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陶妻 第五章 攛掇地痞做惡事
姚氏覺得宋鈞與甘棠的互動變得很逗趣,先前是宋鈞躲著甘棠,這幾天倒是反過來了,不過她沒有多問,若需要她幫忙,她相信甘棠自己會開口。
這一日,小泵娘倒是不躲了,大大方方的進了廚房,宋鈞只看了她一眼,繼續專心的往鍋里下面。
宋鈞做面食是一流的,面條切得粗細適中,吃來彈牙有勁道,再加上蔬菜清湯,兩片滑溜肉片,一顆荷包蛋,好吃得不得了。
宋鈞吃了兩碗,甘棠認真吃了一碗,姚氏也吃了一碗,見小泵娘收拾清洗好碗筷,就像赴戰場的戰士,小臉蛋兒繃得緊緊的,小心的看了自己一眼……
「我去午睡,你們兄妹慢慢聊。」眼楮利又識時務的姚氏笑咪咪走人了。
飯廳里頓時靜了下來,宋鈞仍坐著喝茶,看著小碎步的走一步停一步,終于挪移到他身旁的甘棠,大大的做了一個深呼吸,又低頭,再抬頭,終于開口——
「鈞哥哥,我是來自首的,我為我做的事認真反省餅,雖然不對,但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還會那麼做。」她咬咬下唇,又勇敢的道︰「人可以善良,不能當個濫好人,這樣會讓對方得寸進尺的。」
宋鈞倒沒想到她有這麼一顆玲瓏心,不禁有些驚訝。
她輕咳一聲,一臉認真的又說︰「所以,鈞哥哥對我好,我就會溫情回報,對我不好的,我會給一次機會,若不改過,我就會不客氣的反擊回去。」
「所以馮姑娘這是招惹你第二次了?」
她濃密的長睫一掀起,露出那雙點漆動人但含著不滿的眼眸,「對啊,還不是因為鈞哥哥這張桃花臉惹的禍,哼哼。」說白了,罪魁禍首不就是他嘛。
「居然對我不開心?」他又好氣又好笑,「惹棠兒的可不是我。」
「但禍源是鈞哥哥啊,長得這麼招人,當然,馮姑娘是絕對配不上鈞哥哥的。」她說得斬釘截鐵。
「那你說說,誰配得上?」他半開玩笑的反問她。
甘棠皺著好看的柳眉,想了又想,搖搖頭,苦惱的道︰「現在想不出來,等想出來後再告訴鈞哥哥吧。」
他想也未想的去捏捏她挺翹的鼻子,「怎麼問你都能回話,去書房寫寫字,也練練性子,娘說你這幾日心火又燥了。」
他知道她最近跟春花走得近,看春花老是吃不飽也睡不好,還會將自己的吃食偷偷藏了一份拿去給春花吃。
他跟母親對此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春花的日子的確過得很不容易,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們也干涉不來。
甘棠也清楚,春花已經認命了,她卻無法不替她抱不平,春花人那麼好,憑什麼一家子的重擔全都要壓在那瘦削的肩膀上?馮雅捷心地那麼差,卻天天吃飽撐著來找磴,命運如此大不同,她怎麼能不冒火?
