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她回來了 第二章 惡夢留下的痕跡
肯定是陰陽水喝太多,膀胱脹到很難受,雖然很不想起床,但是三歲尿床很正常,三十歲尿床應該會上社會版新聞,所以郁薇嘆氣又嘆氣,很勉強、很辛苦、很認命地下床。
她迷迷糊糊打開浴室門,迷迷糊糊解放,又迷迷糊糊走回房間。
救命!
一個尖銳叫聲出現,她的瞌睡蟲瞬間被踢到外層空間,猛然張大眼楮,是誰?
視線定在她的床上,她更加驚愕了……誰啊?是誰在她房間里滾床單?不對不對,不是滾床單,是、是在強暴……
……
在郁薇思索的時候,嗷一聲,胖男人**被女孩踢中,他痛得打女孩一巴掌,怒氣沖沖轉身下床。
在男子轉身那刻,郁薇看清楚他的長相,他的眉毛很稀疏,右眉處有一個凸起的黑痣,他痛得齟牙咧嘴,眼角抽動,嘴里不停罵著三字經。
等他再度上床時,他扳開女孩的嘴巴,往她嘴里倒進一把細白粉,又灌她幾口啤酒,女孩反抗著、哭叫著,慢慢地她的聲音變得微弱,像死尸似的癱軟在床上,任由胖子污辱……
「不要!」郁薇用力大叫,猛地彈坐起身。
她茫然地看看左右,沒有女孩、沒有男人,剛才是……作惡夢?
打開床頭燈,郁薇發現床上一片潮濕,模模糊糊地暈染出人形,是她的汗水?流這麼多汗會缺水的,可是她沒有渴的感覺。
緩緩吐氣,她抹掉額頭汗水,手放下時卻發覺手腕處有一圈青紫。
怎麼回事?撞傷?不對,那不是踫撞弄得出來的傷痕,那麼……是睡眠中,自己弄傷的?
百思不得其解,再看周遭一眼,確定沒有異樣,她翻到床的另一邊慢慢躺下。
她打了個呵欠,很累,她要睡覺,可是明明已經避開那塊汗濕處,郁薇還是覺得全身黏乎乎、濕答答的,很不舒服。
翻來覆去間,一滴水落在床鋪上,滴在那片潮濕處右斜上方三公分處,經過五秒後,又有一滴落下,幾乎是平均五秒就掉下一滴,只不過沒有落在郁薇身上,她沒有感覺,只是覺得陰冷,好像有股寒風在背後吹。
幾分鐘過去,她受不了了,下床、打開衣櫃拿一套衣服,走進浴室。
這時,又一滴水落下,這次掉在她沒穿進浴室的拖鞋上,再一滴,掉在另一只拖鞋,緊接著一滴一滴越掉越快,從拖鞋到地板,點出一條路徑,走廊、客廳、玄關……最終,在電梯前隱去。
郁薇沖過澡回到房間,昏黃的床頭燈照著床上那片明顯的潮濕痕跡,不知道為什麼,心頭悶悶的。
皺起眉,猶豫片刻,她轉出房間,走到走廊時,腳踩到水珠子,低頭,她狐疑地看著往前延伸的水滴,怎麼來的?她從浴室帶出來的?
