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天生涼薄? 第十章 眾目睽睽壞清白
夏天,流麗日光灑滿京城各條大街,人潮行色匆匆,避著毒辣的日頭。離都家還有幾戶人家遠的距離,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姑娘,前頭都被馬車給堵住了路,只能先停在這兒。」車夫在前頭說著。
「無妨,就在這兒下車便行。」何夕流應了聲,在秋雨的攪扶下馬車,殿後的秋霏手上端了個木匣子,小心翼翼地下馬車。
一行人走到都家門口,秋雨忍不住道︰「真的是此一時,彼一時,都大人入閣之後倒是門庭若市了。」
何夕流好笑地看她一眼。「難不成你以前就來過都家,看過都家門可羅雀?」秋雨嘿嘿干笑著。「姑娘,您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奴婢只是想說都大人飛黃騰達。」
「還沒呢。」再過幾年,等太子登基時,他那個從龍功臣才真的是成了一人之下的權臣。
「嗄?」這樣還不算?
何夕流沒再說什麼,領著人入內,就見都媳已經朝她小跑而來,親熱地一把挽住她。
「夕流姊姊,咱們好久不見了,身上的傷應該已經都好了吧。」
「你大哥身上的傷都好了,我還能不好嗎?」她身上的皮肉傷口遠不及他。
「大哥很小氣,前些日子明明就到姊姊府上,卻不跟我說一聲,不讓我跟。」說話時還忍不住哼了聲,像是惱極了。
「有什麼要緊,我現在不就來了。」她喻著笑意,真覺得自己多了個妹子。
「對了,公孫姊姊剛剛也到了,你們怎麼沒一道來?」
何夕流臉上的笑意凝滯了下,眉頭跟著微蹙。趙氏作壽,阿婧一定會寄帖子給她跟阿怡,所以她差秋雨送信給阿怡,詢問是否一道來,但阿怡卻沒有回應她。
打那日回京至今,她們沒見過一面,她怕阿怡心里難受,所以就沒上門,阿怡也不曾到何家找她,可見春日做的事傷透了她。
「公孫姊姊看來有點憔悴,所以今日的粉抹得厚了點。」
「走吧,一會先將禮品送給令堂,再帶我去找她。」她得跟阿怡說,她受害一事與她無關,要她別再內疚才行,否則再放任阿怡不管,真不知道她會消沉到什麼地步。
都婧應了聲,帶她進了後院,後院女眷不多,看來甚至有點冷清。
「今日來的人幾乎都是沖著我大哥來的,跟我大哥在前院那頭,至于女客就真的不多,畢竟我娘在京中也沒什麼姊妹淘,又甚少與人往來。」都婧小聲解釋著。
何夕流點點頭,跟著她一進屋子就瞧見趙英華坐在趙氏身旁,兩人情同母女般,教她心頭狠刺了下,想起前世她倆便是如此,總讓她覺得在都家里,她壓根就像個外人。
「娘,夕流姊姊來了。」
趙氏抬眼,直覺何夕流外貌太過風流,眼波流轉間春光激澆,不過通身的矜貴氣質和一身素雅卻不失端莊的裝束,硬是將傾城的撫媚之色壓了下去。
「見過都夫人。」何夕流將前世的記憶拋到一旁,露出得體的笑,朝她福了福身。
趙氏見狀,不禁嘆道,果真是世家貴女,就連行禮也挑不出一絲錯處。
「不用多禮,何姑娘。」她客套又疏離地道,一會又朝都婧擺著手。「阿婧到二門那里等著,要不一些姑娘上門沒人招呼不成。」
都婧無奈,只好趕緊又往二門那頭等著。
何夕流讓秋霏將木匣遞給趙氏身邊的大丫鬟。「獻上薄禮,祝都夫人壽比南山,疇陳五福。」
趙氏笑吟吟地瞅著她,直覺得這姑娘頗有宗婦的氣度,進退有據,應對有度,端的是世家女的氣派,舉止言談都教人望而生喜,只可惜她已經挑了媳婦。「何姑娘難得過府做客,不需如此客氣。」
「應該的,匣子里放的是菩提寺空識大師所畫的觀音像,還是念了佛經加持的。」
一听到是空識大師,趙氏連忙要丫鬟將畫取出,攤開一瞧,觀音莊嚴法相里餐著慈愛。
「何姑娘竟能拿到空識大師的畫作,這真是……千金難買的畫。」