甘棠也知道自己要靜下心,乖乖跟著宋鈞來到他的書房,將墨磨好了,努力讓心情平靜下來。
宋鈞敏感的聞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耳尖驀地一紅,腦海浮現那天的畫面,嚇得他急急收斂思緒,暗自做幾個深呼吸,這才拿起毛筆蘸了濃濃的墨汁,專心下筆。
宋鈞的字極好看,銀鉤鐵畫,字跡十分端正。
甘棠移身坐到他對面,挑了毛筆架上的一枝狼毫,沾沾墨,也跟著落筆。
她寫的也是一手好字,初見時宋鈞還很驚艷,讓她很不好意思,但因為失憶,到底怎麼練的她也答不上來,兩人就揭過不談了。
只是,這會兒她字寫得倒是歪歪斜斜。沒辦法啊,盡避事情過了好幾日,但馮雅捷說的那一席話始終盤旋腦海,像扎了根似的,怎麼都甩不去。
「想什麼?」宋鈞毛筆尾巴朝前,輕輕點了小泵娘光潔的額頭。
她一手踫額頭,另一手放下毛筆,苦惱地道︰「鈞哥哥已經到了娶妻的年紀,我听說長嫂如母,是不是她也能決定我嫁人的事?如果哥哥的妻子要我走,我也得走對吧?」
甘棠思緒繁雜,發覺她似乎已經把他視為自己的人,若將他讓給別的女人她還真舍不得……
「傻瓜,鈞哥哥還不想娶妻,就算要娶也會娶一個對你好的女子,不管是誰,只要敢欺負你,鈞哥哥絕不會放過,還有,不管你有沒有嫁人,這一生鈞哥哥都會一直護著你。」
他說得真摯,事實上,從救下她的那天起,他便將她劃到自己的保護區內,她的快樂悲傷都是他的責任。
聞言,甘棠大大的松了一口氣,覺得籠罩在腦袋的烏雲都散去了,一如外面晴朗的好天氣,她重新提筆沾墨,輕輕松松的寫了三個字——鈞哥哥。
宋鈞一眼看過去,忍不住笑了,小泵娘一張大紙上寫了好幾行,卻是同樣的三個字,莫名的,他又想到那一夜的畫面,連忙又低下頭,將那一幕拋諸腦後,要自己再也不要想起。
接下來的日子,于甘棠來說雖然一成不變,但身邊有親愛的家人圍繞,她覺得每個日常都很幸福,只要不去想她最好朋友的糟心事。
反之,馮雅捷天天盯著他人的生活,每每見到宋鈞跟甘棠、姚氏一家過得和樂融融,再看到宋鈞疼寵甘棠的言行舉止,還有兩人相視而笑的刺眼畫面,她的一顆心就揪著疼,上回算計甘棠的事沒傷到甘棠半分,反讓自己被厭惡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夜里難寐,白日焦躁,心里的怨恨也愈積愈深,她跟宋鈞是青梅竹馬,她喜歡他更是白水村眾所周知的事,她不顧女子矜持倒追,他屢屢拒絕不說,如今還跟一個來歷不明、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臭丫頭同進同出!
馮雅捷心頭的一把妒火日以繼夜的熊熊燃燒,卻遲遲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只能腸枯思竭的想方法,總算,她想到了,這一日,她拿了些碎銀子交給秦玉,小心的交代一番。
秦玉笑了笑,「我知道了。」
翌日,村里最愛長舌的三姑六婆就出動了,走到哪兒就說起甘棠的壞話來。
「宋家說來也算是咱們村里的大戶,人丁雖然少了,但宋家大宅多豪華啊,這甘棠若是從假妹妹變為小嬌妻,就真的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別說胡話,宋鈞真當她是妹妹的,這些年多少好姑娘往他面前湊,誰讓他看上了?雖然甘棠生得是花容月貌,但那些姑娘難道就長得丑嗎?若要說他倆真有什麼,肯定是甘棠用了手段,大家只是面上不說,私下說得可難听了,我要是甘棠啊,就該收拾東西走人,別為難宋鈞。」
「說的也是,真是看不出來,甘棠外表看來天真無邪,誰知道竟然是個狐媚子,人啊,果真不能只看表相。」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有奚落,有嘲諷,也有挖苦,一方面是拿了錢得干活,一方面也是嫉妒,宋家連一個不知身分來歷的姑娘都能疼得如寶貝疙瘩,怎麼不分一些給自家的閨女?
