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幫夫運 第五章 桃花宴上的風波
寧夜洛當然是認真的。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一個沒見幾次面的姑娘動了心思,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因。
原來,玄凌菲就是小橘子,在腦中將兩人疊在一塊後,他才發現她們之間相似之處竟是如此的多,個性、神韻、氣質……無一不像,這麼多年,她竟沒有太大的改變,依舊是他認識的那個小女孩。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對小橘子的感情。
玄凌菲不告而別,在他爹娘眼里,不過是少了個玩伴罷了,他鬧,他們不過當成暫時的任性,只要時間久了就能淡忘,之後他大病一場,也的確徹底將人給忘了。
不管如何,他能肯定的是,他對她絕不只是兒時玩伴這麼簡單。
初識玄凌菲,兩人一個四歲、一個七歲,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情愛,那時的他只覺得玄府里沒有一個人能比小橘子好玩。
她年紀雖小,卻有著大人一般的沉穩,尤其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小臉常會冷不防的冒出令人發笑的話語。說她脾氣好,其實她是怕麻煩;說她好欺侮,其實她只是懶得回嘴。
正因如此,所有人笑她是丑八怪時,她連理都懶得理,直接躲了。
他問過她,難道不會傷心、不會難過?她只淡淡的說,會,但習慣了,久了也就不在意,現在只覺得她那些姊妹們特別的吵。
為了躲那些在她身上找優越感的姊妹們,她最常做的事就是躲在家廟的假山打盹,靜靜做著自己的事。
以一個小孩來說,她不吵不鬧得幾乎有些不似四歲的孩子,偏偏他就是喜歡待在她身邊,只因為這世上只有她了解他。
要說玄凌菲不像個孩子,他或許更不像。
他自小就愛鑽研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古墓、鬼魂、懸案……甚至喜愛研究一些小動物的尸體,判別它們是怎麼死的。
這特殊的「興趣」讓他幾乎沒有玩伴,就算有,他也能從對方臉上的不自然看出他們是刻意的忍耐與逢迎,玄以憐就是其中之一。
玄以憐心儀他,這事他打小便知道,可他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只因他知道她對他的官職、他的興趣根本就不認同,甚至可以說是厭惡,說白點,她看中的就是他這張皮相罷了。
反觀玄凌菲,不論他做什麼事、和她說什麼話,她的唯一表情就是淡定。
淡定之余還會提出她的見解,他永遠記得有一回,有只雛鳥從鳥窩上掉下來,隔日他們發現它時,雛鳥早已死去多時,身上有著不少被啃咬過的痕跡,他想去看,又怕她覺得他惡心,猶豫不決,沒想到玄凌菲卻先他一步來到那雛鳥前,一邊伸出手撥弄著雛鳥尸體,一邊說——
「這不是老鼠的咬痕,這是蛇咬的痕跡。」
他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興奮的上前察看,卻分不清兩者的差別。「這明明和老鼠的齒痕吻合,為何你會這麼說?」
玄凌菲淡定的翻開那雛鳥的傷口。「這里,有毒。」
他湊近一看,發現真有一塊肉是呈現壞死的狀態,他瞪大眼,听見玄凌菲接著又說——
「是條小毒蛇,還不懂得吞咽,這里應該有個蛇窩,我得去和爹爹說。」
這是她的小天地,要是成了毒蛇窩,她還得重新找地方待,很麻煩。
玄凌菲扔下話就丟下他跑了,他還是不解她是怎麼判斷的,正要仔細研究那雛鳥尸體,突然听見嘶嘶的叫聲,草叢里同時爬出幾條小蛇,讓他倒抽了口氣。
「真是蛇呀……」
那一次讓他對她刮目相看,也是那一次讓他對玄凌菲有了不一樣的情愫,小時候不懂,現在總不會還不明白—— 他是對她動了心。
所以他一回府就把這事告訴了母親。
「你、你剛說了什麼?是我听錯還是你表達有問題?」高晏菁一臉的懵,怎麼也想不透這渾小子前陣子才嚇跑盧二小姐,她已經認為他要打一輩子光棍,現在卻突然語出驚人,讓她不懵都難。
「我說,我替娘找到媳婦了。」寧夜洛很貼心的重復一次,接著又補了一句。「所以這次的桃花宴,我就不參加了。」
桃花宴是大型相看會,他既然有了心儀之人,自然不願浪費時間在這上頭。
高晏清這回可听清楚了,頓時瞪眼。「你這渾小子是不是想找借口開溜?」
不是她不信,經過盧家那次相看後,她很懷疑兒子能找到他心中的完美妻子,就是真找到了……想到他開出的條件,她實在很難想像哪家名門閨秀能有這樣的膽識。
「當然不是。」寧夜洛早知道她不信,于是把他打算接玄凌菲來府中暫住的事告訴她。
高晏菁一听對方竟不是什麼三教九流出身的姑娘,頓時松了口氣,可讓她驚訝的是,對方竟出身名門,且還是他們的街坊。
寧錦和與玄家大老爺玄學仁是至交,玄府的姑娘們她全認得,尤其是對她家兒子一往情深的玄以憐,唯一沒見過的便是玄學紹的獨生女玄凌菲,她只知道她在幼時便隨著玄學紹出遠門,直到最近才回來,其余一律不知。
「我記得這次桃花宴的十二席,玄府佔了一席,且出席的姑娘就是玄凌菲。」高晏菁說出自己得到的消息。
寧夜洛一听,頓時擰眉。「桃花宴不是再過半個時辰就開席了?娘,您還在這拖拖拉拉的做什麼?」說著便像陣風似的轉身備馬車去了。
看著那比她還著急的背影,高晏菁傻眼了。
這小子是認真的?
