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卷二) 第十八章
白露前腳剛走,縮躲在他懷中毛毯里的阿澪就面紅耳赤的探出頭來。
可惡,她都不知自己方才為何要躲,但在那當下,她反射性就是拉著毛毯縮頭藏臉的躲了起來。
莫名的,有些窘,她起身要走,卻被他緊緊扣住了腰。
「你想去哪?」他好笑的問。
「回我屋里。」她伸手拍打他的手,紅著臉怒瞪著他。
「我娘包的胡麻湯圓呢,你不吃嗎?」他舀起一白泡泡幼咪咪的湯圓,湊到她嘴邊,哄著︰「添了石蜜的,咬一口,那又熱又香的胡麻餡可是會甜到心底的,我打小就最愛吃這了。」
她不是沒吃過胡麻湯圓,可他邊說邊想著,讓她能清楚感覺到他往年吃那香噴噴、甜蜜蜜的胡麻湯圓時的開心。
「我娘平常很忙,就冬至才有空包湯圓的。」他笑看著她,對著那冒煙的湯圓吹了兩口氣,說︰「來啊,我替你吹涼了,嘗一口看看,別咬太大口,小心燙嘴。」
阿澪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忍不住,張開了嘴,咬了一小口。
添了石蜜的胡麻湯圓,外皮軟女敕,內餡濃香甜,胡麻與石蜜的味在嘴里化開,又燙又香,真的是好吃得不得了。
「好吃吧?」他笑看著她,得意洋洋的說。
「又不是你包的,你得意個什麼——」
她話沒說完,突然又听敲門聲,嚇得她慌忙抓起毛毯又再縮頭遮臉。
他見了,忍不住笑,誰知那女人竟然在毛毯底下伸手擰他的腰,害他手上調羹差點掉了,他好不容易才穩住了手,卻還是忍不住笑。
「進來。」
聞聲,白露一手提著裝滿水的茶壺,一手提著裝滿了火炭的小爐進門,見少爺手里拿著那調羹,和調羹里吃到一半的湯圓,不禁挑眉。
他笑看著她,只鎮定的將那剩下半口湯圓,送入嘴里。
白露好氣又好笑的在地爐邊跪坐下來,把茶壺掛回鐵鉤上。
宋應天看著她,一邊吃著湯圓,一邊問︰「對了,冬冬最近生意還好嗎?」
「還不錯。」白露拿鐵鉗把燒紅的火炭一一擱進地爐里,道︰「不少雷大哥的老客在關照她,生意還算過得去。」
「所以,她不打算回藥堂住了?」
「嗯,應該是。」白露其實有些心疼那孩子,可她也明白,冬冬想守著那家豆腐店的心,那是她爹娘留下來的店鋪,那兒對她來說,才是家。
「易家的少爺,有消息嗎?」
「阿魅說,易少確實有打算在岳州起樓,正談著呢,說不得,明年開春就要動土開工了。」
聞言,他淡淡的笑著道︰「那孩子,也是有心啊。」
對這話,白露有些不置可否,但她沒多說什麼,只將火炭全都鋪平了,這才提起小爐起身。
宋應天看了,忙道︰「白露,阿澪昨兒個夜里沒睡好,你就別去擾她了,讓她好好補個眠。」
躲在毛毯里的女人,又試圖伸手擰他,可這回他先行抓住了她的手。
白露眼角瞧見那動靜,卻仍是沒說什麼,只應著︰「知道了。」
話落,她便又再提著那小爐,退了出去。
門才被關上,毛毯里的女人就又鑽了出來,「你沒事提我做啥?」
他二話不說,先塞一顆湯圓到她嘴里。
「快趁熱吃,涼了這味可就差上一截了,這會兒不燙不涼,正剛好呢。」
她惱火的瞪著他,卻又舍不得那胡麻湯圓,她方才明明看見碗里有四顆湯圓的,才這麼一眨眼,碗里的湯圓就被這貪吃鬼吃到只剩這一顆了,怕他貪嘴的連這顆也不放過,她只能先張嘴吃了再說。
他見了,方笑著道︰「我怕她一會兒給你送茶水,你還得沖回去裝睡,才要她別麻煩了。」
她哼了一聲,但還是不忘邊吃著那軟糯香濃,尚冒著氤氳白煙的甜湯圓,邊冷聲道︰「易家那小子是不是真對冬冬有心,還不知道,他對雷風說的話,都幾年前的事了,說不得他早忘了。」
