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途似錦下堂妻 第十五章 高門大戶的連家
不由得樂不染要說,這連府外頭看著不顯,一進門卻是一道磚雕的大照壁,前有福字後有百壽,裝飾精美,匠心獨具。
此時不過戌時一刻,處處大紅燈籠已經高高掛,敞亮的宛如白晝。
連彼岸牽著她的手往里走,告訴她,宅子分東西大院,南北街道,前堂後寢,層樓疊院,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對于一個長年不在家,從爹娘過世後就進入軍隊磨練的連彼岸而言,這個家,只是一個住著祖父的地方而已。
不說那些個錯落有致的樓院,古樸莊嚴,法帖刻石,堂殿軒閣,環山餃水,巧妙連綴的回廊拱門,一個轉彎,藤蘿掩映,亭台樓閣,一個回身,便是丘壑深深的太湖石群,抑是淺淺的竹影,甚至是小河潺潺,一年四季流淌,隨處可見巧思。
樂不染心里驚嘆,這個家的文化厚度和藝術品味都非常的耐人尋味,只是回廊、各種拱門、廊道便走出讓人驚嘆的視覺大觀,里頭的院子、園子可想而知是更為可觀的了。
這個家的底蘊完全無法用筆墨言語來形容的!
至于行走間的丫鬟、婆子在看見來人是大少爺,手里還破天荒的牽著一個女子的手,錯愕了一下,又趕緊垂下頭避到了一邊。
一條青石板鋪就的路曲曲折折,樂不染相信要是沒有連彼岸帶著,她一定會迷路。
宅子西北角是連老太爺住的彝石堂,六間大屋,環境清幽,此時正逢初春,早春的杜鵑、櫻花、杏花,有的全開了,花團錦簇,還有許多她見也沒見過的稀奇花丼和樹木。
屋前一大片的空地,兩株很有年頭的青松伴著兩株長勢也十分可喜的梅花樹,而花樹下擺著藤編的搖椅,上面飄零著幾根松針和杜鵑花瓣。
連彼岸說這里的一草一木,一亭一榭都是著名的園林大師打造,里面有許多珍稀名花,改天再帶她去逛逛。
連彼岸推門而入,堂屋里燈火敞亮,卻不見人,他逕自拐進書房,書房門口的長隨看見他,顯得分外驚喜。「大少爺!」
「董叔。」
「老太爺知道您要回來,正等著您……們。」叫董叔的男人覷了眼樂不染,見她對自己微微笑,一下沒反應過來,但很快的垂下頭。他心想,倒是個平易近人的。
連彼岸推門讓樂不染先進去,一點將樂不染留在門外的意思都沒有。
書房里,年近古稀的連老太爺正在長長的案桌上寫字,墨香淡淡,老人舉手揮毫,一氣呵成。
她的目光看向書房里唯一的一幅墨寶,那幅墨寶掛在書房最顯眼的地方,那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落款正是她這臨摹者的親筆。
只見老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神態威嚴,面色紅潤,神清氣爽,穿著一襲雪白的長袍,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書房幾個多寶槁中有金石青銅,秦碑周彝,天下珍奇,還有一屋子的書,樂不染瞬間有股錯覺,她好像回到現代她祖父的書房里,只是她祖父的書房更為雜亂,不像這位的一塵不染。
老人看見穿著天青色天馬箭袖衫的孫子,先是咦了聲,挑了雪白的長眉,一年到頭總是穿著一襲玄衣的臭小子竟然轉性了?
