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妙醫 第十三章 否極泰來的幸福
穆雪松、徐白波及胡成庵三人拉隊出城了。
就在他們離開半天後,天空突然黑雲蔽日,令人驚惶不安。
從此後,穆夫人每天都在佛堂念經拜佛,祈求佛菩薩可以護佑穆雪松等人平安歸來。
時間在穆雪松離開後,變得漫長又折磨,那些等待的時光,時時刻刻都是凌遲。
她盡可能地讓自己忙碌,平日里不該她做,不歸她管的,她全包了。
可是即使是這樣,每當夜深人靜,那磨人的未知還是會來糾纏。
此去關外,往返再算上停留的時間,約莫是一個月便能返回受天城。想想,他年初開春後前往陽關做買賣時,足足離開兩個多月呢!
兩個多月都能過去,這一個月又算得了什麼?大凶帶吉不還有個吉字嗎?有什麼好怕?
每天每天,她不斷地這樣告訴著自己、安慰著自己。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得不到真正的平靜跟安穩。
這天請過早、用過早膳後,她便離開了崇儒院。這二十天來,她不太在崇儒院久待,那兒的空氣沉窒得讓人感到窒息。
穆夫人每天在佛堂念經,穆知學也不去詩友會,穆雪梅也常常待在自己房里,足不出戶,院里總是靜悄悄地,那些來來去去、忙進忙出的僕婢們不敢說笑,甚至連交談都少了。
穆雪松臨行前,穆夫人為他卜的那支卦,就像是抹去了所有希望及快樂的咒語般,在這偌大的穆府里起了作用。
她想,穆夫人不知道有多後悔當時卜了那麼一卦。
來到馬房給飛飛梳毛喂草,听見里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是真的嗎?」
「真的。我那個表叔在科烏給馬販子養馬,說近來關外天候詭譎,常常台怪風,前不久
有支趕馬的隊伍被怪風襲擊,就這麼沒了兩個人跟幾匹馬。」
「听著怪可怕的……」
「可不是嗎?我听前院的小賈說咱們少爺出門前,夫人給卜了一支大凶帶吉的卦,如今想來還真是教人擔心呢!」
听見他們的談話,周學寧動也不動地站在原處。怪風襲擊馬隊,沒了兩個人跟幾匹馬?這听著是多麼可怕的事!
穆雪松他們不會遇上怪風吧?就算遇上了,以他們走南闖北的經驗應該也……突然間,一陣惡寒自她腳底往上竄。
她討厭這種感覺,她不想听見這些關外已經、正在或即將發生的的事情。
就在她幾乎要對著他們大叫的時候,在她身後傳來馬房管事老傅的聲音——
「你們是吃撐了沒事做了嗎?」
老傅大喝一聲,嚇著了那三個正在閑聊的人,也驚醒陷在黑洞般惶恐中的她。
她轉頭看著老傅,而老傅正用一種溫情又憐恤的眼神看著她,「寧小姐,別听這些人胡說八道,少爺他……」
不待老傅將話說完,她拔腿就跑。身後傳來老傅訓斥那三人的嚴厲聲音,而她卻彷佛听見了荒原上囂張跋扈的風。
連續幾日,漫天風沙,擾得城里人心惶惶。
家家戶戶幾乎緊閉門窗,不得不外出時,也一定將自己包個密不透風。
小單從外頭進來,一副狼狽的樣子。她急急地開門,又急急地關門,對著屋里的周學寧抱怨著︰「老天爺,這是什麼風呀?前院的丁叔說他在受天城生活了幾十年,從沒看過這樣漫天風沙的景象。」
幾十年從沒見過?這讓周學寧想起前幾日在馬房听見的事,那卷走了人,也帶走了馬的怪風。
她眉頭深鎖,眼底有著藏都藏不住的憂心愁慮。
小單看著沉默不語,神情沉郁的她,心知她正擔心著穆雪松。想來,他們的歸期也近了。
「小姐。」她捱到學寧身邊,怯怯地安慰著︰「你別擔心,這趟路少爺他不知道都走多少回去了,就算是蒙著眼,他都不會走錯的……」
她心領小單的安慰,可遺憾的是……如今除非穆雪松出現在她眼前,否則誰的安慰都只是令她更加焦慮浮躁罷了。
「寧小姐!寧小姐!」突然,外頭傳來玉華的聲音。
這次出門,穆雪松只帶了周信,並沒讓玉華跟去。玉華那聲音听著又急又慌,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小單轉身開了門,門一開,玉華便嚷著︰「寧小姐,他們回來了!少爺他們回來了!」
「真的?」周學寧陡地站起,一臉驚喜。
