好找上Candy。Candy是佳吟的經紀人,她告訴我,佳吟被媒體搞到很煩、不想見任何人,說已經幫她訂好機票,她將會飛到國外休息一段時間。我耐心等待她聯絡我,但直到現在,沒有任何消息。而你遇到的事,讓我感覺……她不是失蹤,而是死亡。」他吐一口長氣,卻吐不掉心中抑郁,不願意面對的事情攤到眼前,他再也無法掩耳盜鈴。
郁薇覺得頭很漲,像吃了過量的調味劑,她窩在他懷里,說不出半句話。
她不知道怎麼解釋這一切,但她知道,喬暫肯定認為,劉佳吟一直跟在他身邊,所以知道他和自己的交情,所以在危急的時候救她一命……對于喬暫的認定,她不知道該不該認同,她從來都不相信鬼神之說,只是……現在的她,失去思考能力。
喬暫知道這些話郁薇一時不能接受,畢竟她一向鐵齒,而且他更擔心她的情況,把話題又拉回她身上,「昨晚我打很多通電話給你,你關機。」
「嗯,我累慘了,我想好好睡一覺。」
「昨晚你睡在哪里?真的是在朋友家?」他懷疑她沾染了不好的東西,氣場才會這麼弱,引得靈體靠近。
是從山路上帶走的,還是在她原本的住處,或者昨晚的住處,都有可能……對著他的目光,她很難說謊話,猶豫片刻後,她如實回答,「在趙錫彬的房子里。」聞言,他擰緊雙眉。
「我不是說過……」眼看他就要嘮叨,郁薇急忙解釋,「知道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他,我跟他也沒有發展成男女朋友關系,只是他剛好打電話過來,我剛好在信義區,他剛好出現……他沒有住在那里哦,那是他的工作室,我也沒打算一直住,找到房子,我就立刻搬出去。」
她不敢說,那房子離醫院近、裝潢好,生活機能更是一級棒;更不敢說,其實她很想租下那里,因為……他的臉在眨眼間,臭到不行。
他瞪她半晌,才說︰「你以為我為什麼不贊成你和他在一起?」
「因為他比你帥?」她直覺回答。
他也直覺彎起手指,用力敲她,她痛得摀緊額頭。
惱羞成怒哦?哪有人這樣的啦,說實話都不行?他吐氣,微怒。
「他是佳吟的未婚夫。」第二道雷轟下!她的思緒再次秩序大亂,本來就不是絕頂聰明的人,腦子又被搗成糊狀物……悲慘世界正在上演。
「不對,我記得電視新聞有說,她的未婚夫是外國人。」郁薇反駁。
「你沒認真看新聞,她的未婚夫是叫做Adolf,但不代表他是外國人,他的中文名字是趙錫彬。」
「所以你的意思是……劉佳吟生氣了?她覺得我搶走她的男人?」
「你頭腦里面到底裝什麼?」他的白眼簡直要翻到後腦杓,這樣的人可以考上醫學院,還一路從醫學院平安畢業?是他抓題功力太高強她才辦得到吧。
「不然呢?」
「佳吟感覺情況不對時,並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她找很多師父試圖化解,那時候她還在盡力完成工作合約,但讓她真正崩潰的原因是——未婚夫劈腿。
我安慰她,不要在意捕風捉影的事,但她說她聘征信社調查,確定自己的懷疑,這讓她非常傷心,她交往過的男人不少,可趙錫彬是第一個讓她動心,讓她想進入婚姻的男人。」
「你知道誰是第三者嗎?」
「她不肯告訴我,她有她的驕傲。」
「我以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是,不過一開始,我就反對她和趙錫彬在一起,她大概怕听我說︰『你看,我早就跟你講過,誰讓你不听我的。』」她驕傲、好勝、愛面子,她最听不得這種話。
「看來,你對趙錫彬真的很有意見。」
「他身上有一股邪氣。」郁薇抬頭看他,輕笑兩聲,皮了一句,「我只看見他身上的帥氣。」他無奈搖頭,把她重新塞回自己懷里。