搖搖頭,走到喬暫房前,小心翼翼打開房門,看見床上喬暫高大的身影,安全的感覺瞬間包裹她的心,他熟睡著、什麼都沒做,但緊張心悶立刻被他一腳踹開。
郁薇吐氣,溫熱的氣體把她的瀏海吹得翻飛。
輕輕走到床邊,拉開他的棉被、躺進去,她的動作很小,卻是一點一點蠶食佔據他的床、他的身體,她手臂橫過他的腰,頭靠在他的頸窩,她慢慢挪移,慢慢地、慢慢地窩進他懷里。
說來也怪,好像一踫到他的身體,整個人立刻舒服了、安心了,她微眯雙眼,嘴角勾出一抹愜意的笑,不過片刻,她睡得不醒人事。
清晨,喬暫醒來,看見懷抱中的郁薇,好看的濃眉瞬間糾結。
又來,從鬼屋錄影那天後,連續五天,郁薇都在半夜模上他的床。
他是個警戒心強的人,照理說,有人爬床他會立刻清醒才對,尤其是特別會得寸進尺的郁薇,但他的身體遠比他的大腦更誠實,在缺乏知覺時自然而然地接納她。
于是每個早上,他都像現在這樣,清醒、發現她在、皺眉,但是雙手抱著她,雙腳裹著她,一體似的。
不該任由這種情況繼續發生的,因為他不能結婚,理由是克妻。
這種話听起來就是古代的迷信,但話是從阿嬤嘴里說出來的,他沒有不相信的空間。
他的阿嬤開宮廟,她和他一樣,都是從出生那天起就能看見鬼魂,只是他們在年幼無知的時期,都不知道那叫做鬼,誤以為那是具備特異能力的人類,直到閱歷夠多,視野夠廣闊,方明白自己才是具備特異能力的人類。
長輩說他們是上天擇定的人選,要為無助的人類解決無能為力的事。
對于這個說法,阿嬤毫不遲疑地接受了,但是他不一樣,他反骨到不行。
反骨並不是他的個人特質,應該是遺傳吧,他和堂哥一樣喜歡質疑、喜歡唱反調,都有過度的好奇心,因此他和只相差幾個月的堂哥感情深厚,從小就是死黨,一起做壞事、一起挨罰,他們被親戚戲稱「反骨二人幫」。
因為反骨,當喬暫知道自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時,反應不是害怕、不是求助,而是選擇視而不見、隱瞞本能,直到他和堂哥的魂魄對話,被阿嬤發現後,這件事才曝光。
那時他和堂哥小學畢業,準備升國中,正值叛逆的青春期。
拿到畢業證書那天,為慶祝人生即將邁入下一個階段,表示他們長大了,大人別想再管他們,他們決定去河邊玩。
明知道水流湍急、溪邊危險,但追求刺激的自己,還是做出這個提議。
堂哥同意了,他們抱著游泳圈到河邊,堂哥泳技比他好,硬把游泳圈塞給他,一個不經意的舉動,讓兩人在遇到漩渦時下場不同,堂哥被惡水吞噬,而他平安獲救。
頭七那天,他在靈堂前看見哀傷的堂哥,他哭著跟堂哥說對不起,哭著問︰「我要怎麼補救?」
堂哥沒有回答,只是哀傷地看著他。
阿嬤也看見堂哥,同時訝異他竟然也能看見。
他忘記隱瞞能力,扯著阿嬤的衣袖哭道︰「你不是開宮廟嗎?不是可以幫助鬼魂嗎?你幫幫堂哥,讓他活過來。」
阿嬤模模他的頭,說︰「這是你堂哥的命,人要順應天命,不能逆天而行。」
什麼順應天命,什麼逆天而行,他氣炸了,指著阿嬤說︰「連自己的孫子都沒辦法救,還說什麼排憂解難,干脆把宮廟收一收。」
他又哭又吵,不準把堂哥下葬,他鬧到所有大人都沒辦法,一氣之下,爸爸把他送到外婆家,免得耽誤家里辦喪事。
在那之後,阿嬤要求他修行,要求他接下宮廟,為自己積德、為百姓造福。
他想也不想就否決,覺得積德造福有什麼用,連親人都救不回來,鬼才要修行!
阿嬤就是在和他爭辯時月兌口說出他的命運,她說︰「你是上天擇定的人,越是逃避,越對自己不利,你八字克妻,本以為你這輩子要一世孤獨,好不容易老天給你這個機會,讓你修德積福、改變命運,難道你連試都不肯試,寧願眼睜睜看著妻子被克死?」
那是第一次,他知道自己克妻。
但因為堂哥的死,痛恨順應天命四個字、非要逆天而行的反骨暫,怎會乖乖听話?
所以叛逆的他回答,「我寧可不結婚,也不要接宮廟。」
學了心理學之後,他分析自己,其實他真正反對的,是心底那股擺不平的怒氣與罪惡感。
他無法不恨自己,憑什麼他活,堂哥死?憑什麼他的主意,卻讓堂哥用性命去負責?就因為他是上天選擇的人?如果這是「帶天命」的優惠,他不要!
他和自己僵持著,他對自己憤怒著,面對鬼魂,他習慣視而不見,如果不是佳吟無法離去的魂魄出現,如果不是郁薇惹鬼上身,他從沒想過要介入另一個世界。
而他確實矛盾,他不願意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卻相信阿嬤的克妻之說。
他不敢賭,如果天定、如果命運,是真實存在,那麼克妻必也是他人生必須承擔的經歷,他都不願意害其他人,又怎麼肯傷害郁薇?
