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夫人 第十三章 我們都不要互相責怪了
西柳山,趙家小院不遠處的土坡趴著一群人,眼楮死勾勾的看著院子,但又怕被發現似的,只敢隱身于草叢,不敢稍露痕跡。
沈武恭恭敬敬的稟告,「蘇大人,就是那了。」
「有沒有看到向姑娘跟趙熙?」
「見到趙熙兩次,大夫進去過一次。」
听到有請了大夫,蘇子珪臉色總算比較好——這兩日,他就在擔心她的傷。
一方面擔心,一方面又責怪自己平日不鍛鏈,真的需要他的時候,自己卻只能等一等著護院跟上、等著護院回報、等著護院守著。
此時不過酉初,天色尚早,一群人躲在草叢中低聲說話。
沈武道︰「不知道蘇大人有什麼想法?」
蘇子珪回答,「術業有專攻,我只知讀書,這方面的事情卻是不太懂,你們可有什麼好注意?」
「趙熙偶有外出,我們先潛入小屋,趁他外出時進去救半夏。」
蘇子珪覺得可以,面對瘋子無法以常理來判定,簡單粗暴或許是最好的方法,「那等會天黑就進去吧。」
「是。」
夏天,天色暗得晚,直到酉正,天色才暗下來。
很快的,黑夜節罩,四周一片黑暗。
小山莊點起燈節,倒是替他們分辨出位置所在。
一群人靜悄悄的朝山莊前進,沈武熟門熟路的找到後門,用匕首推開了門勾子,十幾人就這樣進來。
困住向清越的房間也好找,就是主屋。
蘇子珪並不習武,不太習慣低身走路,但為了向清越也只能忍著,想著她此時受苦更甚自己百倍,突然什麼也不重要了。
向清越,你要好好的,我要帶你跟雲兒、珍兒回京,給你買一間宅子,以後你就在那邊生活,不用面對蘇家那樣紛擾的人事,也不用面對宣和郡主、香山縣主那樣背景雄厚,卻又不好相處的妯娌。那宅子會離蘇家很近,我每天都會過去看你,你說這樣好不好?
我們之間就算有什麼,但歲月悠長,總能慢慢證明的。
沈武說里頭的下人都被趙熙命令待在屋內,沒吩咐不能出來,所以他們一群人在院子里走,也沒遇到一個,眾人小心翼翼,只怕發出一點聲音——
啪啦!
有人踩到枯枝,眾人停了下來,又做了一番手勢,這才繼續前進。
眼見那唯一有燭火的房間越來越近,蘇子珪更心急如焚,向清越,你千萬不能有事,我怨你的時候都沒能忘記你,現在知道一切都是誤會,更不可能忘記你了,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你總得給我個機會……
輕手輕腳進了回廊,蹲在窗子下。
四周只有蟲鳴蛙叫,風吹樹梢的聲音,此外,別無聲響。
突然,屋子傳來一聲,「賤人!」
然後是茶杯破裂的聲音。
蘇子珪心里一跳,趙熙的情緒還是這樣狂烈,已經兩三天了,一點緩和都沒有,那語氣滿滿的憤怒。
「堂少爺。」向清越虛弱的聲音,「您冷靜點。」
「我很冷靜。」
「先把刀子放下吧,我怕您傷了自己。」
「你在擔心我?」
「是,那東西危險,先放下吧。堂老爺那邊三代單傳,只您一個獨苗,您是秦縣趙家唯一個依靠,這里就我們兩人,也沒必要拿刀子,我都受傷了,能去哪里。」
「那好。」趙熙樂了,「你關心我,我喜歡,賤人。」
屋內安靜了一會,趙熙突然又問︰「你說是我有前途,還是蘇嘉懿有前途?」
「棠老爺那邊做邊關生意,我們東瑞國跟幾個鄰國都交好,貨物鎮日往來,日進斗金,這當官不就是為了過好日子,可是說起過好日子,可沒人比得上堂老爺家,連個奴僕都可以穿絲綢,人人都說秦縣趙家的丫頭過得比大戶人家的小姐好多了,那蘇家雖然說是二品門戶,可丫頭就是丫頭,不過粗布衣裳,這一個是天,一個是地,要如何比。」
