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女當家 第三章 要當最厲害的養雞人
「你真想種田?」
「種草藥。」程福山糾正道。
不論種田或種草藥對程欣月而言並無大多不同,在程家,她跟死去的爹一起搗鼓藥田,所以種草藥的技巧難不倒她,但土地的質明擺著,只怕他忙活了半天仍一無所成。
「阿姊,你別煩心,你做你的醬菜生意,只要生意好,把村子里的菜全收了都成,藥田我自個兒想法子。」
她懷疑他能想出什麼法子,但看他一頭熱,她又不忍心潑他冷水。只是—— 「你要跟多多去書院,哪來的時間搗鼓藥田?」
程福山腳步一頓,書院?他一臉的晴天霹靂,書院是什麼鬼玩意兒?
「阿福啊!」程欣月故意對他的震驚視而不見,繼續道,「今天阿姊除了去賣醬菜外,還去瞧了幾間書院,雖說入官學的時間已過,等來年春天去應試便能進。多多若想,到時你們就去試試,只不過我想多多應該沒問題,但你肯定是進不了。」
程福山一點都不認為輸給多多丟臉,畢竟多多喜讀聖賢書,他確實比不上,所以多多當然得進書院,但為什麼會有他?瞬間他覺得天地要崩了。
「不過你放心,咱們不怕。」程欣月忍著笑,堅定的看著他,「官學進不了,咱們找私學。我去瞧過了,城里的青山書院不比官學差,進青山書院也得考問學識,慶幸的是青山有給像你這樣資質差的孩子專設的課業,不過得多花點銀兩才能進。為了讓你增學識,這筆銀兩阿姊肯定不會省。到時你和多多一起住進書院里,彼此有個照應,我也放心。」
進書院,成天對著書冊,簡直要他的命,程福山的頭立刻搖得跟波浪鼓一般,「不去,我不去!」
程欣月見他一副驚恐不已的模樣,不由得抿了下嘴,「不成,你一定得跟著多多去,你長得好看,一定得懂學問。」
程福山不能理解為何他的相貌好就得懂學問,若是如此,他情願不要長得好看。
「我跟著多多學就成了。」程福山急著表示,「而且我都多大歲數了,跟個孩子進書院做啥?」
程欣月上下打量他,他個頭已經高過她,而且看樣子,應該還能再往上竄,原本一張略帶青澀的清秀臉龐也開始變得成熟,如李大娘的夸贊,就是個好看的小伙
子,但現在的他,就像現代不喜歡上學的熊孩子,她可沒打算縱容,聲音硬了起來,「你以為你多大,你沒瞧見咱們村里好幾戶人家,別說十幾歲,五、六十歲還在寒窗苦讀的大有人在。」
不單村子里,放眼整個大宋,考取童生、中秀才後參加鄉試,屢試不中的人,多如過江之鯽,甚至考個二、三十年,弄得家中變賣家產、良田的人也不在少數。
這是一個認為出仕才是出人頭地的時代,所以念一輩子的書卻一事無成的人多了,這種情況放在後世難以想像,但在這里別很平常。
「那是他們沒腦子。」程福山不屑的撇嘴。
程欣月忍不住抬手輕敲他的額頭,連千字文還學不全的家伙,真不知哪來的自信說別人沒腦子。
「他們本來就沒腦子,」程福山捂著額頭,臉都漲紅了,「一心只想魚躍龍門,認為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念了大半輩子,一事無成,除了說點之乎者也,無其他維生本事,算什麼男子漢。」
程福山的這一番話,說進了程欣月的心坎里。
畢竟她的芯子不是古代人,信奉的是行行出狀元,不認為非要三元及第才算有本事。不過,她也不會去評斷世人的想法,畢竟為官是這個時代讀書人的信仰,而信仰是不需要問原因和理由的。
「阿姊,」程福山對著程欣月露出哀怨的神情,隱約知道阿姊很喜歡他露出這樣的眼神,「我求你,別叫我進書院。」
看著他亮晶晶的雙眸,程欣月覺得無奈,「你長得好看,所以……」
「阿姊。」他直接伸手拉住她,打斷她的話,「我不要去。」
程欣月無奈的盯著他。
程福山看著她的神情轉變,知道她的態度已經松動,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我丑話說在前,即使你送我去,我也不會好好學的。」
她忍不住瞪他,「別威脅我。我也知道你不是讀書的料,但我不能眼睜睜放任你成為胸無點墨的草包。」
「阿姊想多了。」程福山自認為懂得不少,至少他學什麼都快,「我跟多多學就已經足夠,而且阿姊送我進書院,若遇上認識我的人,到時把我帶走了,怎麼辦?