日子漸暖,銀白色的霜雪緩緩褪去,一朵朵屬于春日的色彩迎著日陽齊齊綻放。
飛雁殿中有處湖泊,清澈的湖水旁是一叢叢迎春花,那含苞欲放的花朵,在朝陽露水的滋潤下漸漸綻放,一片又一片的伸展著,像含羞待怯的小姑娘,緩緩展現著她的落落大方,讓人欣賞她剎那的美麗。
除了五顏六色的迎春花,湖泊另一處有著一大片的桃花林,綻放的桃花如同喝醉了酒的姑娘一般,面頰緋紅,又像朝霞染紅了天,桃花林邊還有著花中之王牡丹、小家碧玉的芍藥,你挨著我、我擠著你,層層疊疊的花瓣宛若在春風中翩翩起舞,一株株的玉蘭花、海棠花,都在迎接春天的到來。
桃花宴就辦在飛雁殿的桃林之中,桃花林旁湖水相依,架著精致的花棚子,層層輕紗在春風的吹拂下顯得如夢似幻。
酒席還要一刻鐘便開席,席上已擺妥迎客的酒水瓜果,偌大的桃花林中擠了滿滿的青年才俊、高門貴女,以湖為界,正遠遠的眺望彼此。
皇都第一才女當數已逝世的追雲公主,雖然人已不在,但風華仍長存。
除了追雲公主,還有著名的皇都三姝—— 分別為墨御史府里的墨清詩、大都督府的武郁玫以及工部尚書之女玄以憐。
墨清詩身穿一身湖綠色長裙,梳了一個流雲髻,耳上一對綠寶耳墜搖曳生光,就是神情有些清高,與幾名女子于湖旁吟詩作對,對這桃花宴似乎漠不關心。
武郁玫額上貼了一枚瓖金花鈿,穿著百蝶穿花桃紅雲緞裙,發上別著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的流蘇輕輕垂下,宛若桃花林中紅艷艷的桃花,可惜如此佳人,臉上卻滿是驕縱高傲之氣,宴席未開始,她已端坐位置上,一副不願多理人的模樣。
至于玄以憐,她柳眉鳳眼、玉肌雪膚,玉色羅裙長拖于地,鮮艷的裙帶上系著翡翠九龍佩和羊脂白玉環,輕飄飄的帛帶披在雙肩,垂向身後,顯出她那出塵的婀娜風姿。
三人都有著美麗的樣貌、出色的家世、良好的教養,墨清詩高雅出塵、飽讀詩書;武郁玫高貴嬌艷、舞藝絕論;玄以憐楚楚動人、樣樣精通,各有風采也各有擁護之人。
而三人之中,就數玄以憐的愛慕者、擁戴者最多,只因她那時時刻刻都彎著的唇角,是那麼的可親、平易近人,也因此圍繞在她周圍的人永遠是最多的。
「以憐,為何不是你坐側席?」玄以憐的好友,兵部尚書的千金孫元馨不平的問。
玄以憐眨了眨眼,平和的說︰「二妹妹離家數年,最近才回來,皇都里許多人不識她,老太君是想讓她能多認識些人。」
玄以憐雖然一臉平靜,可細心的人卻能從她的語氣中听出一絲的無奈。
她的確不願被選為太子妃,卻不代表她願意見玄凌菲出風頭,能替她拉些仇恨,她自然願意。
「要認識多得是場合,為何偏偏是今日?」馮侍郎之女馮靜倪也替她抱不平。
「就是說呀!以憐,你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軟弱了,你明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這麼重要的場合,你怎麼能讓?」
眾人紛紛附和,玄以憐卻在心里冷笑。這些人明面上在替她不值,卻一個個掩不住眼眉間的喜悅,今日可是要選太子妃,能少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誰會不高興?