當然,幾個拿錢的婆子說閑話也是看人開口的,畢竟說壞話還是要背著人的,哪敢當著當事者的面,就連與宋家交好的幾戶人家也是能避則避,于是在村里傳來傳去的流言,宋鈞、姚氏及甘棠愣是沒听到半點風聲。
但處在流言中心的甘棠已然察覺到不對勁,像是原本三三兩兩聊著天的村民,一見到她就突然全數噤聲,雖然還是會跟她打招呼,但臉色不太對,有些人的神情甚至帶著鄙視,讓她十分困惑。
平心而論,甘棠的確是美人兒,白水村里不是沒有男孩動心,其中也包括一群地痞流氓,這事兒馮雅捷是知情的,因而她不忘再丟一把碎銀子,讓秦玉將甘棠私下與宋鈞相處時很主動之類的話傳到他們耳朵里。
村里的人對這幾個行事荒唐的地痞都不待見,因他們在鎮里、村里都會打架鬧事,尤其愛佔姑娘家便宜,甚至曾有姑娘被他們聯手欺侮失了清白,被關進大牢,但他們就是潑皮無賴,被關也不怕,出來了還繼續作惡。
馮雅捷很清楚這些人在听到這些消息後會干出什麼好事,一旦甘棠成了破鞋,應該就沒臉留在宋鈞身邊了。
那幾個地痞流氓半個月前才剛從牢里出來,在景水鎮上成群結黨的行動,不時向攤商收些保護費,再走走青樓,日子過得還算滋潤,卻在某天上茶樓喝茶時,听到隔壁有人聊起甘棠的事。
他們對甘棠早就起過色心,但因為顧忌宋鈞不敢妄動,卻沒想到原來美人兒自己就是個騷的,還有主動勾引人的手段,難怪連一向謹守男女大防的宋鈞也「妹妹、妹妹」喊得那般親熱,可見甘棠的手段一定比青樓女子來得更好,不然怎麼焙得熱宋鈞這塊又臭又硬的大石頭?
他們腦中浮想聯翩,忍不住猛吞口水,覺得那話兒都在叫囂了,色膽兒也頓時肥了。
于是幾個人仔細策劃後偷偷溜回白水村,遠遠的盯了甘棠好幾日,終于讓他們逮到機會行動。
這日,甘棠拿了肉干去找春花,見春花只吃了兩口又要忙著干活兒,她想幫忙春花又不願意,只能陪在一旁聊起了姚氏近幾天行醫的過程。
驀地,一個熟悉又尖銳的叫聲傳來,「小賤蹄子還在混!今天不想吃飯了?」
岳氏橫眉豎目的從屋里走出來,一看春花跟甘棠在閑聊,抓起掃帚就甩過來,春花連忙靠向甘棠,那把掃帚就重重砸到她後背上,痛得她悶哼一聲。
她推著甘棠,「你快走,賤女人又發瘋了。」
甘棠只能趕快跑,但又不放心的回頭,見岳氏抓了棒子又追上去要打,春花一邊跑一邊催著她快走,她只好抹著眼淚跑開。
春花見好友跑遠了,這才奮力搶下岳氏手上的棒子,冷冷的道︰「再打下去,這些活兒都你自個兒干吧。」
岳氏瞧春花豁出去的模樣,頓時有些怕了,「快、快去做事,做不完今晚也別進屋!」說完啐了一口,轉身進屋。
不一會兒,屋里就傳來岳氏罵罵咧咧的聲音,還有蘇老爹的叫喊,「你怎麼搶我的煙桿子,還敢打人?行行行,給你打,打完把煙桿子還我。」
春花認命的在屋前繼續曬野菜,突然,她在地上看到一個荷包,認出這是甘棠很寶貝的東西,說是宋鈞救她時就掛在她身上的,丟了一定會很著急。
于是春花想也沒想就將荷包揣入懷里,順著甘棠跑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只是剛過竹林,她臉色刷地一白,急急煞住腳步,蹲子,撫著怦怦狂跳的胸口偷偷望過去。
那些家伙是什麼時候回到村里的?
幾個地痞流氓在甘棠跑進竹林時就將她團團圍住,神情邪惡地靠了過來。
「你們到底要干什麼?」甘棠努力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靜。她是見過這些人的,村里人都不喜歡他們,姚氏跟宋鈞還特別提醒過,只要看到他們就遠遠繞開,但這會兒主動圍住她究竟想做什麼?