宋應天笑看著懷中那邊吃湯圓邊瞪他的小女人,道︰「他若真忘了,那也沒什麼,十多歲的孩子話,如何能當真?可他若沒忘,便是有心人,若然如此,我當然是樂見其成。」
阿澪聞言,冷哼一聲。
「易家是大戶人家,你以為冬冬真嫁進去,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她耳朵听不見,性子又軟,不被欺凌才有鬼。就算易遠一開始真能護她疼她,你覺得這事能持續多久?將來冬冬人老珠黃,他能不娶個三妻四妾、五房六嬌的?」
誰知,她話還沒說完,就見他一直笑,搞得她一陣惱火。
「你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的?」
話聲方落,她早已察覺到他在笑什麼,她能清楚感覺到,看到他的想法。
這些日子,冬冬上島送豆腐時,她總避著那丫頭,他還以為她討厭了冬冬,因為冬冬與她同命卻不同運,教她羨慕妒嫉,誰知她竟仍在擔心那丫頭呢。
剎那間,有些羞惱,偏生他還笑著回。
「沒?」他笑看著她,道︰「只是覺得你人真好。」
這話教她又羞又窘,差點被那才剛送入嘴的最後一口湯圓給噎著,猛地咳了起來,他邊笑邊替她拍背順氣,她回身撥開他的手,起身又要走,卻被他又撈了回來。
她才要回身推他,就听他道。
「噓,瞧,白露還在外頭呢。」
阿澪聞言,又一僵,回頭還真看見那女人的影子,就在窗門後,看那模樣,似是正拿著掃把在清掃門廊上的殘雪,她瞬間不敢再動,卻又覺不甘,惱怒的低叱。
「放開我!我躲她做啥!」
他笑擁著懷中那明明也壓低了聲音,卻不甘示弱的小女人,不禁低頭湊在她軟女敕的耳畔,悄聲說︰「你要不躲,難不成真想嫁我,白露古板得很,要是見你同我一起同床共枕,回頭還不和我爹娘說去,為了你的清白,我的清譽,咱們當然是要盡是避嫌啊。」
他低沉的語音,熱燙的氣息,在說話時,一再撫過她的耳、她的頰,教心亂跳。
「你哪有什麼清譽?」她冷哼一聲。
「當然有,我可是洞庭應天堂的宋家少爺宋應天呢。」
這男人恬不知恥的笑語,讓她無言,下一刻,他忽然拿起那原本盛裝著湯圓的湯碗,遞到她嘴邊,道︰「喏,你方才嗆著,還是喝點熱湯,順順氣吧。」
她會嗆著,還不都他害的。
阿澪本不想理他,可那男人摟著她,悄聲笑道。
「別同我斗氣啊,白露還得在外頭待一會兒呢。要不,你把湯喝了,我今天先教你一個,可以瞬間發出大量水霧,暫時掩去行蹤,趁機逃跑的符文,如何?」
她听了,這才張嘴喝了那熱湯。
她喝不快,他也不催她,就摟著她,拿著碗,也不嫌手酸,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慢慢讓她喝著那熱湯。
甜暖的熱湯入了肚,瞬間暖了腸胃,讓她放松了下來,不自覺往後又靠著他。
待她喝完了,他才把碗擱回桌上,將毛毯拉得更高,把她整個人都圈圍在懷中。
她沒有抗議,只開口問︰「那會放水霧的符文呢?」
他笑著抬起雙手,在她眼前結出手印,拉出光影,形成一被圓環框住,變化萬千的符文。
她吃了一驚,著迷的看著眼前那由無數小字組成的符文法陣,可他一下子就將其收攏壓印在紙上,當他抬手,在她前方桌案的宣紙上,已多了一個符文。
那符文微亮,然後消失于無形,可她知道它仍在上頭。
「要怎用?」
「這符文是一個能轉化五行的小型法陣,需要時,輕念符文,便會化開,滿室生霧。」
她一听,驀然領悟,道︰「這東西,是只在有水氣的地方才能用吧?」
「是。」
