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命藥妻 第七章 承平伯府生風波
生日當天,丁武平沒在表妹身邊看到福王。
「福王呢?」做為唯一的客人,丁武平忍不住向壽星問出心中的疑惑。
「病了。」李素月面無表情地回了他兩個字。
「病了?昨天不是還好……」丁武平自動閉嘴。
福王的身體真的很差!藥幾乎天天在吃,時不時還會臥病不起,就算福王對小表妹掏心掏肺,可就這麼副破敗的身體拖住芳華正茂的表妹,他也依舊對其無法生出任何好感來。
見自家表妹情緒不是很好——丁武平忍不住開解道︰「雖然王爺因病不能陪你慶生,但他算是費了心思為你籌畫安排,而且還有我陪你一起過嘛。」
李素月看了他一眼,點頭。
對于福王的病癥,李素月想起來就恨不得把福王吊起來打。
明明不能用冰,卻因為怕她熱房里加了冰,這也就罷了,晚上又夙夜折騰,結果著涼了,然後就病倒了,最後才沒辦法陪她慶生。
這種病因,簡直令人羞于啟齒。
丁武平嘴上開解表妹,實則自己心中卻很憤憤。
他家表妹出家了都沒能躲開福王的魔爪,究其根源竟然還出在自己身上——當日是他讓
表妹去看「心上人」,這才造成了兩人的初識。
這段牽扯還是他從梅香處得知,每念及此,丁武平就恨不能抽死自己,總覺得表妹如今身陷的處境全是他的錯。
「表妹,對不起。」雖說表妹不曾因這段前因怨責于他,可丁武平還是覺得自己欠她一句「對不起」。
李素月不解地看他。
他于是硬著頭皮說出這段因由,李素月听他說完卻是淡然一笑,「世間事,緣起緣滅,自有定數,順其自然就好。」木已成舟,米已炊熟,多說無益。
「可是……」丁武平還欲再言。
李素月卻是出言截斷了他的話,「事成定局,多談無益。」
丁武平頓時無語,是呀,事到如今再說當初又有何益?他們誰都無力改變現狀,唯有接受,只不過,他心中歉疚、懊悔卻是難免。
表妹本該是活得恣意灑月兌鮮衣怒馬的人,恐怕以後他都再也看不到那樣子的她了……「你又在想什麼?」
面對表妹審視的目光,丁武平不自覺地便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李素月忍不住伸手扶額,「你能不能對我有點兒積極樂觀的揣測,盼我有點兒好?」丁武平仔細想了想,還是誠實地搖了搖頭,「我看不到別的可能。」她注定成為寡婦,活得太恣意,似乎不太可能,也不太好。實在是沒辦法和這樣的家伙愉快的聊天,李素月決定短時間內不搭理他了。
站在李素月身後的梅香、菊香也不想看表少爺,真是什麼話戳心肝他就說什麼話,姑娘沒打他都算涵養好了。
姑娘果然說得沒錯,表少爺就是個缺心眼的傻子!
李素月轉頭專心去看雜耍,丁武平看了一會兒覺得沒啥意思,便又湊過去和她說話。
「這有什麼意思?你又不是沒看過。」以前他們結伴在京城浪蕩的時候,什麼好玩的好看的沒有見過。
李素月斜睨他一眼,「那你陪我听戲嗎?」
丁武平立刻表示拒絕,「看雜耍,看雜耍。」听台上那些戲子們咿咿呀呀的唱,他真是受不了。
但是沒過多久,他又忍不住開口,「附近有山林,要不咱們出去跑跑馬,打打獵?」
李素月交握在身前的手指互捏了一下,嘴角也微抿,她現在能這麼若無其事一般端坐在這里看雜耍,已經是不容易了,還騎馬去游獵?
思及此,心中對某王爺的不節制就越發不爽。「自己去。」
「你怎麼又不高興了?」丁武平很是不解。
李素月目露凶光,她倒是想高興呢,可他們這一個又一個的,給她高興的機會了嗎?
而此時在後院養病的卓瑋玢听到小內侍傳來的消息時,嘴角揚起一抹笑,騎馬打獵?