若非她心有所屬,她也是不會讓的,但她不介意給玄凌菲添添堵。
斂下眼睫,她柔聲說︰「各位,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我二妹妹自小喪母,現在我二叔也不在了,我這個當姊姊的自然得多讓著她一些,別說是個側席,只要是她想要的,我就是讓也無妨……」
她就差沒明說,只要玄凌菲要,就是太子妃的位置她都會讓,這話顯得玄凌菲十分跋扈,一回到玄府什麼都要搶。
「大姊姊,你怎麼這麼說話?二姊姊可從來沒和我們爭過什麼呀!」
眾人循聲望去,看見玄以雪與一名陌生女子相偕而來。
玄以雪眾人並不陌生,以往她甚少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就是有出席也十分安靜,連句話都不肯說,可自從大病一場,她整個人都不同了,巧笑倩兮、活潑熱情,與她親近過的姑娘很難不喜歡她。
玄以憐與玄以雪兩個嫡親姊妹在外頭的風評皆不差,眾人都很願意與之親近,倒是玄以雪身旁的陌生女子讓眾人感到困惑。
女子身穿一襲雨過天青般清澈的天水碧長裙,月季花蝶紋纏金絲瓖邊,盈盈縴腰上系著一條流光似玉的琥珀腰帶,風一吹,長裙上的羽帶隨風飄動,煞是好看。
少女的臉上戴著半邊鎏金紫蝴蝶面具,僅露出那弧度優美、潔白如玉的下巴以及那雙宛若琉璃般通透的眸子。
眾人看著那緩步而來的女子,倏地安靜了下來。
那面具戴在少女臉上,就像發簪或花鈿一般,是個尋常的飾品,完美融合在她臉上,不僅不怪異,反而十分好看,甚至為她增添了層層的神秘感。
「二妹妹、三妹妹,你們終于來了。」玄以憐見眾人的目光全落在玄凌菲身上,暗自咬牙,面上卻溫雅如常。
「你就是玄凌菲?」孫元馨看著眼前這身姿動人的少女,直接了當的問︰「你為何戴著面具?難道是想別出心裁好引人注目?」
她最不喜有人裝神弄鬼,尤其還裝得這般令人驚艷。
提起這事,玄凌菲忍不住看向玄以雪。
她不明白玄以雪為何非要纏著她,她本以為經過莊娘子一事後,她應該會對自己避而遠之,偏偏她依舊那麼纏人,今晨,她本和平時一樣打扮,隨手挑了面紗要罩上,誰知玄以雪突然跑來,還帶了這特制的鎏金面具。
那面具的設計十分漂亮,上頭的繪紋栩栩如生,她一個旋身、一個轉動都能綻出七彩般的流光,異常耀眼眩目。
正因太過耀眼,她拒絕了,偏偏玄以雪說這是她花費好幾個晚上制成的,硬要她戴上,她這人最怕人纏,且知道她是好意,最後還是應了。
果然,才剛進場便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這讓她感到麻煩,雖說這麻煩有一半是玄以憐帶來的。
「我引人注目,礙著你了?」玄凌菲淡聲反問。
她沒必要向一個初次見面且還對她懷有惡意的人解釋她為何要戴著面具。
「你—— 」孫元馨沒想到她會這麼不客氣,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怎麼說話的?孫姊姊不過是隨口一問。」馮靜倪跳了出來。
「我也不過是隨口一答。」玄凌菲態度依舊。
「你這人怎麼這麼難相處?」馮靜倪炸了。
玄凌菲卻笑了。「沒人讓你和我相處。」
「噗!」有人忍不住笑出聲。
就連玄以雪也捂住了小嘴,生怕她這個性迥異的二姊姊惹來更多敵人,忙拉了拉玄凌菲的衣袖,低聲說︰「二姊姊,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入席吧!」
玄凌菲頷首,旋身離去,那我行我素的背影讓孫元馨恨得牙癢癢。
「以憐,你的二妹妹確實目中無人!」
不僅目中無人,還十分無禮,居然連客套話都不說一句,就這麼轉身走了?