「是真的,我一听說少爺他們回來,就立刻來通知你。」玉華激動得眼泛淚光,「咱們快去前屋吧!」
「謝天謝地。」周學寧拎著羅裙便邁出步伐,她顧不得什麼閨秀作派、淑媛風範了,拔腿就奔往前屋,小單跟玉華跟在後面,竟都追不上她的腳步。
來到前屋,只見好多人圍在外頭,但她听不到任何歡騰的聲音,屋里靜悄悄地,屋外也靜悄悄地。
正當她感到疑惑時,只听屋里傳來穆夫人的哭叫聲……
她心頭一震,像是有根大鎚重重地打在她胸口,她停下腳步,竟心驚得忘了喘氣呼息。她不敢踏出一步,就那麼站在原地不動了。
「小姐?」小單也意識到有事發生,害怕得幾乎要掉下眼淚,「小姐?」
她不自覺地搖頭,一種令人難受的酸楚在她的鼻腔里、眼眶中蔓延開來,直覺告訴她……穆雪松出事了。
此時,屋里傳來穆夫人的哭聲,除了她的哭聲,什麼都听不見。
周學寧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恍惚著。
突然,她感覺自己被拍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有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教她整個人一震。
「孩子,別怕。」
她驚疑地轉頭看著四周。
小單看她似乎在尋著誰,問道︰「小姐,您怎麼了?」
「小單,你有听見聲音嗎?」她問。
「什麼聲音?我……我只听見夫人的哭聲……」小單說。
「我剛才好像听見……」她確實听見了,那是非常陌生卻又意外令她安心的女人聲音。
是誰?那到底是誰的聲音呢?為什麼明明是那麼陌生的聲音,卻讓她有種懷念又安心的感覺?盡管疑惑,但她很快地冷靜下來。
她再度邁出步伐,走向門口。
見她來,圍在外頭的人自動地讓開。
她站在門口,環視著廳內,所有人都在,唯獨……
「寧妹妹……」胡成庵神情疲憊、模樣狼狽,眼底有著深深的歉疚及痛苦。他向來是個爽快的人,可此時他唇片開合著,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氣,穩住心神,「松哥哥呢?」
「他……」胡成庵欲言又止,眼眶泛紅。
看著穆夫人哭倒在穆老爺的懷里,一旁的穆雪梅也以手絹掩了半張臉,兩只眼楮淚汪汪的,她便知道穆雪松鐵定出了大事。
可剛才那在她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卻讓她成了此時此刻最冷靜、最堅強的人。
「徐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她問。
徐白波一臉的愁雲慘霧,垂臉輕嘆一聲,接著抬起頭來直視著她,「我們順利將藥物送到軍營,也發現將士兵丁們是因為飲食不淨而染疾,給他們配了解藥也就慢慢好轉。我們待了幾天便踏上歸途,一路風沙漫天,可也還應付得了,豈知……」
見他說不下去了,周信毅然接腔,「寧小姐,兩天前突然台起一陣詭異的暴風,卷起頂天沙牆,我們在風沙中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憑著細微的聲音彼此跟隨,沒想卻因此失散了……我們一行人分散多路,各自返回受天城,到了城外才發現少爺他……他失蹤了。」
「寧妹妹。」方才語難成句的胡成庵此時終于能夠開口,「你放心,官府已經派人出城,我跟白波回頭也會立刻帶著眾家兄弟一起出去尋找雪松,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
說罷,他轉身看著徐白波,眼神堅毅地說︰「白波,咱們走吧!事不宜遲。」
胡成庵及徐白波等人向穆家二老致意並告辭後,立即離開了穆家。
他們離開後,周學寧看著這一屋子愁雲慘霧,只覺自己該做些什麼,她不能只是待在這里空等,不能跟著大家一起發愁一起哭。
她相信穆雪松沒事,他必然只是受困于某處,正等著被發現。
「孩子,馬……」突然,她又听見了剛才那陌生女人的聲音。
她意識到這是一個征兆,一個……暗示。
馬?那聲音在提醒著她什麼?還是在指引著什麼呢?
