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天生涼薄? 第三章 意外的相遇
何夕流在花廳旁的暖閣換上了一襲繡銀絲海棠的霞紅色衫裙,才剛踏出屋外,陳家的姑娘就齊齊在外頭候著,又是道歉又是愧疚。
「哪兒的事,不過是樁意外,何須掛懷。」她笑道,微抬眼就在陳家姑娘後頭瞧見一個再也不願見到的人。
「何姑娘的鞋似乎濕了,要是何姑娘不嫌棄的話,我今日剛好多帶一雙鞋,可以讓何姑娘換上。」趙英華怯怯上前自薦,手里正提著鞋。
她長得極為清秀可人,微笑時唇角會露出可愛的小小梨渦,任誰瞧見她都想親近她幾分,然而何夕流再清楚不過她的為人,她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歹毒狠厲卻又像朵嬌柔的菟絲花,有多少次恬不知恥地告訴她,君似喬木,她是菟絲,只能依附表哥而生,求她成全。她不肯,無奈肚子不爭氣,無奈他不肯踫她,最終在婆母的堅持下終將趙英華納為妾。
從此之後,再無寧日。
她必須看趙英華如何嬌羞地出現在他身側,看她身懷六甲地到她跟前請安,看她瓜熟蒂落為人母……那一切的一切,她再也不願回想。
「……不用。」她的嗓音無法控制地發冷,連多看她一眼都不願意。
趙英華面上閃過一絲被拒的難堪,還是得體地淺笑以對。
「表姊,妳什麼時候來的?」都婧見到她詫異極了,甚至不知道原來趙家也有拿到帖子。「趙家舅舅不過是戶部司庫主事,怎會收到陳閣老家的帖子?」她腦袋想著,也自然地月兌口而出了。
趙英華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隨即掩飾。「是姑姑要我過來的,原本想說已經遲了就不過來了,可姑姑非要我來一趟不可,還說一會我再和妳還有表哥一道回府。」趙英華說起話來嬌嬌柔柔的,溫潤的嗓音十分悅耳。
都婧點點頭,回頭正想跟公孫怡和何夕流介紹她,何夕流已經早一步開口。
「阿婧,我身子有點不適,我就先走一步了。」
都婧聞言,難掩失落。
「往後,只要妳想,就到我家里找我。」何夕流補了一句。
「可以嗎?」
「當然可以。」何夕流終究還是舍不得她這個直性情的傻妹子,剛剛和趙英華的對話直白得教人難堪,就不知道要讓趙英華記恨多久。
「不只是何府,我國公府也歡迎妳,還有下個月的春宴妳定要來,我會早點把帖子送到妳手上。」公孫怡輕掐著都婧的頰,瞧也不瞧趙英華一眼。
「嗯。」
瞧都婧喜笑顏開,兩人才先一步離開。
秦氏得知何夕流衣裳被潑濕,帶著丫鬟從彩樓那頭走來。「不要緊吧。」
「娘,我沒事。」何夕流忙挽著她,要她寬心。
「怎會無端端地發生這事?杜尚書家的姑娘也太荒唐。」秦氏在彩樓那里就已經听人說了始末原由,要不是瞧女兒點頭,她還真不敢相信杜芸竟虐打下人。
「著實荒唐,所以我就要了那個丫鬟,要不她跟著回杜家,只怕得橫著出來了。」這話所言不假,前世確實有過這樣的事。
秦氏眉頭微蹙,細聲寬慰她。「不打緊,這點小事我讓妳大哥處理就成,至于什麼身契,定會給妳拿到手。」
「多謝娘,可我想先回去了。」
「可是身子不適?咱們趕緊回去請府醫給妳瞧瞧。」
「不是,出了這樣的事,覺得待在這兒也無趣。」
「既是如此,咱們一道走吧。」
「那怎麼行?娘和陳大夫人許久未見,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有阿怡陪我就成了。」母親難得出門和往日的姊妹淘看幾出戲,她可不想掃了她的興。「況且娘要是跟我一道走,陳大夫人要是誤會咱們生氣了,那豈不是傷了情分。」
秦氏本是不肯,不知道是想到什麼便允了。「阿怡,麻煩妳陪她一道回府。」
「說什麼麻煩?就算夕流不肯我也會將她送到家的。」公孫怡笑瞇眼道。
不一會三人就分了兩路走了。
「怎麼臉又沉了?是不是想到杜芸那事?」兩人帶著丫鬟順路往前院走,公孫怡瞧她皺著眉不語,不由猜測著。
「不是。」何夕流淡笑著。
杜芸那種貨色還真是不值得她費心思,但是趙英華……真是怪了,重生這一世像是一切都亂了套。不該出現在宴上的人居然都出現了,難道重來這一世,不會照著原本的路走?