玄以憐露出一抹苦笑,低聲道︰「元馨,你就別和她計較了,她自小在山野長大,性子無拘無束慣了,一般貴女該有的禮儀她還沒能學好,你們也別為難她,她只是比較直率罷了,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她置氣。」
這一番話看似在替玄凌菲打圓場,事實上卻透露出許多訊息。
「一個山野來的丫頭居然還想坐側席?」孫元馨冷笑。「我不會同她置氣,就是不知道她這位置坐得穩不穩。」
誰不知今日的桃花宴目的為何?沒有真才實學,誰敢來參宴?玄凌菲剛回皇都,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會,更別提其他的了,自己只要等著看笑話就成了,還生什麼氣。
玄以憐聞言,嘴角微微一勾,她可是萬分期待玄凌菲的「表演」呢!
姑娘們這兒的風波很快便傳到了湖的另一邊,八卦不管在哪個圈子都是最不缺的事,在皇都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某個達官貴人府里納了第十八名小妾這事不用半天就能傳遍皇都,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飛雁殿,不過眨眼間便傳得眾人皆知。
正往桃花林步行而去的眾男子听見這事,立馬討論了起來。
「那玄二小姐倒是挺特別的。」陸清勾起了唇角,見慣了皇都的貴族千金,這麼特別的姑娘倒是頭一次遇見。
「特別?」林王之子林之揚冷哼了聲,神情很是不悅。「不過就是個鄉野歸來的粗鄙女子,居然敢和憐兒相爭?這等驕縱傲慢的女子,分明就不配來此。」
「林兄,去年玄府特地搶了一席之位,就是為了讓玄大小姐爭奪太子妃,原本皇都三姝都有一席,偏偏玄府臨行前卻讓這玄二小姐給頂了,你說是玄大才女心善給讓出去的,還是另有隱情?」林王府長史之子,也是林之揚跟班賴程仁道。
玄以憐的愛慕者眾多,其中追得最勤的就是林之揚,對她幾乎到了痴迷的地步,賴程仁知道林之揚心儀玄以憐,玄凌菲替了玄以憐一事,稍微有些門路的都知道,他雖是林之揚的跟班,卻不免嫉妒他的好家世,今日會這麼一說,不過是想讓他發火失態罷了。
畢竟今日的桃花宴可不只是姑娘的場合,也是他們這些男子出風頭的大好機會,他賴程仁可不想一輩子都跟在林之揚身後。
提起這事,林之揚果然變了臉色,俊秀的臉龐頓時有些猙獰。「能有什麼隱情?定是那個玄凌菲見憐兒好欺負,見她顧及姊妹之情硬將這機會給搶了去,這等驕蠻任性的姑娘也想當太子妃?我呸!」
他是皇親貴冑,自然知道今日是要選太子妃,他們這些人不過就是順帶,其中呼聲最高的就數皇都三姝,他心儀的姑娘玄以憐就在其中。
在知道玄以憐不入側席時,他高興了半天,可當他知道她的資格是讓玄凌菲搶去時,他的情緒頓時又落了下來。
他想娶玄以憐,自然不想她被選為太子妃,可也不允許她被人欺侮,因為這事,他算是把玄凌菲給恨上了。
一旁的陸清听他們這麼毀謗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不禁擰眉道︰「這事怎麼能讓?你們不要听信搖言。」
桃花宴本是玄玥王朝開國以來的傳統宮宴之一,由皇後娘娘一手操辦,本是替公主們選婿,經過三百多年便成了現今的相看大會,只要是玄玥王朝有一定身分地位的未婚男女都會收到帖子,用意便是為了讓這皇都內的青年才俊、世家千金能夠多多交流,讓那些養在深閨里的姑娘能夠展現才藝、讓那些有著滿月復抱負的公子們能展現才華,好尋得命里的另一半。
長達數個時辰的宴席不可能單單只有賞花品酒,定會有些活動,吟詩作對是尋常,也有投壺射箭、品琴觀畫這些雅事,意在讓男女雙方能多有交流。
身為主辦人的皇後每一年定會入席,過去皇後左右兩側的側席多是依照品階安排,共二十四席,坐的全是朝廷重臣的夫人,直到近幾年才改為得到最多投花的姑娘公子,左側坐男、右側坐女,桃花宴成了眾家公子姑娘較勁之地。
正因如此,陸清才會說出這話,沒有點才藝之人可不敢去爭那側席之位,就怕風頭未出反出盡了糗,更何況若玄二小姐就是他以為的那個人,那麼她的特別之處肯定不會少,玄府不可能讓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姑娘坐側席,那丟的可不只是玄凌菲的臉,還有玄府的臉。
可林之揚顯然沒有那個腦袋。
「你們听好,我不管那玄凌菲是從哪冒出來的,總之我要她今日一朵桃花都收不到,若是有人敢投給她,就是和我林之揚作對!」
林之揚貴為林王之子,在皇都還是很有臉面的,他一發話,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則是不敢出聲。
陸清擰眉,覺得他過分了,就在這時,一陣嗤笑逸出——
「林之揚,你好大的臉呀!」寧夜洛才剛踏入林內,便听見林之揚在欺侮他的小橘子,頓時沉下眼眉。「與你作對又如何?」
林之揚轉身,見來者是寧夜洛,臉色更加難看。
玄以憐心儀寧夜洛是眾所皆知之事,但這事只限于玄府,在外,湯琴蘭嚴正警告玄以憐,若她敢丟了玄府的臉面,她會讓她永遠見不到寧夜洛,為此玄以憐對外一直沒有透露出對寧夜洛的情意,只是寧府與玄府相鄰,兩家人自然親厚一些,光是這點就足以令林之揚視寧夜洛為眼中釘。
「寧夜洛,你怎麼會在這?」林之揚沉著臉問。
桃花宴規定只要接到帖子之人都得出席,寧夜洛仗著自己的姑母是寧貴妃,每年都姍姍來遲,臨近尾聲才露個臉,今年怎會一反常態未開席便現身了?
