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金小娘子 第二章 發揮所長找營生
不認識……她說不認識!
趙繼玄一接到韓彥昀的書信,就迫不及待的來到這里,他們約在酒樓,這兒是他常來的地兒,早就熟門熟路,卻在進酒樓前撞到一名小伙……不,應該說是小泵娘。她的雙眸晶燦,嘴角上揚的弧度帶著熟稔的味道—— 韓淺語,她就是韓淺語,韓彥昀書信上提的女子。
她的笑容與采玥如出一轍。
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幾乎讓人無所察覺,但身後的護衛卻清楚,跟著提高警覺。
趙繼玄很快就恢復如常,他想,或許只是瞬間氣質相像罷了,但無我大師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上天冥冥中自有安排……」
怎麼可能?明明是他親手封上印記,她還存在他的腦海里,歷歷在目,每回只要夜深人靜回憶就會栩栩如生的涌現……
「玄哥哥,會不會再過一年兩年,你就忘記我了?」
「不會的,妳別想太多。」
「其實忘記也好,這樣我就能安心的離開!」
他怎麼可能忘記……
「王爺,你身體不適?」韓彥昀看著趙繼玄跨過門坎後就止步,臉色難看,忍不住出口關心。
「你在信中提到的韓淺語,進來客棧前我已經見到她了,確實長相與她極為相仿,只是你提到的暖玉是怎麼回事?你確定她身上真有那枚暖玉?」趙繼玄就是為了此事而來。
「發現的是翠雲,她是采玥的貼身侍女,采玥身上的東西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再加上韓淺語又是在猴兒山上被發現的,我親自去采玥的墓地看過,並沒有遭到破壞的痕跡。」所以她身上的暖玉絕不是盜墓而來,韓彥昀將查明的事有條有理的說給趙繼玄听。
「這世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兩枚暖玉,當年無我大師說過這枚暖玉是虛竹寺的鎮寺之寶,會交給采玥完全是因為她命中有大造化……」
大造化,什麼大造化?當年他以為這個造化就是有這枚暖玉就能保住她的性命,但最後她還是香消玉殞。
「我在救她的時候,發現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奇特。」韓彥昀拿出一個包袱打開,親手將白襯衫和牛仔褲拿出來。讓翠雲說燒掉了只是防止她索討,他們怎麼可能把衣服燒掉。
「這布料太奇特了。」趙繼玄一一檢視,薄如蟬翼,卻沒有絲滑感,藍色這件又是什麼材質?模著十分厚實,輕輕扯卻發現帶著彈力,而且這是褲子?她穿這麼不檢點的衣服?
「我有找過錦秀布莊的管事來看,沒有人見過這種布料。她會不會不是屬于我們這里的人?」
絕對不屬于大燕朝,但也不是外藩。「她也不是那些異族,你想,她會不會來自不同朝代?就像吐蕃說的天葬和轉世。」無我大師曾施過法,雖然大師堅持天機不可泄露,但趙繼玄相信這是有可能的!
韓彥昀的心髒不受控制的狂跳,這、這有可能嗎?韓淺語是妹妹的轉世?這麼不可思議……
「世上無奇不有,這件事你別透露,畢竟只是猜測,還得小心求證。」看了眼傷風敗俗的衣服,趙繼玄微蹙著眉,「把這些衣服燒掉,別留下了。」
「好,我要想辦法把暖玉弄到手嗎?」既然懷疑暖玉,不如弄到手看看真偽?
「不,若是她有異心,早就做好萬全準備,說不定就等著我們去偷玉。」趙繼玄思索一下才說︰「我記得韓府名下就有質庫。你現在讓人把她找來,與其暗中試探,不如直接給她機會,若是她真有二心,自然會捉住機會,同時露出馬腳。」
「這樣會不太冒險?現在這時候對王爺來說是關鍵。」
「你覺得她真有二心?」趙繼玄直視韓彥昀的雙眸,彷佛深達心底。
「她的態度率真,不似作假。」韓彥昀捫心自問才做出這番答復,他一直拖著沒有去信也是這原因。
「讓她來吧。」趙繼玄回想在街上時她的言行舉止,醬肉臊子?她也真夠率真了。
清籠找到韓淺語她們,說韓府少爺偕同貴人在酒樓等韓淺語。
貴人?
