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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掌佳茗 第十章 共浴治寒毒

作者︰季可薔

是夜,逍遙子經過一番斟酌,定下了一套療程方案,字跡潦草地開了藥方,遞給一旁等著去抓藥的宋青。

宋青離去後,逍遙子才轉向坐在床邊的月娘與陸振雅,悠悠開口。

「這兩服藥方,一服內服,一服外用,內服的早晚各煎一碗,給病人服下,至于這外用的,得用浴療的方式。」

「浴療?」月娘不解。

「就是泡澡啊,丫頭。」逍遙子對她擠眉弄眼的,笑得極是古怪。「一日起碼要泡滿一個半時辰,若是能連續熬上七日,他身上的寒毒應該就能拔除干淨了,之後再配合我新開的藥方調理,眼楮也不愁見不得光了。」

月娘聞言大喜,陸振雅雖是神情淡定,唇畔也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老前輩果然厲害,一出手就不同凡響!別人看不懂、治不了的毒,您一下就解開了!」

「呵,你這小娘子,別以為這麼稱贊老夫幾句,老夫就會被你哄得團團轉,找不著東西南北了!咱們可說好了,你接下來用那野山茶變出的花樣要是不得我的意,我可是隨時拍拍便走人的!」

月娘抿唇一笑。「月娘必會盡力,不教老前輩失望。」

「話別說得太滿,我這張嘴可是極挑的。」

「只要老前輩能治好我夫君,您盡管挑剔,月娘舍了命不要,也會接下您的戰帖的。」

「你這小娘子說話倒好听,就不知你做不做得到了。」

「老前輩若是不信,且瞧著就是了。」

「好,夠爽快!」逍遙子一拍手,揪了揪自己並不存在的胡須,詭異笑道︰「既然你說舍了命不要也無所謂,那就先接下我第一個考驗。」

「老前輩請說。」

「你這夫君行浴療拔毒的時候,身邊需得有一個侍候的人,替他按揉筋脈,助他排出體內寒毒。」

月娘看了陸振雅一眼,微微一笑。「夫君身邊若需要人,自然是由我這個娘子來服侍。」

「呵呵,你能不能服侍得來還難說呢!」逍遙子話里明顯不懷好意。

陸振雅眉鋒微蹙。「請老前輩明言,這位替我按揉筋脈的人可是會有危險?」

「不是有危險,是有性命之憂!」逍遙子唯恐天下不亂似的,看兩人臉色變得凝重,他越是感到開心。「病人浴療排毒的時候,會將熱水逐漸變冷,甚至有可能結凍,但這過程中不能換水,這就苦了那個幫忙按揉筋脈的人,她會比病人更冷,受凍水的折磨,一般體力稍差的人,說不定還沒替病人拔除寒毒,自己便先去了一條命。」

「我不怕!」陸振雅未及反應,月娘搶先果斷開口。「請老前輩教我按揉的手法,我來陪夫君行浴療。」

陸振雅臉色一變,沖口而出。「不可以!你一個嬌弱女子,無須拿性命冒險,這事讓阿青來就好,他從小習武,體力與你不可同日而語。」

「不好意思啊,」逍遙子涼涼插嘴。「男人來做可不成,還非得要女子來共浴才能得到最大的療效,所謂陰陽和合,乃天地之常理與正理,不可逆天而行。」

陸振雅眉宇一摟,神情陰晴不定。「或者讓夏染或是冬艷……」

「不可以!」這回換月娘駁斥了,她用力咬唇,望向陸振雅的明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爺,你要是以為我會讓旁的女子在你沐浴時近你的身,你可就小瞧我了,無論是夏染或冬艷都不可以,除了我,誰都不行!」

陸振雅啞然無語,逍遙子頓時大樂,拍桌大笑了起來。「哎唷唷!你這小娘子,吃醋還吃得理直氣壯呢,老夫可是記得七出里有嫉妒這一條,你就不怕你家夫君休了你這個妒婦嗎?」

月娘沒理會逍遙子的挑撥,只是咬唇瞪著陸振雅,忽然感到萬般委屈。「爺,若是你這回讓夏染或冬艷近了你的身,是不是就表示要對她們負責?你……會納她們為妾嗎?」

陸振雅心頭震顫,是他听錯了嗎?他似乎听到她話里帶著一絲淒楚與哽咽,她是要哭了嗎?