「哥哥們當然是想『干』什麼才來找你啊。」
「沒錯,哥哥們就是為你這個美人兒回來的,打算好好滿足你。」
地痞們邪笑著,還以手肘互敲一下,看著她的表情色迷迷的。
「我听不懂你們在說什麼。」她愈來愈不安,一步步往後退。
「不懂沒關系,把我們當成你的鈞哥哥就行了,我們這幾個哥哥的床上功夫也很好,絕對強過你的鈞哥哥。」其中一人咽了下口水。
「是啊,看是嘴上功夫,還是那個——」男人雙手做了個猥褻的動作。
甘棠瑟瑟發抖,她到底該怎麼辦?
白水村里不過幾天就充斥著甘棠的各種謠言,有些與宋家交好的也听到了,若置之不理,這些傳言不斷被添油加醋,愈傳愈離譜,只怕要生生逼死一個好姑娘了。
所以,有兩個宋鈞的朋友特地跑來告訴他,這兩個大男人還是听到妻子轉述才知道的,他們雖然跟甘棠不熟,但宋鈞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哪會不清楚,再說,這些謠言完全針對甘棠,把她幾乎說成浪蕩女,連他們听了都不忍心,很想揮拳揍那些碎嘴的人。
宋鈞沉默的听著好友們忿忿不平的說那些不堪入耳的傳言,臉色沉得能滴水了。
「我們知道小泵娘不是那樣的人,大家都清楚,你也別多想。」友人們拍拍他的肩膀,先行離開。
宋鈞沉沉吸了一口長氣,正要出門去是哪個人亂說話,就見春花跌跌撞撞的推開大門跑進來。
撞見那幾個地痞將甘棠圍起來,她又驚又怒,但也還保有理性,她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哪里打得過他們,只好拼命跑來找人,好在老天爺保佑,宋鈞在家。
雖然某個畫面又浮現腦海,但她知道此時此刻只有宋鈞能救甘棠,便喘著粗氣比著外頭道︰「呼……呼……快快,甘棠出事了,就在田埂後面的竹林里!」
宋鈞臉色一變,直接掠過春花,施展輕功往後方竹林而去。
春花狠狠再吸一口氣,拔腿拼命追過去。
錯落的竹林間,宋鈞遠遠就見甘棠被幾個嘻皮笑臉的地痞圍在中間,他認出其中有兩個曾經在武館當過武師,但因偷錢上青樓被辭退,之後進出牢獄多回,沒想到才出來幾日又回到村里鬧事!
宋鈞黑眸霎時有戾氣迸出,他身形挪移至那些人面前,揮出挾裹著內力的拳頭,瞬間將他們打得皮開肉綻。
在宋鈞痛打這些人時,春花也跑來了,見甘棠狼狽的跌坐在地上頻頻發抖,連忙來到她身邊跪坐下來,伸手將她抱入懷里,氣喘吁吁的道︰「沒事,沒事了,你的鈞哥哥在打壞人了。」
宋鈞原本打了一輪想收手,但在看到顫抖的伏在春花懷里哭泣的甘棠後,他黑眸再度迸出殺氣,嚇得傷痕累累的幾人連忙跪地求饒,即便磕到頭破血流也不敢停,因為他們看出來了,宋鈞是真的想殺了他們!