韓淺語帶著滿月復疑問隨著清籠來到酒樓,看著門口蹲著兩只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大廳布置富麗,幾盆蒼翠松樹點綴其中,又顯出一股內斂。
來到二樓雅間,韓淺語一愣,咦!這不就是方才在街上不小心撞上的男子?
她黝黑的眸子直盯著他瞧,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甚至腦袋有點暈眩……他到底是誰?這個癥狀又是怎麼回事?看著他們嘴巴一張一闔,韓淺語知道他們在說話,耳中卻一陣嗡鳴,她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
玄哥哥、玄哥哥……
「玄哥哥是誰?」到底是誰一直在她耳邊低喃。
「姑娘,您在說什麼?少爺在問您鑒古的事啊?」翠雲扯了韓淺語一把。
「妳剛才喊什麼?」趙繼玄瞇著眼。玄哥哥?她怎麼會知道這個稱呼,雖然她的聲音細微,幾乎是含在舌尖上,但他隱約听見了。
「鑒古啊!」什麼玄哥哥,韓淺語妳是被帥哥迷暈頭不成,清醒一點!
啪!她用力拍著臉頰,試圖醒腦,只是這個怪異的動作卻惹來好幾雙眼楮瞪視。
「醒腦啊!」她干笑兩聲試圖解釋。
「來杯濃茶吧。」趙繼玄以眼神示意,讓人上一杯濃茶給她。
其實她哪是想喝茶,但看著清籠都上好茶,只好硬著頭皮端起來喝一口。惡,好苦,簡直就是藥!皺著臉,她嫌棄的放下杯子。
采玥不喜歡苦澀味道,最喜歡的飲品是桂花蜜水——
「手不離藥,舌頭扎在苦澀里,在我看來人生再苦就是這樣,喝點桂花蜜水就是幸福了。」
她的幸福太容易,卻連這麼簡單的事都無法持續。
「換杯桂花蜜水給她吧!」還沒有意識到不對勁,趙繼玄已經月兌口而出。
「若能冰鎮就更好了。」韓淺語很自然的回應。
「妳也喜歡桂花蜜水?」趙繼玄一陣錯愕。
「天氣這麼熱,喝點涼飲很好啊!」正午時分,不就是一天最熱的時候,干麼突然這麼大聲,難道桂花蜜水很罕見?韓淺語發現連翠雲的臉色都很詭異,「還是,我改喝別的?」
韓彥昀清清嗓子,「就桂花蜜水。」
趙繼玄示意護衛出去守著門口,清籠送上桂花蜜水後也跟著離開,只有翠雲被韓淺語拉住衣角,動彈不得。
「姑娘,您這是?」
「孤男寡女,妳怎麼能留著我跟兩個大男人在同一間屋子里?」再怎麼粗神經,她也察覺到不對勁。
韓彥昀使眼色讓翠雲留下,對韓淺語繼續說︰「我听翠雲說妳擅長鑒古,同時也想找份營生?這樣的話,質庫是個好去處,但那里可不是能裝瘋賣傻的地方。」
「我有這麼拎不清嗎?去質庫自然是淘寶,不然去質庫能做什麼?」韓淺語正色回答。
「妳還說妳不是裝瘋賣傻,誰不知道去質庫就是典當物品,誰去質庫淘寶?」韓彥昀失笑。
「質庫收了那麼多東西,遇上期滿不贖自不在少數,日子一久庫房里堆積如山,這些東西到底是價值千金還是一文不值,套句俗話是驢是馬得牽出來遛遛才知道,但這些物品又不能隨便拿出來,少東家想過這些東西怎麼處理?」
韓彥昀挑眉,「妳一個姑娘家家的說法挺詭奇,不然妳能想出什麼好法子?」
「我還得靠著這法子去質庫討口飯吃,雖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按理說應該結草餃環以報,但俗話說施恩莫望報,行善也積德。」韓府家大業大,沒道理會寄望著她報恩,所以韓彥昀是想試探什麼呢?
「妳不說,我們怎麼知道妳是不是在虛張聲勢,再說妳都要去質庫,有什麼比博古雅集更好的選擇?」
博古雅集?韓淺語一愣,她記得爺爺還在世時,一輩子的懸念就是祖輩曾經營的博古雅集,韓家最早也是書香門第,要不是遇上亂臣賊子時代動蕩,博古雅集怎麼會一夕之間大廈傾倒,眾人無所依靠才輾轉顛沛流離,為了餬口飯吃只能再度做起盜墓的勾當。
清末民初,時局大亂,那些軍閥沒有銀子就沒有錢買軍火,誰不是瞪大眼開始找財庫?