「膚淺的女人。」她輕笑不止,順勢環住他的腰。
喬暫很少批評人的,卻這樣說趙錫彬,讓她多了一分戒心,她嘴巴雖然反駁,卻也相信,喬暫的評語並非出自嫉妒。
但是想起趙錫彬的寒冬送暖,想起最需要依靠時的自己,覺得有他在、真幸運,想起他的幽默……她真的不知道應該相信什麼了。
斂起笑意,她口氣虛弱。
「我今天很累,如果你還有爆炸性言論,可不可以等我吞兩顆B群後再說。」
「沒有了,我只想告訴你,立刻從他的房子搬出來,沒地方住的話,先住到我那里。」她猶豫片刻後回答,「我再想想吧。」
「不必想,你不答應的話,我馬上陪你回去收拾行李。」陪她回去?要是他和趙錫彬踫頭……青梅竹馬VS.未婚夫,場面多尷尬。
盯著喬暫,郁薇心想,也好,她清楚趙錫彬對自己的好感,但如果他是個不夠專情的男人,或許是應該早點撤退。
「知道知道,我今天晚上回去就整理行李。」
「我去接你。」
「不必,我明天直接把行李帶到醫院,下班後再跟你回家。」
「以後,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觸。」喬暫說得很認真。
郁薇不怪喬暫對趙錫彬的偏見,站在他的角度想,珍愛一輩子的女人受到這樣的傷害,確實令人憤怒。
可是在旁人看來,就算趙錫彬是顆花心大蘿卜,就算他對未婚妻不忠……畢竟現在又不是從一而終的古代社會,想撻伐他,理由都顯得薄弱。
並且,到目前為止,趙錫彬並未對她做過任何非分舉動,相反地,他幽默風趣、舉止紳士,買賣不成仁義在嘛,就算從朋友退回點頭之交,她也不想把場面弄得尷尬。
他把她推開幾分,看見她額頭的青色稍退,又將她抱進懷里。
「喂。」她戳戳他的胸口。
「你這麼熱情,我會誤以為你想把我。」喬暫微哂,又敲上她的額頭。
「有空充實一下腦袋內容物,別想有的沒的,我是在讓你吸收陽氣,剛才你被鬼壓,知不知道?」
「拜托,我們的身分是醫師,給我陽氣不如給我氧氣瓶。」
「你這個鐵齒女,不然你來解釋一下,那台白色轎車。」
「人在過度疲倦的狀態下,容易產生幻覺……」他揚眉、撇嘴,滿臉的不以為然,不過、隨便啦,讓她說點話,再吸點陽氣,身體才能盡快恢復。
她叨叨絮絮地說著,他清清淺淺地笑著,畫面再和諧不過,前晚的爭執在交談中漸漸消失。
是啊,多年的鐵桿交情,哪有那麼容易就劃清界線?阿苟死亡的案件被新聞報出來,何超凡受到嚴重驚嚇,他到阿苟家去,看到了他留下的檔案,試著組合所有狀況。
一、阿苟知道劉玟的未婚夫是Adolf。
二、阿苟跟著Adolf時拍到Adolf和白郁薇的約會照片。
三、阿苟偷走劉玟手機里面的照片。
四、阿苟死在白郁薇家里。
所以阿苟的死,和Adolf有沒有關系?又或者,劉玟的失蹤和Adolf有沒有關系?他打開劉玟的手機,手機里面有很多照片,都是Adolf和當初那位小三的背影,就算側面拍得不清楚,但何超凡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劉玟的經紀人Candy。
這支手機是在劉玟最後一次專訪時留下來的,他幫著繳了一年費用。
他始終心存希望,希望劉玟能主動和自己聯系,這樣他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他認為憑著兩人之間的交情,在劉玟復出時,自己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他甚至連怎麼做都計劃好了——手機里面,未婚夫劈腿的照片,可以解釋她憔悴的身影;她沒有吸毒,毒品是Candy為了逼退她偷偷下的;而她的失蹤是因為情傷、因為被自己人背叛……世人都同情弱者,這些消息的揭露,將會讓她在觀眾心里留下深刻印象,有助于復出,但是,如果阿苟真是死于Adolf之手,那麼劉玟是不是也死了?在今天看到檔案之前,他並不知道阿苟繼續追蹤Adolf,不知道他拍到的照片,比劉玟手機里的更清晰,更能夠成為呈堂證據。
