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們不相愛 第六章
項與麟放下手里的小說，站直了修長的身軀，來到季舒翎的座位前。
季舒翎剛放下書包，正準備坐下，抬眼便見項與麟走近，不由得皺起秀眉，端出一臉的防備相對。
項與麟見她如臨大敵的表情，當下有些五味雜陳，這明明是他該擺的表情，怎會換成是她呢？
究竟誰才是那個大敵？一開始糾纏不放的人是她，一場車禍後，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看待他的眼神，以及態度全然迥異。
季舒翎見項與麟悶不吭聲，便自行開口說︰「抱歉，我爸打死不肯讓我轉學，所以我轉不成了，我們大伙兒將就一點，往後就當作看不見彼此。」
項與麟露出古怪的眼色，面無表情的說︰「你別說得好像是我逼你轉學一樣。」
季舒翎不以為意的回道︰「你沒逼我，是我自己想轉學的。還有，往後誰再把我們亂湊成一對，你就大聲的阻止他們，千萬不用給我留面子。」
其實，撇開項與麟的冷酷無情，年少時期的他，還是會幫女孩子顧及顏面的，否則他豈會一次次的退讓，任由她糾纏不清。
項與麟聞言一怔。她怎會曉得，他有時不好大聲喝斥好事的同學，是顧忌到恐會傷及她的自尊心？
季舒翎又滿眼防備的問︰「同學，還有事嗎？」
項與麟反被她這一句客套的問話問倒，一時之間竟也忘了想說什麼。
見他沒任何反應，季舒翎接著說︰「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趕著在老師進教室前，把早餐吃完，你趕緊回去讀你的小說吧。」
驅趕蒼蠅似的，季舒翎對空揮了揮手，兀自往座位上一坐，從書包里掏出一塊三明治，細嚼慢咽起來。
察覺季舒翎全然把自己當作空氣，項與麟黑著臉，一語不發的回返座位。
其實，他還是不怎麼相信，過去一年內，季舒翎像塊黏皮糖似的，拼命往他身上黏，女孩子該有的矜持與羞澀，在她身上全看不見。
他不信她真的已徹底放棄，更不信她真能做到把他當作一般同學看待。
項與麟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重新捧起那本原文小說讀著，然而書後的那雙深邃長眸，卻是時不時地往教室另一頭的季舒翎瞟去。
她真的已經放棄他了？
于是乎，接下來的日子，項與麟始終抱持著懷疑的心態，默默地暗中觀察起季舒翎。
一段時間下來，他驚訝的發現——不僅是他，所有同學與各科老師，全發現了一件事。
季舒翎簡直像是被什麼附了身一般，卯起來讀書，听幾個跟她走得較近的女同學說，她開始課後補習了，每天下課後便上補習班報到。
上學期的期中考，季舒翎考了第十二名，到了期末考時，她竟然突飛猛進的考進前五名，把所有同學驚呆了。
向來看季舒翎不太順眼的張巧薇，有一回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公然取笑她。
「季舒翎，你這麼認真做什麼？就算你考到第一名，畢業後你還是只能留在台灣念大學啊！」
根據項與麟對季舒翎的理解，面對張巧薇的挑釁，她一向不會忍氣吞聲，肯定是當場跳腳，用力反駁張巧薇，甚至是攻擊張巧薇的弱點。
豈料，那一回季舒翎竟只是從教科書里抬起小臉，說︰「我知道啊，我想拼拼看，看能不能考上T大。」
張巧薇表情一噎，似是沒料想到她會認真回應，當下不知如何接話。
季舒翎自顧自的又說︰「我跟你們不一樣，我爸沒錢供我出國念書，所以我得自己拼一點，你們可真好命，隨便念也能出國拿學位，往後回台灣還不必找工作，就有自家事業能繼承，我真的好羨慕啊！」
十七歲是多麼弩扭又尷尬的年紀，同儕之間處處充斥著較勁，試問有誰會坦承自己家境不如人，又有誰會如此坦率的坦言羨慕同學。