「家父與空識大師是忘年之交,我也是托了家父的福,才能得到空識大師的畫作。」她笑道。
空識大師是德高望重的住持,出家之前是世家子弟,在書畫方面相都有造詣,出家後也畫了不少法相,但近幾年來因為年歲漸大,已經多年不作畫了。
「這真是多虧你了。」一瞬間,趙氏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趙氏瞬間的變化,身旁的趙英華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姑母,這得要好生感激何姑娘,空識大師的畫作得來不易,要不是有何首輔,我哪里有機會瞧見空識大師的真跡。」趙英華靠在趙氏身旁,好似對畫作諸多推崇,偏偏字里行間說的盡是挑撥之語,暗示她的身分高貴。
說來人性也頗奇怪,盼新婦能在仕途上拉拔夫君,卻又不喜新婦的身分太高貴,就怕新婦越過自己。
何夕流笑意不變地看著趙英華。「趙姑娘有所不知,當初家父尚未出仕時就已與空識大師結交,乃是因為家父寫著一手好字,最愛與人切磋,看過空識大師的字畫之後,家父甘拜下風,日日糾纏著空識大師習字,這才結下不解之緣,與身分高低壓根無關,純粹是出于最真誠的崇拜罷了。」
趙氏听著,心里也覺得舒服些,當下就要丫鬟將畫像掛在她的小佛堂里。
「何姑娘說的是,禮佛與身分高低無關,求的是心靜罷了。」
「那倒是,每每听空識大師佛典釋義,總教我昏昏欲睡。」她無奈嘆了口氣。
趙氏不禁輕笑出聲。「那是何姑娘還太年輕,佛典釋義對你來說太艱深了。」
「家父總取笑我沒慧根。」她嘆得更無奈了,壓根不在意藉著自曝其短,博得趙氏些許好印象。
趙氏被她逗得笑意不斷,然而她身邊的趙英華卻握緊了粉拳。
她早就知道何夕流對表哥有意,如果她真心要與她搶,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所以她才會一直賣乖討好姑母,如今終于讓姑母點頭答應讓她嫁進都家,她怎能讓何夕流攪黃她的婚事?
何夕流明明就是個天之驕女,有成國公府那門親事在,為何還要搶別人的?
「何姑娘真的像阿婧說的是個相當風趣的姑娘,難怪她老嚷著想去找你。」趙氏邊說邊以手絹輕揩眼角笑出的淚花。
說風趣也沒錯,可她真正想說的是,何夕流當真沒有染上世家貴女的輕慢惡習,這樣標致又沒架子的貴女,要是能當她的媳婦不知該有多好,只可惜她已經和英華說定了親事。
「是我喜歡阿婧,都夫人也許不知道,我們何家也不知是怎地,竟然已多代不曾生出女嬰,以致于我出生時族親都為之瘋狂,對我寵愛至極,可他們都不知道我多想要個姊姊妹妹,阿婧率真爽朗,是京中貴女所沒有的,這都是夫人教導得好。」話繞了一圈,不忘順便拍拍未來婆母的馬屁。
只要她願意,她可是很能哄人的,哪怕趙氏看重她的家世多于她這個人也無妨,總有一天趙氏總會感受到她的好。
她的夸贊對趙氏來說確實很受用,很難得的,趙氏拉著她叨絮地說著這對兄妹小時候的各種行徑,直到身旁的趙英華再也忍遏不住,抓準時機打了岔。
「姑母,席面晚一點才會開始,要不我先帶何姑娘到園子里逛逛,讓您稍歇息一會兒。」
「也好。」趙氏輕點著頭,和何夕流說兩句話,便讓丫鬟扶進房內小憩。
「何姑娘,往這邊走。」
何夕流微頷首,跟在趙英華身後,離開院子之際,剛好跟華瑩踫了頭,兩人對視,微微頷首,連招呼都省了,之後她隨著趙英華朝花廳前頭的人工湖泊走去,一路上就見三三兩兩的姑娘家在園子里逛著,再往前一點,她眼尖地瞧見坐在亭子里的公孫怡。
「不勞趙姑娘帶路,趙姑娘盡管忙去。」話落,她已經快步朝亭子里走去。
趙英華隨即沉下臉,惱她竟然不把自己當回事。