「是這樣沒錯,你說得很好,我喜歡,繼續說。」
「而且蘇嘉懿現在還是獨身一人,妻子還在山上念經,房中又無妾室,怎麼比得上堂少爺有子有女,人在世間,一要有錢財,二要有子女,三要有知心人,這三樣,堂少爺都有了。
「盡避三代但傳,堂少爺膝下卻五六個兒子、三四個女兒,房中妻妾還相處和睦,這可是頂天的孝順,就連家里幾個少爺說起堂少爺也都是很羨慕的,大老爺更常常跟少爺們說,讓他們跟您學學,問個三歲小孩都知道,蘇嘉懿哪里比得上您。」
趙熙哈哈大笑,「就是這樣,我趙熙就是這麼有用。」
蘇子珪在外面听著,心里想︰向清越,這樣很好,多說點一保住自己的命,比什麼都重要。
貶低他也沒關系,損及蘇家他也能理解,在這種時候,沒有什麼比安撫住趙熙的情緒更優先了。
向清越的聲音低低的,「人家說子女是福,這子女越多,可見堂少爺是有福之人。」
「半夏,沒想到你這麼能說,你怎麼以前就是不肯跟我多說話呢。」趙熙嘆口氣,「我每次送你珠寶,你都不要,我剛開始以為你是嫌棄我只有送一個玉鐲寒酸,後來送了你整套頭面,你還是不要,留我一個人捧著頭面在涼亭中,顯得多尷尬啊,好多人都笑我,不過一個丫頭而已,也拿不下,我也覺得自己沒用,幾次想直接把你擄進趙家,但不知道怎的,又做不出來。」
「是奴婢有眼無珠,堂少爺別生氣。」
「我不是生氣,我是遣憾,你怎麼這樣不懂事呢,我都讓正妻上門來跟你講道理了,也讓她給你做保證,會把你當貴妾看,你要當平妻也可以。你是姊妹,不是來爭寵的,你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的拒絕,你知不知道,我妻子當時有孕的,回到家我生氣起來,又把她打了一頓,孩子就這樣沒了。」
「堂少女乃女乃……當、當時有孕?後來沒了?」
「是啊。」趙熙聲音很輕,「我也沒怎麼打,不過就踢幾下而已,誰知道那麼剛好就踢到肚子,孩子就這樣沒了。唉,那好歹也是一條命,賤人,那條命該算在你身上,你應了我,我就不會打張氏了。」
蘇子珪睜大眼楮,這趙熙根本就是瘋子。
拿著頭面眾目睽睽之下,那不是求愛,那就是一種逼迫,想利用眾人起哄、壓得向清越答應。
可沒想到她脾氣硬,跑了,這趙熙想必十分沒臉,一樣樣,都記到現在。
趙熙不是正常人,向清越跟他在一起很危險。
蘇子珪心里實在著急,就想沖進去,才剛站起來就被沈武拉下,低聲說︰「刀子還在趙熙受傷,蘇大人,小不忍則亂大謀。」
蘇子珪深吸一口氣,又得蹲下來。
現在只能等,等趙熙出去照吃的,或者等他去解手,總之得有一段距離,這樣他們才好進去救人。
「我家是三代單傳,我從小要什麼有什麼,討好我的人不在話下,就連府尹家的公子也都樂于跟我結交,我們趙家富可敵國,哪怕是個王爺侯爺,府里都沒有我趙家富麗堂皇。名門貴女誰不高看我一眼,那些丫頭更不掩飾,每個都巴望著我能看上,就只有你,一直把我當成堂少爺,保持著距離,不接近也不討好,好像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巴掌的聲音響起,「賤人.你是想裝給誰看呢!」
向清越嗚咽了一聲,沒講話。
蘇子珪握緊拳頭,忍耐。
現在進去,他刀子在手,向清越會沒命。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雲兒跟珍兒也不能沒有娘。