放下手里的紫貂毫筆,一旁的書僮遞上潔白的巾帕讓老人擦手,等他擦完手,這才退了出去。
「舍得回來啦?」這話,是朝著連彼岸去的。
連彼岸微微垂下頭卻不吭聲,老人想來是司空見慣也不覺得什麼,目光倒是轉向樂不染,威嚴的眼光一閃。
瑩白的肌膚,小小的瓜子臉,黑亮的眸子眼波流轉,素淨的臉上有著淺淺的微笑,端靜大氣,更顯得人淡如菊。
今天的樂不染穿秋水藍圓領薄緞直身長襖,下著煙霞如意綾長裙,兩只點翠白玉蘭簪子,在老人家眼里看來,雖然素淨了些,但通身挑不出錯來。
連東天拿起以荷葉為托,荷葉為盞的青翠荷花托盞,抿了口上好的貴州湄潭雀舌。「就這小丫頭?」
「不染見過老爺子。」她真心實意的兩膝齊跪,雙手舉至額際,再下拜不踫到地,行了個了肅拜禮。
都說六肅三跪三拜大禮,連東天沒想到她會給自己行肅禮,而且動作流暢,合乎規範。驚訝過後,連東天眼里閃過一抹贊賞。
即使是家里最受他疼愛的孫女也未必能做到她這樣,動作行雲流水,優雅而賞心悅目,這樣的功底非一朝一夕可得,可見是下過苦功的。
連東天為人不古板,但是卻最看重禮儀,他認為一個女子之所以讓人稱贊,不光是外貌,她所具備的技藝、品格、教養和禮儀都能體現她的德性。
今日一見,果然沒讓他失望。
連東天嘴角揚起,「起來吧。」
樂不染依言起身,垂手站在原地。
看見她這樣,連東天就更為滿意了。
他隨手指了指一旁的圈椅,「坐下說話。」
這是要長篇大論了嗎?連彼岸可不依了。「祖父,染兒趕了一天的車,明日一早我們再過來請安。」
連東天吹胡子瞪眼楮,可見兩人的確有風塵僕僕之色,倒也不勉強,只是哼了聲。「你這兔崽子,問幾句就心疼了?」
連老爺子發起威來,連家上下都要抖三抖,只是他在這面癱嘴也癱的大孫兒面前卻是無比的好說話。
連彼岸︰「……」
「小丫頭,這『放翁』是你,你就是『放翁』?」連老太爺瞄了眼書房那幅「墨寶」說道。
「是我。」她坦蕩明白。
「你既然能臨摹王羲之的親筆,為什麼落款卻是自己的筆名?」連老太爺眼光灼灼,像是要從她的眼神里瞧出一朵花來。
「我听夫君說過,老太爺對《蘭亭集序》情有獨鐘,一筆字矯若游龍,飄若浮雲,乃是京里一絕,晚輩本事不敢賣弄,怕您笑話了去,但是既然我已經答應要把『真跡』寫出來,通篇蘭亭集序自然無一虛字,但落款不然,無論晚輩再如何將《蘭亭集序》摹得勝過王羲之親筆,但終究不是王羲之,哪能以前人的名字落款。」
好厲害的馬屁,好狂的口氣,可又不失文人該有的氣度和風骨!
「你小小年紀,出身商家,又如何見過《蘭亭集序》還能將它摹得一樣?」沒有數十年的筆墨功力浸yin,她小小年紀是絕對寫不出來,除非是天才。
最令人費解的是,相較于馮承素的摹本,她這幅字比起「神龍本」的細心鉤摹,線條轉折維妙維肖,不但墨色濃淡相當,筆下的鋒芒、破筆的分岔和使轉間的游絲也十分逼真,從中可以窺知王羲之書寫時的徐疾、頓挫和一波三折的絕妙筆意。
說是《蘭亭集序》的真跡,真的一點破綻也沒有!
「我如果說我見過《蘭亭集序》的真跡,老太爺信嗎?」
「什麼?」連老太爺跳了起來。
「這說來話長。」
連老太爺利眼一瞪,胡子噴了老遠,「長話短說!」
樂不染眼珠輕轉。「您信我,我從不撒謊,不如這樣,您有透鏡嗎?我先告訴您一個欣賞這幅字的樂趣,真跡的來處,改天我再細細說給您听。」
他瞄到一旁孫子要吃人的眼光,哼哼半聲,「你要是敢說話不算話,別以為你和彼岸成親了,我就投鼠忌器,不敢讓人把你扔出去!」
這話說得就有些負氣了,氣這丫頭吊他胃口!還氣那對著他虎視眈眈的孫子,難道他還會吃了這丫頭不成?