「莫不是因為趙姑娘?」
「怎會提到她?」她微蹙眉。
公孫怡聳了聳肩。「誰知道妳對都大人是不是真的消停了?大家都知道趙夫人有意將娘家佷女嫁進都家,表哥表妹本就是婚事里最常見的,說不準妳對都大人還是上心得很,所以一見她就心煩。」
「不是,我對他再無心思。」
瞧她說得斬釘截鐵,公孫怡本想再追問,卻突地听見大哥的喚聲,側眼望去,頗意外地道︰「大哥,你不是說趕不過來嗎?」
「事情處理完了,心想還趕得及就過來一趟,一會還能送妳們回去。」公孫恆走近,雙眼直睇著何夕流,喊了聲表妹。
何夕流微勾笑意,看著記憶中愛笑的他,不由得笑意更濃。
公孫恆儀表堂堂,英氣俊挺,笑臉迎人的他如煦陽般,一身暖意總教人想親近,相較她死前最後一次相見,現在的表哥氣色要好上太多了。
「我看……大哥是來送表妹回去的,不是來送我這個親妹妹回家的。」公孫怡皺了皺眉,話說得很酸。
何夕流自然知道她暗指什麼,想解釋又解釋不得,畢竟連她都知道表哥對她確實是愛之入骨,哪怕當年她都嫁為人婦,卻依舊將她擱在心上,甚至願意等她和離再迎她為妻。
當初,為何她不喜歡他呢?
「說哪的話,不就是先送表妹回府,妳再隨我一道回去。」公孫恆臉皮薄,嘴上雖辯駁了下,耳尖處還是泛著淡淡的紅,瞧都不敢瞧何夕流,實是每每一段時日再見,總覺得她越發美得驚心動魄,教他不敢直視。
公孫怡不置可否,不過要是大哥和夕流能成事,她是樂觀其成。
「對了,二妹呢?」公孫恆覺得有些尷尬,沒瞧見公孫忻,便隨口問著。
「別提她,我現在還氣著呢。」公孫怡沒好氣地道。
「怎了?」
公孫怡馬上一五一十把剛才發生的事說過一遍,甚至極氣惱公孫忻竟然和杜芸站在一塊。何夕流本是要阻止她的,可惜她說得太快,她沒能阻止。
其實說穿了,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她和杜芸並無往來,至于往後還要不要往來,她壓根不在乎,而公孫忻這小丫頭不知道為什麼從以前就討厭她,她試著親近她幾次,她依舊仇視,就干脆無視她了。
那種她沒擱在心上的人,她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然而何夕流不在乎,不代表公孫恆不在乎,他臉上不顯,卻已將這事記下,打算日後定會替她討回公道。
「好了,別說那些不開心的,咱們走吧。」何夕流溫聲道。
「走。」公孫恆讓兩人走在前,自己跟在後頭。
園子里安靜無聲,偶爾春風拂過,驀地私語聲竄起,接著有人朝園子外的路跑去,爭先恐後,像是準備圍睹什麼。
「天女下凡了?」月下漭嗤了聲。
「說不準,那群衛所兵回各衛所的前一晚也一個個色欲燻心,全都竄進窯子里找天女去了,那情景大抵就是這景象。」于懸頭也不抬地道。
月下漭忍不住笑出聲,可當他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不由看直了眼。「……還真是天女下凡了。」
「什麼意思?」于懸興致缺缺地問著。
「這位應該就是何首輔的千金吧,果真是絕色傾城,既妖又媚,偏又氣質矜貴出眾。」月下漭喃喃道。
都照冶猛地抬眼望去,就見何夕流和公孫怡走在前頭,她一步一回頭地跟後頭的公孫怡不知道聊些什麼,笑瞇了美目,眼楮像是會勾人似的,猶如天女臨世,教人目不轉楮。
那幾個躲在樹後偷窺的男客一個個看直了眼,教都照冶眉頭微微攏起。
于懸極為深邃的眸掃過他們,嗤道︰「不就是個女人?禍水。」
月下漭暗啐他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好。「嘿,把人家的傾城之姿說成禍水,你也……照冶,說說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確實是禍水。」他淡道。
「咦?」何時這兩人這般默契了?「嗯……有時禍水也勉強能算是夸贊,畢竟不是每個美人都能充當禍水。」月下漭說著,突地勾唇笑得壞心眼極了,「世子爺。」
幾步外的公孫恆听見喚聲猶豫了下,要她倆等他一會便踏進園子。「不知道同知大人有何吩咐?」