眾人听見季舒翎這席如此率真的言論，對她當真是不佩服也不行，余下的高中時光里，再也沒人會當著她的面，刻意挑弄家境懸殊等話題。
雖說是同班同學，季舒翎卻是徹底把項與麟當作陌生人，哪怕班上舉辦活動，同學之間免不了會互動，她一見到他，便會立刻躲開，甚至會當眾拒絕與他一起互動。
班上同學間甚至謠傳兩人交往過又分手，才會鬧得這般難看，但這些閑言閑語若不慎被季舒翎听見了，她會十分不爽的反駁，甚至揚言要讓項與麟出面說個清楚。
項與麟倒是懶得隨之起舞，畢竟，關于他與季舒翎的閑言閑語，早已夠多了，不差這一樁。
況且，他們兩人之所以會有多種不同版本的流言，不也是拜她之賜嗎？
季舒翎整個人月兌胎換骨似的，原本成績只能算中上的她，僅用一個學年的時間，便直起猛追，躋身前五名之列。
高二下學期的期末考，她甚至考了第三名，領獎狀時，她與他之間只隔了第二名，而他個頭高，一撇首便能看見她的側顏。
她笑得頗為燦爛，從班導師手中接過獎狀時，隱約可見她亮出右邊那顆小虎牙……
項與麟自己當下都覺得莫名其妙，他怎會記得這麼清楚，季舒翎那家伙有顆虎牙。
當班導師將獎狀遞給他時，他先接下獎狀，隨後下意識又瞥眼望向左側。
季舒翎兀自低垂小臉，正在仔細檢查手中那張獎狀，壓根兒不在乎其他人。
項與麟淡淡收回眼，同樣望著自己手里的獎狀，說不清心頭那股悵然若失是怎麼回事，只曉得，他終于能肯定一件事。
季舒翎當真對他沒興趣了。
她不會再來糾纏他，更不會再對他哭哭啼啼的鬧，而他為此松了口氣。
真的，他松了一口大氣。
只是，放松之際，他忍不住對季舒翎的改變產生好奇。
他很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願意放棄他，又是什麼原因，讓她忽然卯足了勁兒，拼命鳥念書署試。
當，當，當……
第八堂課的下課鐘聲大響，講台上的數學老師把粉筆一擱，轉身宣布下次小考的範圍，隨後在哀鴻遍野之中，笑呵呵的離開教室。
三三兩兩的下課人潮中，只見季舒翎抱著數學課本，纏著班上數理公認第二好的男同學。
「王冠誠，剛才老師講的那幾題，我有點听不懂，你可以解一次給我看嗎？」
王冠誠就坐在季舒翎的正前方，平時隨堂考的卷子都是前後座位交換改的，季舒翎比誰都清楚王冠誠的數理能力。
王冠誠正在收拾書包，被她纏得有些煩了，隨口便說︰「我現在快餓瘋了，除非你請我吃東西，不然我不教。」
季舒翎只好乖乖認栽，「好，我請你。你想吃什麼？」
王冠誠愣了下，似是沒料到她會當真，連忙又說︰「我跟你開玩笑的！不過，我現在是真的很餓，學校後門附近有間泰式料理店，我打算去那里吃晚餐。」
「晚餐？」季舒翎有些驚訝，下意識低頭瞄了一眼腕表。「這麼早？！你跟你家人嗎？」
「拜托，我爸媽哪有空陪我吃晚餐。」王冠誠將書包甩上肩膀，轉身笑睞季舒翎。「怎麼樣？你要跟我一起吃晚餐嗎？」
季舒翎眼珠子溜溜轉了一圈，咬了咬下唇，最終搖了搖頭。
「不用了，那我明天再請教你好了，掰掰。」
這些十幾歲的屁孩，閑來無事便忙著幫同學造謠傳緋聞，她好不容易才跟項與麟劃清界線，今天若是跟王冠誠一起吃晚餐，萬一被其他同學撞見，肯定又要被編造一堆可笑的緋聞。
王冠誠也不覺有什麼，揮了揮手，轉身便邁大步離開教室。
季舒翎坐回位子上，重新埋首于艱澀的數學題目里，一手爬網過及肩的發絲，一手不停轉動著自動鉛筆。
驀地，一道暗影掩去頂上的光線，她下意識抬眸，不看還好，一看險些被自個兒的唾沫嗆死。
項與麟直挺挺的站在她座位前，依然是那副一貫的面無表情。
季舒翎呆了幾秒，隨後左右張望，這才驚覺，偌大的班級里只剩下她與項與麟，以及三名圍坐在座位上聊天的同學。
她心中一凜，當機立斷的合上課本，三兩下便將桌上收拾干淨。