你舍得嗎?」
程欣月打從一開始便帶著私心拘著程福山待在家里,畢竟他的存在能讓自己的空間恢復生氣,所以她並不想讓他離去。
她留下他,始于利用,但他卻把她的作為當成是在乎他的印證。
一時之間,她又好氣又好笑,「看來我們阿福真的不笨,還能提出這點說服我。」
「我知道阿姊最喜歡我,所以阿姊,別讓我去。」程福山的眼中光芒閃動,「我答應你,我一定好好跟多多學,絕對不讓你丟人。」
「學東西是為了你自個兒,不是為了不讓我丟人。」
「都成,你別逼我去書院,成嗎?」
程欣月心中掙扎了一番,最終點頭妥協。
姑且不論程福山是否會在書院遇上熟人,單看他的表情,她就算硬逼著他進書院也學不了東西。
只是難免覺得可惜,他頂著一張好看的臉,卻是個草包……也罷,她的想法很快的轉變,只要有她在的一天,程福山就算是個草包也無妨。
她是自私了點,但程福山對她的幫助,她點滴記在心頭,早下定決心,不論日後變化,她絕不會虧待他。
「好,不去就不去。阿福,你該慶幸阿姊是個明事理的人。」
程福山興奮的點點頭,「阿姊向來就是。」對于程欣月,他是滿心的贊佩。
「你在家也好,以後養雞的工作就交給你。」一旦做了決定,程欣月也沒客氣的給他安排事務。
程福山還來不及開心,一听到程欣月的話又拉下臉。
「怎麼?」她睨了他一眼,「不願意幫阿姊?」
「沒有。」程福山不太情願的說,「只是……不想養雞。」
「傻小子,」程欣月忍不住笑道,「雞是好東西,好好養著,養大了可以吃,還能生蛋,家里就多了筆營生。」
「我知道。」他突然想到方才程欣月的話,只要家里過得去,她以後就不會再犯險了。
所以除了弄藥田,他還得順道把雞養好,讓家里的銀兩夠用,到時程欣月便不用再私賣茶葉,所以勢必得養,他的心豁然開朗,干勁十足,還覺得二十只雞崽買少了。
「阿姊,我一定會好好養雞,當全村子最厲害的養雞人。」
最厲害的養雞人?程欣月抽了抽嘴角,「倒是不必,你只要好好養這二十只雞就成。」
「不,要做自然就得做到最好,」程福山握了下拳頭,滿懷雄心壯志,「只要我弄好藥田,把雞養好,阿姊就不用再犯險了。」
說到底,他顧念的還是她私賣茶葉一事,看他興奮的神情,程欣月一時五味雜陳,當初救他,真的只是因為有利可圖,但他對自己真的是一心一意。
「別傻了。」她的語調一柔,「藥田要有所收,再快也得一年,至于賣蛋,那麼丁點的銀兩,別說養不養得了我和多多,只怕連你都養不起。」
程福山嘴角的笑微僵,他的食量大,一頓飯最少得吃掉三碗米糧,賣幾顆雞蛋,確實連他的口糧都不夠……
他臉帶落寞,既然賣蛋的銀兩不多,那為何要養雞?程福山眼底突地閃過一絲光亮,審視的看著程欣月。
程欣月被瞧得有些心虛。
程福山似乎想明白了,雞生蛋後拿出去賣,村子里的人只會當他們家是靠賣雞蛋為生,但事實上程欣月出了村,賣什麼由她說了算。到時就算她膽大包天,走私買賣,只要不被官府捉到就沒事。以後家里有銀兩過日子,因為養雞而過了明路,不讓旁人懷疑。
不得不說程欣月很聰明,他也明白,程欣月重利,有了賣雞蛋做掩護後,對私賣一事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利、義二字,自然是利先于義,但不可因利而毀了道德良心,只是肚子都填不飽了,還講什麼仁義道德。
在他心中,她做什麼都不會有錯,錯的都是別人。
在邊境,走私的罰責不輕,但兩國的邊境綿長,私下交易是百姓心照不宣的事,程欣月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所以程欣月沒錯,有錯的是老天,是這個世道不公!