明明是對著月下漭說話,可他的眼卻不自覺地盯著都照冶。他曾經听妹妹提起都照冶多次,提及的皆是夕流對他如何的上心,是以他並不喜歡都照冶,然而一見到他,他不能理解為何夕流對他傾心。
盡避都照冶有張魅惑人的好皮相,但他沉斂冷靜得近乎淡漠無人味,根本就是個面癱,夕流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
慶幸的是,近來听妹妹說,夕流似乎對他死心了,教他安心不少。
月下漭暗自打量公孫恆,又見都照冶像是八風不動,不禁起了捉弄心思。「與你走在一塊的兩位姑娘是誰?」
「一位是舍妹,一位是表妹。」公孫恆答得簡單扼要,正好站在都照冶能及的視線,壓根不打算讓他瞧見表妹。
都照冶狀似專注對弈,對兩人交談似是充耳不聞。
「所以,那位貌若天仙的就是何首輔的掌上明珠了?」月下漭故意多看一眼。
公孫恆心有不快,無奈她倆出門都沒戴上帷帽,哪能避開旁人的注目。
在他眼里,何夕流就是朵恣意綻放的牡丹,華貴傲然,嫵媚妖嬈,必須好生護著才行。
「是。」他應了聲後,趕忙道︰「表妹身體不適,必須趕緊送她回府,就不打擾幾位大人,告辭。」
話落,也不管月下漭要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公孫怡見兄長走來,看了過去,方巧瞧見都照冶,不由月兌口道︰「都大人?」
何夕流心里像是被人狠拽了下,多種情緒翻騰,說不出是怨還是怒,抑或是……恐懼。
「時候不早,咱們走吧。」公孫恆擋在她的身前,不讓她朝園子里看。
公孫怡自然明白兄長的心思,挽著她道︰「走吧,妳被淋了一身,雖換了衣裳但還是得要沐浴較妥。」
「嗯。」她輕點著頭,勉強漾出些許笑容。
盡避公孫恆就走在她的身側,她還是能感覺到一道熾熱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直到她遠遠地離開那片園子。
是他嗎?怎麼可能?他待她向來不屑一顧,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棋盤上,黑白子交錯,在于懸放下一子之後,白子已經全軍覆沒。他骨節分明的長指在棋盤上輕敲著,直到都照冶回神,看著已無力回天的棋局,臉上依舊無多余表情。
「真沒意思。」于懸把黑子一拋,不玩了。
「改日再請教。」都照冶淡道。
月下漭往他肩頭一搭。「我說照冶,原來你也只是凡夫俗子,瞧見美人一樣會心不在焉。」這樣也好,省得老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他都怕他突然羽化成仙,往後可就少了個好戰友。
「我本是凡夫俗子。」他道。
月下漭聞言感動極了,這家伙終于肯接他話了。「然後呢?要不要趁著你入閣和何首輔拉好關系,近水樓台先得月?」
就說了,公孫恆一副護崽子的模樣肯定和都照冶有關,原來是看上同一位姑娘,難怪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
「所以你為了美人要投靠八皇子?」于懸突地拋出話來。
月下漭心思轉得極快,只是惱于懸沒事提政事做啥,人生就不能多點風花雪月來著?皇上還沒死,不用急著幫皇上找儲君。
「我從來就沒跟著風向,何來投靠一說?」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已經舍棄太子?」
「不曾投靠,何來舍棄?」
于懸笑意深沉,帶著幾許邪氣。「下漭,這說法挺好,是不。」
「隨便,怎樣都好,重要的是—— 」月下漭干脆趴在棋盤上。「然後呢,你現在到底要怎麼做,說出來,咱們兄弟幫你?」
來,說吧,他厭惡軍旅生活,更厭惡回到京城的乏味日子,給他一點刺激點的任務,他這個兄弟絕對能幫他搶女人。
「我認為八皇子也許是個選項。」都照冶淡道。
這些日子他讓人盯著他倆,雖然尚未確定是否接受太子招攬,但眼前是個契機,順勢把話說清,將他們一並拉進八皇子陣營。
月下漭差點把眼楮翻到腦後去,誰管八皇子到底是不是個選項啦!