「要不要打個賭?」寧夜洛不答反問。
「賭什麼?」林之揚有些嫉妒的看著他那張俊逸的臉龐。
他的相貌與家世在皇都已算出眾,可站在寧夜洛身旁卻不知低了幾階去了。
「我跟你賭,玄二小姐今日將會是這桃花宴得花最多之人。」寧夜洛沉聲說。
「哈!」林之揚大笑出聲,揚聲問︰「賭什麼?」
「我若贏,我要你當眾向玄二小姐賠禮道歉;我若輸,隨你處置!」
賭這麼大?眾人雙眼一亮。
「好!」林之揚想教訓寧夜洛很久了,興奮的說︰「一言為定!」
一個鄉野來的野丫頭妄想能當今日的魁首?真是笑死人了!他已經開始想該讓寧夜洛做什麼事了……讓他月兌衣游街?還是當著所有人面前向他下跪認錯?
不論是哪一樣都讓林之揚感到興奮難耐,就在此時傳來宴席開始的聲音,眾人忙往桃林而去。
陸清在臨去前回頭看了寧夜洛一眼,別有深意。
「那玄二小姐和你什麼關系?」一向八卦的閻承烈憋到此時才出聲。
別人看不出不代表他看不出,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寧夜洛發怒,讓他好奇的要命。
「我娘子!」寧夜洛扔下這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閻承烈一臉錯愕。「你……你啥時娶的妻?我還沒鬧洞房呢!」
宴席開始,然而今日的主持人竟不是皇後娘娘,而是寧貴妃。
寧貴妃雖未多做解釋,可在場之人大多能猜到皇後娘娘是因為追雲公主離世一事哀痛不已,未能出席也是常理,就是不知今日的主角太子殿下會不會到場了。
不論如何,宴席還是得開始。
宮人端著佳肴穿梭其中,擺上一盤盤以桃花入菜的美食,桃花桂魚蛋羹、蜜桃酥、香醉花肉、百花釀春筍、桃花 火腿……以及用桃花做成的各式小點和桃花酒,林林總總一共數十道,用小碟裝盛,精致可口。
「不必拘束,大家用膳。」坐在主位上的寧貴妃率先動筷。
寧貴妃身著墨金華裙,顯得奢華明麗,身上的金銀首飾多得復雜,卻不顯得俗氣,只有一派尊貴與華麗,那眼尾染著的紅胭脂艷麗又不失貴氣,三旬的年紀瞧著卻正當韶華,明艷動人。
隨著寧貴妃宣布開席,優美的古箏曲調隨之響起,眾人這才動筷。
或許是因為主持人為寧貴妃,她長相雖美艷,個性卻十分溫和,眾人的拘謹減了不少,開宴沒多久便听見吟詩作對、談天低語的聲音,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好不熱鬧。
玄凌菲一早就被玄以雪挖起來,早餓了,寧貴妃一發話便動了筷,在眾人慢條斯理用膳時她已掃了大半。
好巧不巧孫元馨正好坐在她身旁,見狀忍不住低諷,「你是餓了幾頓?若眼前有頭牛,說不準你也能吃下。」
一個女子被人說胃口大是件很丟臉的事,偏偏玄凌菲無感,繼續吃她的飯,完全無視她。
「你沒听見我說話嗎?」孫元馨氣到不行。
吃了半飽的玄凌菲這才施舍般的給了她一個眼神。「看來你來之前吃得很飽。」
「什麼意思?」孫元馨擰眉。
「吃飽太閑!」
「噗!」坐在對席,耳力極佳的寧夜洛忍俊不住笑出了聲。
他這一笑,听見兩人對話的人也忍不住低笑出聲,鬧得孫元馨倏地漲紅了臉,忍不住怒喊,「玄凌菲!」
「我們不熟,請叫我玄二小姐。」玄凌菲淡淡的回了句。
一句話堵得孫元馨無話可說,想罵,又怕她那張不按牌理出牌的嘴;不罵,又堵得自己胸口發悶,最後只好氣呼呼的拿面前的菜肴出氣。