宋鈞冷冷地道︰「再讓我看到你們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便卸了你們一腿一手,再挖個洞將你們丟進去,滾!」
幾人听到最幾那一個「滾」字,不管再痛都撐著身體爬起,踉踉蹌蹌的奔逃而去。
宋鈞走近春花向她道謝,卻見她臉色蒼白,急急搖頭,「不謝,不用謝。」
他蹙起眉,覺得她有些奇怪,但沒心思多想,馬上看向抽抽噎噎的甘棠,不舍地問︰「棠兒還好嗎?」
甘棠忍著淚點點頭,「那些人想對我做壞事,我一直告訴他們鈞哥哥的功夫很厲害,所以他們沒敢踫我,卻一直說渾話,嗚……」
宋鈞緊緊握著她的手,「還好你這麼說,他們才不敢輕舉妄動。」
春花將她撿到的荷包交給甘棠,「沒事了,對不起,若不是來找我,你也不會遇到這種事情。」
「不甘你的事,他們說了……」她語帶哽咽,難過得說不下去。
「說什麼?」春花要干的活兒太多,唯一會來找她的也只有甘棠,岳氏又是眾人嫌的,那些傳得天花亂墜的謠言也不會有人傳到她這兒,因此她也是狀況外。
宋鈞卻不讓甘棠說了,「我先帶你回去。」他頓了一下,看了春花一眼。
「我沒事,我自己回去就好,棠兒就勞你這哥哥多看顧,我看她嚇壞了。」春花本想追問,但想想那肯定沒好話,就不問了。
她揮手向甘棠道再見,快步跑了,雖然這次宋鈞痛揍的是該打的壞人,但那雙想殺人的黑眸還是讓她看了心驚膽戰,想起一個很不好的回憶,就是因為那次讓她從此對宋鈞產生了極大的懼意。
宋鈞原本牽著甘棠走,但余悸猶存她的腳步虛浮,他索性將她打橫抱起,施展輕功特意繞人少偏僻的路返回宋家大院,小心翼翼將她放到蘭竹院的床榻上。
「棠兒一定嚇壞了,鈞哥哥去幫你燒盆熱水,讓你洗漱一下,再好好休息。」
甘棠點頭,強忍著眼中將掉不掉的淚水,巴巴的看著他離開。
不一會兒,宋鈞備來熱水,卻見小泵娘已哭成淚人兒,他連忙放下手上的兩桶水,轉身坐上床緣,一手握住她微涼的小手,一手為她拭淚,「怎麼了?是哪里不舒服還是受傷了?快跟鈞哥哥說。」
甘棠頻頻搖頭,淚水不停從頰上滾落,「鈞哥哥,他們說我……我……我到你的床上勾引你——」
他神情認真地打斷她,「清者自清,那些人渣說的話你根本不必在乎。」
「可是我在乎的人也因為我被污了,我很難受啊!鈞哥哥,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那些話好難听,他們說滿村子的人都在傳……我沒關系,但說到鈞哥哥就不可以!不可以!嗚嗚嗚……」她攥著雙手,痛哭出聲。
見狀,宋鈞再也忍不住的將她擁入懷里安慰,「小傻瓜,這不是你的錯,別怪自己,鈞哥哥舍不得。」
「我真的好難受,鈞哥哥……」
那些話句句都像把刀子往甘棠心窩里扎,她真的不懂,為什麼那些人要將他們的關系說得那麼骯髒?
她淚水一滴滴滾落,看得宋鈞心都疼了,他一手握著她冰涼的小手,一手拍撫她的背,直到懷里的哭聲漸息,呼吸慢慢變得均勻,他才小心挪動僵硬的身子,輕輕將她放回床上。
看著熟睡的她臉上猶有淚痕,睫毛亦有濕潤的淚珠,他抿緊唇,拿出帕子俯身為她拭淚,又盯著她的睡顏好一會兒,這才起身出去。
他輕聲關上房門,一回身就看到母親著急的迎面走來,「棠兒——」
「娘,她睡著了。」他連忙壓低聲音。
姚氏看了他身後關上的房門一眼,也跟著將聲音放低,「娘這幾日都不在村里,今天林姥姥的病情穩定了,我才回村子就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傳言,這到底怎麼回事?你都在啊,沒听到那些針對棠兒說三道四的荒唐話嗎?」
「娘,這種話誰敢在我面前提?」宋鈞苦笑,若不是好友听到趕來告知,甘棠的名聲還不知道要被敗壞成什麼樣子,那幾個地痞一定也是听到那些傳言才會回來。
想到這里,他示意母親先離開,到了外頭才將竹林里發生的事告知母親。
姚氏看著兒子自責的神情,輕聲安慰,「這事要怪就怪傳出這些荒誕不經傳言的人,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棠兒。」