「姑娘,這何姑娘當真無禮,姑娘想帶她逛園子,她竟然自己走了,不過就是出身比人好而已,犯得著這般糟蹋人?」她的丫鬟明蓮不以為然地道。
「不用睬她,等會有的是機會收拾她。」趙英華冷著臉道。
姑母的態度轉變得太快,她要是不想個對策,只怕姑母對她說的可就不作數了。
那個人說的沒錯,何夕流確實是要跟她搶,既然如此……她就讓她搶。
「阿怡。」
坐在亭內看著湖面風光的公孫怡突地頓了下,回頭就見何夕流朝她走來。
春月一見何夕流,隨即朝她福了福身,何夕流擺了擺手,一就坐在公孫怡的身旁。
「我讓人去信給你,結果你都沒有回覆我。」何夕流皺著小臉,如往常一樣佯裝抱怨地道。
「忙,一時忘了。」公孫怡淡道。
「什麼事讓你忙得都忘了回信?」何夕流故做輕松問著,不想要因為那丁點小事就讓她們十幾年的姊妹感情生出嫌隙。
「……阿忻死了。」
「嗄?」何夕流嚇得站起。
「那日從常寧縣回來後,大哥為了要給你一個交代,便立刻差人去家廟將阿忻帶回,回府後她卻矢口否認,大哥氣得不管二叔二媾怎麼求情,直接把她關進柴房,翌日丫鬟送早膳才發現她已經上吊身亡了。」公孫怡口氣平淡,眉宇間有股濃得化不開的愁。
「……表哥太沖動了,事情畢竟還沒查個水落石出,他怎能把阿忻關進柴房里?」再怎樣,公孫忻都是二房的嫡女,先是被拘在家廟,回府又被關在柴房,要她怎麼受得住這麼污辱。
「所以二叔就跟咱們家翻臉了,日前就在鬧分家。」
「對不起,阿怡,我壓根不知道這些事。」她愧疚不已,作夢也沒想到不過一段時日不見,國公府竟就鬧出這麼多事。
這一世重來,太多事都變得不一樣了,如果不是她重來一世,公孫忻此時應該在待嫁,等到明年就出閣嫁給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而且春日也還活著,兩年後會嫁給國公府里的一名管事。
她從沒想過重來一世,改變如此之大,她不禁懷疑她重來的人生是不是會牽扯更多的事。
「不關你的事,這些丑事不管怎樣還是得藏著,要是流傳到外頭,就怕引來朝廷注意,對我爹來說不是好事。說來還是我該跟你道歉,要不是春日做了那種事,你又怎會遭罪,差點就死在山崖下。」
「不關你的事,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你別擱在心里。」她反過來安慰她。
「謝謝你,夕流。」
「謝什麼,我什麼都沒做。」
兩人對視而笑,總算是消弭了些許齟齬。
突地,亭子外頭有不少姑娘家聚集過來,交談聲此起彼落還伴隨著陣陣笑聲,兩人不由望去,就見一群姑娘家都看著湖面。
何夕流看向湖面,就見湖面有人泛著舟,再仔細一看,頭一艘小船上的不就是都照冶。
這可奇了,這人是什麼開始有這種閑情雅致泛舟了?與他同船的還是鎮安侯世子月下漭和安國公府的三爺于懸,也莫怪這些個姑娘爭先恐後,一睹三人容顏。
這三人面貌俊俏,都照冶身如松竹,冷峻端方,而月下漭猶如桃花精般,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流,至于于懸,俊魅惑人,帶著三分邪氣,各有其特色,再加上三人都還未娶妻,也難怪姑娘家們春心大動。
至于後頭還有什麼人,她瞧不清也懶得看,隔著湖岸,她直睇著他,而都照冶像是察覺她的視線,竟精準地瞧了過來。
何夕流嚇得忙轉開眼,拉著公孫怡,道︰「走吧,咱們到園子里走走。」
公孫怡挑眉看了她一眼便跟她走,然而才踏出亭子,便見都家下人端著些茶水點心過來,她們干脆沿著湖畔走著。
哪知經過那群圍觀的姑娘家身邊時,何夕流的腳下不知怎地滑了下,本是能穩住的,卻感覺有人從身後推了她一把。
她失去平衡往前跌進湖里,身後似乎也有人掉下湖,就落在她的身邊,她一浮出水面就不斷地揮著雙臂掙扎。