樂不染卻不管他,走到《蘭亭集序》的前面,縴縴長指一指,「您瞧這幅字里共幾個之字?」
「哼哼,二十個。」雕蟲小技,他還真的數過。
樂不染微笑,「那您可研究過這二十個之字,有哪里不同?」
老太爺難得吹胡子瞪眼楮的無言了。
樂不染接過連老爺子從抽屜里拿出來水晶石磨成的透鏡,「最妙的不是它二十個之字各具風韻,無一雷同,您瞧這『永』字,捺如石,鉤如竹,撇如水勢,轉折如劍,再看『和』字,看似溫和潤透……每個字放大來看都這麼漂亮。」
連老爺子听她這一說,心癢難騷,竟是命外頭的董叔把牆上的字給拿下來,嘴里卻不住嘮叨,「每個字都美,能有多美?說穿了就是往你自己臉上貼金,自詡臨摹得栩栩如生是吧?」
說完,拿起她放在書案上的透鏡,認認真真的研究了起來。
樂不染哭笑不得。
「去吧、去吧,晚上過來吃個家宴,把家里人都認一認。」他不忘威嚴的吼了一嗓子。樂不染看他那用一根指頭隨著筆劃描來繪去的入迷模樣,這是認了她嗎?
老人家這麼好商量,想來那個冰塊男人沒和她說假話,娶她,是經過這位老人家同意的,否則哪能那麼輕易的放她一馬?
要不然,就是等著看她怎麼應付其他的長輩——
雖然連彼岸告訴過她不用太在意他那幾位叔嬸,要她別放心上,但是這樣的門戶家族哪里簡單得了,一個行差踏錯,等著她的不知道會是什麼?
唉,門不當戶不對,就是這麼麻煩。
這世上的婚姻,看的不是男女雙方喜不喜歡,是門戶配不配,長輩樂不樂意。
這時才想到這些會不會太晚了?
她和連彼岸的門戶相差懸殊,就像相差懸殊的楊氏和樂啟釗,老太太口口聲聲說楊氏高攀了他們樂家,這些還不夠讓她警醒嗎?
她一點高攀的念頭也沒有,只是面對連彼岸的一心一意,哪個女人能拒絕這樣痴心以對的男子?
既然良人與她同心,那麼連家這樣水深似海的門閥,她就試試吧!
要是連這關都過不去,她拿什麼和心愛的人談以後?
東想西想沒有用,不是晚上還有家宴,連家人對她有什麼說法,到時候走著瞧,看著辦就是了。
連彼岸住的歸去軒是獨立的院子,院子灑掃得非常干淨,一片黃葉子都看不見。
因為是嫡長孫住的地方,格局大,房間也多,正面五間上房,中間一間是廳堂,左右各兩個次間,如今她坐著的是日常活動的屋子。
正房屋里一色都是鐵梨木家具,平滑潔淨的木質地板,中間是廳堂,掛著細竹絲簾幔,往兩旁撩起,里面設有坐榻、矮幾、案桌,用來招待客人。
東間書房,西間是臥房,東西間都是用月洞門落地屏風隔開,而正房里最顯眼的是一幅掛在壁上八尺大,裱褙好的《天上人間圖》。
她想假裝沒看到都不行。
「這是?」
「是。」
她從不曾想過兜兜轉轉,這幅畫還會回到她手里。
她忽然想起她不是很放在心上的一件事。「那你給我那個白玉龍鳳紋長宜子孫佩?」
「是家傳玉佩,傳子不傳女,我娘過世前叮囑我要交給未來媳婦,將來,留給我們的孩子。」代代傳承下去。
樂不染的聲音有些不穩,當時她就覺得燙手,可怎麼就是沒想到這事上?「你到底什麼時候看上我的?」
他微微一笑,傾城傾國。「第一次你對我笑的時候。」
忽見她的笑顏,那一抹寧靜喚醒沉睡的他,突然就入了心底。
笑,這實在太考驗人的記憶力了,大爺你就不能說得立體點,別那麼抽象?好吧,她的腦容量就金魚大小,還是別折騰自己了。
總之,栽就栽了,也只能認了唄。
進了內室,一張雕花百工床,床柱上懸著煙霞繡金彩荷花輕容紗帳子,梳妝台是整套的,款式別致新穎,五層高的紫檀木衣櫃就有兩個,看得出來這幾樣東西都是因為她而準備的,再靠里面一些的位置用屏風隔開,應該是淨室。
說起來她也心酸,這些應該屬于女子嫁妝要準備的東西,她爹娘半樣也沒替她張羅,倒是連彼岸不以為意,暗地里都替她備妥了。
內室還有一張八仙桌、長書案,上面擺著筆墨紙硯,窗邊位置則有一張羅漢榻和美人榻,窗扇敞開,就能看到庭院的景致。