進去甘棠的房間,姚氏放輕步伐走到床前,看著小泵娘睡著了,眉頭仍攏得死緊,還抿緊唇,她喉頭不由得一酸,緊憋著一股子氣快步走出去,再輕聲將門給帶上,仰頭看天,拼命的吐著濁氣,轉身就要出門。
宋鈞擔心的喊了一聲,「娘……」
「沒事,我就是去問問,到底誰的舌頭那麼長!」姚氏脾氣一向溫和,但這回是真的踩到她的底線了。
她往村里頭聊天的聚集地,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松樹下走去,果不其然,還沒走近就听到幾個長舌婦正七嘴八舌的說著宋鈞打了那幾個村里敗類的事,還不忘再詆毀一下甘棠。
「這也不能怪他們,小泵娘本身不檢點,才讓那幾個地痞流氓心癢癢,說到底還不是她自個兒招惹來的。」
「是啊,要是她潔身自愛,哪有這些破事?」
幾個婆子嘴臉丑陋,愈說愈起勁,將甘棠唾罵成是特意幻化成人形接近宋鈞,要吸人精魄的妖魔鬼怪。
「你們到底是哪只眼楮看到我家棠兒不檢點?」姚氏怒視著這幾個舌頭忒長的碎嘴婆子,她一個個指著開罵,氣得渾身發抖,「她又是幫家里干活,又是陪我上山采藥,就怕自己做得不夠,報答不了我們的救命跟收留之恩,這樣善良又貼心的小泵娘,你們這些黑心肝的卻肆意毀壞她的名聲,就不怕死後下地獄受拔舌之刑嗎?我姚氏在此說了,你們這些人往後若有病痛,我連一根藥草也不給!你們自求多福吧!」
她怒不可遏的將眾人狠狠的教訓一頓,這才氣呼呼的回去。
大松樹後方,馮雅捷看著姚氏對甘棠的百般維護,眼中有著藏不住的狠戾之光。
宋鈞讓他的人去查出傳言的源頭,然後隔日特意請馮村長將所有村民都聚集過來。
馮村長家前的空地上架起一個小小斑台,宋鈞走了上去,俯視下方的村人,一一掃視過才開口,「這般叨擾各位,宋鈞先說一聲抱歉。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是針對那些近日亂傳不實謠言的村人,我跟棠兒妹妹之間清清白白,你們自己思想骯髒,說出的話就跟糞坑里的糞一樣臭,嘴巴一張一合就傷害了一個單純的小泵娘,很得意嗎?若他日如此污穢不堪的傳言說的是你們的妻女或親人,你們難道也不在乎?」
村民們一片肅然,其中不少漢子都看向自己身旁愧疚低頭的婆娘,他們在知道自家婆娘也是搧風點火的人之一後,不是罵了就是趁夜痛打一頓。
宋鈞說完自己要說的話,繃著一張俊顏看向在高台右側等待的馮村長。
馮村長點點頭,跟著走上高台,神情肅穆地道︰「咱們村里雖然偶有一些小爭執,但都是無傷大雅的事,這些搬弄是非的謠言都不許再傳了,再傳就趕出白水村!若有人不服,咱們就直接上衙門,絕不寬貸!」
馮村長說到這里,突然感受到身旁射來兩道犀利冷光,他渾身一顫,這才發現還有話沒說完,他握拳輕咳兩聲,繼續道︰「當然,甘棠太委屈了,被那些謠言所累,好在沒有鑄成大錯,不然欺辱一個失憶孤女的事兒傳出去,咱們白水村的臉面都沒了!那起心造謠之人其心可誅,咱們要刨根究底,徹查到底,將罪魁禍首送到衙門去!」
當他話語一歇,那兩道灼人的冷光才消失,馮村長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宋鈞這小子一向溫和,這次可真是把他惹火了,還硬要他背上這麼一大段話。
說完這些話,他總算能讓人都散了,該干麼干麼去,卻不知听到這些話最害怕的人正是自家閨女。
馮雅捷惶恐不安,視線落在神情冷硬的宋鈞身上,一見他冷峻的目光望過來,她猛地低頭,直至村人三三兩兩散去,她都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
回到房間,一想到宋鈞那不同以往的冷厲神情,她竟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額上也冒出冷汗。
宋鈞還不知道那些傳言是她攛掇秦玉去散播的,但一旦查下去,他知道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不行,在宋鈞知道之前,她一定得想法子將兩人的婚事先定下來!