他是問女人……這兩個不解風情的木頭,氣死他了!
何夕流回到自家院子里,盡避臉上不顯,她的心已經亂成一團。
她沒有想到那麼快就會與都照冶遇上,在前世里,有時光要遠遠見他一面都難,有時為了見他,凡是有他出席的宴會她就會跟著前往,如今她避他唯恐不及,怎麼反倒踫面了?
不,事實上沒有真正踫上面,她沒有看他,她為自己的決定和做法感到極為自豪,因為當她要放下時,她還是能真正放下,哪怕她曾經愛他愛到沒有自己,愛到願為他納妾。
往後,絕不了。
她的夫君,必須只與她廝守到白頭,她不願再與人共事一夫。
沐浴後她難得好眠,覺得自己真的將前世放下,這一世要好好地只為自己過。
幾日後,她才剛起身洗漱,喝著最愛的紅棗桂圓茶時,公孫怡又像陣風般地刮了進來。
「怎麼一早就過來了?」何夕流疑惑問著。
「怎,我來陪妳用早膳,不成嗎?」公孫怡一副無賴樣,逗笑了她。
「行,要陪幾頓飯都行。」何夕流忙讓秋雨再去添幾樣菜。「說吧,妳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公孫怡比出兩根手指頭。「第一件事是我一會兒要找妳去玉寶坊挑一套頭面,妳肯定也是要買的,是不?」
何夕流想了下,昨天她爹塞了一百兩給她,大哥也偷偷塞了一百兩給她,說是要她去買些首飾,成國公府春宴時能用上,天曉得族親叔伯嬸嬸給她的首飾都還放在庫房里晾著呢。
不過她還是把錢給收下了,改日大哥要娶媳婦時再交給大哥,至于爹給的那份就交給娘,畢竟她已經很富有了。
「第二件事呢?」
「杜尚書被罷黜了。」
「……咦?」她愣了下,心想這一世還真的不一樣了。想想也對,是她故意把杜芸虐打下人的事宣揚開,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治家不嚴做為懲治杜尚書的由頭倒是恰到好處。也好,杜家一門斗雞走狗,欺男霸女,也確實該好生整頓了。
「妳不問我是誰辦的?」
「……不是我大哥?」娘說了,這事交給大哥處理,畢竟讓爹出手總是不太好,好歹同僚一場。
「是我大哥讓御史去參杜尚書的。」她頗驕傲地揚起下巴。「瞧,我大哥多有本事又是多疼妳,為了妳連尚書都杠上了。」
何夕流微張著口,剛巧丫鬟端著早膳入內,話題就先擱下了。
她邊用膳便思索,成國公底下門生不少,都察院里確實是有成國公的人,所以表哥是求到姨父跟前了。
這般為她,她該要感動,可她怎麼沒心沒肺的,一絲悸動皆無?
難不成是被都照冶傷到極限之後,她連心都沒了?