年少時的他血氣方剛,義無反顧的愛上佳吟,對于命運和算命等等依然嗤之以鼻,可隨著閱歷增長,隨著目睹的生死增加,他膽小了起來。
所以他不結婚,所以推開郁薇,是最正確的決定。
只是他們已經認識將近一輩子,她還沒學會走路,先學會喊他阿暫。
她對他的依賴,他對她的照顧喜歡,不必透過言語就能明白,他每次都試著拉開兩人距離,卻招架不住她一次次向自己靠近。
他很擔心到最後、自己對她臣服,更擔心她因為他受害……
松開抱住她的手,替她把貼在臉上的頭發往後撥,看著性格迷糊,神經粗到令人發指的郁薇,他要怎麼樣才能不操心?
郁薇是被咖啡香喊醒的,她滿足地深吸一大口氣。
喬暫只喝養氣茶,卻為她買下咖啡機,如果這個不叫做在乎,什麼叫在乎?
他無法容忍女人向他靠近,卻能容忍她拿他當暖暖包和抱枕,如果這個不叫做喜歡,什麼叫喜歡?所以她不明白了,分明喜歡在乎,干麼把自己搞得這麼酷?
唉,誰說女人心,海底針,明明男人就更難模透。
她伸個大懶腰,在床上滾幾圈,果然喬暫的床就是比較好睡。
抱著他的枕頭,趴在他的位置上,郁薇笑得一臉奸詐。
他每天都恐嚇她說︰「你再跑到我床上睡,我就把你踹下床。」可是截至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把她踹下床過,連一次都沒有。
如果這不是包容寵溺,什麼是?
下床,刷牙洗臉,她赤著腳走進餐廳,咖啡已經擺在餐桌上,烤得香酥的面包夾著干酪、蛋和西紅柿、小黃瓜也放在桌上。
她很不明白,喬暫是怎麼辦到的,夾那麼多東西,還可以切得這麼整齊?
他把保溫杯遞給她,「這個,你帶去醫院喝。」
她沒說好或不好,端起咖啡,喝一大口,夸張嘆氣,「好好喝哦,咖啡越泡越好,你這麼賢慧,我很難不愛上你。」
「是咖啡機弄的。」他沒好氣回答,然後把咖啡推遠點。「喝那麼多咖啡對身體不好。」
看看、看看,明明不喜歡她喝咖啡,還是為了讓她開心,買一部咖啡機回來,這讓她……怎麼解釋他的心?
搶過咖啡,郁薇笑得有如驕陽,繞過餐桌,把咖啡湊到他嘴邊說︰「適量咖啡,可以強健心髒,來,喝一口?」
喬暫沒好氣回嘴,「你喝的叫適量嗎?」
他瞪她,卻就著郁薇的手喝咖啡,他不喜歡咖啡的味道,卻喝掉很大一口,幾乎是大半杯,郁薇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分掉她的量,不想她喝太多。
喬暫拿起三明治走到客廳,打開電視看晨間新聞,今天早上兩人都沒有門診,可以在家里多晃幾下。
新聞一條接一條,重點老是放在川普身上,老是在討論他要和誰杠上,讓國際新聞變成娛樂新聞。
郁薇也拿著三明治坐到喬暫身邊,頭靠在他肩膀上,這時新聞插進一則快報——
碩勤藥廠小開楊士敬,疑吸食過量毒品暴斃。
郁薇把最後一口面包吞下,說︰「台灣毒品是有多泛濫啊?我們當醫師的,日也操、夜也操,想盡辦法把人從閻王爺手下搶救回來,偏偏有人對閻王殿好奇,想早點登記入住。」
世道就是這樣,想活的人用盡辦法都活不了,卻有人想盡辦法把自己給弄死。
她拿起果盤上面的隻果咬一口,超脆的。喬暫微哂,人往往要走到最後一步,才會覺悟。
他問︰「我們醫院有沒有用碩勤的藥?」
「有啊,還很多咧。」多到藥廠感恩戴德,決定付費贊助醫院員工辦一場旅游,她有報名,可惜喬暫不能去。
兩人對話時,螢幕上出現楊士敬的半身照。
他很胖,穿著白色的POLO衫,領子豎起來,圓滾滾的下巴,笑得滿臉和氣,眼楮被臉頰肉擠壓得只剩下兩條線,這樣的一張臉,佔最大部分的不是五官,而是肥肉。