耳根子清淨後,玄凌菲這才看向坐在自己對席的寧夜洛。
男賓與女賓的位置刻意保留了一些距離,不遠不近,恰好遙遙相望。按照慣例,便是兄弟姊妹,男女也是要分席而坐的,玄凌菲沒想到坐在自己對席之人竟這般湊巧,正好是寧夜洛。
這當然不是湊巧,是寧夜洛特意與人換的,只是玄凌菲並不知。
等宴席進行到一半,便是今日的重頭戲。
「這光用膳也沒什麼意思,不如讓姑娘們表演些節目?」說話的是高晏菁,是少數提前知道今日主持者為寧貴妃之人。
以往寧貴妃都是陪同皇後娘娘出席,今日獨當一面,不免有些擔憂,這才讓自家嫂嫂多多幫襯。
「這自然好,有沒有哪位姑娘願意打頭陣?」寧貴妃笑得十分婉約。
「貴妃娘娘雅興,如雨願當這第一人,為在場眾人演奏一曲。」
站出來的為威遠侯之女,長相清秀,有著一手好琴藝,替眾人開了先鋒。
女子才藝展示無非是琴棋書畫舞,男子的才藝無非是文與武,女子無一不想盡辦法出風頭,好為自己和家族爭得榮耀,男子亦是想盡辦法將自己的才藝展現在眾人面前。
有了周如雨開先例,後頭便順利多了,一個個姑娘在台上賣力表演,無不希望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當然,有出盡風頭之人,自然有秉持中庸之道的家族,因此也有含笑觀賞、遲遲不上台的姑娘們。
這些姑娘,有的個性低調,有的羞于獻丑,能拖便拖,當然,這些人能得到的桃花自然不會多,甚至一朵也沒有,因此除非真有缺陷,少有不上台的姑娘,至少桃花宴流傳至今還未曾有過。
寧貴妃含笑看著那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一邊問高宴菁,「嫂嫂可有中意的姑娘?」
她膝下無子,對于寧夜洛這個佷兒可是疼寵的緊,只有她知道,今日不僅皇後娘娘,就是太子也不會到場,正因如此,這太子選妃的重責大任便落到她肩上,除了要替太子把關外,她自然也有私心,那就是替佷兒挑一門好媳婦。
提到這事,高晏菁便想到前陣子盧二小姐之事,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半晌才深吸口氣道︰「那臭小子有意中人了。」
說罷,她忍不住看了眼戴著面具的玄凌菲。這姑娘打一開席便專注眼前的佳肴,連眼都沒挪,加上半張臉被面具給覆住了,她實在是看不出好壞。
「當真?」寧貴妃美眸一亮,她這個佷子可是很挑的,都過了適婚年齡,還沒一個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她得好好瞧瞧。
「就是—— 」
高宴菁正要開口,卻被一陣爭執聲給打斷。
「你又不會?」馮靜倪瞪大眼,看著眼前動也不動的玄凌菲。
少女顯然已吃飽,正拿著一顆剝好皮的葡萄吃著,淡聲說︰「會與不會、上不上台,與你何干?這台子你付的銀兩?」
一句話惹得四周低笑聲不斷,馮靜倪則是氣紅了臉。
馮靜倪忍著氣惱,咬牙說︰「桃花宴有不成文規定,參宴者都需要展現自身才藝,最少兩項,琴你不通、棋你不會、舞你也不行,那你會什麼?」
眼看女子的才藝展示即將告一個段落,玄凌菲依舊端坐著不動,馮靜倪听宮女請了幾次她都不動,終于忍不住拔高了聲音。
她們早猜到玄凌菲什麼都不會,上了台肯定會出糗,但也得她肯上台表演才能出糗呀!什麼都說不精,不願上台,她們如何見她出洋相?
