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妻 第一章
第一章
正值嚴冬,大雪洋洋灑灑落了一整夜,天地一片銀裝素裹。
午後,日頭甫露了臉,亮晃晃的暖陽落在白皚皚的雪上,似撒了碎銀似的,熠熠閃亮如落地星芒。
空氣卻依舊凜冷。
在這清冷寧靜的午後,墨府梅園卻是一片熱絡,幾個家丁、丫鬟編派成對,各自守在一棵梅樹下干活。
由于今兒個干的活兒特別重要,墨府大夫人身邊、年僅十三歲的大丫鬟春直更是守在梅園月洞門前來回梭巡、監督著下人工作。
突然,一聲著急的高呼傳來──
「啊、啊啊,小姐您別、別跑,您該更衣了……」
聞聲,春直心一凜,暗暗在心中哀嘆了聲,卻慶幸不是另一只失控的小霸王墨玉塵。
說起這對雙生子兄妹,可真是墨府上下頭痛的源頭。
百年前,天下大亂,各方勢力盤據,開國皇帝逐鹿天下,在驍勇善戰的墨氏一族相助下,平定各方勢力,一舉取得天下。
盛國百年基業,墨氏亦世代效忠朝廷,是享譽全朝的忠臣良將。
墨鷹雄征戰沙場多年,好不容易得了這一對粉雕玉琢的雙生子兄妹,總算不愧對墨家先祖,是墨府全府之寶。
誰料,這一對兄妹模樣雖盡得爹娘的好容顏,性子卻頑劣的讓墨老爺懷疑自己是不是上輩子干了什麼壞事,才得了這兩個惹禍精來煩他。
此時,見這一張年方八歲便出落得嬌俏的女敕臉映入眸底,春直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她尚不及開口,小泵娘嬌女敕的軟嗓便流逸而出──
「春直,你們在做什麼?」
話落,小泵娘一雙彷佛蕩漾著水光的杏眸好奇的四處張望。
瞧見這墨府的小霸主興致勃勃的模樣,春直肅著聲開口︰「小姐,秋方同您說過了吧?晚宴您也得出席,別又讓夏內來不及為您梳妝誤了時辰,到時又得挨夫人罵。」
外人瞧來,墨家這一對雙生子才貌雙全,殊不知,骨子里的真性情,唯有自家人才知曉。
一雙兒女骨血里盡傳墨府強悍威武剛強因子,充沛的精力根本是青出于藍而更勝于藍。
別瞧墨大小姐嬌柔得像可以掐出水的可人模樣,光是伺候她的丫鬟便有三個。
在春直年紀尚小時與她一起被賣進府中的小丫鬟,甚得墨老夫人喜愛,老夫人以一句「直內方外」為四人的名字。
用意便是期許她們內心正直、做事方正。
除了她,夏內、秋方、冬外三大丫鬟便全撥到了墨大小姐身邊伺候。
卻不想,自小為主子安全而習武的三大丫鬟似乎還是應付不了墨大小姐源源不絕的跳月兌活力!
在春直腦中思緒紛轉時,墨玉萌嬌聲回道︰「時辰還早哪!」她好奇地接著又問︰「春直,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呢?」
一棵梅樹下分配著一個家丁一個丫鬟,丫鬟捧著個銅盆,家丁則拿著長桿壓著梅枝輕敲。
「今天府里宴請貴客,下人們正忙著幫貴人采雪煮茶。」
「我知道,是像天仙一樣的頤娘娘!」
墨玉萌口中的頤娘娘是因軍功受封為侯的靖遠侯府凜老將軍的嫡長女凜頤,自小便與墨夫人是閨閣中的手帕交。
雖入宮多年,依舊得聖寵,連她所生的六皇子都備受聖上喜愛。
「是了,便是像天仙一樣的頤娘娘,小姐還是早些做好準備,讓夏內給您梳頭換新衫……」
春直循循善誘,卻發現自家主子壓根兒不理會她,邁著小短腿,咚咚咚便跑到一棵梅樹下,指著下人的手說︰「春直,他們還得繼續采嗎?還得采多久?大伙兒手都紅了……」
墨府這對在府中四處作亂的小霸王雖惹人頭痛,卻不辱祖輩仙風,良善敦厚,十分體恤下人。
這是入墨府當差的下人幾世修來的福分,但畢竟是年紀小,壓根兒理不了分寸,主子都不像主子了。
「我的好小姐,您就讓夏內帶妳去夫人那里,把秋方、冬外給領回來?」
因為宴請的是宮中貴客,即便有姊妹之誼,墨夫人半點禮儀都不敢怠慢。
兩個小主子的衣衫行頭全都由墨夫人親自打點過,再遣派丫鬟、小廝送回去。
墨玉萌滿心滿眼都是下人采雪的身影,哪管這些?