呵,那可真太難為他的王妃了,她早晨從床上下去的時候腿都是軟的,合都合不攏。
生辰好啊,年年都會過,就算是哪一天他不在了,但凡她過生辰就能想到他留給她的這個與眾不同的十五歲生辰。
如此,她總會記得他,不管是不是主動。
卓瑋玢眯眯眼,想起昨夜的旖旎,嘴角的笑越發燦爛起來,那真是值得人再三回味。「哈啾……」拿帕子掩口,卓瑋玢微微蹙眉,只用了一點冰竟然就大熱天的著涼了。
「王爺。」一碗煎好的藥被捧到了他的面前。
卓瑋玢的好心情在看到這碗藥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有些消減,但還是伸手從托盤里拿過藥碗,一邊吹一邊慢慢喝了下去。
他得努力活得久一些,這樣才能多陪著她,讓她的記憶里自己的影子多一些再多一些。想著心里的那個人,苦澀到無以形容的藥汁在他嘴里都變得近乎甘甜起來。
喝完藥,漱過口,卓瑋玢倒在引枕上閉目養神,過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他讓人推著自己去尋妻子。
這個時候,壽宴也差不多要開始了。
雖然連主人帶客人一共也就三個人,但是席面卻是異常的奢侈豐盛。
卓瑋玢的吃食有著諸多的禁忌,尤其是他正在病中猶甚,所以席間他動筷子的次數寥寥可數,基本是張羅著看著身邊的人吃。
李素月的食欲向來很好,但是被人目光灼灼地盯著用餐,多少還是會對她的胃口產生一點點的影響的。
「今日怎麼吃得少了?」見她放下筷子,卓瑋玢帶了關切地問,「是不合口味嗎?」
丁武平在另一邊發出一聲輕哼。
李素月平靜地看著問自己的人,淡聲道︰「我不是畫,你不用這樣一直盯著我看的。」
卓瑋玢十分理所當然地道︰「自然,我的王妃豈是那些俗物比得了的,本王是百看不厭。」
丁武平莫名覺得自己在這里有些多余。
「這魚湯炖得正好,再喝一碗。」卓瑋玢親手盛了一小碗女乃白色的魚湯遞過去,語氣神情滿是誘哄。
李素月垂眸接過,拿著湯匙一勺一勺的慢慢喝下,手中的調羹尚未放下,旁邊已經有人探手過來用帕子將她嘴角殘留的湯汁拭去,這讓她整個人都微微有些僵,目光下意識就看向了同在一桌的表哥。
丁武平埋頭有點憤憤然地扒著飯。
李素月伸手按下那人的手,目光透出幾分不贊同來。
卓瑋玢卻是若無其事的一笑,將位子更往她身邊挪了挪,手更是直接就摟到了她的腰上,湊在她耳邊道︰「身子骨還是單薄了些,得讓下面的人幫你好好補補。」身子過于單薄,于生產不利。
「急不來。」
「不去觀里了,就在府里好好補身子,嗯?」
被他直直盯著,李素月最終輕輕點了下頭。
卓瑋玢忍不住貝起了唇,手在她腰上摩挲了幾下,在看到她耳根透紅之後,輕輕地笑了出來。
然而他的身子不配合,接連幾個響亮的噴嚏毫無預警地打出來,卓瑋玢不得不松開她,以帕掩口鼻避到一邊去。
「不要緊吧?」
卓瑋玢擺擺手,換了塊新帕子掩在鼻下,噙著鼻音道︰「不妨事。」
丁武平難得靈台清明,一下子就領悟到了某人故意跟表妹親昵想趕他離開的用心,但他卻一點兒也不想如了他的意,他就賴住下來不走了,他能怎麼辦?