程欣月感受到程福山身上散發出一股陰沉氣息,她心中閃過一股異樣,納悶的看向他。
程福山察覺到她的目光,立刻露出一抹討好的笑,伸手拉她。「以後去榷市都由我去。」
程欣月在夕陽余暉照射下看著他的笑,正要出聲拒絕,卻被一聲略微尖銳的聲音打斷。
「唷,姊弟感情挺好的嘛。」
程福山皺了下眉頭,微斂的眼中閃過一抹銳利。
程欣月目光微沉,認出擋路的人是村長夫人吳氏。
平心而論她並不喜吳氏,畢竟當初他們姊弟在這村子落戶時,就數她的言語最為刻薄。
嫁個小小的村長為妻,仗著自家有幾塊良田,不像村子大半村民得向地主租地耕作才能求得三餐溫飽,便自視甚高,讓村子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得尊稱她一聲章夫人,久了真當自己是個人物。
吳氏從一開始便看不起程家,平時很少走動,前些日子突然對程欣月熱絡起來。
自然不是因為她突然善心大發,而是看上了天下,畢竟被馴養的海東青難得,更別提還擅長狩獵,全村羨慕的人可不單吳氏一人,但厚著臉皮上門討要的只有吳氏一人。
程欣月想起當日吳氏上門,高傲的表示願意出十兩銀子買走天下時的嘴臉,心中一陣冷笑,當時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吳氏討了個沒臉,從此之後,更是看她不順眼,背地里可沒少編排她。
「看來今天去賣醬菜的生意還不錯,還能換東西回來,讓我瞧瞧,這是買了什麼?」
吳氏一靠近,程福山心中閃過厭惡,抬眼望去,沒有忽略吳氏眼底帶著的嫌棄,他面色一沉。
走過來的吳氏一對上程福山的眼,莫名的心一個咯 。
平時只見程欣月出門,她的兩個弟弟幾乎足不出戶,她不曾跟他們說過話。
她對程福山的印象停留在程欣月帶他進村時,頭上纏著厚重的布巾,說是趕路時受了傷,當時蒼白又狼狽的他被小名叫多多的弟弟扶在角落歇息,沒想到今天第一次正面對上,驚覺他的眼神特別恐怖,且經過一年的休養,已不見一絲瘦弱,顯得高壯許多。
吳氏就算好奇,但在程福山的盯視下,莫名的停下腳步,沒再上前一步。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幾只雞崽。」程欣月即使不屑吳氏,面上仍然帶著笑。
活了兩輩子,她最會裝模作樣,就算是面對恨得牙癢癢的人,她依然可以笑容燦爛。
在吳氏眼中,程家就是破落戶,一窮二白。一大清早,她跟村子里不少人都瞧見程欣月上李家借了推車,從家里搬了好幾甕醬菜,說要拿去賣,她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當程欣月回來時,她遠遠瞧見推車上除了個竹簍子之外,早上帶出去的醬菜甕全沒了。
真的都賣出去了?吳氏當下起了心思,這醬菜的活兒人人都會,但做出來的味道各有不同,死去的楚婆子醬菜確實做得挺好的,她之前嘗過,說不準小丫頭真學了點本事,她雖然瞧不起程欣月,卻也不得不承認,家家戶戶都有醬菜,若不是遇上別人家特別好吃,都舍不得花銀子買,所以程欣月能把醬菜全賣了,確實小有本事。
「幾只雞崽?」吳氏懷疑的看著竹簍子,里頭傳來不小的聲響,「听聲音,看來買了不少。」
「也沒多少,就二十只。」程欣月也沒打算隱瞞,畢竟將來還得讓村子的人以為他們是靠著賣雞蛋為生。
「二十只?」吳氏不以為然的搖著頭,「月丫頭,不是嬸子說你,好不容易賣了點醬菜,得了點銀子,就好好的收著。我看你們住的那個屋子都要垮了,你怎麼不存些銀子早點修補修補。再說你年紀也不小了,都能嫁人了,還不懂得持家,傳出去可會讓人笑話的。」
程福山聞言,不悅的往前一步,「誰敢笑話我阿姊?」
吳氏驚了一下,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我這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不成?你們以為養雞容易啊,前些日子,我也跟人分了五只雞崽回來,可連一只都沒養活,我看你們買的這些,下場也是一樣。」
「你是哪來的冒失鬼?自個兒沒本事,反過來咒我們家的雞。」
冒、冒失鬼?吳氏錯愕地瞪大眼,這輩子還沒人敢當面這麼罵她。
程福山不客氣的厲聲警告,「我告訴你,若我家的雞崽回去之後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賠。」
吳氏氣得倒抽口冷氣,「你這個無禮的—— 」