他的眉很寬、但很稀疏,右眉處有一個凸起的黑痣,笑起來時嘴巴微微歪到一邊。
看著這張臉,郁薇像是被點穴,手指失卻力量,隻果掉到地板上,骨碌碌地連滾好幾圈才停下來。
「你怎麼了?」喬暫擔心地看著她。
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郁薇連換了好幾口氣,才能說話,「我見過他。」
「在哪里?」
「在我的夢里。」
在那個她連作好幾天的惡夢中?喬暫的心重重跳了幾下。
從科學角度看,他可以推論郁薇把一個有故事性的惡夢套在楊士敬身上。
但他明白,那不僅僅是惡夢。如果只是夢,她的床不會出現人形水漬,她的手腕不會浮上一圈青紫,那必定是在向她透露些什麼。
吃過午飯,他們提早進醫院,因為惡夢,喬暫不放心郁薇開車,所以載她上班。
車子開在外側車道,他把養氣茶遞給郁薇,逼她立刻喝光。
「我等一下要進手術房,不能喝太多水。」郁微吐吐舌頭、一臉嫌棄。她超討厭養氣茶的味道。
「只有四百五十c.c。」喬暫瞄一眼她腳邊袋子里的保溫杯,里面有從家里帶出來的咖啡。
「四百五十c.c.,很多,是尿兩次的量。」
「把咖啡給我。」他伸手,咖啡也是兩次尿的量,剛好可以讓養氣茶補上。
郁薇皺皺鼻子,不反抗了,乖乖喝掉養氣茶,這是和喬暫住在一起唯一的缺點——她的氣多到可以灌氣球了。
這個紅綠燈時間很長,因此駕駛都有點不耐煩,秒數快到的時候,大家開始催油門,準備加速離開,喬暫也不例外,過這個紅綠燈不到五十公尺處,就是醫院。
這時,一陣白色的煙霧從車窗前飄過,郁薇直覺道︰「厚,是誰家的烏賊車在冒……」
話沒說完,內側車道的白色轎車原本要加速前進的,卻突然緊急煞車,整輛車偏斜打滑,直接撞上十字路口對面的安全島。
砰的很大一聲,喬暫的車窗顫動,郁薇嚇一大跳,她搗著胸口,望向那部車頭全凹的白色汽車。
喬暫把車子開過十字路口,打方向燈,慢慢把車子停在馬路旁,兩人很有默契地下車,郁薇找出手機打電話給急診室,讓他們拿擔架出來救人,喬暫走到白色轎車邊、拉開已經變形的車門,把人從駕駛座拉出來。
那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生,穿著潮T、牛仔褲和銀色的球鞋,把人拉出來時,他的手機還在通話中。
「阿鳴,你怎麼了?喂喂喂……你說話啊……」
喬暫把人在地上放平,確認他的生命跡象,發現他已經沒有呼吸心跳。
郁薇拿起手機說︰「他出車禍了。」簡單報過地點,她關掉手機,配合喬暫開始進行急救。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自動自發指揮交通,喬暫和郁薇的注意力都放在傷患身上,沒有分神去注意圍觀人群,所以沒發現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女孩緩緩飄過來,她冷眼看看喬暫,再看看郁薇,嘴角微微上揚。
她飄到正在做心外按摩的郁薇身邊,挑釁地看著郁薇,手卻朝傷患身上插進去,祂掐住他的心髒,瞬間,傷患臉龐出現一片不正常的青紫。
喬暫眼角余光發現郁薇身邊多出一雙青綠色小腿,視線順著小腿往上調,發現女鬼看著郁薇的眼神充滿怨慧,見郁薇賣力的繼續施救,她將兩只手都插進傷患胸口,只是郁薇依然沒有放棄。
女鬼的表情越發猙獰,隨著她的怨氣節節上升,周遭的溫度緩緩下降,一股陰風帶起,吹起路人裙襁,圍觀的百姓竟覺得寒冷。
喬暫眉心糾結,什麼深仇大恨,非要奪人性命?