看著該有的家具都不缺,干淨、俐落、亮堂,但是看來看去都是屬于她的物品,男人的東西,家庭的味道和人氣都沒有。
連彼岸兩只胳臂從後頭攬住了她,頭頂著她的頸窩,呼吸熱得她發癢。「需要什麼,去庫房找,要是沒有中意的,慢慢添置就是了。」
「嗯,那過兩天我們去逛街采買,我買,你付帳。」
「好,你買,我付帳。」他完全沒有異議。
手下又更摟緊了一些,可惜,樂不染癢得直躲,把他的臉拍開了些。「這地方你一年回來幾次?看著還很干淨。」一點歲月痕跡都沒有。
「以前在軍營不常回來,後來成了太子的伴讀又都宿在宮里,這些年替皇上辦差,東奔西跑,一年也不知道有沒有回來一次,是府里留有我爹娘時的舊人,他們如今在我的院子里當差,會過來收拾。」
那倒便利,她本來還想著只帶了溫家一家陪房,人手怕是不夠,有了正經婆婆留下來的人手,省得她還要從頭培養新人。
而且,用世僕的好處是知根知底,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人混進來,也不用特意的教規矩和禮節,但是世僕經的事太多,一個比一個油滑,當家太太要是能力稍弱,就吃不住他們了。
只是既然是婆婆留下來的人,她也不必急著出手收服人,看著辦吧。
「那咱們就歇會兒吧,晚上不是還有家宴?」趕了一天的路,她想去泡個熱呼呼的熱水澡,好好舒緩舒緩。
「家宴去不去不打緊。」男人忽然盯緊了她。
這幾天日以繼夜的相處下來,樂不染太明白這前奏是什麼,剛開葷的男人太生猛了,根本是一頭喂不飽的餓狼。
明知道他的意思,樂不染卻還是想逗他。「你是他們的家人,去不去不打緊,我可是外人,要是第一次宴會就沒到,老太爺還有叔叔嬸嬸堂弟堂妹們會怎麼看我?」
「你不是外人,是我的娘子。」
真是個老實頭,樂不染推了他一下。「天還沒黑透,你就不能想些正經的?」
男人還是眼也不眨的盯著她。
她偎進他懷里,摟著他膩歪了一下,沒有肉先給點湯可以吧,然後道︰「你幫我喊日暖進來吧,箱籠都由她管著,一會家宴,我總不能又穿這一身出去,你知道女人梳妝很花時間的。」
這一生,她堅定的確信自己會和這個男人過了,但是心里總想逗逗他,不想隨時隨地都應他。
他果然去外頭把日暖喊了進來,但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胡嬤嬤和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漢子。
樂不染見那胡嬤嬤年紀不大,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頭簪華勝,一件青玉色褙子,俐落又端莊,一看就知道是府里體面的婆子。
中年漢子一身的墨綠袍子,濃眉大眼、面目清雋,留著一撇小胡髭,看來也十分的干練精明。
樂不染猜想這位嬤嬤和漢子,應該都是她那早逝婆母的人。
「大少女乃女乃,老奴姓胡,人家稱老奴一聲胡嬤嬤。」
「大少女乃女乃,老奴姓蔡,人家稱老奴蔡管事。」
連彼岸開口道︰「胡嬤嬤對府里熟得很,暫時我想由她替你看著內院,外院有任何事都可以交代蔡管事去辦。」
連彼岸替兩個老人介紹,雖然輕描淡寫,但是能讓他開口,可見這兩人在他的心目中,地位不低。
「有勞兩位了。」樂不染得體有禮的稱謝。
「還有,跟著你來的那個溫家小子,就讓他跟著蔡管事,過段日子,再交給你用,你那兩個丫頭就跟著胡嬤嬤學規矩。」這樣的小事,連彼岸都替她打算好了。
「一會兒的家宴由奴婢來替您梳妝。」胡嬤嬤說道。
樂不染看了連彼岸一眼,見他頷首,她自然也沒意見。「有勞嬤嬤了。」
高門大戶,她還真沒想到要過這樣的日子,只能說既來之,只好努力適應了。
「少女乃女乃客氣了,那是老奴本分。」
樂不染在繡凳上坐下。
胡嬤嬤看了少爺一眼,她要替少女乃女乃梳妝,少爺于禮不是該回避嗎?
