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寶財妻 第十三章 突如其來的意外
尹摯不禁失笑,「我以為向野在船上,我當然擔心,殿下是皇子,突然沒了消息,我不該擔心?」
他的醋味可真是濃,不知情的以為他剛剛是浸在醋缸里。
「向野好好的,殿下則是在知府那兒,有什麼好擔心?」晁樞引冷著臉道。
尹摯起身取了條布巾,擦拭著他濕得不算徹底的發。「你呢?可一切安好?」
他抿了抿嘴,最終化為嘆息。「我一切都好,只是線索又斷了,讓人沮喪。」他有種被玩弄于股掌的厭惡感,偏偏又無力掙月兌。
「可是這一回你能提早安排,我覺得已經很好了,再者也不是真的沒線索,事情不可能就這樣了結。」
「比如說?」
「好比……船是怎麼燒起來的?何時開始燒的?」
「進到碼頭時,突然轟的一聲就燒起來,這事殿下和知府正在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那就代表有人點火,現場可有瞧見可疑之人?」
「之前推演了各種可能性,所以早早就封閉碼頭,會在里頭的都是自己人,好比暗衛或者是衙役。」
「可是火不會突然燒起來,再者船上都沒人?」
「沒有,一個都沒有,可能在經過最後一個水閛門驗過漕單後,早已在船上設下機關,然後搭著小船離開,算好了時機,待船進碼頭時,火在瞬間吞噬淋滿燈油的船,沿著鐵鏈火燒連環船。」
尹摯微揚起眉。「你說得像是親眼看到似的。」
晁樞引睨了她一眼。「在衢州時,老將軍跟我提過簡昊衍除了是個心思縝密之人,還是擅于制作機關之人,當初戰亂交手時,老將軍也曾在他手中吃過悶虧,所以就跟我提了一些。」
「你總算肯說了?」她沒好氣地把布巾往他頭上一披。「那時問你,總推說沒什麼,結果還不是什麼都跟祖父提了,倒是略過我。」
「我不想讓你擔心。」他趕忙將她摟進懷瑞安撫。
「那可真對不住你,我今天擔心了一個下午,午膳沒吃,晚膳更不用提了。」尹摯氣得夠嗆,一想起她惶惶不可終日,他倒是一切了然于心,她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朝他身上咬一口。
「湊巧,我到現在也沒用膳,叫多靜擺膳。」
「你大爺呀,來我這里蹭飯,要是我娘知道了,還不一把將你趕走?」念歸念,她還是把多靜喊來,讓她要廚房趕緊備飯,這院子里可有一票男人等著吃飯。
「我來時剛好遇到那爺,他也知曉碼頭發生的事,跟我說上兩句便放我進團圓閣了。」他忍不住想,相較之下,男人跟男人間好說話多了。「眼前有大事,想必令堂也不會多說什麼。」
尹摯磨了磨牙,還沒想好怎麼說說他時,他又道——
「況且,這還是你跟我約好的第八件事,要我一完事就趕緊過來跟你稟報的。」
尹摯瞠圓眼,佯裝佩服地道︰「好你個晁大人,原來你也是有當奸商的本領的。」她什麼都沒說,他就自動自發當成約定里的一件事,真是不能太小看他。
「好說,想要配上銀子姑娘,總得學上二一。」
尹摯毫不客氣地朝他肩頭捶了下。「給你幾分顏色,你就開起染房了?」
晁樞引笑了笑,緊擁住她,太過親密的舉措教她掙扎了起來,他撫了撫她的發。「別動,再讓我抱一下。」
她臉蛋火辣辣、燒燙燙的,既然掙不月兌,也只能由著他了。
尹摯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好半晌才問︰「接下來該怎麼辦?如今逮不著簡昊衍,更不知道他的下落,想逮著他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而我不能拖太晚,最晚在十二月中就得回京,否則算不完戶部里待核的歲入和歲出總額。」
「我會盡快,要真無法在期限內完事,那我就上奏皇上,說簡昊衍盯上你了,我不放心你獨自回京,等我這兒辦妥了再跟我一道回去。」
「行,橫豎那些帳我要是算不完,你就幫我吧。」
「那有什麼問題?」他會逼著向野去處理。
尹摯努了努嘴,壓根不信他,推開他站起時,剛好多靜在外頭問著——
「郡主,左旭來了,說有事要跟晁大人稟報。」
「讓他過來吧。」
身上幾乎快濕透的左旭站在門口,快言快語地道︰「頭兒,確實如你猜測,船上沒有糧物的渣滓,不過也沒再查出其他可疑之處,所以我就先回來了。」
晁樞引嗯了聲,倒是尹摯沒瞧見杜獲,漫不經心地隨口問了句,「怎麼沒瞧見杜獲?」
「他還留在碼頭那兒,說是想要再找找,說不準能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倒是仔細。」尹摯撇了撇嘴。
「左旭,回去休息吧。」晁樞引擺了擺手。
「是。」左旭喜出望外地拱手離開。
尹摯回頭望向晁樞引,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口,「晁大人,雖說你洞燭機先,但這糧船被調包,你認為如果沒有內鬼,辦得到嗎?」
簡昊衍的人能夠駛船接糧,可要接糧之前總得要出示各種公文,才足以取信于人,而那些公文是那麼簡單就能仿造的?