于是她思索再三,去見了父親。「爹,這事鬧得這麼大,不正是因為宋鈞的婚事還沒定下來嗎?他說他跟甘棠清清白白,但很多時候姚氏都不在家,孤男寡女同處在一個屋檐下,總是會讓人多想、說閑話的。」
馮村長模模下巴,點點頭,「嗯,是這個理。」
「所以我說爹,你找媒人去提提我跟宋鈞的婚事,好不好?」馮雅捷撒嬌著扯了扯父親的衣袖。
馮村長整個人從椅子上彈起來,女兒的畫風可從來不是這一款的,就是一個驕縱刁蠻的丫頭,現在裝成這樣他快嚇死了。
看到父親這副沒用的懦弱樣,馮雅捷心中鄙夷,但神情仍是柔弱中帶著哀求,「爹明明知道的,我心悅宋鈞已久。」
馮村長頭皮發麻,說話都不利索了,「女、女兒啊,這事、這事總得男方主動,怎麼能由我們女方出頭?更何況宋鈞對你……」
全白水村都知道宋鈞不喜歡他家閨女,能躲就躲。
馮雅捷眼眶微紅,「爹,難道你不喜歡他當你的女婿?」
馮村長腦海浮現宋鈞的樣貌,即使穿著普通布衣依然俊美出眾,有誰會不喜歡這樣一個大好青年?
「喜歡是喜歡,可是……」
「爹既然喜歡就要主動點,說不定就成了,女兒又不是無鹽之貌,還識字呢。」她對自己的條件很有自信,畢竟村里村外來說親的人也不少。
馮村長還是搖頭,「姚氏不會插手兒子的婚事,宋鈞更是有主意的人,你別再提了。」
他可是看著那小子長大的,看似對什麼人都好,但只要他堅持,誰也別想逼他讓步,更何況是婚姻這等關乎一輩子的大事。
雖然自己的女兒在村里也是排得上名的美人兒,但緣分這事兒是月老牽的線,他沒轍。馮雅捷當然不能接受父親的拒絕,當晚就在家里大鬧一場,硬逼著馮村長派人到宋家去議親。
馮村長被鬧得抓狂,怒罵女兒一頓,氣得都要拿藤條了,但他到底心疼女兒,加上老婆溫氏在旁邊柔聲勸著,始終下不了手,沒想到卻讓女兒愈鬧愈過分,一意孤行不說,還鬧著要死要活了。
溫氏淚眼汪汪,她拗不過女兒,只好改勸丈夫,「你就順了她的意吧,何況女兒也沒說錯,宋鈞若真是為甘棠著想,就該快點成親,有了妻子外人還能說什麼?你就去吧,若成了,女兒美夢成真,不成女兒也該死心,總是有個結果。」
馮村長扯了扯嘴角,內心掙扎,但看到一旁的馮雅捷仍哭鬧不休,把屋里能砸的東西都砸了,還揚言要以死明志,非宋鈞不嫁,他的額際就狠狠抽疼起來。
罷了,自己的閨女能怎麼辦?
于是馮村長夫婦將村里專門說媒的李大娘找了來,塞了荷包千拜托萬拜托,總算讓李大娘忍住反駁的沖動,嘆了口長氣,「好吧,我試試。」
她當媒人那麼久,踫過沒把握的,還沒踫過完全沒把握的,宋鈞對馮雅捷根本無意,滿村里誰人不知,這婚事要想成功,除非天下紅雨,鐵樹開花。
但看在馮村長出手大方,她決定勉強走一趟,只是她不忘再三強調,「該說的好話我一定說,大家都是熟人了,我也不客套,馮村長還是勸勸閨女,這樁婚事要成的希望不大。」應該說根本不要抱持任何希望。
這點馮村長自然也知道,但為了寶貝女兒他還是下了重本,趕著去鎮上買了不少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