博古雅集當時說得好听是曾祖父稟持愛國情操,不惜自願捐出所有給政府討伐異己,實情卻是受到迫害才不得不拱手讓人,家里的書房還留著一塊當時的博古雅集的匾額,見證無數韓家人的歷史。
但當時家中的博古雅集可是風雅的古玩店,這兒的博古雅集竟是質庫?質庫取一個這麼風雅的名字好嗎?
韓淺語都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只能愣愣瞧著兩位貴公子,「你們能替博古雅集做主?」
「我就是博古雅集的少東家,妳說能不能做主?」韓彥昀道。
博古雅集是韓家的產業?怎麼翠雲沒有說過?
翠雲只覺冤枉,她就是一名內院丫鬟,若是胭脂水粉鋪還能知曉一二,至于什麼質庫的她哪里會知道,再說她不也提過韓家產業龐大,多有涉獵。
「看你們的衣著談吐,犯不著尋小女子開心,既然公子都言明只要能提出好方法就能進博古雅集謀分養活自個兒的營生,就是不曉得公子屬意的活是什麼?」
這還真是不委屈自個兒的主兒了。趙繼玄樂呵,難得遇上這麼膽大的姑娘,這話說得挺有趣,索性加碼,「若是博古雅集沒有什麼活給妳,爺倒是可以讓妳到我府里謀份工,左右就是端茶送水和廚事隨妳挑就是了!」
「小女子不擅端茶送水、廚事,倒是對經營頗有心得。」韓淺語福身行禮後,也知道嘴皮子耍得漂亮外還要有真功夫,干脆不賣關子,「博古雅集既然名聲響徹大江南北,想必背後勢力不容小覷,既然如此何不廣發名帖,邀集各家齊聚進行寶物拍賣,只要在名帖中載明幾位名家大儒驚世巨作,做足場面,還怕找不著搖旗吶喊人?東風備齊,聲名鵲起,拍賣寶物盛況可期。」
拍賣寶物啊?這寶還是由人拱出名聲,搖旗吶喊……這方法妙啊!若是能定期在春秋兩季各舉辦一次,成為慣例,未來只要說起拍賣誰不提博古雅集?這方法確實妙哉!
然而提出這個好方法的居然是名未出閣的小泵娘,她進了博古雅集真可以震懾住其他人嗎?若是個經驗老道的大掌櫃便罷,想進博古雅集謀事別說讓人主動開口,他花高價也要把人請回去坐鎮,還得好好商量怎麼舉辦高質量的拍賣會,但今天卻是一名小泵娘,把她帶回博古雅集真能服眾?
「妳差多少日子及笄?」
瞧著現場靜悄悄的態勢,若是韓淺語還不懂就真的蠢。這人說穿就是欺她年歲過小,而且還是女子。「身無半畝,心憂天下,這句話由我說出口難免讓人覺得大言不慚,但莫欺少年窮不就是這個道理,年輕就是本錢!」冷嗤聲太明顯,惹得韓淺語橫瞪過去。
趙繼玄不以為然的說︰「爺我長這麼大,還沒听過這麼大口氣。」
「既然孤陋寡聞就別在這兒揭短,反正是驢是馬牽出來遛遛不就知道了!」韓淺語頂了回去。
光這伶俐的口舌就讓韓彥昀留下深刻印象,但做生意可不是口頭上佔便宜就能成事。他清清嗓子,「韓某並非瞧不起小姐,實則礙于世俗觀感,非縛雞之力可扭轉,但見小姐眼光深遠,言之有物,若是聘為幕僚助己一臂之力可否?」
當管事暫且行不通,雖然她口齒伶俐,但勝任管事還得要八面玲瓏,韓彥昀認為得多方觀察才是。
韓淺語也不想標新立異,畢竟她這種半途空降的人物還是低調比較好,尤其她是身穿……這和魂穿不同,魂穿還有個屬于這時代的軀殼掩護,但身穿就是徹頭徹尾的外來者,這種時空旅人的身分讓她打心中發怵,時刻都會想到《回到未來》電影中的博士說的話——
「不可隨意改變時間序上已發生的事,你永遠都預想不到未來會出現什麼變化……」
在《新唐風》一書中,李淳風就曾預知武後稱帝,並告知唐太宗此事無法改變,否則會有不可預期的後果,後來唐太宗錯殺李君羨,以為「小五」就是未來的武後,之後武則天仍然繼位稱帝,這說明天命不可違。
韓淺語相信自己的身穿秘密就系在這枚暖玉上,只要她不肯放棄一定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所以待在這個朝代的日子里,她就盡責的擔任旁觀者的角色,說穿了就是跑龍套,當一名幕僚是最好的,反正她本來就是想混口飯吃,最好還能報個救命之恩,若能在韓家鋪子工作,不就一兼二顧,報恩、餬口都成了。
「多謝少東家看重,那麼從籌備這拍賣會開始,小女子回去寫好企畫書會送來給少東家審閱,若是少東家看了覺得不妥再行商討。」韓淺語不敢托大,尤其這兒明顯和自個兒念的歷史有出入,她還無法詳細把握。
「企畫書?」這什麼玩意兒?