「爺怎麼不說話?是不敢回答我的問題嗎?我就想問清楚,你是把夏染和冬艷她們都當成你的女人了嗎?除了我,你是不是還想染指別的女人?

「胡說八道!」陸振雅又窘又惱,握拳捶了下床板。

他生氣了。她知道,也很清楚自己不該再問下去了,如今的世道,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尋常事,算得了什麼?

可她不服,她就想爭上一爭,她不願去想像到頭來自己會對這男人心灰意冷。她喃喃低語。「若是爺心里還想要別的女人,月娘也是無力阻止的,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就得認命了,就算我再如何不服氣、不甘心,還是得認命。」

她話里濃濃的自嘲之意,令陸振雅心頭揪緊,一口氣差點悶住,好不容易才長長地吐出來,「你莫胡思亂想,我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她一震,抬眸望他。「爺是認真的嗎?」

陸振雅又氣又悶,整個拿她沒轍。「我何必哄你?」

她先是一愣,接著眉眼一彎,笑容甜美。「是啊,你是堂堂君子,必是一諾千金的。」

這可不是什麼諾言!他很想如此潑她冷水,卻發現自己張不了口。莫名其妙就對一個女人許了自己的清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相對于陸振雅的懊惱與無奈,逍遙子卻是當自己看了一出好戲,樂得直拍手。

「老前輩,您莫笑了。」月娘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方才吃醋吃得很沒道理,羞紅了臉蛋,更添萬種風情。

逍遙子一時看呆了。「我說陸大爺,你家這小娘子可長得真美啊,可惜你現下眼楮看不見,也不知錯過了多少好風光!」

陸振雅臉色微黑,這老頭子說這種話是在吃他娘子的豆腐嗎?真令人不爽。

逍遙子完全無視陸振雅的不悅,對月娘招招手。「丫頭,過來,我教你按揉筋脈的手法。」

「是。」

月娘乖乖從命,仔細領會老神醫所傳授的各種訣竅,陸振雅在一旁听著,心下五味雜陳。

屏風隔出的浴間里,此刻正氤氤著白蒙蒙的熱氣,比尋常尺寸還大上兩倍的檜木浴桶里,淺綠色的藥湯約有七分滿,男人果著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褲,除了頭臉,整個身子都深深浸入藥湯里。

而在他身後,正背靠著浴桶壁使勁替他按揉肩頸的女子同樣是衣衫輕薄,如雲的烏發繪在腦後,露出一截弧度優美的脖頸,繡著大朵芙蓉花的粉紫色肚兜則襯得她細膩的肌膚更顯得瑩白如玉,曼妙的胴體在一片迷離水霧里若隱若現,反倒越發撩人,任誰看了都要心醉神迷。

可惜男人看不見,他只是咬著牙,體內郁結多時的寒氣在熱騰騰的藥湯一激之下,剎時流竄了起來,再加上女子的手一下又一下力道十足的揉捏,將他體內的毒性一點一點催發了出來,漸漸地,藥湯融進了一抹黑色,如漣漪般圈圈蕩漾開來。

藥湯開始變色,便表示這浴療開始起了效果,月娘見狀欣喜,動作越發俐落起來,身子換了個方向,抱起陸振雅一條臂膀,沿著筋脈一鼓作氣地按下去,過程中,兩人的肢體不免親密接觸,曖昧難言。

驀地,陸振雅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踫到了一團軟軟的什麼,腦海空白半晌,接著才恍然。

他全身如通電般地一震,下意識想縮回手,她感覺到了,卻是將他的臂膀抱得更緊,不肯松開。

「爺,是不是我按痛你了?」

嬌軟的嗓音在他耳畔細細地勾著,教他渾身發麻。

「你先忍著點,老前輩說我按得越用力,你體內的寒毒就越能快一點逼出來,你沒瞧見,現下這藥湯都有些染黑了,我得再加把勁才行。」

她誤會了,他不是怕痛,怕的是自己明明正深陷于冷熱交相煎熬的痛苦中,卻還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對自己的影響。

她玲瓏有致的胴體,又軟又女敕的肌膚,每回貼近他時,呼在他臉上甜甜的馨香,還有她用勁揉他時,那一聲聲細細的嬌喘,她不知道,他眼楮是看不見,可腦海里早已為自己勾勒了一幅活色生香的畫面,甚至就因為他看不見,更能夠毫無禁忌去想像那畫面,突破所有一個端方君子該守住的界線。

簡直是……太沒有節操了!