完了,她不會水……盡管已是夏天,但湖水依然是冷的,她的腳突地抽筋,身子驀地往下一沉。
小船上的都照冶見她落水就不假思索地躍入湖中,像條蛟龍般不一會功夫就游到何夕流的身邊,一把將她抱起。
霎時,湖畔邊靜默無聲,眾人皆目睹都照冶將她抱上岸的景象,直到他都帶著人離開好一會,眾人才回過神,竊竊私語了起來。
公孫怡眉頭微蹙,一會才帶著春月跟上都照冶的腳步。
都照冶抱著何夕流跑得飛快,眨眼功夫就把她帶進湖畔的一座小院,確定她無礙後再要後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秋雨和秋霏趕緊去取她的衣物。
秋雨跑得快,跑去馬車上取衣物,秋霏則留下來照料何夕流,都照冶很君子地退到門外,微彈指,屋檐上落下兩人。
「胥凌,你去把人逮住。」他嗓音冰冷刺骨,眸色森冷得教人不敢直視。「胥東,你去請大夫,快。」
「是。」兩人應了聲,瞬間消失在他眼前。
都照冶面無表情地垂眸半晌,才走到隔壁房間稍作打理,換了一套玄色銀邊的常服再回到房內。
等了好一會,秋雨抱著小包袱回來,進了房和秋霏合力給何夕流換衣拭發,等把她打理好了,秋雨才大膽地到門外詢問。
「大人,您有請大夫來嗎?」
都照冶沒應聲,看著遠處,就見胥東已經把大夫帶進來了。
他隨即領著大夫入內診治,大夫坐在床邊的圓凳上把脈,仔仔細細地診脈後,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她如何?」都照冶的心因為大夫的蹙眉而微微提著。
褚大夫是他最信任的大夫,醫術超群,就連母親多年頭疼的宿疾都是他治好的。
「落水倒是無礙,只是喝了點水嚇昏過去,一會就會醒了,只是……」
「如何?」
「姑娘的體質陰虛寒凝,怕不是一日造成的,往後得多多留意,否則恐會落下病根。」褚大夫斟酌著字眼。
「陰虛寒凝?」
「是,我家姑娘確實有陰虛體質,所以她幾年前就開始喝桂圓紅棗茶,听說能夠補氣並且以熱克寒。」秋霏趕忙道。
「不對,陰虛寒凝體質不能喝桂圓紅棗茶,也莫怪她的癥狀越發嚴重。」
「咦?」秋霏和秋雨傻眼地看著大夫。
「听說姑娘陰虛體寒,桂圓紅棗能補氣暖宮,不是極益身子?」都照冶問著。
「那是指普通虛寒之癥,可虛寒之癥有許多種,虛則弱,弱可補,然而亦有虛不受補的狀況,陰虛寒凝體質正是如此。寒則濕,濕則凝,凝則瘀,瘀則堵……如果姑娘繼續喝桂圓紅棗茶,恐怕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只會讓她的病癥越發嚴重,生兒育女更是不用想了。」
褚大夫一席話讓在場三人都說不出話,好半晌秋雨忍不住道︰「可是咱們的府醫說姑娘可以喝的,這都已經喝了多少年了……」
一個姑娘家要是無法生育兒女,夫家是能休離的,要不也是納妾後冷落正室,秋雨正因為知曉這一點,所以舉凡姑娘吃的喝的都分外小心,如今卻讓她知道喝了多年、以為對身子有益的桂圓紅棗茶竟會傷了姑娘的底子……她惱怒得都說不出話了。
「許是府上大夫醫術不精,橫豎記得往後別再讓她喝,我給她開藥,讓她按時服用個一兩年,就能改善她的陰虛寒凝體質。」
「多謝大夫、多謝大夫,幸好今天姑娘落水了,否則還不知道姑娘竟喝茶喝得快落下病癥。」秋雨感激不盡地道。
一會,都照冶讓人跟著大夫去抓藥,順便遣了兩個丫鬟下去後,他便坐在床畔瞅著她蒼白無血色的小臉。
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地緊握成拳,冷情的眸浮上一抹陰鷲。
他一直知道她喜歡喝桂圓紅棗茶,而前世他查出她的藥里被下了毒,殊不知另一方面,她竟被用無人察覺的方式慢性毒害……混蛋!