「策畫的章程,就是把如何籌備拍賣會這事用文字敘述詳盡。」下意識就將現代詞匯月兌口而出,韓淺語只好趕緊描補。
「妳識字?」士族女子識字不在少數,但也就是識字,怎麼可能寫出策畫的章程,趙繼玄不禁懷疑韓淺語在說大話。
「若不識字,豈敢應了少東家的幕僚之邀。」韓淺語才不與趙繼玄這種目光短淺的人多說,撂下話後就朝韓彥昀福身,帶著翠雲離開酒樓。
韓淺語一離開,門口的護衛就進到屋里,趙繼玄若有所思,最後朝護衛之一的趙日點頭,趙日很快就消失在樓梯。
「她也就長相相仿,性子卻相差十萬八千里。」趙繼玄低喃,或許轉世是一場誤會,那麼大師指的到底是什麼?
「王爺知道什麼消息嗎?」
趙繼玄搖頭,「在事情還不明朗前,說多了,失望會更大。」
「與她有關?」
趙繼玄點頭,他們都知道她是指誰—— 韓采玥。「她的個性貞靜,不像她這麼跳月兌。」
「她的個性溫和柔軟,不像她這麼古靈精怪。」想起韓淺語的嗆辣回話,韓彥昀卻不討厭,反倒覺得可愛。若是、若是采玥的身體健康如常人,是不是也像她這麼跳月兌?只是這答案沒有人會知道了。
「把她放在你的眼皮底下也好。」趙繼玄站起身看著窗外,瞧見她歡快的踩出酒樓,絲毫沒有發現趙日尾隨在後。
「我以為那日一別,要再見面就難了,沒想到不到一個月又見面了。」韓彥昀難得笑得真誠,不再只是客氣。
「這趟來還有兩件事要麻煩你,再過一個半月就是祖母生辰,所以我來找你淘寶,看你那兒有沒有什麼好東西?」趙繼玄重新落坐後,很自然的拿起青瓷茶壺倒起茶。
「另一件事是?」
「你開著質庫,自然是大江南北形色人種都見過,有沒有那種熟悉墓室建造的工匠?」趙繼玄直接闡明來意,其實這是小事,他可以派人過來傳達,他這趟親自來主要是見她—— 韓淺語。
「這得問問曾掌櫃,只是熟悉墓室建造的工匠不是從工部找最快嗎?天下能人盡遍朝廷,怎麼你還往我這兒尋來?」
「這件事我並不想問到工部那兒去。」趙繼玄的勢力範圍多在軍隊,朝臣中雖有熟悉,卻多在吏部和刑部,若他找上工部,不出半天旁人就會得到消息,他還不想打草驚蛇。
「那麼我讓曾掌櫃查找,最遲明天中午以前給你消息。你等會兒就要離開,還是留在別莊住上幾天才走?你來的時間也湊巧,我本來還想著之後進京尋你幫忙,當然不是勞煩你出面,只需交代一些人撐場面就行了。」現在韓家幾門生意的合伙人就是趙繼玄,而且趙繼玄佔的分子還不小,若是生意賺大錢,他分得的自然不會少。
「讓人去別莊找我。」趙繼玄放下杯子,才起身就又听見韓彥昀說話——
「她……王爺別太嚴厲。」
韓彥昀莫名的替她說了句話,他是真的欣賞她的聰穎,很少有女人這麼聰慧,居然把他連同這位貴人一起算計入套,就他記憶中,曾經只有一位,可惜她卻應了慧極必殤這句話,此時見韓淺語更勝一籌,他是擔心的。
采玥的生命太短暫,還來不及燦爛就殞落了。她們這麼相像,希望不要連這一點都相似!目送趙繼玄離開,韓彥昀衷心期望韓淺語能活得像她自己,如果采玥也能……唉!