「當然有內鬼。」他承認。
尹摯一個箭步坐到他身旁。「你認為是誰?」杜獲吧,一定是杜獲!
晁樞引笑了笑,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還要等到明天?尹摯腦袋一轉,杏眼一瞟。「你設了圈套?」
「明日就知道。」
尹摯很不雅地嘖了聲,惱他老愛賣關子,提早跟她說會少塊肉嗎?
小氣鬼,果真是奸商的料。
翌日,大雨滂沱中,沒等到晁樞引前來解惑,反倒是龐定將從外頭得知的第一手熱燙燙的消息送到她面前。
「同知跟知府吵起來了?」
「吵得不可開交,還要晁大人評判。」
「吵什麼?」尹摯一臉興味盎然。
「原因出在同知認定知府根本就是簡昊衍一派。」龐定也一臉興致勃勃,等著分享最新消息。
「……嗅?這太好笑了吧,我記得杭州知府牧晉是晁樞引亡父好友,哪可能會是簡昊衍派來的?」如果是真的,這官場也太黑暗了些。
「你怎會知道牧晉與家父是好友?」回應她的是剛踏進門內的晁樞引。
龐定扼腕極了,只因還沒來得及道出最熱鬧的那一段,頭兒就來了。
「呃……皇上說的。」尹摯不自然地轉開眼。
「皇上都不知道的事,他要怎麼跟你說?」晁樞引雙手環胸,站在榻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
咦?皇上竟然不知道這事?尹摯擺手讓多靜和龐定都先退下。
「其實是听我娘說的啦。」她抿著嘴道。
「令堂應該也不會知道這事,就連朝堂中知情的人也不多。」他爹的個性太過耿直,所以在朝中沒能交上幾個知心好友。
尹摯攏了攏身上的瓖狐裘錦襖,縮了縮肩頭。「今天的雨勢還是很大,真的好冷。」
晁樞引沒應聲,動也沒動地等著她回答。
僵持太久,尹摯突地羞惱成怒地道︰「對,我讓人查的,怎樣,不成嗎?你也不想想你之前沒模清對方底細,才會一出門就遇襲受重傷,所以你要下杭州時我就先查了,省得你到時候又出事,還連怎麼出事的都不知道。」
瞧她玉白小臉染上一層淡淡櫻紅,似惱似瞋,他不禁低笑出聲。
「笑什麼?」沒瞧見她已經惱羞成怒了,再笑,她就放狗咬人!
晁樞引彎下腰摟著她,心想他要下杭州之前,明明就惡意譏刺她,言明往後不再往來,誰知道她撂盡狠話,卻還是背地里擔心他。
她怎會如此可愛?以往覺得有多礙眼,現在就有多順眼,尤其是她恁地張牙舞爪地掩飾,更教他愛憐不已。
「你做什麼?」她有些不自在地扭著肩頭。
書房的門又沒關,一伙人都在外頭,他這般理所當然與她卿卿我我,真以為她豪放到連臉皮都不要了?