這邊的騷動吸引了寧貴妃二人的目光。
明明有十多名少女,寧貴妃的目光卻全落在那穿著天水碧長裙,胸前釘著一顆碧玉扣,顯得十分明麗卻不過分素淨的少女身上。
「不成文的規定?」玄凌菲剝著葡萄。「既是不成文的規定,能算數?我就是不願上台又如何?」
「你!」馮靜倪頓時消了聲。她說的沒錯,既是不成文,便代表無從規範,玄凌菲就是不願展現才藝,也無人能說她有錯。
一旁的玄以憐見馮靜倪敗下陣來,美眸一閃,柔聲道︰「馮姑娘,我二妹妹不是不會,而是初次參加宴會,又突然見到這麼多人,有些害羞罷了,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她定會盡力。」
這話看似維護,實則又默默捅了玄凌菲一刀。
第一次參宴?害羞?一個剛回皇都的鄉野女子,自然不曾參加過這等陣仗的宴席,不!說不定是連宴席都不曾參加過,至于害羞……不過就是掩飾罷了。
玄以憐對外形象一向極好,沒有人會懷疑她別有居心,只有湯琴蘭知道自己女兒的個性,不免沉下了臉。
老太君堅持讓玄凌菲入側席,她雖惱卻也無可奈何,而她作為主母,定是以家族利益為主,玄凌菲沒在玄府長大,她會什麼湯琴蘭還真不知道,她也不求明年桃花宴的席位,只求今日能圓滿收場,玄凌菲只要不出大錯她就謝天謝地了,根本不奢求她上台,好在玄凌菲聰明,自己將場子給圓了,偏偏這丫頭跳出來生事!
她怎就不想想,玄凌菲再如何也是玄家人,她出糗對玄府有什麼好處?被笑話的還不是她們這些姊妹?可玄以憐就是參不透這個道理。
湯琴蘭正想著該怎麼平息這風波,偏有人不識相,跳出來附和。
「以憐,我們都知道你心善,還是我們皇都的大才女,在去年桃花宴上大放異彩,本來我還以為今年入側席的人肯定是你,沒想到會是其他人……」林之揚從男賓席跳出來,斜眼看向玄凌菲,又道︰「玄二小姐,玄家代代出才女,我想你斷不可能什麼都不會,要不這樣,看看你會什麼,就算不是琴棋書畫、吟詩作對,只是唱首歌都行,你就別藏著掖著,大方的展現,我們可還等著投花呢!」
唱歌?這豈不是將她看做歌女?這番話可是赤果果的看輕呢!
「誰說參宴者非得表現才藝不可?」
眾人聞聲望去,就見寧夜洛緩步走來。
他身著藏青紗滾邊的白色長袍,深紅單衣從頸邊露出些許,腰間系著深紫色博帶,頭上僅束白玉冠,那精致得彷佛畫一樣的臉龐、濃密的長睫毛,漂亮得不像男子會擁有,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看上去十分冷峻。
不得不說,撇去寧夜洛那異于常人的興趣與喜好,他那相貌在皇都里可說是數一數二的了,長相俊美、身材瘦削結實,伴著飄落的桃花朵朵,宛如天上謫仙,頓時惹得在場數女臉紅羞澀、心跳加速。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玄以憐。
林之揚見狀頓時陰沉了臉,可一想到方才的賭注,忍不住得意的笑了。「怎麼?你也想不到你維護的人,竟連上台都不敢吧!這賭局,我贏定了!」
寧夜洛也笑了。「誰說的?花都還沒投呢!」
「她連上台都不肯,什麼都不會,誰會投花給她?又不是傻了!」林之揚冷笑,在他看來寧夜洛不過是在拖延時辰罷了。
「誰說她什麼都不會?」寧夜洛臉上的笑更加溫和了。
「你方才沒听見?她自己也說了,她、不、會!」
「你耳朵沒問題?」寧夜洛一臉他有病似的看著他。「她方才只說『會與不會、上不上台,與你何干』,可沒說她不會。」
這是在玩文字游戲?林之揚氣笑了。「那又如何?她沒上台是事實,一個才藝也沒有,讓人如何投花?」他就只差沒說玄凌菲根本沒資格。
「誰說她沒展現?」寧夜洛指了指那干干淨淨的席面,又道︰「你們眼瞎了?她飯吃得挺好的。」
吃相優雅,既不矯揉也不做作,更不像在場這些世族小姐,小鳥胃似的還遮遮掩掩,看了就不自在,且在他看來,吃飽比看才藝重要,顯然玄凌菲與他有共鳴。
這話讓在場眾人臉一抽,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寧夜洛手一招,一名宮女捧著一束碩大的桃花束走了過來,放在了玄凌菲面前的花籃。
這舉動讓林之揚傻眼。「這算什麼才藝?還有,這花哪來的?不對!一人只有一朵桃花,你為何有如此之多?」
投花用的桃花都是經過特殊處理,造假不來,那麼他是從哪生出來的?