他不由得鄙夷自己,他向來清高自持,不為所惑,如今才恍然領悟並不是自己真有那柳下惠坐懷不亂的定力,而是沒遇到那個能撩動他心弦的女子。

「爺,我要開始按你的腿了。」月娘揉完了陸振雅兩條臂膀,縴縴柔萸往下,按上了他的大腿。

陸振雅腦門一麻,他忽然覺得那個渾不吝的逍遙子會堅持要月娘在他進行浴療時來幫他按摩,根本就是不懷好意,說什麼陰陽和合?分明就是要折磨一個男人的意志吧!

按了左腿,接下來是右腿,然後從頭再一個來回,堪堪過了半個時辰後,原本熱到發燙的藥湯已是完全涼了,而陸振雅體內的寒毒才正與藥性反覆交戰得激烈,此刻他也顧不上去顧忌男女之防了,只覺得全身由里到外、發自骨髓地顫栗起來。

「爺,你是不是、很難受?」月娘喘著氣問。

陸振雅咬緊牙關,搖了搖頭,反倒注意起她的異樣。「你怎麼了?我听你喘氣聲越來越重了。」

「沒事,就是、有點累。」她說一句喘一句的,顯然有些力竭了。

他眉峰一緊。「累的話,你先歇一下。」

「不能、歇的,老前輩、交代過……」

「現下是什麼時候了?」

「還有、一個時辰……」

還那麼久?陸振雅心一沉。自他染上這寒毒,一次比一次發作劇烈,久而久之,他忍痛都忍習慣了,這藥浴固然也是萬般痛苦,但他有自信能熬得過,可她一個嬌弱女子,如何能忍?

而且他能感覺到這藥湯已是涼了,待溫度再冷一些,甚至如那逍遙子所警告的,最後很可能會結凍,那她怎麼辦?

見陸振雅臉色難看,月娘約莫猜得到他的思緒,勉力深吸一口氣,故作淡定地一笑。「爺,你可別小瞧我,我力氣很大的,要不我怎能扛得住炒茶的工作呢?」

他一凜,她這番話不但沒安慰到他,反倒令他想起她前幾日才為了請來神醫,炒了一晚上的茶,之後又被母親責罰,跪著讀經……

「你膝蓋如何?還腫著嗎?」

「放心吧,昨晚春喜與夏染、用藥油替我揉了,早就、消了。」

他不信。

陸振雅板著臉,伸手去模月娘的膝蓋,稍稍用力按壓一下,她便吃痛,忍不住驚喊出聲。

那細碎的尖呼聲彷佛一把利刃,割得他心頭一痛。「你這傷分明還沒好!」

月娘听出他話里的怒意,咬牙撐住,故意嬌嬌埋怨。「哪有什麼傷啊?是爺太用力,壓痛了人。」

陸振雅沒理她,又拉過她兩條藕臂,一寸一寸地揉捏過,這回月娘不敢再叫了,強逼自己忍住,直到他模上她手指,恰恰捏住了一個剛剛結痂不久的傷處。

「這是什麼?」

她不吭聲。

他念頭一轉,很快就猜到了。「是不是之前長了水泡?是炒茶時燙到的嗎?」

「爺,你莫追究了。」月娘抽回手。「我們還是繼續吧。」

陸振雅默然,感覺那雙縴縴素手又在自己身上動作起來,那麼柔軟,卻也那麼堅韌。她明明手上帶傷,膝蓋也還腫著,卻能為了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痛,一心一意只想將他從寒毒的糾纏中解救出來。

為什麼,她能為他做到這一步?

他又憑什麼,讓她如此為他?