他在掌心暗暗凝聚靈氣,掌心攤開、一個彈指,女鬼瞬地被彈開。
她怒目望著喬暫,青綠色的臉龐布滿戾氣,喬暫與之對視,見他毫不恐懼,顯然要跟自己對抗到底,她的怨念暴漲,頭發像箭似的根根豎起,頓時,又起了陰風陣陣,有位老太太沒站穩,差點被吹倒在地。
喬暫冷冷甩她一記眼神,繼續施救。
女鬼憤然,在他身邊吹起冷風,喬暫身上冒出雞皮疙瘩,寒意滲進骨頭,他冷得牙齒發顫,卻強行忍住,他不理不看,假裝沒受影響。
這時,郁薇高喊,「快讓讓,擔架來了。」
女鬼聞聲抬頭,怒目瞪著靠近的護理人員,她無法阻止喬暫,轉身撲到郁薇肩膀。
眾人合力將傷患抬上擔架,護理人員接手,替傷患戴上氧氣罩,喬暫直接跳上擔架床,跨坐在傷患身上,繼續做心外按摩。
郁薇一面跟著擔架床跑,一面壓住傷患出血的大腿。
可她不知道為什麼,老覺得有陣白霧擋在眼前,她覺得胸悶、呼吸窘迫,臉色微微蒼白,冷汗濕透後背,那種感覺很奇怪,她忍不住求救地喊一聲,「喬暫!」
喬暫回頭,發現女鬼正勒著郁薇的脖子,阻止她幫忙,怒氣頓時升起,他伸出掌心,靈氣朝女鬼轟去,女鬼被狠狠擊退,往後飄開十公尺。
「有心跳了。」喬暫說著跳下擔架,急診室醫師連忙接手。
又搶回一條性命,郁薇和喬暫相視一笑,這是身為醫師最大的成就。
「他會沒事的,對吧?」郁薇問。
「嗯。」喬暫點頭。
「不過……」她看看自己沾血的衣服,蹶嘴,「又報銷一套。」
喬暫笑笑,拉過她說︰「去洗手。」
郁薇吐吐舌頭。「厚、小氣,我還以為你會說買一套送我。」
「你比我有錢。」喬暫點明。
「哪有?」
「你不必繳房貸。」
呃……好吧,這是實話,房貸確實是現代年輕人的重大壓力。
「好吧,我買一套給你。」她決定買情侶裝,即使截至目前為止,她還不能確認他們是什麼關系。
「不必。」
「喂,我們合力搶救一條性命,當然要買新衣慶……」
話沒說完,一道人影擋在他們前面,兩人抬眼,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莊濟。
節目尚未播出,郁薇已經從陳惠潔那邊听到不少關于他的事。
惠潔說莊濟作過法之後,她不舒服的感覺一下子通通消失,他的法力不是普通高強,還說那天他們離開之後,莊濟進鬼屋和鬼魂談判,之後加拍不少場景,剛好可以剪接成一集。
最後惠潔感慨太可惜,她沒參與下半段,不過因為表現良好,再加上莊濟提及,她是易招魂體質,靈棧制作人打電話給她,要她當助理主持,所以惠潔對莊濟很感激。
莊濟在收視率很高的靈棧存活下來了,而喬暫也接到制作人的電話,但他一口回絕,他說沒事去招惹鬼魂,是不智的。
現在「存活者」和「不樂意不智」的喬暫見面,就連她都感覺氣氛有點怪。
兩人客套地對彼此點點頭,莊濟深深看喬暫一眼,他可以確定,喬暫不僅僅是精神科醫師,他也可以看見靈體。
莊濟問︰「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喬醫師為什麼要為那種人費心?不是說要順應天命?」
所以莊濟看見他們搶救車禍傷患,看見他阻止惡鬼索命?
喬暫冷笑,莊濟不曉得,他最痛恨的就是「順應天命」,如果那年阿嬤不要順應天命,如果阿嬤像他一樣救回堂哥……一切都會不同。
「救人就是醫師的天命。」喬暫回答。
喬暫一句話讓笑容凝在莊濟嘴角,讓他斯文的臉上帶起一絲寒意,意思是……他要插手到底?
郁薇當然和喬暫站在同一陣線,「生存是病人的權利,幫助生存是醫師的義務,沒有什麼費不費心,何況他是善惡有報,還是倒霉遇劫,誰曉得?」
莊濟轉頭看郁薇,她的眼神依然干淨、清澈、正直,看著她,他的表情又柔和起來,「白醫師說得有道理,不過……有沒有時間?要不要一起吃頓飯?我可以解釋那人是善惡有報,還是倒霉遇劫。」
喬暫不喜歡莊濟的目光,總覺得他斯文溫和的外表底下,暗藏著陰險與煞氣。
「不好意思,還要上班。」他拉著郁薇快步走開。
看著兩人的背影,莊濟沒走,他的視線追著喬暫,目光微冷,怒氣在胸口竄燒,輕輕咬牙,他想喬暫這人不簡單。
直到他們進入電梯,莊濟才往反方向走出醫院。
撐起黑色大傘,女鬼在他身邊現形,莊濟用悲憫目光望著祂,女鬼低下頭,淚水淌下,哀怨的臉龐上已尋不著方才的戾氣。
莊濟用憐憫的口吻道︰「沒關系,有的是機會,天理昭彰,姚若鳴不會每次都這麼幸運。」
女鬼點點頭,舉目看著男人和善的目光,抿唇而笑。
莊濟意有所指地問︰「我喜歡白郁薇的眼楮,你喜歡嗎?」女鬼先是猶豫了一下,片刻、理解了,止不住的笑意上揚。
「她五官長得挺漂亮,不委屈的。」
女鬼用力點頭,附和莊濟的話,青綠色的臉上笑容越深。
「喜歡就好。」莊濟也顯得很開心,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今天會下雨吧?