她一雙清亮黝黑的杏眸骨碌碌地轉著,打量四周好一會兒,片刻揚聲開口︰「那……我去蠟梅園采雪!」
說完,也不管春直,以及好不容易趕來湊黏到身邊的夏內,她拔腿往通往後園的月洞門跑開了。
春直見狀,急聲開口︰「夏內,跟上!」
蠟梅園佔地寬闊,是墨府里最僻靜之處,加上花開得驚人,真讓小主子闖了進去,花影重重,要尋人可就難了。
「早知道我就和秋方換了……」夏內苦笑著咕噥,盯著小主子漸漸遠去的身影匆匆跟了上去。
寒冬時節,百花凋零,在墨府精彩的可不只梅園里的紅白梅,綿延了好幾個小丘陵的蠟梅園才堪稱是絕景。
凜風一吹,彷佛堆滿天際片片黃花瓣便如落雪,微微顫顫地紛紛墜落天地間,白雪襯著黃花,煞是迷人。
墨玉萌一進入蠟梅園便被一片壯觀的蠟梅花海給吸引了。
「真好看!真好看!」
墨玉萌雖不是頭一回進蠟梅園見到這壯觀美景,卻因為隨著年歲漸長,愈發能體悟天地生萬物那份妖嬈多情。
她贊嘆,壓根兒沒去想,蠟梅園位在墨府的偏院,偏遠幽靜,連日紛飛大雪讓地上的雪積得又厚又深。
她踩在深雪中原本就寸步難行,偏又叫蠟梅花海給吸引,一個分神,被雪掩沒的小斜坡讓她一腳踩空,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下墜。
「啊啊──」
她驚慌失措地發出尖叫,卻因為意外來得太突然,小小的身子順著坡勢不斷的往下滾。
在失控的滾落中,天地不斷隨著下墜的身軀一圈又一圈的翻轉著。
墨玉萌感到頭暈目眩,以為自己就要送命的同時,突然感覺自己撞上一堵溫厚的牆,阻止了她繼續滾到天邊的身勢。
她等到暈眩的感覺過去,眨了眨眼,發現又下雪了,灰蒙蒙的天空不斷落下雪花在她臉上。
冰雪落在溫暖的肌膚一下子就融成水了,她抬起手抹掉,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她明明是撞上一堵溫厚的牆,怎麼牆變到她的身下,還微微聳動著。
難道她撞上的不是牆?是什麼有著柔厚皮毛的大獸?
思及這個可能,墨玉萌驚慌跳開,這才發現,被她壓在身下的不是牆、不是大獸,而是身上披著件墨狐裘毛斗篷的……人?
墨玉萌意識到自己從山坡上滾呀滾的,最後壓在個人身上,把她嚇得伸手拉了彷佛陷在雪中的人一把。
「對不住!對不住!」
突然遭逢天降禍事的男子感覺小泵娘為了拉起他,雙手死命扯著他身上斗篷,讓領口綁繩往上提拉到脖子,緊緊地將他勒住。
窒息感襲來,他扯住領口綁繩,擠出聲音︰「松、松手!」
听到是男子的聲音,墨玉萌再怎麼活潑過動,也懂得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
她猛地松手,仍坐在雪地上的小**退啊退的,好不容易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手卻觸踫到一個質感堅硬的東西。
是什麼?
她側過眸,拾起,發現是一只與雪同色的面具。
她正奇怪雪地里為什麼會有面具,那名男子倏地朝她沖來。
墨玉萌驚見男子他的容貌,腦中浮現兩個迥異的想法──
男子面若冠玉,眉目冷峻,一雙炯然鳳眸黑如墨玉,渾身透著凜凜矜貴之氣,是與父親以及哥哥完全不同典型的男子。
可惜,右半邊臉有一道斜劃過眉眼、延伸至面頰的丑陋疤痕……在那張好看的臉容上添上了不完美的瑕疵。
感覺她驚詫的打量,男子身手敏捷,動作迅速,眨眼瞬間就搶走她手中那雪色面具戴上,遮住臉上的傷疤後,轉身就走。
這片蠟梅園就在自家府邸里,墨玉萌從未見過這名男子,但他的穿著氣質矜貴,應該是今天來家里做客的貴客。
他是外男,雖然她的年紀尚小,但《禮記》有雲,男女七歲不同席,墨玉萌理應要避嫌,不應該再追上前,但從他搶回面具快速戴回臉上的動作,她竟能感覺那藏在面具下不為人知的自卑。
墨玉萌看著那頎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雪中,扯著小短腿,萬分吃力地跟了上去。
「哥哥!別走!別走!」
未料想到小泵娘瞧見他臉上的傷疤沒被嚇著,反而跟了上來,容顏有缺陷的男子心頭除了濃濃的自卑,還有更多的煩躁。
這小泵娘是打算跟上來取笑他嗎?
當這想法浮現腦海,他加快腳步,未想小泵娘鍥而不舍的跟了上來,有好幾次,身上衫裙被厚雪給絆著,險些就要跌倒。
開始時,他想視而不見,但接連見她那跌跌撞撞的嬌小身影,想到她剛剛才滾下山坡的狼狽,他的腳步漸漸緩下,在離她有丈遠之處頓下腳步,略顯煩躁地問︰「妳跟著我做什麼?」
墨玉萌原本追得吃力,此時見他停下腳步,歡喜的振作起沮喪的神情,邁開小短腿就想靠近。
「別再上前!」
男子戴上雪色面具,原本就冷硬的俊臉,繃得更緊,但即便如此,卻仍掩不住他的好模樣。
那雙濃黑斜飛的劍眉、深邃如墨色清寒夜空的黑眸、挺直的鼻梁,還有緊抿的粉色雙唇都很引人入勝,想一看再看。
只是好看歸好看,男子身形高大,淡漠中帶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嚴肅之氣,伴著臉上那半片雪色面具,看起來實在是有點嚇人。
但墨玉萌畢竟出身武將世家,管教雖嚴,卻也常有機會見到爹親那些身手不凡、氣勢凶狠的下屬。
加上藏在小小身軀里的那顆豪膽,她並不像一般膽怯的閨閣小泵娘。
這時被他肅聲一喝,她嘟起像花瓣的小嘴,雙頰鼓得圓嘟嘟,一副很不甘願的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