趙熙這瘋子,等落在他手上,他一定要把趙熙施加在向清越身上的十倍還回去,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堂少爺,您別生氣,奴婢就是一個下堂妻,只想好好過日子,沒想那麼多的,秦縣趙家門戶那樣搞,奴婢哪攀得起?奴婢沒見過世面,眼皮子淺,怕登不上台面,奴婢如果就這樣從了,會丟堂少爺的臉。」
「這倒是……不對,你又在騙我,我听你跟蘇嘉懿談話,你們分明認識,而且認識了好多年,高攀不起我們趙家,卻可以攀得上蘇家二品門第!不要我的兔肉,卻去跟他要鹿角靈芝,你還送水果給他對不對,晨曦都跟我說了,送了兩次!」趙熙怒吼,「你當我是傻子,你到現在還想騙我?」
晨曦!蘇子珪心想,你等著,我一定會整治你。
雖然沒要了她,但也沒虧待她,晨曦說過想要銀子,他便給銀子,該賞的都賞下去了,對一個大丫頭來說,也許伺候他的這十幾天得到的東西,比過去十幾年伺候趙老夫人得到的還要多。
原本他還想著自己有點對不起晨曦,把她當成報復向清越的工具了,為了讓向清越難受,故意留晨曦在屋里讓人誤會,但他也給了補償,他給了晨曦五百兩,雖然趙家都知道她服侍過居住的客人,可是她沒破過身子,又有五百兩,要嫁人可容易得很。
再怎麼樣也沒想到,晨曦居然有那膽子偷听自己說話,還跟趙熙沆瀣一氣。
蘇子珪責怪自己,雖然發瘋的人是趙熙,但起源卻是自己沒留意,都是自己眼差以為晨曦只是個普通的貪財丫頭,沒想到她什麼都敢,敢偷听,有辦法把話傳出去,而且傳給最不想听的人,說不定中間還加油甜醋。
向清越還在解釋,「送水果那是大小姐的意思,堂少爺也知道,我家老爺跟老夫人想撮合蘇大人跟大小姐,大小姐也不過是釋出好意,這不能算在奴婢身上,奴婢從頭到尾都是听命行事而已,何況奴婢跟蘇家又沒關系,怎麼算得上攀附,不過是有熟人住在蘇家罷了,要說有關系也是很遠。」
「是誰?你認識蘇家的誰?」
「是蘇少夫人,我們以前在鄉下是朋友,因為同住在一個地方,所以相熟,不過也沒聯絡了,蘇少夫人都上山念經好幾年,自然是沒來往。」
「哈哈哈!」趙熙癲狂大笑,「外人都說蘇嘉懿多了不起,什麼進士就封七品官,我堂爺爺明明是梅花府少尹,還趕上去巴結,可是這個皇上喜歡的進士,妻子卻在山上念經,哈哈哈,好,他妻子寧願念經也不願待在蘇家,你這賤人還想著跟他一起走?我打醒你,我打醒你!」
一個又一個耳光聲音傳來,夾雜著向清越呼痛的聲音。
蘇子珪拳頭握得死緊,心里又疼又急,卻只能不斷告訴自己,不得冒進,不然只會害
了向清越——如果這時趙熙正好在床邊,他們一行人沖進去,趙熙可能反手就把向清越給殺了……蘇子珪你得忍。
啪、啪、啪。
那一個又一個的耳光聲,脆傳來,中間夾雜著向清越虛弱的討饒。
蘇子珪深深吸一口氣,向清越,你忍耐點,我就進來救你。
趙熙打了一陣子,終于放過向清越,「女人就要打,你看,我這樣把你打一頓,你現在多乖,多好。」
瘋子。
真是瘋子。
向清越身上本有刀傷,又這樣被亂打一頓,不知道傷口怎麼樣,會不會裂開?趙熙這該死的,打女人算什麼男人。
「半夏,我跟你說個秘密好不好啊?」
「……好。」
「我膝下四男五女,都不是我的孩子。」
「堂少爺,您、您在說什麼呢?」
蘇子珪也是不懂,什麼叫做膝下四男五女,都不是他的孩子?難不成都撿來的?他這人到底多奇怪,為什麼在這時候提起這個?
天都黑這麼久了,趙熙為什麼還不肚子餓?為什麼還不去茅房?他們要這樣隔著一道門對峙到什麼時候?