「咱們還不回去嗎?」翠雲走到腿酸,只好出聲詢問,「不是說要做醬肉臊子?」她舉起手里提的鍋盔餅和肉。
「叛徒,妳把我推心置月復跟妳說的東西,一轉身全跟妳家少爺說了!」
「這也是為了妳好,妳要在城里找營生,哪是容易的事?萬一遇上壞人被拐賣,屆時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翠雲看姑娘還是不打算理會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話,「妳可是把我當傻子?」
韓淺語睨了她一眼,板不住嚴肅臉孔,忍不住笑出來,「妳發現啦!」
「妳故意說給我听的事,其實是想說給少爺听的。」不止她想明白了,相信現在少爺也想通了。
「這不是被生活給逼出來的,妳也知道我的身分,若不走些旁門左道,壓根沒有活路。」就像翠雲說的,她也怕遇上壞人啊!
「那麼妳總可以告訴我,咱們不回府還在街上亂走是為哪樁吧?」不是都找到營生了?
看寶物啊!還有就是探听消息,翠雲是內宅奴僕,對外頭發生的大事自然是兩眼一抹黑,但自己可是要當幕僚的人,怎麼都得對得起這個身分吧!雖然她猜他們應該也沒有對她抱持多大期望。
「城里的讀書人最愛去哪兒?」
「妳想做什麼?」
咦!這聲音是誰?怎麼听著好熟悉?韓淺語回頭看去,居然是酒樓里的那個傲嬌男,「你跟蹤我?」
趙繼玄沒有否認,一雙銳眼直勾勾看著她,真的太像了!
「妳知道我的名字?」他還是介意她喊旳那聲玄哥哥,只有采玥才會這麼喊他。
「你跟蹤我做什麼?」韓淺語繞著他審視一圈,從頭到腳都不遺漏。
這種打量其實非常不禮貌,然而趙繼玄對于她的挑釁卻不置可否,甚至是歡迎。
自戀的家伙。韓淺語嘴角微彎,帶著頑皮的促狹,「難道……你喜歡我?」眨著大眼楮,她還故意捧著臉蛋,擺出天真無邪的模樣。
咳咳咳!翠雲一陣嗆咳。
韓淺語不滿的皺眉,這瞬間拉低她的氣勢,看看傲嬌男身邊的護衛,身形挺拔不動如山,翠雲簡直是在拆她旳台。
「世風日下,道德敗壞至斯。」這女人居然如此恬不知恥!趙繼玄再次印證她絕對不可能與采玥有任何關系,或許她們長得相像只是湊巧,但他莫名該死的在意她!
「呿!這是什麼理論,講大白話就是道德敗壞,難道我得文謅謅的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這就叫斯文嗎?」韓淺語不以為然。
「妳講話一直這樣?」
「怎樣?」
「芒剌一樣。」
趙繼玄看著她的杏眸,猝不及防直搗靈魂深處,讓她來不及拉起防護,最後只能狼狽的別開視線,才能繼續維持武裝。
「青少年本來就是這樣。」帶著全世界都不了解我的憤憤不平,韓淺語悻悻然的回答。
「對這里不熟悉、陌生,對未來的彷徨,甚至被迫得依賴周圍的人,卻又怕被認為是累贅,太多情緒交雜讓妳的武裝很差勁,我是否說對了?」趙繼玄不帶任何表情的描述,說完後心底也掀起一陣驚濤駭浪,他不是愛管閑事的個性,但怎麼會說出這種話?
韓淺語一愣,怎麼……他怎麼會清楚她的心情?說得分毫不差。
一種被窺探內心的尷尬涌上,她清清嗓子,「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可以走了!」然而對上他剛毅的眼神,她話鋒一轉,「不,是我走。」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別再跟上來!