又過了半個時辰,藥湯水面已漂浮著幾片薄薄冰霜,月娘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冷得牙關都打顫,雙手也有些僵硬起來,但她仍堅持替男人按揉著筋脈,不曾有絲毫懈怠。

陸振雅卻有些受不住了,他自己有多難熬,就能想像月娘該是比自己更受折磨,他怎能將她也拖下泥沼,與他一同受這沉淪之苦?

當她踉蹌了下,身子虛軟地倒向他懷里,他終于下定決心。

「你出去!」

她愣住。「爺?」

「出去!」他伸手推了推她。

她倏地瞪大眼。「不行!爺,我不能走,還有半個時辰,我能撐住的。」

他又氣又心疼,粗著嗓子吼道︰「我叫你走!快走!」

「我不走!爺,我要同你在一起……」

「走!離我遠一點,這里不需要你!」陸振雅索性伸手抱住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他這是要將她丟出浴桶外嗎?

月娘又慌又急,剎時紅了眼眶,反手便抱住與她同樣正渾身冰冷的男人,緊緊地與他相貼。「我不走!爺,我能做到的,讓我留下來,我可以……」

「你會凍壞的。」

「我不會。」

「我不能連累你。」

「你我夫妻本是同林鳥,說什麼連累?」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她怎麼就不飛呢?怎麼就這麼傻呢?

陸振雅說不清心頭是何滋味,只是語氣變得冷漠了。「你話倒說得好听,你可知我對你從來就沒有過真心?」

月娘一震,彷佛一盆冷水當頭淋下。

這藥湯再冷,能這樣抱著他的身子,與他相互依偎,她也覺得心頭是暖的,可他這樣用絕情的言語澆她冷水,卻是令她冷到了骨子里。

他對她從來就沒有心,是這樣嗎?

月娘顫抖著,雙手環抱著自己,昏昏沉沉地回憶起與這男人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

他在如雷的鞭炮聲中搗住她耳朵;他握著她的手,帶她一同炒茶;他以為她背叛了他私自偷溜出府,卻還是在暮色蒼茫里守候著她;他知道她被婆母責罰,剛剛從昏迷清醒,便趕著來替她撐腰……

這是沒有心嗎?是不在意嗎?

他說謊!

這可惡又可恨的男人,居然為了哄她離開,昧著自己的良心對她說謊!

「我不信。」她喃喃低語。

「你說什麼?」他沒听清。

「我說,我不信。」她提高了嗓音,重新偎向他懷里,玉手揚起,攬住他脈動劇烈的頸脖。「你這傻瓜,你以為這樣刺傷我,我便會听你的話放棄離開嗎?我告訴你,我不會。」

她踮起腳尖,彷佛立誓般地在他蒼白的唇上啄吻著。

他氣息驀地一窒,心韻亂了好幾拍。

她緊緊抱著他,藥湯是冷的,她心頭卻是熱的,腦海迷迷糊糊的,只有一個念頭。

「爺,我很冷,我知道你也是,可我們一定能熬過的……這回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死了,我們一塊兒好好地活著,好不好……」

他听著她含糊的咕噥,一動也不動地麻木著,心頭卻是掀起了狂濤駭浪,陣陣拍打著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這般磨人的女子,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

七日後,在經過反覆的仔細診斷,逍遙子得意洋洋地宣布陸振雅體內的寒毒已完全拔除,只須配合藥方持續治療,他的雙目重見光明亦是指日可待。

月娘聞言大喜,對老神醫一番千恩萬謝後,精神一放松,就陷入昏睡狀態,這一睡,就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天兩夜。

再睜開眼時,她迷蒙地看見一個男人正坐在榻邊替她擦護手的蘆薈露,接著又一下一下地按揉她依然有些酸疼腫脹的手臂。

是陸振雅。

她的夫君。

月娘微微一笑,幾乎是貪婪地以目光輕撫著男人清俊如刀削的五官,她尤其愛他的眉宇,英挺中帶著凜然正氣,他的唇雖然有些薄,嘗起來卻格外飽滿可口,還有他墨深無垠的眼眸,她真的很好奇,若是她能看見,那雙墨眸該是如何炯炯有神,英氣煥發!