「喏,不管怎樣,既然妳已經對都大人死心了,往後就別想他了,只要想著我大哥就好,我敢說我大哥絕對會是天底下對妳最好的人。」她家大哥從小眼里就只有夕流,要是兩人能結為連理那是再好不過。
何夕流吃著菜,冷不防地道︰「會比我爹跟我大哥待我更好?」
「這……」公孫怡有點苦惱了。
想當年她姨父為了夕流的親事,到御前懇求皇上別賜婚,若是皇上將夕流指給皇室中人,他會立刻辭官離開京城。至于她那個表哥,從小就把夕流當心肝寶貝,因此常跟族親兄弟爭執打架,長大後更是為了夕流苦讀,就只為了有朝一日要立于不敗之地,成為夕流最有力的靠山……大哥要怎麼跟他們父子倆比?
「夕流。」
真是說人人到,公孫怡才想著,何夕潮人就來了,而且帶著一只木匣,隨即喜不自勝地打開。「瞧瞧,喜不喜歡。」
何夕流一眼看去,木匣子里躺著一只精雕玉琢的玉兔,玉石通體雪白滑膩,唯有在耳朵處有抹綠,可見雕師匠心獨具,她一見就喜歡,擱在手里把玩著。
「大哥,我很喜歡,謝謝你。」她笑瞇眼道。
何夕潮模模她的頭,與她有五分相似的臉俊爾非凡,此刻笑得有點憨傻。「就知道妳喜歡,我前幾日瞧見時就想著妳一定會喜歡,昨兒個終于有時間到玉寶坊買,誰知道剛好被買走,還好買的人我識得,請他割愛讓我。」
「大哥,玉寶坊的東西都不便宜,你還這樣大手筆送我,你該要存點銀子傍身,要不你要拿什麼給我娶回一個大嫂?」她大哥今年都二十了還沒議親,爹娘倒是都不怎麼急,才能教他隨意揮霍銀兩。
「我看難了,這天底下哪有姑娘能比得上我妹子的?」何夕潮一臉無奈地道。
他就一個妹子,最好的都想給妹子,他要是娶妻了妻子必定無法容忍這事,與其娶個惹妹妹不快的娘子,他寧可不娶。
「大哥……」何夕流被他說得都難為情了。「阿怡在這兒呢,你快別說了。」
何夕潮一頓,彷佛現在才瞧見公孫怡。「原來表妹也在。」
「……是,我一直都在,表哥。」公孫怡嘆了口氣。
「妳們聊,妳們聊,我得上值了。」何夕潮干笑了聲,趕忙溜了。
「大哥真的是,老是亂花錢。」她嬌嗔了聲,還是將玉兔握在手里把玩。
前世里,大哥也買了這只玉兔給她,當初她出閣時也帶著,就擱在她床頭的花架上頭,有時睡不著就拿在手里把玩,直到睡著為止,如今想來,倒也陪她頗長一段時間。
「真正的兄妹情深。」公孫怡只能如是道。
「哪有,表哥難道待妳不好嗎?」
「大哥當然待我好,但待妳更好。」
面對她三兩句就要提到公孫恆待她的心意,她真的是無力招架,只能趕緊催促用膳,讓人套了馬前往玉寶坊。
玉寶坊的掌櫃一見兩人,趕忙領到二樓的雅間里,讓伙計取出近來最新穎的幾款頭面,一口氣就開了數十個匣子供兩人挑選。
兩人從玉看到寶石,挑樣式選設計,看了快半個時辰也沒能決定。
何夕流不由得起身活動筋骨,順便瞧瞧擺在架上的簪子和金步搖,驀地瞧見一把擱在匣子里的一支金步搖。
「伙計,能否拿這支金步搖讓我瞧瞧。」她道。
這是她前世里極喜愛的金步搖,可惜她覺得太貴沒買下,後來實在太喜歡決定要買時已經賣出了,沒想到這時候還能瞧見這支金步搖,這回定要買下。
伙計應了聲,立刻從架上將木匣取了下來。「何姑娘,這支金步搖已經讓人訂走了,您要是喜歡,可以請匠師再打一支一模一樣的。」
何夕流難掩失望地把玩著金步搖,遺憾自己又遲了一步。雖說能再打造一模一樣的,但上頭的玉石又豈能找到一模一樣的?