喬暫的面前坐著一個女病人,她叫周宜君,三十四歲,打扮得很亮麗,大波浪的松發披在背後,臉上的妝濃淡合宜,感覺氣色良好,半點不像個病人。
她的口條清晰,把所有的事仔仔細細、從頭到尾講過一遍,沒有半點疏漏,只是說話的過程中,她不知道第幾次嘆氣,眼神黯然,透著無法理解的困惑。
在來醫院之前,她上網Google過,她懷疑自己精神分裂,或者有雙重人格。「你什麼時候發現不對的?」
「三天前,我從床上醒來後,就跟平常一樣,先看過行程,然後刷牙洗臉,打扮整齊,然後出門工作。我的職業是造型師,和一些經紀公司、制作人合作,幫上節目或舉辦活動的藝人做造型,我也會私下接單,替有需要做特殊造型的女性服務。」
「那天的行程表上記錄,我早都有工作,準時到達攝影棚時,卻發現攝影棚里沒有人。我不太高興,就算要臨時取消錄影,也應該通知我才對,因此我打電話給制作人。結果制作人把我痛罵一頓,說我沒有職業道德,就算有事不能到場也要提早通知,那天害他們節目差點開天窗。」
「爭執過後,我才發覺日期不對,我應該在十七日進攝影棚的,可是睡一覺起來竟然已經是十九號,我的日期整整人家兩天!我完全想不出來那兩天我去了哪里?我打電話到經紀公司,一樣被罵個狗血淋頭,他們說我十八日放他們鴿子……我感覺很糟糕,好像被誰偷走兩天。」
喬暫神色依舊淡然,「你有沒有腦部方面的疾病,或使用安眠藥、酗酒的習慣?」
「沒有,我本來也以為是自己暈倒,整整在床上睡兩天,可是大樓管理員確定我那兩天都有出門,我不相信,讓管理員把錄影畫面調給我看。」
「然後?」
「我早上出門、上回家,表現得很正常,進出管理室時還跟警衛打招呼。」
「能不能查出你去了哪里?」
「查不出來,我的LINE都有回,可那很明顯不是我的反應,我查看通訊記錄,確定自己有和家人通過電話,我打電話回家,媽媽問我回台北沒,我很困惑,問了之後媽媽說我打電話告訴她,我要去廈門工作,更嚴重的是,我發現存款簿里面少了一百萬存款。」
「錢呢?」
「我去銀行查證過,銀行確定是我親自把錢領出來的,我翻箱倒櫃,家里到處都找遍了,找不到那一百萬。」
喬暫濃眉深鎖,這是他第一次踫到的病例,他很確定,她身後沒有鬼魂跟著。氣場是弱了一點,但並不影響知覺。
「除了這兩天的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不對的地方或感覺?」
周宜君認真想過片刻後搖頭說︰「沒有。」
「有沒有出現過幻听、幻覺?」
「沒有。」她再度搖頭。
「你有服用毒品或藥物的習慣嗎?」
「沒有。」
「家族里有人曾經有過精神方面的疾病嗎?」
「沒有。」她不斷搖頭,說︰「喬醫師,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狀況嗎?」
喬暫回答,「現在還不能確認,我先給你安排幾項檢查,好嗎?」
周宜君嘆氣,苦笑說︰「也只好這樣。」
門診護士走到她身邊說︰「周小姐請到外面暫等。」
周宜君點點頭,起身往外,走到門邊的時候,忍不住回頭。
她看著喬暫,欲言又止,前天她去找過廟里的師父,師父說她卡到陰,祭改過就沒事,她不是不相信師父的話,可是……如果是卡到陰,鬼干麼要她的新台幣?應該是讓她燒紙錢才對吧?
她直覺喬醫師可以幫自己的忙,可是……
想想,她笑了,搖搖頭。
她在想什麼啊,他是精神科醫師又不是師父,怎麼能幫她解這種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