她的夫君,很是俊朗呢,贊他一句「郎艷獨絕」也不為過,至少在她心里是如此以為的。

想著,她忍不住又笑了,笑自己的花痴。

他听見她嬌脆如鈴鐺的笑聲,神情流露出一絲急切。「月娘,你醒了嗎?」

「嗯,我醒了。」嗓音因熟睡過後而微啞,性感又撫媚。

他心弦一動,連忙定了定神。「你睡了許久,肚子一定餓了,先吃點東西吧。」

剛醒過來,胃口未開,她想了想,搖搖頭。「我還不餓,想喝茶。」

「你兩日未進食,喝茶傷胃。」他溫聲低語。「我讓人炖了冰糖燕窩,此刻還溫著,要不要喝一些?」

「好呀,我要喝。」她輕聲應道,語氣有些許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撒嬌。

她坐起來,看著他模索著端起一個早就備好在床邊小幾上的碗盅,小心翼翼地遞給她。讓一個失明的人為自己服侍,她可真有臉呢!

月娘覺得自己有點壞,卻還是微笑著,心安理得地接過了碗盅。「謝謝爺。」

她慢慢喝著燕窩,雖是味道淡了些,卻是格外甜蜜芬芳。她眉眼彎了彎,觀察陸振雅分明透著血氣的臉色,心下越發愉悅。

他察覺到了她纏綿的目光。「為何一直看我?」

「因為我心里歡喜。」

他默了默。「你為了替我療毒,身子都熬得虛月兌了,有何好歡喜的?」

「我歡喜,是因為瞧著爺的臉色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

「嗯,我除了眼楮還看不見,身子確實是感覺輕松多了。」

「那太好了!」她笑得歡快。

她一醒來,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疲累,首先關心的還是他,陸振雅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默然無語。

她見他表情轉為凝重,笑容一斂,放下茶盞,柔聲安慰。「有逍遙子神醫在,相信爺的眼楮也定能很快治好的,你莫憂心。」

他澀澀扯唇。「你以為我是在擔心自己的眼楮?」

「不是嗎?我見爺眉宇深鎖,定有煩惱之事。」

他煩惱的,是該如何面對她。

陸振雅在心下黯然嘆息,忽然正色對她說道︰「我想『看看』你。」

她知道,他所謂的「看」是指撫模,用手來感覺她的五官。

「好,爺盡管『看』吧。」

他猶豫片刻,終于還是伸手撫上她臉頰,微微粗礪的指月復一寸一寸地細細撫過她眉眼,順著翹挺的瓊鼻,戀戀不舍似的在柔軟的櫻唇上停了好幾息,才倏然驚覺似的,有些狼狽地松開手。

「爺覺得如何?」她被他模得心尖發顫,粉頰暈紅。「我好看嗎?」

好看嗎?陸振雅無法確定,事實上他從來不曾以這樣的方式去「看」過任何人,指尖上還殘留著她肌膚的觸感,他卻說不出令他如此震顫的她,究竟是美還是丑。

他悵然斂下眸。「說實話,我看不懂你。」

她愣了愣,慢慢懂了他話中含意,心肝怦怦跳著,鼓起勇氣去拉他的手。「爺,你無須用你的眼楮看我,也莫要用你的理智,更別用你過去的經驗。」

「那我該如何看你?」

「用這里。」她拉他的手,撫上他心口,輕輕貼著。「爺,你捫心自問,你確實討厭我嗎?真的一點都不能信我嗎?」

他無語。

她又拉他的手,撫上自己心口,他感覺到她柔軟的胸脯,震了震。

「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快?」

確實很快,就跟他一樣,兩顆心彷佛正相互呼應著。

「如果你還感受不到我對你的心意,如果你還不能說服自己相信我,那就表示我做得還不夠。」她緊緊握著他的手,語調堅定。「爺,我會繼續努力的,我會更努力對你好,更努力讓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總有一天……」她讓他的手貼緊自己心房,自己另一只手卻去貼上他胸膛。「我的這里與你的這里,必能是相互體貼,相互依賴的。」

他神情復雜,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竟是異常沙啞。「你真是這麼想的?」

「是。」

「……你對我,就那麼有信心?」

她嫣然一笑,凝睇他的眼波婉約如水。「爺,如果連你都不能信,這世上我還能信誰?你不曉得,我甚至覺得……」

我能重活一遍,就是為了遇見你,為了與你相知相惜,相伴一生。

「你怎麼不說話了?」他覺得奇怪。

方才說了那一大串,已經夠令她羞澀了,這般生死與共的告白,教她怎麼能有臉說出口?