卓瑋玢一點兒不擔心礙眼的人不走,再過幾日便是承平伯家老夫人的壽辰,某人無論如何也是要滾蛋的,絕對不會繼續留下來妨礙他跟自己的王妃培養感情。
街道上的商販叫賣聲,路邊行人的交談聲,演繹出京城百姓日常生活的樸實和熱鬧。坐在車中的李素月並沒有動手掀動車窗上的簾子,而只是靜靜地听著。
卓瑋玢就靠在她身邊的靠枕上,手也攬在她的腰上,不時還要摩挲上幾下,眼楮卻是閉著的,大多時候他總是顯得精神欠佳,彷佛時時刻刻都在閉目養神。
「先回王府,改日再陪你出來。」雖然閉著眼,但他卻彷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說道。李素月扭頭看了他一眼。
他睜眼朝她笑了一下,將她往自己懷里攬了攬,手順著她的唇線抹了抹,帶著一種慵懶道︰「我不會總將你困在府里不許出去的。」
「你陪我出來?」李素月關心的卻是他話里透出來的另一個意思。
卓瑋玢笑了一聲,將她摟近,「不喜歡?還是不願意?」
李素月面無表情地將臉轉到一邊,明確表示拒絕就這個問題給出答案。
卓瑋玢直接將人撲壓在車廂里,微微眯著眼,口氣帶了一點點的危險,「阿月,我們還要相伴很久的,你現在就開始厭倦了嗎?」
李素月懶得理他,直接閉上了眼。
卓瑋玢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手從她的腰月復慢慢向上攀爬, 「阿月,你為何卻對我這般冷漠。」
「呵。」李素月只回給他一個單音,讓他自行體會其中含意。
卓瑋玢卻不以為忤,手也放肆地在她身上游移。
他們現在的階段正是新婚期,雖然真正的婚期在來年,但事實上如正是新婚小夫妻蜜里調油最為黏膩的時候,他想時時刻刻黏著她哪里有錯?
自己過度的熱情反換來妻子排斥,這多少還是讓他有些挫敗感的,但他並不在意。
反正溫香軟玉在懷,切實的便宜他都佔到了,她情緒上有些不愉快,他能理解。
果然如同前人說過的——溫柔鄉是英雄冢,只羨鴛鴦不羨仙——他如今只想跟她一起享受制造子嗣的過程,別的毫無興趣。
見他越來越過分,李素月終于忍不住伸手制止他,睜眼不贊同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馬上就要回府了。」
卓瑋玢低頭在她唇上吻了兩下,笑道︰「听阿月的。」人卻並沒有從她身上起來。
見他如此,李素月也沒辦法,只能就這樣了。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廂內的氣氛溫馨中透著一點點旖旎的曖昧,直到外面傳來一陣驚惶急迫的喊叫聲,這才讓安靜的兩人有了動作——
「閃開,快閃開……」
卓瑋玢終于舍得從妻子的身上起來,伸手掀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
很快,外面就傳來王府侍衛的回稟,「回王爺,前面有馬匹受驚,已經有人在收拾殘局。」意思就是不會沖撞到這邊來,讓他們放心。
「去幾個人,幫下忙。」
「是。」
一回頭看到妻子朝他投來的一瞥,卓瑋玢當即勾唇而笑,伸手將人摟進懷里,「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難不成我便不會做好事了嗎?」
「王爺想多了。」李素月語氣依然冷冷淡淡。
卓瑋玢忍不住嘆了口氣,將額頭抵上她的額頭,說到底逼她答應親事是他這輩子洗不淨的污點,他除了余生盡一切可能對她好,沒有別的補救方法。
「阿月……」他輕輕呢喃著她的名字。
李素月垂眸不語,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用心,可內心深處卻仍是有著芥蒂,每每想到她原本可以有的恣意人生,她就不想理他。
「稟王爺,平南伯府的姑娘來向王爺道謝。」
卓瑋玢眉頭微蹙,「無功不受祿。」
外面立時響起一道柔婉動人的聲音,「王爺過謙了,若非王爺派人過去,小女子不知還要忙亂多久,受了王爺的恩惠,自當前來當面道謝。」