「妳不是要找城里的讀書人都聚在哪里?」趙繼玄拋出誘餌。
韓淺語已經往前走了四步,腳下一頓。
「他們都住在松江巷里,其中又以文舉人最有名氣,除了在私塾講課外,平常也會以畫會友,但大多是在他的居處。」
韓淺語迅速回頭,走回趙繼玄面前,「松江巷在哪里?你認識文舉人?」
趙繼玄朝趙日使了眼色,由他帶路,一行人緩步前行,不到一刻鐘就轉進松江巷。
文舉人的宅院里種了一棵杏樹,枝繁葉茂,隨風搖曳沙沙作響,招呼著進門的客人似的。韓淺語眼帶艷羨,她家宅院里也種著一棵杏樹,入秋時陣陣涼風催葉黃,透過窗子就見一片金燦燦,光只是想著,眼楮就開始發酸。
幸好爺爺、老爸都不在了,不然現在找不著她的人,豈不是擔心到吃飯不香、睡覺不沉?
進了屋子,趙日熟門熟路的跟文舉人打招呼,說明來意。
文舉人對于武王帶著一個做男子裝扮的姑娘家上門,雖然詫異,卻沒有多說什麼,按捺住心底的好奇,「不知公子找老朽是何事?」
韓淺語朝著文舉人拱手,「不敢稱事,听聞先生才名遠播,特來拜會請教。在下剛成為韓府少爺的幕僚,心底還慌著,沒想到竟打擾先生練字。」她看了一眼鋪在桌上的宣紙。
「哪是什麼練字,只是擺著供人上門使用,聊到詩興大發或是心有所感,方便記錄而已。」能讓武王親自領著來找他,這個分明是女扮男裝的娃兒竟還當了韓府的幕僚?
「那麼可以借紙筆嗎?」既然要寫企畫書,不如現在動筆,還可在文舉人面前留下印象,甚至打出名聲。幸好她在葛爺爺的要求下,毛筆字雖然稱不上恢弘霸氣,卻是清雅端麗,在這些古人面前尚不露怯。
趙繼玄站在一旁隨著她的落筆,先是驚詫的瞪大眼,畢竟識字和寫字可是兩回事,更別提行雲如水的在紙上揮毫,她絲毫沒有半分遲疑。若是肚子里沒有幾分墨水怎麼做得到?尤其她萬分專注揮毫時,整個氣場陡然生變,明明一身粗麻布衣卻整個人散著光彩。
這要怎麼形容才好?粗繒大布裹生涯,月復有詩書氣自華。
這話韓淺語的書法授業老師葛爺爺也說過,葛爺爺是韓淺語爺爺的至交好友之一,也是國內有名的書法大家,眼饞好友孫女資質不凡,追著要收為關門弟子,韓家爺爺想著技多不壓身,就讓孫女也跟著學書法練耐心。幾年下來成績不凡,韓淺語也練出一些心得,寫出來的字讓葛爺爺驚嘆不已,這些就是後話了。
文舉人瞧著韓淺語手握毛筆,揮毫之間氣韻突變,也驚得靠前查看,這一看也是驚詫萬分,明明是粗麻葛布,卻散發著溫雅氣韻,這可不是尋常人家可以教導出來的。俗諺說︰富過三代才懂穿衣吃飯—— 意味著長時間的富足生活後才能將品味與講究融入生活,養出與生俱來的高雅氣質,這位姑娘出身不凡啊!