她嘟了嘟嘴,索性耍起賴來。「不說了,人家肚子餓了,要吃飯!」

听聞她天外飛來一筆的肚子餓宣言,他先是一陣錯愕,接著,不由自主地朗聲大笑起來。

月娘愣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男人笑得這般爽朗,總是冷凝的眉宇舒展開來,彎著一抹淺淺的溫柔,眼眸更是剎時成了點點星海,璀璨耀人。

好看。

他笑起來,真好看。

一波波柔情密意驀地在月娘心湖里蕩開,化成圈圈的漣漪,她想,以後她一定要常常讓這個男人笑,他笑了,原來自己也會覺得甜,如痴如醉。

糖醋里肌、茶香涵肉、酸辣藕粉、清炒芝麻菠菜,還有一盅冬瓜排骨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色,俱是月娘愛吃的。

她頓時眼眸發光,原本只是逃避才胡自己肚子餓,不曾想見了這滿桌料理,教這食物的香氣一勾,她肚子是真的餓了,咕嚕咕嚕地抗議著。

「爺,我開動了?」

陸振雅也听見了從她不安分的肚皮里傳來的那細微聲響,忍不住微微一笑。「嗯,你吃吧。」

「那爺呢?你不吃嗎?」

「我方才已經吃過了。」

「那我不客氣嘍!」她捧起碗,興致盎然地吃起來,將每樣菜都嘗了遍,夾起那道茶香灕肉放入嘴里細細一嚼,明眸更加燦亮了。「爺,這茶香灕肉用的莫非是我炒制出來的野山茶?」

「你的嘴倒刁。」

「還真的是!」她大感驚奇,又嘗了一塊灕肉,炖得軟女敕的肉塊入口即化,一股淡淡的茶味漫溢,唇齒留香。「真好吃!爺,你也嘗嘗。」

她舉箸夾起一塊灕肉,送到他唇畔,他愣了愣。

「爺,你是不肯吃我喂你的東西嗎?」

她故作委屈,那可憐兮兮又軟綿綿的嗓音蕩入他耳里,教他不由自主地心一顫,下意識地張了唇,咬下肉塊。

「好吃吧?」

他輕輕頷首。

她欣喜地追問。「爺,你喝過我炒的那野山茶了嗎?味道如何?怎會想到拿那茶葉來入菜的?」

「不是我想的,是逍遙子老前輩,你不是給了他三罐茶葉?其中一罐泡出來的茶味特別濃,澀中回甘,他說若是用來入菜,必是美味。」

「老前輩果然很懂得喝茶。」

「那另外兩罐呢?」

「一罐味道較為清淡,適合用山泉水沖泡,還有一罐味道稍嫌苦澀,我嘗了嘗,若是炒菁過後,留點時間來烘焙,應該更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月娘一拍手,望著陸振雅的明眸瑩光流轉,滿是歡欣,彷佛找到了知音。「就是那時候急著讓宋青將茶送出去,沒能多花點時間琢磨。」

「老前輩也說,你應是尚未拿出十分的實力,他還等著你拿那野山茶,制出真正的絕妙好茶。」

「那是必須的,神醫老前輩救了爺的性命,我們自是要報答他老人家的大恩的……」月娘頓了頓,唇畔忽地勾起狡黠的笑意。「所以啊,爺,我需要你的幫忙。」

「你要我幫什麼?」

「兩件事,第一,爺要與我一同研究如何將那野生山茶樹的茶葉制出最好的味道,讓逍遙子老前輩能滿意。」

「這是當然。」陸振雅毫不猶豫。「真正欠下救命之恩的人是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回報。」

「還有件事,可能會費些銀兩,說不定還不便宜。」

他淡淡一笑,只要能令她安心,花點銀兩又算得了什麼。「你說吧。」

「我們把家里後頭那座山買下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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