卓璋玢扭頭去看,就看到妻子饒有興味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掐了掐,惹得她偏頭朝他怒目而視,他不由得發出一聲低笑。
他這樣一聲含著愉悅的低笑傳到車外,卻引起他人的無端揣測。
那位領著丫鬟肅立車旁的平南伯府的嫡出姑娘忍不住心頭小鹿亂撞,輕咬著下唇,一副羞怯不已的模樣。
車旁的王府侍衛心想,這明顯是會錯意了啊。
「打發她走。」卓瑋玢並沒有閑心搭理無關緊要的人,語氣便有些不耐煩起來。
「是。」
听著車外侍衛禮貌地請人離開,李素月忍不住貝了勾唇。
卓璋玢看著她彎起的唇角,眼中也不禁帶了幾分笑意,貼到她耳邊道︰「就不打算吃點小醋?」
「我並不覺得這是醋。」李素月忍不住哼了一聲,「這根本是失敗的搭訕。」
「這不恰恰說明本王很有吸引力嗎?」
「是福王妃這個頭餃有吸引力吧。」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在某些人眼中卻是夢寐以求。
「那你怎麼就不希罕呢?」
她冷著臉給出答案,「我不想當寡婦。」
「那我努力讓自己活得久一點兒。」他向她保證。
那位被侍衛請離的平南伯府的嫡出姑娘的表情如何他們不得而知,但馬車到底還是重新動了起來,重新朝著福王府的方向而去。
街道兩旁的行人還在議論著方才的驚馬事件,零零碎碎的有不少傳進了馬車內的人耳中,及時控制住驚馬的是平北侯世子,路人對世子的英勇矯健身姿贊不絕口。
被人突然握緊了左手的李素月不由分神看了過去,用目光傳達出自己的疑惑。
卓瑋玢的臉色並不是很好,他微微眯眼,「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李素月有些莫名其妙,「說什麼?」
「平北侯世子。」他提醒她。
「他怎麼了?」她還是有些不明白。
卓瑋玢笑了一聲,「你不認識他嗎?」
「認識啊。」她回答得很自然。
「就只是這樣?」
「你……」李素月蹙眉,「你在懷疑什麼?」
卓瑋玢松開她的手,懶懶地倚在引枕上,一副稀松平常的口吻道︰「沒什麼,你以前扮男裝的時候不是經常跟他玩在一處嗎?」
李素月終于明白他想表達什麼了,忍不住冷哼一聲,將頭別到一邊,不想搭理這人了,簡直不可理喻,拈酸吃醋也不是這麼個吃法啊。
見她真生氣了,卓瑋玢又湊過去哄她,「你不能怪我多想啊,你們關系不錯是真的。」李素月拍開他的手,帶著惱意道︰「可他又不知道我是女的,再說了,我那是跟表哥一起去的,是我表哥跟他關系好,又不是我。」她跟那人頂多算是臉熟吧,並不覺得關系有多親近。
卓瑋玢抱著她哄,「是我不對,我錯了。」
李素月卻並不想就這樣輕易放過他,「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哪有人這樣懷疑自己妻子的,是不是連我多跟別的男人說句話你都要來質問我是不是跟他有私情?」
必須一次把他這不良的苗頭拔除了,她可不耐煩整天跟他解釋這些憑空臆想的玩意兒。「我錯了。」他依舊只是這一句。
「莫說我跟他人沒有私情,就算是有,那也是以前,是在我跟你認識之前,你若是這都接受不了,又何必自討沒趣硬要娶我呢?這不是跟你自己過不去嗎?」
這話是越來越不客氣了,明顯是氣狠了,卓璋玢自然是一疊聲地認錯賠禮,請求原諒。車簾被風掀起,馬車內的身影無意間落入街道旁一個英挺男子的眼中,他不禁用力眨了下眼,是她嗎?但那輛馬車……
「世子。」
就在他蹙眉沉思的時候,長隨牽著馬走到了他身邊出聲喚他。
劉青楓的目光仍舊望著那輛正在漸漸走遠的馬車,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道︰「那是福王府的車駕吧?」
長隨朝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回道︰「是福王府的車駕。」
劉青楓的臉色慢慢變得有些凝重,她為什麼會在福王的車駕上?而且車內似乎還並不只她一人?這是怎麼回事?