韓淺語可沒有注意到趙繼玄的內心也是驚濤駭浪,她專心忙著寫自己的企畫書呢!身在大燕朝能不能捧好飯碗可就靠這一次了,她當然得發揮十成功力好好捉住機會。
原本以為她言行粗鄙,只會逞口舌之快,但連續幾次她的表現總是讓他捉模不透,在這張與采玥相似的臉孔下,她真正的本質是什麼?韓淺語,妳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趙繼玄專注的看著她,時而慧黠、時而大方、時而逗趣,不同面相的她,眉眼始終神采飛揚,難怪韓彥昀對她的印象這麼好,甚至替她開口說話。
韓淺語大筆揮毫,淋灕盡致,洋洋灑灑寫了六張大紙才把企畫書完成,等墨跡一干就馬上裝入信封等著待會拿去給韓彥昀評議。
「不曉得公子師從何人?落筆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清雅端麗,力透紙背,氣勢彌補了筆畫間的力道不足,寫字的風格十分特別。」
「文先生火眼金楮,在下家貧,能識得字是偶得的福運,當時村里來了一名游醫恰好識字,他住在村里的那幾年,在下幫忙替他做些雜務,游醫便教著在下識字,等游醫離開後,在下便從碑文上拓印學習,並沒有特別找老師指點。」葛爺爺,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顯靈來嚇小女子,她這麼說並不是欺師滅祖,而是她不知怎麼把葛爺爺的名頭拿出來用。
這兒壓根就沒有葛爺爺這人,她說實話恐怕不如謊話來得有可信度,就像現在,一個窮小子哪有什麼錢可以找到名師指點,更何況這時代就算有錢還不一定能尋到名師授課。若假稱自己遇到什麼大造化……哈!有大造化還會窮成這副德性?她自己第一個不相信。
也幸好傲嬌男沒有拆穿她,他想必也知道自己是在胡謅,畢竟她現在還是個「遭逢意外忘記了不少事」的可憐姑娘。
不過借著這個機會,韓淺語提起自己刻苦的學習經過,果然讓文舉人打開話匣子,講起自個兒年輕時進京趕考那段時日的披星戴月、挑燈苦讀,艱辛不在話下,有苦說不出,但偏那段時間的勞苦卻成了人生中最璀璨的記憶。
韓淺語覺得這種心態就跟當兵一樣,哪個男人踫在一起不會聊聊當年入伍的酸甜苦辣,原本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滋味經過歲月風化漸漸回甘,成了心頭上的蜜糖。
在韓淺語有意的哄騙下,文舉人認為自己他鄉遇故知,簡直是知無不盡言無不盡,而她就從中開始收集自己需要的知識。
從漢之後就出現大燕,歷史課本上的唐朝遽然消失,偏偏大燕將國土按山川形勢、交通便利劃分為十道,這幾乎就與唐太宗時期相同。當然,這種分法也可能是沿用漢朝的州縣制,大燕是取其益處沿用。
這兒是興德府,屬京城道之一,距離京城長安大約大半天的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至于文舉人是韶州應縣人,當年進京趕考失利後並未回鄉,而是在長安城不遠的華州娶妻生子,落戶于興德府。
現在的皇帝正值壯年,子嗣不豐,朝堂上乍看是文武並重一片祥和,實際上暗潮洶涌,畢竟皇帝子嗣不豐這點連她這種平民百姓都會浮想聯翩,更別提那些離龍椅近些的人,觸手可及的權勢可是令人心癢啊!
「……听起來這位武王倒是個了不起的人才。」韓淺語隨口稱贊。
「當然了不起,武王年僅十二歲時就自請前往庭州,兩次在伊吾和額爾齊斯河與突厥交戰,以少勝多,後來配合朝廷政策設置北庭大都護府,推行均田制,對蠻夷則沿用原有管理制度,只給予首領朝廷冊封的官階,大大奠定現在能令庭州百姓安居樂業的基礎,只要在當地提起武王,誰不是又敬又畏?」
文舉人邊說邊打量趙繼玄,見他居然毫無反應,被人這麼吹捧卻恍若未聞,這定力讓文舉人不得不贊聲好。
韓淺語卻是不以為然,這種造神手法還少見嗎?誰曉得這武王是否冒領下屬功績,這種事情在軍營里也是屢見不鮮,從古至今皆有耳聞,所以對于武王的事跡,她是左耳進右耳出,一下就轉移注意力—— 既然也有北庭大都護府,那麼對外貿易一定發達,就是不曉得葡萄美酒夜光杯這種罕見東西是否也引進來了?