驀地,一個念頭咻地鑽進她腦里,馬?飛飛?
飛飛是在鵠族人傳說里,可在雪原上日行千里的神駒。雖說雪不是沙,沙也不是雪,可也許……
想著,她轉身奔出大廳。
穿齊了裝備,帶上水跟食物,她立刻趕往馬房。
她給飛飛上了鞍,飛飛有點躁動,似乎意識到什麼。
「飛飛,咱們去找松哥哥,你一定行的,對不?」她對著飛飛說。
飛飛那烏黑的眼珠子看著她,像是明白她的話般。
「寧小姐?」老傅發現她給飛飛上了鞍,又一身遠行的行裝,不禁驚疑地問︰「您這是要去哪里?」
「老傅,我要去找松哥哥。」她眼神堅定地。
「什麼……」老傅陡地一驚,「風沙這麼大,太危險了。」
周學寧上了馬背,毅然地說︰「有飛飛,沒事的。」說罷,她輕踢馬月復,飛飛便往前行走。
她從側門出了穆府,一路往南城門而去。
這一路所見,可用狼藉兩字形容。因為台了好幾天的怪風,路上不見行人,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商號的旗幟不是被吹走,便是被風給吹破,乍看像是有人在空中狂亂舞動似的。
到了南城門,她被城門守備攔下。
「誰?」她包得嚴實,守備也瞧不出她是男是女。
「我是穆家人。」她說。
她一發出聲音,守備驚覺到她是女子,又听她是穆家人,語氣立時變得和緩。
「這風沙漫天,姑娘要上哪兒去?」守備問。
「尋穆雪松。」她說。
聞言,守備立刻道︰「方才胡家跟徐家公子已帶人出城了,姑娘這是……」
听他說胡成庵跟徐白波已出城,正好成了她的借口,「我知道,我便是要與他們會合,這位大哥請快放行吧!」
守備听她說是要出城與胡成庵及徐白波會合,不疑有他,立刻開了城門。
周學寧駕的一聲,騎著飛飛迎風而去。
風沙片刻未息,眼前揚塵四起,混沌不清。
她看不見前方,任憑著飛飛想往哪兒去,就往哪兒去。
「飛飛,全靠你了。」她趴在飛飛頸子上跟它說︰「一定要找到松哥哥。」
飛飛毫不遲疑,像是它很清楚穆雪松的所在一般,破風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處,她听不見任何聲音,只有風呼嘯叫囂著。
盡管包得嚴實,可那飛沙走石一下下地打在她身上,還是教她犯疼。可她不怕,她相信穆雪松還活著,正在某個地方等待著她。
走著走著,天越來越黑,越來越暗,她什麼都看不見了。
穆雪松,你在哪里?她在心里呼喊著,你不能死!我來找你了,你在哪里?
她感覺到飛飛的腳步不似初時那般迅速矯健且毫不猶豫。
飛飛累了嗎?還是傷了呢?這飛沙走石如此銳利,是不是已經傷到了它?
想著,她覺得內疚又難過,忍不住地想哭,「飛飛,對不住……」她趴抱著它,「對不住……」
大凶。穆雪松未出門前,穆夫人便卜了這麼一卦。是不是當時她攔著不讓他出門就沒事了?若不是沖著「帶吉」二字,她或許就……
是呀,帶吉不就是有一線希望嗎?不就表示即使是在絕望里,還是能有奇蹟嗎?不,她不能絕望,她一定可以尋到他的。
那個不知名女子聲音的出現,絕不是她的幻覺,她是真真切切地听見了。她想……那或許是某位慈悲的女神吧?祂既然給了她指引,必會領著她尋到穆雪松的。
她要懷抱著希望,只有懷抱希望,一切才會成真。就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眼前出現一點隱隱跳動的光。
前頭有光,那表示有人。她走了這麼久,總算是看見人了。
「飛飛,快。」她鼓舞著飛飛繼續前進。
于是,疲憊的飛飛打起精神前行。走著走著,那光點越來越明、越來越亮。
然後,她看見一道身影。
她細細一看,那身影縴細,似乎是個女子。這怎麼可能?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漫天風沙里,一個女人家如何獨行?
忽地,她想起她听見的那個陌生女子的聲音。是那個女神嗎?