劉青楓臉色陡變,他想到了之前的一些疑點,轉身飛身上馬,「走,去承平伯府。」長隨怔了下,趕緊也上馬追了上去。
兩匹馬朝著承平伯府的方向飛馳而去,踏起一路煙塵。
當丁武平听說平北侯世子找自己時還有點兒懵,但他還是收拾換了身衣服出去待客了。「丁兄,恕小弟來得冒昧。」一見丁武平踏入客廳,劉青楓就急切地朝前走了幾步,朝他拱手為禮。
「這麼著急見我,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事到臨頭劉青楓反而有些猶豫,但猶豫了片刻,他還是豁出去了,「丁兄,我有事找半青兄,不知你可否為我轉告一聲?」
丁武平听到他提及自家表妹,表情也有一點兒變化,只要一想到表妹以後要當寡婦,他就心中憋悶,「你找她干什麼啊?」
「我知她在你們府上,還望丁兄引見。」
「誰告訴你她在我們府上的?」丁武平有些詫異,他家小表妹很少會在伯府留宿的,以前只要時間允許她總是會回到竹心庵去。
「她不在你們府上?」劉青楓臉色越發焦急,「她不是一直住在你們府上嗎?」
丁武平搖頭,「她很少留宿我們府的。」
劉青楓臉色慘變,嘴唇發顫,好半晌才發出聲音,「丁武平,你告訴我,你們府上那位跟我訂親的李家表妹是不是半青?」
丁武平神情大震,一副被他嚇到的模樣,「你怎麼會這麼想?當然不是了。」
劉青楓有些失魂落魄,喃喃自語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跟你訂親的是我大伯娘家的表佷女,半青是我遠房表弟,你怎麼會將她們混為一人的?」
劉青楓身影搖晃,似乎有些無法站立,他目光發直地看著面前的丁武平,腦中許多的往事在回旋,許多曾經的疑點現在都串連在了一起……
他的手不知不覺攥緊,整個身子都微微地顫抖著,面色也漸漸變得有些猙獰可怖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劉兄,你沒事吧?」丁武平見他如此情形,心中有些慌亂,伸手去扶他。
劉青楓猛地一把抓住他,厲聲道︰「李半青呢?她現在在哪里?」
丁武平有些被他的疾言厲色嚇到,磕磕絆絆地道︰「她……她……自然是在……她家了。」他就是再蠢也不可能真的將小表妹在哪里告訴外人的。
「她家?」劉青楓臉色慘然地重復了一遍,想到自己方才在街上無意間瞥到的身影,和她一起在車內的人如果是福王的話,她一個女子與男子共乘一車,這只能說明兩人關系匪淺,一男一女關系匪淺說明什麼?
劉青楓不願再想下去,他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泡在了寒冬臘月的冰水里,冰涼冰涼的,越來越冷。
「劉兄,你到底怎麼了?」丁武平心頭忐忑,有種不好的預感。
劉青楓慘然一笑,「是我自作聰明,是我自作自受。」
「到底出什麼事了?」
「我以為跟我訂親的是半青。」
丁武平一下瞪圓了眼,這什麼情況?
表妹在外面一直是男裝打扮,什麼時候被人識破的?而且為什麼劉青楓會以為跟他訂親的是表妹?表妹跟大伯母的表佷女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啊。
「你怎麼會這麼以為啊。」丁武平干巴巴地嘟囔了一句。「遠房表弟,住在承平伯府,姓李,符合這個特征的當然就只有她了,明明沒有錯的,怎麼會這樣……」劉青楓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語著。
丁武平從對方的話里听出了前因後果。他就覺得奇怪,大伯母的表佷女家世跟平北侯府並不門當戶對,可劉青楓怎麼像是鬼迷心竅一般非要結這門親?原來竟然是打他小表妹的主意!靠,這家伙簡直該打,竟然敢暗地打他家表妹的主意,幸虧沒讓他得逞……
等等,不對,如果他真的得逞了,現在表妹就不會落到福王那個短命鬼手里了。
這個白痴家伙,如果他聰明一點的話,哪還會有今天的事。
丁武平一臉鄙視地看著對方,一點兒都不想同情他。
「不,不對,她沒有否認,是因為她沒有否認我才會認為她就是半的……」劉青楓猛地甩開丁武平的手轉身就跑。
丁武平看著那道如瘋似魔的身影,臉色陰沉,眉頭皴得死緊,沒有否認?難怪他覺得大伯母有段時間怪怪的。
然後他又想到表妹曾經狀似無意說過的一些話,大伯母心思太重什麼的,而且表妹一直跟大房二房都不親近,就算來伯府也只是跟他們三房走動。
他現在總算明白表妹為什麼會這麼說了,果然還是他太笨的緣故吧,什麼都看不出來,直到劉青楓鬧了這一出。丁武平又一次敲開了福王府的大門,整個人像一只迷途羔羊般坐到了李素月的面前。卓瑋玢很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跟在妻子身邊一齊打量著預定的大舅哥如此頹喪的狀態。
「出什麼事了?」李素月觀察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問了出來。
丁武平一臉頹喪,沒頭沒腦地問了句,「表妹,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
「嗯,是不太聰明。」李素月回答得特別自然直接,就見丁武平垂下了頭,但她並不怎麼關心他的心情,又道︰「你又干什麼蠢事了?」
卓璋玢在一邊看戲一樣看著這對表兄妹的相處模式,終于領悟自己吃他們的醋是有點兒不怎麼聰明啊。
「不是我。」丁武平悶悶地說。
「不是你,你擺出這麼一副模樣給誰看呢?」李素月不怎麼給他面子地直言。
丁武平抬頭看她,伸手模著自己的後腦杓道︰「平北侯世子去找過我,而且……」略頓了頓,他神情有些復雜地看著她繼續道︰「他跟大伯母的表佷女解除婚約了。」
「哦。」
「你就這麼個反應?」丁武平驚訝了。
李素月一臉茫然,「那我應該是怎樣的反應?」
卓瑋玢對此也很好奇,他的王妃不這樣反應該如何反應?