為何如此傷害她?更可恨的是竟連趙英華都敢對她動手!
「嗚……」床上的人似醒未醒,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都照冶隨即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噓,沒事了,我就在這兒,別怕。」
何夕流猛地張開眼,渾身不住地顫著,意識尚未清明之際,恐懼地想將人推開,然一听見他低喃的聲響,她瞬間放松,雙臂隨即緊摟住他,力道之大,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死死抱著不放。
都照冶黑眸殷紅,緊抱著她不語,直到她漸漸回神,察覺自己做了什麼才羞得松手。
「都大人,你……你放開我,太緊了,我不舒服。」
然而他卻是置若罔聞。
「都大人,你是怎麼了?」她羞怯地問著,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熨燙在她身上,教她渾身不自在。
片刻他才放開她,眸底的憤怒和陰鷲在抬眼的瞬間,卸得連渣都看不見。「你嚇著我了。」
「我?」她頓了下,驀地想起自己被推落水的事,湖水冰冷刺骨,直到現在還教她心有余悸。「我想起來了,是誰救我起來的?」
女子會水的不多,她想不起還有誰能把她從水里撈出來。
「是我。」他淡道。
何夕流瞠圓天生帶媚的眸子,抿了抿唇,問得小心翼翼。「你救我起來時,旁邊有人嗎?」
這話有點多余,但她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冀望。
「很多。」
她蹙緊了眉頭,惱怒自己才一放松就馬上著了人家的道,可她又怎會想得到對方竟會把她推進湖中。
姑且不管對方這麼做的用意,她的名聲已經毀在他的手中,她今日好不容易在趙氏面前堆疊起來的好感,恐怕全都敗在這事上。
趙氏一定會以為她是個心計深沉的姑娘,竟使了這般下作的手段強迫他兒子娶她……不只是趙氏,而是在場的姑娘家定都會這麼想,自己的名聲壞了不說,恐怕還得讓族親背上罵名。
沮喪之後,她開始感到憤怒,恨不得立刻把那個人揪出來,偏偏那人從她身後行凶,她根本就不知道是誰,這種手段實在是太惡毒了!
「你別怕,其實這麼一來,我倒覺得還不錯。」都照冶輕撫著她的發,長指沿頰而落,挑起她的下巴。「如此一來,我就不用等到你雙十年華才娶你。」
他的眸底藏著壓抑過的侵略,她並非未經人事,對上他的眼神便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羞惱地將他推得更遠。
「你這人……成親不是兩個人的事,今日的事鬧開,令堂對我的印象肯定是糟透了,你認為我要是過門,令堂做何感想?」
她不想再像前世一樣不受婆母待見,屆時還要眼睜睜看她把人塞到他房里。
「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卻壓根不信他,再者,不管怎樣也不能因為她讓他拂逆母親,被人冠上不孝的罪名。
「爺。」門外傳來喚聲。
「你歇會兒,我去去就來。」他撫了撫她的發,替她把被子掖好便往外走。
「爺,人已經逮住,也已經招了。」胥凌低聲稟報。「趙姑娘的另一個丫鬟在院子外頭徘徊。」
都照冶垂斂長睫,思索片刻,道︰「不用攔她,就當不知情,先去將那個逮著的帶到一旁的房里頭。」
「是。」
看著胥凌離去,他隨即回房,見她已經坐起身,眉頭不禁微蹙。「怎麼起來了,不是要你再歇一會。」
「發生了這種事,我哪有辦法再躺著。」她得要想想應對之道,其他人的嘴她管不住了,但至少不能毀了趙氏對她好不容易有的好感。
只是這事她怎麼想都想不透,這種下作手段如果是趙英華所為,對她又能有什麼好處?