但見連彼岸隨手拿了本書,往羅漢榻上一歪,沒半點要離去的意思。
這是……新婚夫妻蜜里調油,不願分開,大少爺這麼稀罕少女乃女乃,這是真的上心了。只是啊,這府里都是人精,這位少女乃女乃看著年輕稚女敕,也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來?
不過,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對大少爺的識人之能卻堅定不移,她從小看大的孩子,眼光會差到哪里去?
也罷!就先這麼著,胡嬤嬤收攏心思,替樂不染卸了釵鐶,散了一頭烏黑如綢緞的長發,拿起象牙梳子梳理了起來。
連老爺子親口發話,讓一家人吃飯,說是家宴,王氏和華氏心里卻是明白,這是讓家里人見見新婦的意思。
老太爺千年難得出來見人一回,平日也不讓人去請安,唯獨二房長女連錦繡還未出嫁時,能在他面前說上幾句話。
多少年了,老太爺總說他在朝堂數十年天天早起,致仕了還要早起讓子媳孫輩請安,他才不干!要大家都別麻煩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因此除非連競誠、連競晏在朝堂的政治籌謀,爾虞我詐的圈套陷阱中游走,有不解的問題找到彝石堂去,尋常是看不到連老太爺的。
于是今日連老太爺一聲令下,盡避還不到飯點,兩房卻是早早就到了。
王氏今天歡喜,穿了件喜慶顏色的衣服,銀盤粉臉上都是歡喜,兒媳童氏款款而立,細步香塵,也是一身的喜慶,王氏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兒子是個一心向學的,日前隨著鄒魯大儒去魏國游學,一年半載的還回不來,女兒前年嫁給了打小認識的逍遙侯二子,說起來元嬰和連家還有那麼一份姻親關系,身邊如今就兒媳婦作伴,婆媳倆處得倒是愉快。
連競晏四口也齊齊到了,華氏是精心打扮過的,一身的珠光寶氣,珠翠環繞,把門閥大戶的氣勢表現得淋灕盡致,至于連煙嵐也不差,雲鬢花金步搖,年紀不過十六、七,她在打量樂不染的同時,樂不染也在打量連煙嵐,她除了五官精致,皮膚還特別好,只是一雙眼楮看人的時候總是睨著,帶著幾分的恃寵而驕。
連彼錦則是肖父,眼底自有清風明月,更多的是勛門權貴子弟特有的清高和氣勢,桃花眼里一閃而過的輕佻倒也不會令人太討厭,但也喜歡不起來就是了。
不說連家是怎樣的門第,女子嫁進夫家,第一次拜見夫家的人,絕對是能多隆重就往多隆重里奔,可來到廳堂,兩房的人才發現這對新人居然很……家常。
連彼岸一身冰藍色絲綢直裰深衣,上面繡著藻紋,腰際綁著渦紋錦帶,發束玉冠,精美絕倫的臉龐上,冰與火矛盾交融的五官,深邃如海的黑眸猶如海面上的繁星,熠熠閃光。
樂不染臉上淡施脂粉,膚如珠光,身上是蜜花色的衫子,金線繡石榴花彩裙的石榴裙,烏黑油亮的發髻上是一柄雙鳥徘徊旋飛餃紅瑪瑙芍藥步搖,同一塊紅瑪瑙雕的芍藥耳墜子,腰際系的是白玉龍鳳紋長宜子孫玉佩,清雅中帶著貴氣。
那玉佩是被她當成禁步使了。
平日喜歡素雅顏色的樂不染,苗條的身姿居然很恰如其分的撐起了那份奔放的濃烈,行走間便看出那份屬于她自己的旺盛生命力和風華。
屋里人都看呆了,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眼楮長在頭頂上的連煙嵐都瞪大了眼,發現自己失態後,臉色發紅的別過臉去了。
什麼小門小戶的寒酸,上不了台面,這是在說誰啊?又或者只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空殼子,就一張臉面唬人罷了。