項與麟看著她這一連串的火速行動，嘴角往下一撇，說︰「你干嘛一副見到鬼的樣子？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同班同學吧？」
季舒翎的縴手正勾起書包肩帶，聞此言不由得一愣，這才終于正視座怎前的高瘦人影。
她勉為其難的扯開一抹笑，「同學，明天見。」
項與麟見她亟力擺出與自己不熟稔的模樣，莫名地感到不悅。
盡避對于擺月兌她這個花痴，他確實高興了一陣子，但隨著兩人漸行漸遠，隨著持續暗中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他越發覺得納悶。
他納悶的是，假使季舒翎真的是單純放棄了暗戀，那麼依她那種大剌剌的個性，應當不會做得這麼絕。
說實話，自從去年暑假那場車禍後，有時他總會覺得，她看待他的眼神充滿了仇視與怨恨……
而他自認並未虧欠她什麼，縱然是那場車禍，亦是她自己粗心所為，與他扯不上關系，況且他父母還幫忙攤了一半醫藥費，也算是夠義氣的了。
他實在不懂，為何經歷過那場車禍後，季舒翎不僅變了個人，而且好似對他心懷極重的怨恨。
季舒翎摘起書包正欲起身，豈料，項與麟忽爾伸出他修長的大手往桌上一按。
季舒翎愣住，不禁先瞟了瞟他的手，然後才緩慢的往上挪，落在那張佔看俊秀的面龐。
項與麟張動那兩片紅潤的薄唇，說︰「我可以教你。」
季舒翎呆了呆，「啊？」
「剛才老師教的那幾嬰，我可以教你。」項與麟平滑的眉宇微掙，有絲不耐煩的重復一遍。
季舒翎露出遇見ET的驚恐表情，又迅速左右張望，瞥見原先在位子上聊天的三名女同學已走出教室，她才偷偷松了口氣。
甫轉正視線，便見項與麟嘴角淺淺一挑，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你好像很怕被別人誤會我們的關系？」
「難道你不怕嗎？你應該比我更怕吧！」她直接下了肯定句。
項與麟雙手交抱在胸前，目光灼灼的端詳起她。
季舒翎被他盯得一陣心慌，連忙出聲問︰「你看我干嘛？」
「我覺得你很奇怪，你之前不是很喜歡我嗎？為什麼一場車禍後，你看見我就好像看見仇人一樣？」
「這樣不好嗎？」
季舒翎心下有些發虛，卻又明白這個十七歲的項與麟，任他再如何聰明絕頂，也參不透她身體內裝著二十九歲的靈魂。
項與麟似乎沒料到她會這般反問，當場有些愣住。
到底是還算生女敕的年紀，季舒翎望著眼前的項與麟，腦海又浮現那一夜項與麟揚言離婚的冷酷面容，兩相對比，她登時覺得項與麟，真是可愛多了，且也好對付多了。
但，只消再過個十年，屆時，那個練就鐵石心腸的項與麟，她怕是連他一根手指頭亦斗不過。
思及此，她越發在心中警告自己，這一次重新開始的人生，千萬別跟項與麟有任何牽扯。
季舒翎眼中的防備逐漸升級，扣緊背在身側的書包，彷佛這便是她的盔甲一般，能夠抵御任何人的攻華。
攻擊？項與麟因為這個用辭而深感荒謬，但他確實能感受到，來自于季舒翎的強烈防備與敵意。
「季舒翎，你有病嗎？你以為我能對你做什麼？你沒必要把我當成十惡不赦的歹徒好嗎？！」
季舒翎皮笑肉不笑的回道︰「你當然不是歹徒，你是我的同學嘛，大家都是好同學。」
「剛才那幾題，你不學了嗎？」項與麟見她依然渾身戒備的模樣，不由得臉色很臭的問。
「我再請教別的同學吧，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掰掰。」
語畢，季舒翎胡亂揮了揮手，邁開大步直往教室後門沖去。
項與麟瞪著那抹倉皇逃離的背影，登時涌現一股拿熱臉去貼冷屁|股的滋味。
他發誓，往後他絕對不會再多管季舒翎的閑事，更不會再特別關注她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