「沒錯,朝廷成立互市和馬市與那些蠻族進行交易,但幾次馬市都發生大規模的沖突事件,加上馬匹交易上又有軍事考慮,所以馬市已經停止,至于互市也只剩下庫倫和歸化城兩處。」
「文先生除了學富五車外,也不忘關心國家大事,只是不曉得您這些消息是從邸報來的還是?」
「自然是邸報,妳可別在茶店酒樓听那些流言蜚語,那些消息多半是道听涂說,做不得準的。吸收新知是很重要的,勤學是好事,但若是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只會死讀書、不知變通,哪有能耐貢獻所學?」文舉人雖然只有舉人功名,但思想靈活,沒有許多文人的顢頇迂腐。
「幸得先生教誨,在下知道,勤學外還得做到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如此才是良才。可惜在下沒有這等機緣,還是祝先生早日遇得伯樂。」韓淺語雙手作揖,一氣呵成的話說得十分有技巧,從文舉人笑得愜意的模樣就知道,她這馬屁拍得十分到位。
「承妳吉言!不過我年紀都一大把了。」他也就是逗逗這孩子,畢竟只要他點頭,多得是地方可去。
「周公八十遇文王,算起來文先生還是年輕。」
「哈哈哈!」文舉人朗聲大笑,忘了男女大防,下意識往韓淺語肩上用力一拍以示欣賞,「瞧著妳沒幾歲,為人還挺機伶,若是之後還有需要紙筆墨就來這兒拿,先生這點小東西還供得起妳。」她哪會缺這點東西,不過是自己想讓她多多來拜訪的借口罷了。
「多謝先生相助。」出外靠朋友,自然是多多益善,韓淺語清楚多年不得志的文人多半有一些奇怪的堅持,就拿白居易來說,因為當官不得志,便往吃食一路發展,最後成了專業吃貨外,還把吃也寫進詩里,留傳後世千年,所以她能入文先生的眼,當然也是好事一樁。
「再與我客氣,我可就要收回前頭的話了。」
韓淺語模著腦後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至于邊上不發一語的趙繼玄挑眉,對于韓淺語這麼快就贏得文舉人好感這事也嘖嘖稱奇,文舉人雖然止步于舉人,但他當年一篇治水策論名動天下,破例以舉人之身進了工部,治完水就選擇功成身退,毫不戀棧。偶爾他遇上朝政難事還得專程來請教文舉人,文舉人卻說什麼都不願進王府內擔任長史或是幕僚,任誰來請都是撲空作結。
離開文舉人的住處,天邊已壓著橙橘暮靄,兩人一路上都沒說一個字,等趙繼玄將韓淺語送回韓府別莊大門就止住腳步。
韓淺語不禁疑惑,怎麼停住不走了?許是有話想說吧。她以眼神示意翠雲先進去。
「天色已晚,就不進去叨擾了。」趙繼玄居然從她的表情就看懂她的意思,很自然的回答,莫名與她有著奇怪的默契。
韓淺語依舊不發一語,她背對他抬腳往大門走去,只抬起右手揮一揮。
「妳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這是第一次,從來沒有人敢給他背影看。
之前的問題?他對她內心狀態的揣測嗎?韓淺語原本已經踩上石階,陡地停下腳步,轉過頭,「話說,都一起走上大半天,還不知道貴人姓名?」
「趙繼玄。」
「趙大貴人,你想知道你是否說對了—— 因為我在這里孤立無援、怕被當累贅,才築起這麼差勁的武裝。難道我回答是,你就會當我的靠山?」踩在石階上才能與他平視,這種角度韓淺語很滿意,至少可以不用對著他睥睨到不可一世的鼻孔。
「好!」
什麼?她眨眨眼,以為自己听錯。「這麼大口氣,你憑什麼當我的靠山?」雖然她貴人貴人的喊,但到底是貴到什麼程度?
「如果妳有本事捅破天,我會幫妳補全。」
嚇!這是小看她的闖禍本事嗎?算了,她也沒有興趣在這里干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決定要低調了。「行,我知曉貴人本事通天,下次的武裝我會改進,盡量不要太差勁。」
「卸下武裝,以真實相對如何?」
這回韓淺語沒有回答,轉身飛奔過門坎,連擦肩而過的管事都沒有心情打招呼。
又是一個第一次,從來沒有人敢忽視他至此,居然扔他獨自一人徑自跑開,不止失儀還失禮,但趙繼玄卻奇異的覺得心情頗好—— 因為在她轉身瞬間,他補捉到她眼底的一絲慌張,能因為他動搖心志,很好!是好消息。
「大人,快請入內。」管事倉皇恭請。
趙繼玄搖頭,「送她回來而已,平安就好。」
他示意趙日,不多時就有人牽來一匹駿馬,一行人很快就離開別莊。
「趙日,讓人去虛竹寺投帖,本王要見無我大師。」
騎在馬上,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但趙繼玄的聲音卻穩穩的傳進趙日耳里。
「是。」
無我大師看到采玥的八字時,曾提過她會有大造化,他本以為這個大造化表示她可以月兌離死亡的命運,誰知道三天前他卻親手送她入棺,那麼這個大造化到底是指什麼?隨後出現的韓淺語到底是誰?她與采玥又有什麼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