連彼岸只當屋里人是空氣,看都不看一眼,可經過王氏身邊時,態度明顯柔軟了不少,他就這樣牽著樂不染的手進了廳堂。
樂不染團團向眾人福了福,這才落坐。
「往後就一家人了,先認一認人吧。」老太爺對于身為晚輩卻姍姍來遲的小倆口什麼斥責的話都沒有。
其實要樂不染說,他們就是踩著飯點到的,不早不晚,心里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愧疚的。
安靜的氣氛里,樂不染看過去,因為是家宴,沒有男女分桌,而是團團圍著八仙桌而坐,老太爺左首的第一個位置是空著的,卻擱著一副碗筷,這是為連彼岸父親設的位置,下首是幾個連家長輩,然後是連彼錦、連煙嵐。
幾個連家二代目光落到樂不染裙擺上的禁步時都微微變了臉色。
白玉龍鳳紋長宜子孫玉佩在連家代表著什麼,眾人心知肚明,最早是由連老夫人的手上交給了長媳,如今掛在那丫頭的身上,這表示老爺子私下已經承認她的身分了嗎?
樂不染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在幾個長輩身上滑過。
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年輕的一輩長得好,長輩也不遑多讓,連競誠四十出頭的年紀,保養得卻像三十歲模樣,一身紫袍,風流中透著倜儻,倜儻中透著爾雅,爾雅又不失精明,唯有一雙眼十分深沉,透露出老謀深算。
連競晏中等身材,寬肩窄腰,紗袍著身,看似和善,謙和有禮,但是樂不染以為生為連家人,還官居禮部右侍郎,能爬到這樣的高度,胸中沒有半點城府是不可能的。
在連彼岸介紹過一圈之後,樂不染頷首微笑,「叔叔嬸嬸好。」
王氏是最先釋出善意的人,她保養得宜的臉笑起來微微露出淡淡的魚尾紋,可這樣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美麗。「這孩子真大方,按規矩,第一次見面是要給紅包的,這頭面是叔叔和嬸嬸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去買點愛吃好玩的。」
樂不染看著匣子里整套的金嵌寶鳳凰頭面,挑心、分心、滿冠、頂簪、掩鬢、頭箍、圍髻、簪子、耳環……竟有二十幾樣。
這見面禮很重。
樂不染大方的收了。
心想,這個家除了老爺子,這個嬸嬸看起來對連彼岸也不錯的,她這是愛屋及烏了,自己算是沾了連彼岸的光。
華氏在一旁看著,扯著臉皮,皮笑肉不笑的也拿出一個紅包袋,卻什麼都沒說。
樂不染當作沒看見,大方的接過紅包。「謝謝二嬸、三嬸。」
她轉過頭去,這才看向童氏、連彼錦和連煙嵐。
連彼錦還是少年心性,笑呵呵的,樂不染接過胡嬤嬤遞來的三個雞翅木盒子,給了三人。
王氏和華氏看見胡嬤嬤時,臉上都出現了原來如此的神色。胡嬤嬤身為大房的陪嫁和貼身體面大丫鬟,據說聰穎機靈,還識文字,連府里有誰不識,只是大房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後,誰都沒有心思去管那些下人的去處,後來也只听說連彼岸將幾個得用的奴才都收進了他的院子,等閑不會出來外面亂走。
連家是什麼人家,平日人情往來已經夠復雜的了,所以這些事也就在心上過了過,沒有人把他們往心底放。
這會兒見到久違的胡嬤嬤,這才恍然大悟,這是給未來的當家主母鋪路呢。
王氏是贊成的,連府的水雖然不若其他勛貴人家的復雜水深,但是,要適應其中,若有一個可以指導輔佐的嬤嬤,會省不少心力。
華氏則是心思轉了好幾轉,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