她之所以喜歡這支金步搖,是因為簪頭上瓖了只雪白玉兔,長耳朵上穿孔系金穗,相當精致小巧,唉……她屬兔的,所以不免看到兔樣的玉石都想收藏。
「伙計,能否告訴我這金步搖是誰訂走的?」她忍不住問出口。
大哥說他買的玉兔子也是被人捷足先登,踫巧買家是他相熟的,所以就請對方割愛,也許她也能踫踫運氣。
伙計正要說時,掌櫃的又領了人上樓——
「夕流姊姊!」
何夕流頓了下,回過頭就見都婧走來,不由得笑瞇眼,正要喚她時,瞧見跟在她身後的都照冶,教她的笑意頓時凝在唇角。
是她記憶中清冷無人味的無儔容顏,虧得那雙眼恁地醉人,偏偏冷進骨子里,猶如六月辣日也融不盡的霜雪。
「夕流姊姊,真的太巧了,妳竟然也來這兒。」都婧親熱地拉著她的手。
何夕流心頭狂跳,僵硬地將視線挪到都婧臉上,勉為其難地勾出笑來。
「阿婧,不得無禮。」都照冶低聲喚著。
何夕流痛苦地半瞇起眼,听到他的聲音她彷佛又回到那場惡夢里,他總是用如此低沉的嗓音,平板無波地與她交談,卻從不肯听听她說了什麼。
都婧吐了吐舌頭,想要松開手,卻發覺她的手冰涼一片,忙問︰「夕流姊姊,妳是不是身子不適?」
「我……嗯,有點不舒服。」她回避都照冶的目光,不知為何,覺得他像是一直盯著自己,教她心頭狂顫,快要無法呼吸,她急急想避,可腳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跌倒,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道扯住她的手,在她還不及反應時,已經半抱半扶著她到一旁的圈椅坐下。
「夕流,妳不要緊吧。」公孫怡趕忙走來,不解地看了都照冶一眼。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可她看得一清二楚,他抱住夕流的腰……他那般知禮的人,怎會做出這般孟浪的事?
何夕流緊抓住她。「阿怡……我有點不舒服,妳趕緊挑,咱們早點回去。」
公孫怡瞧她臉上血色都沒了,哪里肯再挑,要伙計先幫她留著三個匣子,晚一點再過來。
伙計應了聲,像是想到什麼,走到何夕流身旁。「何姑娘,您剛才看的金步搖就是都侍郎訂下的。」
何夕流愣了下,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會買金步搖……他打算送誰?這款式並不適合阿婧,所以……忖著,她隨即笑得自嘲。
他想送誰,與她何干?
「我知道了。」何夕流輕聲應著,卻不打算請都照冶割愛,在公孫怡的攙扶下起身後,滿臉歉意地對著都婧道︰「阿婧,真是對不住,我身子不適,先走一步,春宴時再陪妳。」
「夕流姊姊,妳不舒服,趕緊回去歇著吧。」都婧擔憂不已。
她勉強笑了笑,再朝都照冶微微頷首示意,就在她要離開時,他突道︰「伙計,將那支金步搖包好,給何姑娘送過去。」
何夕流和公孫怡都被這話給震住,雙雙回過頭來。
「都大人,這金步搖是……」她嗓音有些顫抖地問。
這多諷刺,前世嫁給他三年多,他從未送過她什麼,甚至鮮少正視她一眼,為何這一世他竟贈她金步搖?
「純粹覺得這金步搖極適合何姑娘,再者也感謝妳幫了阿婧不少,還請何姑娘收下,否則我與家母過意不去。」他一席話清冷平淡,卻也說得不容她拒絕。
何夕流皺起眉,只覺得眼前的他好陌生,抑或是她根本就不曾真正認識過他。
他此刻說的話恐怕比前世對她說的話還要多……兩相比較,前世的她,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