丁武平一時激動連某個人在一邊旁觀都忘了個一干二淨,月兌口道︰「劉青楓喜歡的是你,他一直以為跟他訂親的人是你,結果他那天突然跑去找我追問你的消息,然後我才知道。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裝了,而且他也在我那里弄明白了住在伯府里的那個李家表妹不是你,然後他就跑了,再然後平北侯府就開始解除婚約,現在已經解除了,府里現在很亂,氣氛很不好。」
李素月接著道︰「所以你就跑來找我了?」
丁武平點頭,「對。」
她忍不住伸手扶額。
卓瑋玢在一邊冷笑,「敢覬覦本王的王妃,他膽子不小。」
丁武平身子一震,他終于想起來旁邊還有一尊大神在,一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怯怯地去看自家表妹,他好像又給表妹惹事了。
李素月倒是一臉的平靜。平北侯世子知道自己女扮男裝的事,她其實隱隱有所察覺,並不是很吃驚,但對方誤會她是那個寄居在承平伯府的表姑娘,這個她卻是不知道的,她一直以為對方是真的喜歡那個表姑娘的。
不過,平北侯世子這誤會鬧得有點兒大啊,婚姻大事都不知道謹慎一點。
「那他現在搞清楚誰是誰了嗎?」卓瑋玢問。
丁武平看了表妹一眼,這才回道︰「搞清楚了,已經知道表妹是鎮遠侯的嫡女了。」
卓瑋玢一臉幸災樂禍的笑,「要有好戲了。」
丁武平︰「……」
卓瑋玢又轉頭看妻子,臉上似笑非笑,「阿月,你看,我就說他對你別有居心吧。」
李素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那你現在是要把我們兩個的關系昭告天下嗎?」
「那還怎麼看好戲啊。」卓瑋玢說得理直氣壯。
丁武平月復誹,福王的心真黑。
李素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這才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她明明什麼都沒干,結果這麼一樁事竟然就跟她扯上了關系。
更何況身邊還有某個目光灼灼盯著她的王爺,捕風捉影的醋他都吃得跟捉奸在床似的,這回的事真不知道他會如何。
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還得先把跟前這個缺根弦兒的表哥給打發走。
定定心,李素月說道︰「大舅母是不是去找三舅母的麻煩了?」
丁武平一臉震驚,「你怎麼知道?」他好像沒有說啊。
李素月真想翻個白眼,「明擺著的,照著大舅母和三舅母兩個人的性情,出了這事,免不了要有齟齬。」依著大舅母的脾性出了這樣的事,她斷不會認為是自己的錯,反而會將錯栽到別人身上,她又一向與三舅母不對頭,自然而然會找三舅母的麻煩。至于二舅母,那就是個牆頭草,和稀泥的角色。
丁武平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是呀,大伯母跟我娘對上了,埋怨我娘不攔著,任你女扮男裝跟我一道胡鬧,結果害得她表佷女被人錯定了親,氣得祖母都差點兒請出家法來。」
李素月冷哼一聲,帶著譏諷地道︰「她倒有臉說,若不是存了那攀高枝兒的心,將錯就錯,哪里來得今日被人退親的羞辱。」丁武平很是贊同,「就是,當年祖母要把你接回伯府,就是大舅母不同意。可後來倒好,她卻把自家的表佷女弄到府里養著。」
卓瑋玢眯眼,還有這樣的內情?