「我家三代單傳,我卻開枝散葉,你不覺得奇怪嗎?」
「自然是,」向清越顫著聲音,「堂少爺有福氣,奴婢之前听大夫人說過,堂少爺是八字極好之人,這生富貴榮華不斷。」
「不是,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像晨曦那個大嘴巴到處跟別人說。」
「奴婢一定會守口如瓶,堂少爺放心。」
「我啊——沒辦法生孩子。」趙熙嘻嘻一笑,「沒辦法,看了好多大夫,說是承襲下來的病,我祖父有、我爹有、我也有,只不過他們還勉強生了一個,但我卻是萬萬沒辦法。我啊,跟個太監一樣,不能人道……所以我的妻妾才會這樣和睦,丈夫都不管用了,有什麼好爭,你說是不是。」
「堂、堂少爺,您怎麼跟我說這個?」
「因為我想說了啊,我悶在心里很久了,六叔祖那邊的趙光還記得嗎?我就是跟他借種,因為我倆長得最像,所以不會有人懷疑,他們那個旁支落魄得很,有錢什麼都願意干了,只要風聲走漏,我就買通盜匪殺了他們全家。這趙光膽子小得很,幾年來一直乖乖听我們的話,我讓他來就來,等妻妾有孕就送他走。」
蘇子珪一陣寒意,不好,趙熙的癲狂更甚了。
這麼不堪的事情都說出來,足見他是打著要跟向清越同歸于盡的算盤,因為要死了,所以就把秘密講出來。
他能想到,向清越也能想到,想必一定害怕。
可是現在又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期望老天垂憐,讓趙熙想吃飽飯再上路,只要他離得遠一點,他們就有機會。
「別人還以為我出息,兒子女兒這樣多,就連你這賤人剛剛也夸我子孫茂盛,卻不知道我連單傳的資格都沒有,我就是個活太監,太監,哈哈哈!怎麼了,你這是什麼眼神,誰準你笑話我!」
咚、咚、咚。
猛烈的撞擊聲中夾雜著向清越虛弱的聲音,「堂少爺饒了奴婢,奴婢沒有,奴婢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您是雲上之人,奴婢憑什麼笑話您呢……堂少爺饒了奴婢,真的不能再撞了,奴婢的頭好疼……」
「你說,你是不是知道這個秘密,怕守活寡,所以才不跟我?」
「不是的,堂少爺,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就只是個村姑,不敢進大戶人家,只是這樣而已。」
「真的?我覺得你在騙我,你是不是跟趙芳霏都在背後笑我?還是跟佩蘭在背後笑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說我臉皮厚、不怕丟臉,我現在讓你知道笑話我的下場。」
啪的一聲,向清越又被打了。
趙熙發瘋似的不斷追問向清越為什麼不跟他在一起,然後想起來就打她幾個巴掌,打完高興了,又會夸獎她現在真乖。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熙終于滿意了,「來人!」
耳房中匆匆有個婆子出來,「見過少爺。」
「去廚房給我弄些吃的,藥如果煎好了,順便拿過來。」
「是。」
蘇子珪精神一振,趙熙終于要吃飯了——看這屋子的大小,飯桌到床鋪有一定的距離,只要趙熙開始動筷子,他們就能破窗而入。
珍兒、雲兒,爹會把娘好好帶回去,以後我們一家四口一起快快樂樂的生活,如果你們喜歡堂弟妹,我們就住在蘇家。如果不喜歡,我們就另外住,爹以前沒能跟你們一起生活,以後一定會盡量陪你們,跟你們一起吃飯、一起游玩,爹的學問不錯,會親自給你們啟蒙,教你們讀書寫字……
接下來的等待就是度日如年。
蘇子珪心里急,可是這時候只能等。
夏天晚上明明不熱,卻是背後全濕,情緒已經緊繃到最高點,內心擔心向清越的傷,一面想著她那日血淋淋的場景,一面又安慰自己,至少有請大夫,應該還能撐得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婆子總算端了飯菜跟藥過來。
趙熙還沒開始吃飯,不能闖進去,還是只能等。
「賤人,想不想喝藥?」」
「……想。」
「求我啊,好好的求我。」
「奴婢身上有傷,求堂少爺給藥……奴婢,奴婢對這世間還有牽掛,不想這麼早死……求求堂少爺。」