對,阿苟不是狗、他是匹狼,他嗜血,能夠精準地聞到錢的味道。
而劉玟是個孤兒,倘若她已經死去,那麼她留下的龐大財產……過去,劉玟的錢都是由Candy幫她處理,所以Candy、Adolf……他們兩個會不會不是單純的在一起,而是狼狽為奸?阿苟也不是那種會想揭開真相的正義使者,那他調查此事的目的是分錢?阿苟留下的檔案中提到,Candy已經失蹤超過三個月,而白郁薇在一個星期之內,和趙錫彬出去過兩趟。
所以他大膽假設,阿苟盯上的不是白郁薇而是Adolf?他只是企圖從白郁薇那里得到更多的證據,卻沒想到會發生意外?何超凡忖度半晌,心想,他或許該去查查,Adolf和Candy是不是已經分手?劉玟的財產到底落在誰的手中?而白郁薇對Adolf的事知道、或者參與多少?緩緩吐氣、微微點頭,何超凡做出決定。
他拿起劉玟的手機,打開LINE,點出Adolf,打下一行字——我知道你做了什麼。
趙錫彬冷眼看著新聞,他知道阿苟,那是他最痛恨的狗仔。
若不是他和劉玟的照片被狗仔拍到,他不會迫于壓力,為了表達真心,硬著頭皮和劉玟訂婚,更不會讓自己的身分曝光。
他討厭阿苟,非常討厭。
但是阿苟死了,死在郁薇家中……他找上郁薇是想做什麼?和自己有關嗎?難道,他想查劉玟留下來的錢?他搖頭,查不到的,所有房地產的轉讓,都透過買賣交易,該繳的稅,他半分都沒欠國稅局,至于現金部分……趙錫彬想起身材豐腴的Candy,雖然她不夠漂亮,沒有資格成為他的收藏,不過在得到劉玟財產這件事上頭,她幫了大忙。
因此他願意接受這點小瑕疵,所以,是的,他很喜歡Candy。
喝一口紅酒,趙錫彬扯起嘴角,透出一抹邪惡笑意,他不在意阿苟,因為人死燈滅,事情到此為止。
這時候,叮一聲。
他打開手機,是從劉玟手機傳來的簡訊——我知道你做了什麼。
心頭一驚,手微顫,他急急握緊拳頭深吸氣,他告訴自己不能慌。
劉玟的手機……怎麼可能……等等,他想起來了,在最後一次采訪之後,劉玟的手機弄丟了,Candy到處都找不到,她打了好幾次劉玟的手機號碼,卻都是關機狀態,所以是被人撿走了?手機里透露了什麼,足以讓人威脅到他?等等,先不要慌,認真想想,那場采訪是……
閉上眼楮,趙錫彬認真回想,把時間一點一點往前推,把所有小事一點一點擠出來,終于,他想起來了!那場采訪是何超凡安排的,而阿苟是何超凡旗下的狗仔,阿苟、何超凡……原來何超凡才是幕後主使。
是他疏忽了,那群萬惡的狗仔,永遠會躲在暗處伺機而動,隨時跳出來咬人一口。
所以何超凡的目的是什麼?為劉玟發聲?別說笑話了,幾分錢的交情啊。
那麼他要的是……劉玟的下落?他怎麼可能讓劉玟的下落公諸于世?何超凡嚇唬不了他,他微笑,手指輕輕一滑,封鎖劉玟的LINE。
另一頭的何超凡看訊息顯示已讀,但沒有回應,又傳了一句威脅,這一句卻沒有未讀,連續又傳了幾次,都是一樣顯示未讀。
他懷疑的看著手機,Adolf是把劉玟的LINE……封鎖了?照網路上教的方法測試幾次,他錯愕的發現自己的懷疑是事實,沒想到Adolf居然會這麼做,他這是公然表示,沒把威脅看在眼里?他憑什麼有恃無恐?如果Adolf這條路不通,那麼……他點出Candy的LINE,發出同樣的一行字——我知道你做了什麼。