阿澪看著那消失的符文,心中一動,她壓下那滿心的激動,只鎮定再問︰「這麼大張紙,怎好隨身帶著?」
「可以裁開啊。」他笑著拿來剪刀,將其裁成三寸大小,「這一小塊,便能制造一室水霧。」
她听了,更加確定,只抬手,照他方才那模樣,結出手印,拉出光影,可那光影極難成,才現即滅,沒讓她拉成。
就是如此,也已讓宋應天微微一愣,越發確定,她之前也曾研究過相關的術式。
想來也該是如此,她活了那麼久,定也曾試過各種方法,想解開她身上的血咒吧。
阿澪擰著眉,回頭問他︰「怎沒成?」
他看著她,收攝心神,笑道︰「這符文頗有些難度,我當年也學了半天才成啊,你第一回就能拉出術式光影,難得了。」
「我哪做錯了?」她看著他,直問。
「你再結一次手印。」他笑著說。
她試著再做一次,那手印很復雜,可她大多都做對了,他握住了她雙手,幫著她拉出那記光影。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五行相生,亦相克,你心要定、要明,一為全,全為一,就像這樣,化金生水……」
他幫著她拉出符文,旋轉它,將其定住,然後松開了手。
阿澪原以為自己成功了,可身後的男人一松手,她兩手之間的符文就開始潰散。
她極力維持著那符文,可它很快就再次扭曲、變形,瞬間消散。
阿澪不甘心,試了又試。
他也不擾她,就看她試,這術式若不熟,其實極耗精神與體力,他知她一會兒就會累了。
果不其然,一刻鐘後,她就已滿頭大汗,累到直喘氣,但她仍不放棄,直到半個時辰過去,她因為體力耗盡,差點昏過去,他方伸手將她攬回懷中,阻止了她。
「好了,先歇會兒,喝口水吧。」
說著,他倒了杯熱茶給她。
懷中的小女人,累得連杯都捧握不住,他好笑的幫她拿著,喂她喝水。
阿澪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是萬般口干舌燥,她貪婪的喝著那茶水,連喝了好幾杯,才領悟過來,語音沙啞的問︰「我這般口干,是因為我方才,多少轉化了些水氣嗎?」
「對。」他瞧著那難得虛弱的小女人,噙著笑,低下頭來,貼著她的唇,悄聲道︰「不過,你今兒個不能再試了。」
阿澪一怔,莫名的熱紅上臉,卻仍是要問︰「為何?」
「因為我餓了……」他凝視著她,語音萬般沙啞。
這話,讓她又跳,還以為他又獸性大發,一時不覺屏住了氣息,他靠得是那麼近,她都能嘗到他的味道、他的呼吸,昨夜的歡愉,又上心,教臉耳都熱。
剎那間,全身的知覺都在這一刻,感覺到他的存在,她等著他吻她,誰知這男人卻在下一刻,退了開來,害她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回頭只見那家伙起身,套上外衣,笑著道。
「白露應該回去了吧?不知她有沒有記得煮飯?這麼冷的天,要是能來碗白飯配上點酸菜白肉鍋就太好啦。」
說著,便笑著頭也不回的去廚房找吃食了。
阿澪張口結舌的瞪著那男人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然就這樣丟下渾身發燙的她掉頭離開。
可他真的走了,就這樣跑了,跑去找吃的。
有沒有搞錯?!
面紅耳赤的,剎那間她又羞又窘,只想尖叫。
可下一瞬間,她發現自己那麼生氣,只是因為她想——
阿澪提住了嘴,臉更紅,只覺萬般羞惱。
她在想什麼?
匆匆的,她爬起身,離開仍殘留著他溫暖的被窩,大踏步的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