「什麼?」程福山打斷她的話,再向她跨進一步。
吳氏因為嫁給丹陽村村長,所以村子里的人就算對她愛貪小便宜又自以為高貴的性子在私下有些議論,卻從沒有人敢當面指責她,她還是第一次遭人呵斥。
別說吳氏,就連程欣月對程福山臉上浮現的冷硬神情都感到陌生,不過她沒感到害怕,見吳氏氣得哆嗦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覺得解氣。
程欣月朝四周看了一眼,他們正好走到村中央的廣場。
廣場有棵據說已有兩、三百年的大榕樹,朝廷有新令頒布,村子里的保正就在這里召集村民宣告,平時,也有不少村民會在樹下聊天。
現在正值夕陽西下,大多數的人都回家備飯,只有幾個家有小輩的老人家無須幫忙,還悠閑的坐在樹底下。
程欣月看著吳氏吃癟,心中一樂,作勢拉了程福山一下,「阿福,別惱,章夫人只是關心而已。」
「什麼章夫人?」程福山故意揚高聲音,他認得吳氏,畢竟在第一天進村子里時,他身子虛弱得很,這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弄得他頭更疼,當時要不是沒力氣,他巴不得一掌拍飛她,「她家有什麼人當官不成?保正大人的夫人?」
村子里最大也是唯一能稱得上官的,只有保正。保正是官府任命,真正村子里的官,而章家因為久居在此,祖上歷任是村長,保正事多繁忙,便讓章家保有村長的名頭,平時一些丟雞丟狗、小吵小鬧的就由章村長處理,但實際上決策還是得听命于保正。
「不是,她是村長夫人。」程欣月解釋了一句。
「原來是村長家的,」程福山冷冷一哼,「臉真大,要人稱她一聲夫人。」
樹底下的幾個老人家听了,忍不住笑出來。其實他們平時也看不慣吳氏趾高氣揚的作派,只不過都是鄉里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的不多理會。
吳氏听到笑聲,氣得腦門都生疼了。
「阿福,章夫人喜歡,就叫她一聲夫人也無妨,就當行善。」程欣月這話听著像是勸人,但實際上卻是滿滿的奚落。
吳氏臉色發青,想要破口大罵,可人家壓根沒打算給她撒潑的機會。
「章夫人也別說我們欺負人,」程欣月淺淺一笑,「不然叫大家來評評理。」
程福山听到程欣月的話,立刻對著幾個還坐在樹下看戲的老人家說,「各位說說,我們才買雞崽回來,這人就咒我們養不活,若雞崽真被她咒死了,找她賠,沒問題吧?」
幾個樹下的老人家也沒料到不過看場戲卻被程福山當成了證人,他們可不想因為程家姊弟得罪了吳家。畢竟村長雖然沒有實權,但平時在保正面前仍說得上話,所以幾個人對看了一眼,連忙各自回家。
程欣月看著走開的村民,嘲諷的勾了下唇,但也沒把這事往心里擱去。
趨吉避凶是人性,她很清楚在這些居住在村里已數代的村民眼中,她和阿福始終都是外來者,為了外來者得罪村長家,確實不值。至于對錯,在權勢之前,對錯向來不是重點。
吳氏見狀,神色難掩得意,「瞧見了吧?情勢比人強。」
程欣月一點也不惱,反而輕笑一聲,「章夫人不知是否听過一句『妻賢夫禍少』?」
吳氏得意的神情因為她這一句反問而隱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程欣月淡然的說,「只是覺得凡事都別做得太絕,十年風水輪流轉,日後誰向誰低頭很難說。」
程欣月不在乎得罪吳氏,畢竟與吳氏交手幾次,也看出來這女人就是有些貪小便宜,標準的欺善怕惡型,沒膽子做出大奸大惡之事。
「阿福,我們回去吧,反正咱們有本事,這些雞崽肯定不會像有些人沒本事養不活。」
「阿姊說的是,」程福山不掩嘲弄的睨了吳氏一眼,「閑雜人等怎麼跟阿姊比。」
吳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若是平時,她早將人狠狠的痛罵一頓,偏偏被這對姊弟一睨,話到了嘴邊,硬是沒吐出半句來。
程欣月帶著程福山踩著夕陽,心情美美的回家,全然沒理會講不出話來的吳氏。
不過兩人對上吳氏一事,沒一天的功夫便傳開來。
經此一事,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多少心中對這對小姊弟多了幾分佩服,畢竟敢直接杠上吳氏的人,村子內外可找不到幾人,也都明白,程家姊弟可不是好欺負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