他靜靜看著手機螢幕,耐心等候回應。
趙錫彬在封鎖劉玟的LINE的同時,找出Candy的手機、接上充電器,他猜測何超凡會有下一步動作。
果然,何超凡沒有讓他失望。
Candy手機響起提示音,趙錫彬眉毛微彎,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
唉,他要怎麼說呢,那個何超凡,腦袋怎麼會那麼簡單?或者說……是他太聰明,聰明得把所有人的愚蠢全看在眼里?要玩游戲是吧?他奉陪!點出鍵盤,趙錫彬打下一行字。
你不是劉玟,你是誰?你要做什麼?很快的,收到新的訊息。
你害死劉玟,侵佔她的財產。
趙錫彬飛快打字,雙方的訊息不斷跳動——
Candy︰我沒有,你不要胡說八道,我要告你。
玟︰是嗎?可以,我們約一天去警察局。
Candy︰劉玟沒死,她只是去旅游。
玟︰這種謊話,留到警察局再說。
Candy︰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相信我?玟︰帶我去看看劉玟。
Candy︰不行,她重視隱私。
玟︰那麼,你自求多福玟︰我們的對話,很快就會出現在各大雜志。
Candy︰你不要這樣……
Candy︰好,我猜出來了,你是雜志社的人嗎?
Candy︰我們見個面吧,我會把證據秀給你看,劉玟真的沒死。
玟︰給我時間地點。
Candy︰今天下午一點鐘,微風廣場,西雅圖咖啡。
玟︰OK趙錫彬關掉手機,眼底的陰鷙更盛。
明明事情都掌握在手里,可不明所以地,趙錫彬覺得心煩,他討厭這種感覺,所以需要找點事情來分散注意力。
他走到廚房,替自己調一杯馬丁尼,這是他父親最喜歡喝的酒。
趙錫彬的父親是個專業經理人,娶了美麗的母親為妻,父親風度翩翩、長相斯文,在銀行里面相當受歡迎。
每次全家人出門,所有人都羨慕他們這一家,說他們是模範家庭。
但沒人知道,趙父工作壓力大,回家就喝酒,喝完酒就會變成魔鬼,瘋狂叫喊、瘋狂毆打妻子小孩,在他的童年中,暴力佔去他大部分記憶。
然而酒醒後,趙父又恢復一派溫文,又是個愛家、愛工作的好男人。
年幼的趙錫彬經常想,如果有一根魔棒,可以讓父親永遠維持在最美好的狀態,不知道該有多好。
他的母親從沒想過離婚,她忍氣吞聲,盡妻子該盡的義務責任,也要求兒子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幸福滿足的樣子。
他的家窗明幾淨,時時飄著飯菜香,他學鋼琴、小提琴,他學英文日語,老師同學都說他很幸運,有一對世界上最好的父母親。
可是,那麼幸運的他卻滿懷怨恨,怨恨母親把自己關在牢籠同時,也把他關進去,他痛恨母親的忍氣吞聲、痛恨父親變成魔鬼、痛恨自己無法擺月兌暴力陰影。
直到一天,趙父外遇了,有個比趙母年輕、溫柔,能在工作上與他比肩的女人出現,他愛上對方,願意為她舍棄家庭。
知道趙父外遇那天,趙錫彬歡欣鼓舞,偷偷喝一杯烈酒,慶祝自己和母親將要月兌離桎梏。
沒想到讓他歡欣鼓舞的事,卻成了母親的惡夢,母親變了,她成天泡在酒精中,不願意面對現實,她忘記自己的優雅婉約,丟掉自己的高貴,成了面目可憎的老女人。
他不懂,那樣的父親哪里值得她自我放逐?她不再整理自己、打掃房子,他們的家變成一座冰冷的墳墓。
離婚後,她不肯去上班,靠著微薄的贍養費過日子,她越來越丑,和記憶里的母親漸行漸遠。
他舍不得,他希望母親能夠停留在最美的那刻……趙錫彬想著,微微一笑,他做到了,他是個再聰明不過的男人,他有能力留住世界上最美麗的事物。