「說,現在誰對你最好。」
「堂少爺對奴婢最好,替奴婢找了大夫包紫,還命人給奴婢煎藥,奴婢謝謝堂少爺的大恩大德。」
趙熙發出得意的笑聲,「這就是了,你這賤人就是欠揍,打了你才知道誰對你好,看你這麼可憐,藥就給你吧。」
「多謝堂少爺。」過了一會,向清越這才又出聲,聲音十分輕,「堂少爺還是快點吃飯吧,不然要涼了。」
「還知道要關心我,算你有良心。」
在蘇子珪的企盼中,終于听到碗筷的聲音——趙熙開始吃飯了。
沈武做了一下分配,三人從門進去,三人從這邊的窗子,三人繞過去,等他做出貓叫聲後,一起進去。
蘇子珪的心跳快了起來,向清越,忍著,我們就來救你。
不一會,貓叫轉起,訓練有素的護院各自從門窗破入,蘇子珪沒那功夫從窗戶飛入,他是從門進去的。
就見趙熙一臉錯愕,很快的拿起刀往床鋪沖去。
蘇子珪也不知道哪來的速度跟力氣,就這樣撲了上去,而且還給撲倒了,兩個沒功夫的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團。
「小白臉,想來救賤人!我偏殺死她,讓你們一個活一個死,永遠不能在一起!」
蘇子珪大叫,「快救半夏!」
趙熙一個拳頭揮過來,「找死!打死你、打死你!」
瘋子力氣大,一下子掀翻蘇子珪,拿著刀朝床鋪奔去。
蘇子珪又是一個追上,又把他撲下來,眼見情勢緊急,直接用手抓住刀身,瞬間鮮血直流。
就在須臾,一個護院總算抓緊時機上來,一腳踢翻刀子,然後把趙熙壓制住。
趙熙大叫,「放開我!我是趙家,少爺,听我的話,拿下拿對狗男女,我每人賞一百兩,不!賞二百兩、三百兩,听我的話!」
當然沒人听他的話。
蘇子珪站起,「把他綁起來!」
他連忙走到床邊,見向清越被打得鼻青臉腫,身上還有散不去的血腫味,眉頭一皺,連忙問︰「有沒有什麼大礙,要不要緊?」
向清越眼眶紅了。
蘇子珪大急,「哪里疼了?先前那個大夫若可以,我再讓人去找他,沈武,派人去找西柳山的那個大夫。」
向清越兩行眼淚流下來,「你的手……」
她都看到了,蘇子珪怎麼急著進來、怎麼撲到趙熙、兩人如何打架,蘇子珪如何情急之下直接空手奪白刃。
他的手,是讀書人的手、是寫文章的手、是畫畫的手,不該是用來奪刀子的手,現在傷成這樣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
傻子,干麼這樣,她看了心里好難受。
蘇子珪直至看到自己的手染滿紅色,這時才感覺到痛,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小傷,沒事。」
「萬一以後……」
「不會的,沒事。」蘇子珪動了十指給她看,「看,好好的。」
只是這一動,血流得更多。
向清越連忙阻止,「別動了。」
蘇子珪審視向清越的臉,上面青青紫紫的滿是巴掌印子,額頭上還有一個大包,鼻子溢血,整張瞼都是傷,哪有半分之前小家碧玉的樣子,「我們怕傷到你,不敢貿然進來,你受苦了。」
「我現在是不是很丑?」
「很漂亮。」
「騙人。」向清越哭了出來,「你以後千萬不要這樣沖動行事,你是文人,這些留給護院就好,千萬別再以身冒險,你若真有意外,我、我……」
「我在家里哪待得住。」蘇子珪把向清越摟在懷中,「我自己的妻子被綁架,我還在家等,那像什麼話。」
「你若遇險,那雲兒跟珍兒就沒人照顧了。」向清越哭得厲害,「我這兩日想了好多事情,想我們在稻豐村那樣簡單快樂,種菜、喂雞、去河邊洗衣服、去山上摘野果,一幕一幕的都好清楚,又想起我們在蘇家如何一起努力,蘇家幾次要你娶平妻、納貴妾,你知道我不能忍,都拒絕了,放眼京城公子哥,只有你守著一個妻子,房中再無旁人——都是我不好,听了你講完話就走,沒想著一下你為什麼這樣講,我剛剛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明白了人被逼迫時,什麼話都能講,我為了安撫他,也是說你跟自己多般不是,不斷奉承,我心里難過得很,一直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可是就是沒辦法,為了不要讓他發怒,我什麼都講。我才想起來,當年你應該也是一般,因為蘇大夫人都那樣了,歷經那樣大的打擊又臥床不起,只不過要你哄哄她,你身為兒子怎能不安撫,說幾句話而已,我現在懂了,我不怪你了。」