「你能讓人不投半朵花,我為何不能收購眾人之花?」像是知道他會說什麼,寧夜洛接著又道︰「桃花宴可沒規定不能收購他人之花,更沒規定不能代送。」他笑得十分燦爛,那熠熠生輝的雙眸大方的看向玄凌菲。
玄凌菲忍不住彎起了唇,感覺胸口暖暖的。說她吃飯吃得挺好的?這「才藝」連她自個兒都哭笑不得,雖然知道他是在替她出氣,卻不能連累他也成了笑柄。
眾人對寧夜洛的理直氣壯又是臉一抽,沒見過有人舞弊舞得這麼光明正大,偏偏他說的還很有理,讓人啞口無言。
就在眾人拿寧夜洛沒半點法子時,玄凌菲突然站起身。「我休息夠了。」
「二姊姊!」玄以雪看了半天戲,見玄凌菲總算動作,興奮的擠了上來。「你打算展現什麼才藝?」
她還以為玄凌菲真打算這麼讓人看輕呢!她可是唯一一個知道玄凌菲能耐的人呢……
寧夜洛顯然也明白她的意思,來到她身旁,沉聲說︰「你沒必要理會他們,你若不願,就是天塌下來,我也給你撐著。」
林之揚?未來的郡王又如何?從今日起,他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這話讓玄凌菲覆在面具後頭的雙眸彎了彎。「不打緊,我雖不愛讓人看猴戲,卻不能辜負你的花,說什麼也得讓人心服口服。」
看猴戲?
這話讓眾女嬌美如花的臉蛋頓時五顏六色,和一旁的花兒有得比。
雖然這是玄凌菲第一次露面,話也不多,可只要一出口必定堵得人啞口無言,說話真是忒毒的了。
「那是玄家的二小姐?」這場小風波讓寧貴妃忍不住莞爾,問向高宴菁。看樣子她不必問也能猜到她那佷兒心儀的姑娘是誰了。
「是。」高宴菁差點沒找個地洞鑽下去,低聲說︰「她叫玄凌菲,正是那渾小子心儀的姑娘。」
寧貴妃雙眸閃動。「倒是個聰明的姑娘……」
聰明、膽大還有氣魄,完全不似養在鄉野的姑娘,那通身的氣質,就是那些皇室宗親里的郡王、郡主都不見得有,在場的姑娘更是沒一個能比得上的,配她的佷子倒是不差,只不過……瞧著那紋風不動的少女,她莫名的有些眼熟……
「玄二小姐打算展現什麼才藝讓我們心服口服?」孫元馨等這一刻可是很久了,她壓根不信玄凌菲能展現出什麼一鳴驚人的才藝。
「二妹妹,你別勉強,要不姊姊替你?」玄以憐一臉擔憂,那藏在雲袖中的雙手卻是握得死緊。
她明明用盡一切方法阻止兩人見面,卻怎麼也沒想到寧夜洛會打一開始便參宴,甚至還為了玄凌菲得罪眾人……用買來的桃花替她出頭?要知道往年的桃花宴可是從未有人收過他的桃花!就是她也沒有!
為此,她險些要失控,若不是母親在身後狠狠瞪著她,她早沖上前撕爛那些桃花。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已顧不得看玄凌菲出糗,她只希望她離寧夜洛愈遠愈好,這場風波最好以最快的速度揭過。
玄凌菲睨了她一眼,連話都懶得應。
這態度引來了林之揚的不滿。「以憐,我知道你顧及姊妹之情,但也要看人領不領情,你別這麼傻,跟我到一旁看著就行。」
林之揚的多管閑事讓玄以憐氣到不行,表面卻只能裝作十分擔憂,默默的退到一旁。
「二姊姊,你要表演什麼?」玄以雪笑嘻嘻的問。
「就畫幅畫吧。」
「另一項呢?」馮靜倪不依不饒,堅持每個人都得表現兩項才藝。
玄凌菲沒理會她,而是對宮人說︰「勞煩替我備上兩套筆墨,一張長桌。」
「畫畫而已,你要求這些做什麼?」馮靜倪覺得她在故弄玄虛,畫畫不備顏料、不用畫架,要什麼長桌?而且還要了筆墨,她究竟懂不懂作畫?
「備下。」寧貴妃看出了興致,她非常好奇玄凌菲能帶給她什麼樣的驚喜。
寧貴妃一發話,在場再無人多言,馮靜倪更是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