「飛飛,你看得見她吧?」她問。
飛飛嘶了一聲,像是在回應著她。
「跟著她走,快。」她說。
他們一路的跟著祂的身影,可奇怪的是不管他們如何緊跟,與祂都保持著同樣的距離,不遠不近。
走了一段時間,空中的漫天揚塵突然落地,四野寂靜無聲,而祂也已不見蹤影。
飛飛停下腳步,她正尋找著祂的身影,忽地,前方不遠處出現一輛篷車,那篷車倒了、栽了,半截車身都埋在沙里。
就在她心里存疑的時候,有個身影自篷車後步履蹣跚艱難地走了出來……
她彷佛意識到什麼,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飛飛,走。」她說。
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好靜。
穆雪松昏昏沉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他已記不得幾次了。
自離開軍營後,他們一路往受天城前進,可途中突然吹起一陣怪風,瞬間台起風暴。
一道沙牆向他們襲卷而來,立時黑天暗地,飛沙走石,嚇得馬兒四處逃竄。就這樣,他們走散了。
胡成庵、徐白波……他們都不知道哪兒去了,就連他的座騎吹雲也不見了。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風暴,內心充滿疑懼。
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風沙里行進,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風在他身後呼呼地吹,像是一雙手推著他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隱約看見了一輛被埋在風沙里的篷車。
在這一望無際又無任何屏蔽的沙原上,篷車成了他的避風港、安身處。他拖著疲憊又受傷的雙腳,慢慢地走向篷車,然後躲在篷車背風處。
風沙進不了這個小空間,它便成了他的屏障。
他瑟縮著身軀坐在這兒,等待風暴過去,可過了好久好久,風暴仍未停歇。
他饑寒交迫,嘴巴里像是塞滿了沙,讓他喉嚨似火燒般的難受。
大凶。他想起母親在他臨行前卜的卦,他是不是早該听母親的?
不,他是推卻不了的,就算前途險阻,他也不能不走這趟路。
走了十多年的關外,什麼危難險象他都遇過了。這次,是老天爺要滅他嗎?
「老天爺,禰這是在開我玩笑吧?」他蹙眉一笑,自言自語地道︰「我還不能死啊。」
說著,他下意識地從腰間拿出學寧親手給他縫的錦囊。
他將它捏在手里,細細地看著。里面到底是什麼呢?學寧說待他回到受天城才能打開,可現在……他還回得去嗎?
幾度,他想拆開它。因為他怕,怕自己再無機會知道里面放了什麼。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這樣打開它,因為它是他回受天城的一個動力及希望,不管他對它里面放著什麼有多麼的好奇,也只能等回到受天城才可見真章。
他太累也太餓了,迷迷糊糊地又昏睡了過去。
「醒醒。」突然,他听見陌生男人的聲音。
他陡地一驚,睜開眼楮。在他眼前站著一個男人,身形精實,五官粗濾,約莫是四、五十歲人。
有人發現他了?他得救了?正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赫然發現到那男人的身子是透明的,因為他可以看見男人身後的景況。
男人有著兩條粗黑的眉毛,眼楮炯炯有神,高鼻厚唇,右耳垂上有個小銀環。
他疑惑地看著那陌生人……不,他根本不確定對方是人。是鬼魂嗎?從前他听人說過,只有一腳已踩在冥界的人,才能看見鬼魂並與之對話。
那麼,他已經一腳踩在冥界了嗎?
該死!他答應過學寧會回去,他還要娶她為妻,與她綿延子息啊!
「你走開!」他怒喝著,「我還不會死。」
那魂魄般的男人對著他一笑,瞬間,風息沙落。他陡地一震,驚疑地看著祂。
「她來了。」祂對他說。
聞言,他心頭一撼。誰來了?難道有人來尋他了?
祂往後退去,對他招手,「出來。」
像是著魔般,他明明內心疑慮抗拒,卻還是試著起身並移動腳步,他艱難地自篷車後走了出來,無意識地跟著祂的腳步。
突然,眼前不遠處出現了東西……那是一匹馬,馬上有個人。
方才那與他說話、引著他路的祂,不見了。
那馬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越來越快,他漸漸地看清了那匹馬,卻懷疑起自己的眼楮,甚至是理智。
飛飛?那是飛飛?怎麼可能?他站在原地不動了,任由它一步步地接近他。
終于,它停下腳步,馬上那包得密不透風的人跳了下來,然後還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那人掀開帽兜,扯下面巾,露出一張讓他彷佛像是在作夢般不真實的臉龐,他陡地瞪大了眼,張著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學寧?怎麼可能?