蘇子珪把人抱進懷中,「你不怪我說話傷人,我不怪你沒問清楚就走,我們都不要互相責怪了,人生這樣短,我們好不容易又遇上,把誤會解開,以後我們就帶著珍兒跟雲兒,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好。喜不喜歡我給你生的孩子?」
提到孩子,蘇子珪臉上露出寵溺又溫暖的笑容,「喜歡,雲兒活潑、珍兒聰敏,想到兩女圭女圭身上有你我一半的血就覺得好神奇,但听金娘子說你生他們時很凶險,又想打他們倆的**,你獨自產子已經夠辛苦了,他們怎好再折磨于你。」
向清越破涕為笑,「他們哪知道呢,你之前摘來的那塊鹿角靈芝便是炖給珍兒吃了,她出生時只有雲兒的一半多一點,產婆說那是雲兒在胎里欺負姊姊,所幸金婆婆把孩子顧得很好,只是珍兒先天瘦又怕冷,我才想要鹿角靈芝給她補一補。」
「等回到京城,我諮御醫來給你們母女兩人都調養一下。」
「我挺好的,從小務農,身體還算壯實,不過珍兒真的要好好補一補。唉,也是我不好,一個月才二兩銀子,一兩給了金婆婆,剩下一兩用處真的不大,雞鴨魚肉還能買一買,但補品卻是萬萬沒辦法。」
「你很好,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不好的人是我,當時沒給你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安全感,才會使得你一听到就相信那些話是我的真心。不過既然能再相遇,可見緣分還沒斷,我們約法三章,過去的事情也都不要提了,以後我會證明的,蘇夫人,你等著享受我對你的照顧吧。」
向清越一笑,「真的?」
蘇子珪頷首,「一諾千金。」
沈武見狀,這樣不行啊,蘇大人跟半夏是要纏纏綿綿到什麼時候,于是清清嗓子,「蘇大人、半夏姑娘,我們就先回趙府吧。」
蘇子珪問向清越,「可還能走?」
「可以。」
「若是不能,我背你吧。」
「不妨事,我的刀傷算淺,他這兩日又只打我的臉,要走還可以的,倒是你。」向清越想起什麼似的,「沈大哥,你先幫蘇大人包紮一下。」
他們護院,包紫可是基本本事,可比她做得好。
沈武心想,早想幫蘇大人包紮了,都是你們在那邊講話,害得我們一群兄弟在這邊進退不得,很尷尬。
沈武從懷中拿出傷藥,很快的給蘇子珪做了簡單的包紮,「依照屬下看,這刀傷還好,不會太嚴重,蘇大人跟半夏姑娘都放心吧。」
已經被綁成麻花的趙熙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們奸夫yin婦,早有一腿的對不對,什麼時候好上的?」
他說話難听,眾人都不理會。
趙熙見狀,更覺得自己有理,「賤人,剛剛都在騙我!蘇嘉懿,我告訴你,這賤人對誰都不是真心的,你也不要以為這樣就贏我了,你永遠贏不過我,就算堂爺爺欣賞你、我爹欣賞你,你也不過是個撿舊鞋的——別忘了這賤人嫁過人!炳哈哈,好個皇上器重的七品官,還是做了有辱朝廷的事情,我一定會把消息散出去的,說你蘇嘉懿收了一個下堂妻當貴妾,看看朝廷的人怎麼看你!」
蘇子珪走了過來,拿起繡墩。
趙熙見狀連忙說︰「我堂爺爺可是梅花府少尹,你現在還住在趙家,你打我,就是不給他面——」
喀拉。
繡墩打上了趙熙,而且蘇子珪是用盡全力,那結實的繡墩居然打裂了。
趙熙大叫不已,「好痛、好痛!沈武你在做什麼,我才是趙家少爺,听我的,我回頭一人給你們五百兩。」
蘇子珪又砸了兩個繡墩,把趙熙硬得頭破血流。
「這是你打她的耳光,我替她還給你。」蘇子珪又拿起那把匕首,直接在趙熙腳板上插過去,兩腳四個穿心洞,「這是你在她身上劃傷的三個刀傷,也一起還給你。」
趙熙發出豬叫一般的聲音,不斷大叫,「啊……等我爹把我弄出來,我殺了你……啊……我殺了你們兩個……」
吼叫不停。
蘇子珪剛剛包好的手又滲出血,但他沒有要重新包紮的意思,只道︰「想個辦法別讓他鬼叫。」
護院在趙熙頸子一斬手刀,趙熙就這樣昏了過去。
騷亂總算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