李素月眼神暗了暗,沒說話,大舅母當年同母親有隙,巴不得看小泵子笑話,對她這個小泵子的女兒那也是打心里不喜歡,這些事她很早就從外祖母那里知道了。
一個心胸狹窄又嫌貧愛富捧高踩低的女人是承平伯府的世子夫人,外祖母一直很不滿,可大舅八尺的漢子偏偏是個妻管嚴,這也是沒辦法,外祖母只好將大表哥他們帶在身邊教養,就是不想受他們母親影響太多。
不過,大舅母這人見縫就插針,一直致力于攪得家宅不寧,也是個挺堅強的存在。
娶妻當娶賢,大舅母這輩子跟賢慧都不沾邊,這是承平伯府的劫數,別人也沒辦法。
「說到這個,還有一件事呢,三哥說要娶大伯母那位娘家佷女。」想到府里的亂象,丁武平搖頭,「表妹,我就不明白了,都這時候了,三哥怎麼還對他那遠房表妹不死心。」
李素月皺眉,「他這個時候跳出來?」
「是呀,」丁武平點頭,「還說平北侯世子不娶是他沒眼光,他娶。把祖母當時氣得就直捂心口,直說要請家法。」
「這位表妹也是位人物啊。」李素月忍不住評價了一句。
丁武平不屑地扯扯嘴角,勾三搭四的貨色。
「你來這里,就是為了把這些告訴我?」她問。
他點頭,一臉自然,「對呀。」
「告訴我之後呢?」
丁武平模頭,老實地說了句,「不知道。」他就是覺得表妹比自己聰明,這種情形她肯定有辦法的,然後他就跑來找她了。
卓瑋玢在旁邊笑著搖頭,他這不是把妻子當表妹,這是當主心骨在用啊。
李素月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搖搖頭,然後轉向某人,「王爺。」
「嗯?」卓瑋玢好整以暇。
李素月定定神,道︰「我想去看看外祖母。」
「行。」他答應得很爽快。
他這麼爽快反而讓李素月有些訝然。
卓瑋玢笑道︰「雖說你出家之後便斷了前塵親緣,但承平伯府的老夫人終歸是位值得尊敬的長輩,你有心去看望,本王自然沒有阻攔的道理。」
李素月朝他點點頭,然後轉而對丁武平道︰「我去換身衣服,稍等。」
她領著丫鬟一走,偌大的王府客廳便只剩下了卓瑋玢和丁武平,外加伺候的幾個下人,他突然之間就覺得有些不自在了,反倒是卓瑋玢心情很好地看著他坐立難安的模樣,十分的愜意。
「王爺。」
「嗯?」卓瑋玢漫應了聲,正在想李素月去承平伯府的事,他想了想,改變了主意,覺得她改天再回去比較好。
丁武平緊張地搓手,「那個……這些事跟我表妹都沒關系的,你別誤會她。」
卓瑋玢失笑,用手里的扇柄指點著他道︰「丁武平啊,你可真是個莽夫。」
「是啊。」丁武平訕訕地撓頭,他自己的缺點他也知道,可改也改不了嘛。
卓瑋玢又嘆了口氣,「罷了,阿月總要護著你,本王也犯不著跟你過不去。」徒惹妻子不悅,得不償失。
沒過多久,換了裝束的李素月就重新出現在廳堂。
月兌去綾羅,卸去珠翠,重新變回舊日道姑模樣。
黑白兩色的道袍,簡單樸素的道髻,看到她便似看到了一汪平靜的湖,果然是他的王妃,無論如何裝扮都是如此的人才出眾!
只是,丁武平卻不見了!
「我表哥呢?」
卓瑋玢懶洋洋地拿扇柄支著自己的下頷,聞言微眯著眼道︰「如今你的身分外面的人並不知道,暫時也不想讓他們知道。你此時跟他一道回去,有些不方便。等他先去安排好一切,明日你再同他一道回去。」
李素月略一思索也就明白其中的緣由,點頭,「還是王爺想得周全。」
表哥一來福王府,她就跟著回去,有心人稍加留意便能猜出個幾分。果然還是需要先行安排一番,才不顯得那麼惹眼。
「過來。」卓瑋玢朝她伸出手。
李素月依言走到他身邊。
卓瑋玢毫不避諱廳中伺候的人直接將她摟抱在膝上,懶懶地將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處,「回去看承平伯府的老夫人也沒什麼,只記得早去早回。」
「嗯。」
「離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遠一點。」
「好。」
他蹭蹭她的臉,語氣帶了一點點的不舍和郁悶,「怎麼辦?我一點兒都不想你去。」這次李素月沒再搭理他。
「阿月果然是不想留在府里陪我。」
一個親王做出這樣的撒嬌控訴情態李素月覺得實在是沒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