「穆雪松!」她對著他大叫,直呼他的姓名,然後在不斷吃她腳的沙地里跑了起來。
她奔到他面前,撲在他身上,一把緊緊地、實實地抱住了他。
「你活著!你活著!」她激動地叫喊著,然後放聲大哭。
听見她洪亮而喜悅的哭聲,他回過神來,伸出雙手,他抱住了她,熱的,是真的。
「老天爺……」他緊緊地擁抱著她,彷如隔世般。
「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不會的……」周學寧用盡僅剩的氣力抱著他,像是生怕一松手,就會發現這是幻影。
「你……」他捧起她的臉,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她又哭又笑地說︰「我說了,你一定不信。」
他蹙眉一笑,「我在你身上看見的怪事那麼多,還有什麼信不了?」
她微怔,也是呢!
「胡大哥跟徐大哥他們回來,說你不見了,大家哭成一團,愁雲慘霧地,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要我騎著飛飛出來找你,我就來了。」她說。
「女人?」他心頭一頓,忽地想起剛才那陌生的男人。
「方才也有個陌生的男人在我眼前……」他說︰「他叫醒我,還說你來了。」
「咦?」她驚疑地眨巴著眼楮。這同時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太玄了。
「你看見的那個男人長什麼模樣?」她好奇地問。
「看起來很精實,濃眉大眼,高鼻厚唇,很威嚴的樣子……對了!」他捏著自己的右耳,「他耳垂上有個小銀環。」
聞言,她倏地瞪大了眼楮,「耳朵上有個小……銀環?」
「是。」他肯定地說。
瞬間,她的雙眼泛紅濕熱,激動的淚水盈滿眼眶,她激動又感動地微顫說︰「是我爹,是我爹……」
「什麼?」他一驚。
「我爹耳朵上的小銀環是他一出生便打上的,那是他老家的習俗,說是自小病弱的男娃只要打上耳洞穿環,便能妥妥當當地養大。」她淚如雨下,「是我爹,是他……是他。」
他忍不住地倒抽一口氣,驚愕得一時說不出話,如此玄奇的事,都讓他踫上了。那麼對她說話及引著她來的女子呢?難道……
「如果來找我的是你爹,那麼帶你來的會不會是你娘?」他問。
他這麼一說,她猛地一震。她從沒見過她娘,更沒听過她娘的聲音,可听見那聲音時,她卻覺得安心又溫暖,莫非真是她爹娘暗助?
「真是我娘嗎?」她著淚水,難以置信。
「一定是的。」他低頭深情注視著她,溫柔地說︰「瞧,你爹娘多疼你呢!」
她點點頭,又哭又笑地將臉埋進他胸口。
他牢牢地擁住她,長長一記喟嘆,「知道嗎?」他低聲道︰「好幾次,我都幾乎要放棄了,我以為我活不了,差點就要拆開你給我的錦囊……」
「可你沒拆?」
「嗯,我忍住了。」他說︰「我答應你會回去,也答應你回去了才拆開來看,所以……」
她抬起臉來仰望著他,嬌憨的一笑,「幸好你沒拆,不然我可生氣了。」
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親吻一記,「沒拆,咱們回到受天城再一起拆。」
她點點頭,又將臉埋進他懷里,蹭著他胸口的體熱。
「喂——」這時,遠處傳來有人呼喝的聲音。
兩人一驚,同時往聲源望去。此時,好幾匹馬朝著他們奔來,馬上有人。
待他們近了,穆雪松跟周學寧才發現竟是胡成庵跟徐白波等人。
他倆朝著他們興奮地招手。
不一會兒,胡成庵、徐白波、胡成凰和幾名弟兄們來到他們面前,還拉來了跟穆雪松走散的座騎吹雲。
胡成庵及徐白波跳下馬,情緒激動地奔向穆雪松,兄弟三人抱在一起。
「好你個雪松!我以為你死了!」胡成庵說著,不自禁地落下欣喜若狂的男兒淚。
穆雪松在他胸口播了一下,「你想得美,我還沒當舅父呢!」
「你等著。」胡成庵豪邁地抹去眼淚,說道︰「我跟雪梅會生一窩小崽子,教你忙的。」
听著,大家都笑了。
穆雪松歷劫歸來,穆家上下歡天喜地。
穆知學為謝天恩,下令連著十天施米賑濟,滿了城內許多貧困人家的米缸。
鬧騰了一整天,偌大的穆府終于沉靜安穩下來。
穆雪松與周學寧一起離開崇儒院後,便陪著她回到她的小築。
小單識趣的避開,讓他們能私下相處,說些旁人听不得的話語。
穆雪松在桌旁坐下,示意她在身邊坐下。
周學寧走了過去,在他旁邊的椅子落坐,怯怯地望著他。
「是時候了……」他說。
她一愣。是時候了?是什麼時候呢?