走上二樓,那里有個很大的衣帽間,里面放著很多漂亮的包包、皮鞋和衣服,都是知名品牌,他一路走過去,從當中挑出一個Alviero Martini地圖包。
他前瞧瞧、後看看,決定等何超凡的事情解決,約郁薇出來吃飯,到時再把地圖包送給她。
其實郁薇長得不夠美艷,但她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質,會吸引人的目光,讓人想要向她靠近,他最喜歡她那雙眼楮,像會說話似的。
郁薇並沒有和他分享太多心事,他們的聊天內容,仍然停在打屁階段,但他看得出來,她對自己有好感。
他自認是個聰明人,不管是看人還是猜測人心,都沒有失手過,所以,何超凡憑什麼認為自己會栽在他手里?深吸氣,強壓下心底那股隱隱不安,趙錫彬拿起鑰匙,決定到工作室走一趟。
趙錫彬下車時,發現鄰居家的紅貴賓跑到大馬路上。
他很開心啊,因為心情很糟的時候,工作能讓人轉移注意力,而他、現在需要工作。
走回車子里,他拿出一包狗餅干,現在的狗餅干做得很好,比人吃的都好,他彎下腰,把餅干放在掌心,低聲誘哄。
「寶貝過來,哥哥給你吃餅干。」寶貝不安地看他一眼,又看餅干一眼,幾次之後,受不了誘惑,慢慢地挪動腳步走到他跟前。
「乖寶貝,餅干很好吃的,哥哥不騙你。」寶貝走近他,試探地叼起一塊餅干,然後快閃,在距離趙錫彬幾步的地方,嚼碎、吞下,吃完了,它看見趙錫彬手上還有,又一次靠近,進行同樣的動作。
第三次、第四次……寶貝的戒心慢慢降低,之後,就著趙錫彬的掌心大吃特吃。
它吃得很愉快,趙錫彬也笑得很愉快,倏地,他的大掌反過來,一把抓住寶貝的脖子,它連發出求救的機會都沒有,頸骨就被掐斷了。
冷冷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寶貝,他將它抱進懷里,用西裝外套蓋住,快步走到自家門前,開門進屋。
把鞋子放進鞋櫃、拿出拖鞋換上,他看見紅色高跟鞋還在里面。
不喜歡高跟鞋嗎?不是吧,應該是工作因素,無法穿高跟鞋,沒關系,下次送她地圖包,她就會隨身攜帶了。
抱著寶貝走到廚房,看見洗碗槽里堆著亂七八糟、未清洗的餐具,趙錫彬皺起眉頭,沒想到郁薇是個不愛干淨的女人,這樣可不行,要跟他在一起,得先學著當個好太太。
拿出鑰匙、打開地下室的門,他先把寶貝放在工作台上,再走進廚房,俐落地把碗盤清洗干淨,再把地板拖兩遍,他滿意地看著煥然一新的廚房,這才回到地下室。
制作標本的第一步是剝皮,這工作說起簡單,做起來卻是繁復。
整張皮革不能帶骨,鼻耳等軟骨都要細細剔除,所有的肌肉組織都需要處理干淨,然後浸泡月兌脂劑和鋁鞣革劑,這個步驟可以使毛皮革化防腐,同時減少干燥後的收縮率,之後以泡沫塑料雕塑假體,嵌入義眼,再將鞣制好的皮革黏貼縫在假體上。
標本師的好壞,決定標本呈現的樣貌,標本師的謹慎度,決定標本的保存期限,而趙錫彬無異是業界中的佼佼者。
因為他喜歡這份工作,他對制作標本有高度熱情。
正當他在剔除軟骨時,身後的櫃子發出叩叩叩的踫撞聲,從小到大,聲音越來越響,這令他惱怒,他雙手握拳,朝工作台狠狠捶三下,大喊一聲,「安靜!」瞬間,所有聲音通通消失。
他微勾唇,滿意地掃一眼櫃子,轉頭、繼續手邊工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專心不減,都說認真的女人最美,而認真的趙錫彬身上,卻散發出一股陰鷙氣息。
下午一點鐘已經過去,手機響起,他看一眼手機螢幕,笑開,是小容。
接起電話,他問︰「事情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