打從都照冶將自己從湖中抱出,就注定了非他不嫁,如此一來,趙英華是絕無機會嫁進都家,這麼做實在沒道理。
還是說,她原本打的主意是當她落水後,讓其他男子將她救起?可也不對,那時離她最近的分明就是都照冶搭的那艘小船,挑那當頭把她推下去,分明就是要都照冶將她給救上岸……
「在想什麼?」他往她身旁一坐。
何夕流滿臉愁容。「這事實在是無解。」
「怎說?」
何夕流搖了搖頭,不想在他面前說趙英華的壞話,省得以為她不夠大度。事實上,她想來想去,只剩下一個可能——
趙英華純粹就是想敗壞她的名聲,哪怕她真的嫁進都家,和婆母也絕對不會同心,只要趙英華時不時在地婆母面前扮柔弱,前世的事將會再重演一次。
難道,她真的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
旁人的命數變了,不該死的人也死了,命盤早已經亂了,怎麼唯有她的命運不變?可恨的是,在這事上她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都照冶不忍她獨自煩惱,硬是將她低垂的臉抬起,低聲道︰「放心,我替你備好了證據,不管發生什麼事,你肯定都能應對。」
「你抓到人了?」
不一會,秋雨和秋霏端了藥入內,待何夕流喝下之後再替她梳妝,都照冶看了她一眼便先一步離開。
「姑娘,咱們等會兒要先離開嗎?」秋雨眼眶紅紅地問。
何夕流不由看了她一眼,蹙著眉問︰「你哭過了?傻瓜,我又沒事。」
秋雨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怎麼跟她說她最愛喝的茶,差那麼一點就害她的身子垮了,要不是今日被推下湖,請了大夫過府,她們永遠不會發現這件事。
倒是秋霏,見秋雨哽咽地說不出口,便把方才得知的事情說了一遍。
何夕流怔住,想到前世里自己的病重,莫不就是如此吧……怎會這樣?當初她因為月事初來潮時月復痛難受,阿怡就跟她推薦了紅棗桂圓茶,府醫也說過很適合她喝的。
如果真的不適合她的體質,為什麼那位府醫從未說過?府里每兩個月就會請一次平安脈的,直到她年前大病一場後那位府醫才因為年歲漸高,辭了差事回故鄉……誰有本事把手伸進何家?
「姑娘,都怪我們不好,都沒有察覺姑娘的身子有恙。」秋雨淚珠滑了滿面,難過的泣不成聲。
何夕流拉著她的手安撫著。「不怪你們,就連我都沒察覺的事,你們又怎會察覺?」只是太過信任府醫,任誰也想不到府醫竟有問題。
她吁了口氣,暫且不想這事,眼前她得要先扛過這一役才行。
「好了,走吧。」何夕流起身,取了手絹替秋雨拭淚。
秋雨趕忙搶過手絹自個兒擦,甕聲甕氣地問︰「姑娘,咱們要回府了嗎?」
「這得要看對方要不要讓我走。」
秋雨看了秋霏一眼,秋霏不解地搖了搖頭,見主子走了便趕緊跟上。
三人出了小院子,沿著小徑打算回湖邊,然而距湖邊還有一小段距離時,趙英華已經從前面走來。
何夕流看了下四周,只能說這位置選得無可挑剔。
從右手邊的小徑走去就能通往湖泊,而且這里只栽植矮叢的海棠樹,湖畔的人有心往這兒看,就能將這里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至于左手邊則是通往趙氏的院子,一會人要是從這里出來,定也能將兩人對話听個詳實。
趙英華這個假白蓮花,為了一己之私,真的是什麼事都干得出來!
她何夕流就活該倒楣成了她上位的墊腳石嗎?
別傻了,前世的她為了家族聲名可以萬事不爭,可現在的她有都照冶當她的依靠,那就新仇舊恨一並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