還沒回過神來,他已捧著她的臉,一雙如熾的眸子緊緊地鎖住她。
迎上他那深情又熱切的眸光,她臉紅心跳。
他慢慢地靠近她,近到兩人的鼻尖已經踫上。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及呼吸,徐徐的、溫溫的,讓人心跳加速又意亂神迷。
他的手指輕輕地撫著她顫抖的唇片,接著……臉靠了過來。她才以為他要吻她之時,他卻把脖子一歪,嘴唇緊貼在她的耳邊。
她倒抽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屏住呼吸、閉上眼楮。
他的手輕柔地扣在她頸後,手指摩拿著她的頸背,教她整個人舒服得一聳,甚至不自覺地逸出令她自己害羞的嬌吟。
他輕輕地吻著她的臉頰、她的耳垂,低聲道︰「來吧!」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忽地將她抱住,然後放在自己腿上。
她滿臉潮紅,神情無措,「什麼?」
來吧?什麼來吧?他突然把她抱到腿上坐著,到底是……
「是時候打開錦囊了。」他說著,眼底閃過一抹狡黠。
看見他眼底的那抹惡作劇般的黠光,她這才明白了。
她又羞又氣,皺著眉,鼓著臉,氣呼呼地,「你真是壞心眼!」
他忍俊不住地一笑,「你是不是在期待著什麼?」
「才沒有!」她在他肩上捶了一把,羞惱地想掙月兌他。
他緊緊地將她攬著,不讓她離開,「別氣,你期待的那種事,遲些不急。」
「我沒期待什麼!」她羞紅著臉,又捶了他一下。
他用寵溺的眼神看著她,唇角微揚,「別氣了,來……」他騰出一只手從腰間取出錦囊,「咱們一起來拆開它吧!」
說著,他一手繞過她的腰,配合著拿取錦囊的手,三兩下便將線頭拆了。
打開,取出一方小小紅紙。
「該不是你我的生辰吧?」他笑問。
她羞赧地搖搖頭,沒回答他的問題。
他打開那方紅紙,只見紙上寫了六個字——情歸處,願白首。
那六個字瞬間化成一股熱流,打進他胸口,他驚疑地看著她,眼底卻閃著欣悅。
「這是……」
「我的心願。」她說。
聞言,他難掩欣喜,「學寧……」
「你听我說。」她打斷了他,神情恬靜地說︰「我曾經懷疑並埋怨老天爺讓我遇到了那些不幸的事……」
她眼底閃著淚光,聲音卻很平緩,「後來我想,我所遇到的壞事,應該都是為了現在的這一刻吧?」
「學寧……」他眉心一擰,對她露出憐惜的眼神。
她嬌憨一笑,軟軟地道︰「所有的事情,就算是不幸、就算是悲傷或痛苦,都有它發生的理由,而我所經歷的一切,或許都是為了與你相遇。」
听著她這番話,他眼神越發溫柔了,「這真是我听過最美的一番話了。」他說著,雙臂一圈將她抱得更緊。
她也伸出雙手勾抱著他,將臉靠在他頸窩里。
說來,老天爺這樣的安排,何嘗不是給了他彌補的機會呢!初聞尹家父女身亡時,他懊悔痛心,無數次怨著自己這些年沒嘗試著做些什麼以改變她的命運,卻沒想老天爺已讓她來到他身邊。
為了讓她繼續的閃閃發亮,他願意為她做任何的努力及爭取,他會用盡全力地支持她、協助她。
「雪松,你願意與我白首不分離嗎?」她怯怯地問。
「願意,千千萬萬個願意。」他毫不考慮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