「來替你解惑。」
「解惑就解惑,你不要動手動腳。」見他微松手,她趕忙從案後溜到一旁太師椅坐下。晁樞引很自然地就往她身旁一坐。「你說的很對,知府與我父親確實交好,當初也曾經被簡昊衍迫害過,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是簡昊衍的人。」
「所以內鬼是誰?」不要一直吊著她,給她一個痛快。
「火勢被撲滅的最末艘船上搜出蓋了知府大印的漕單,表明是向漕運衙門借調的船,前往揚州運糧,有那張用印的漕單,代表這是知府調的船無誤,如今船出事又查出船上無糧,同知就認為知府調包了糧船,于是知府成了眾矢之的。」
「這可好笑了,就這麼巧在最末艘船上發現公文?」尹摯好笑道,腦袋突然閃過一道靈光,月兌口道︰「知府的大印會放在外書房嗎?」
晁樞引睨她一眼。「這得問知府大人,不過他現在暫時被按察使給押進牢里了。」
「驚動按察使了?」
「是啊,就這麼巧。」晁樞引哼笑了聲。「當初我為了糧庫的事找上都布按三司時,他們一個推一個,布政使無法調糧,按察使說不越權辦案,而都指揮使則是干脆把所有事都推給我,說我是皇上派來的都督,自然由我全權處理,可一早同知鬧了這事,正午時按察使就來了。」
「……一丘之貉,你認為他們都是簡昊衍的人?」
「按察使約莫是想賣個人情,衡豎他這個動作沒人能說他錯,倒是同知,肯定是簡昊衍的同伙——先押下知府,他可以暫代知府之職,所以堤防的修築恐怕會有點問題。」
「只是一個破口,應該還不足以為患。」雖說她知道入冬後的杭州會進入另一波雨季,但絕對沒有入夏那波來得凶猛。
「不,今日那叔去堤防那兒看過了,他說昨兒火燒船時,船只撞上了碼頭幾處堤防,堤防出現裂縫,可能是之前被炸出破口時就有了,如今倒是得想法子趕緊修補。」
「那就趕緊修啊。」嘿,堤防要是潰堤一段之後,恐怕往後整段都會塌,其中凶險連三歲小孩都懂。
「我天口頭跟同知說了,他說他會看著辦。」
尹摯翻了個大白眼,隨即霸氣地道︰「你去找人手,我讓那叔帶人去調灰槳,所有的開銷找我拿!」
晁樞引不禁被她逗笑。「你是擔心別人不曉得你銀子多?」
「我就是財大氣粗,喜歡拿錢砸人,這點小錢,我砸得起。」尹摯白了他一眼,上下打量著他,酸溜溜地問︰「對了,晁大人與鄭姑娘交好,說不準讓鄭姑娘出手就能一勞永逸呢,哪里需要我展現財大氣粗。」
晁樞引被她氣笑,一把將她抱進懷里。「自從我懷里的人變成醋桶,我可是再沒與她見過面,你提那人做什麼?」
「唷,那你得趕緊去跟她見上一面啊。」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待我回來,這屋子就泡在醋里頭了。」
尹摯懶得理他,話題一轉,問︰「殿下呢?打昨兒個你就沒跟我提他的事,他也沒到我這兒來。」
「一個要出閣的姑娘家,怎麼好讓外男進你的院子?」
「外頭那堆外男該怎麼辦?」縴白的長指往門外一指。她的護衛可不少,熟面孔的約莫七八個,不怎麼熟的還有二十幾個,每晚都要輪值守院子,總不能要她把人都給撤了吧。
「往後有我護著你。」
「呵,你先辦妥你的差事再說。」
「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而是簡昊衍太老奸巨猾。」斗嘴歸斗嘴,可說到要緊事她也正經起來。「反正你要記得,不管怎樣,躁進乃是兵家大忌,咱們按部就班,引君入甕就好。」
晁樞引勾起唇角,不自覺地往她唇上一啄,嚇得她險些尖叫出聲,杏眼直朝門外望,慶幸所有人都背對著門,要不她真不知道要怎麼見人了。
「你別鬧了,快讓我起來。」大白天的,還未成親的兩個人膩在一起卿卿我我,成何體統?
「再一會。」
「你都沒差事干了嗎?」
「不急,時候未到。」
「你還會卜卦了不成,放開我啦。」她咬著牙根,細聲罵道。
「再一會。」
確定掙不開銅牆鐵壁之後,她只好幽幽地道︰「你至少把門關上。」
晁樞引瞧她一眼,放開她要去關門時,她像只狡兔般一溜煙地跑回房去了。
「我會吃了你不成?」他喃喃自語著。
門外的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認為……不會的話,郡主跑什麼?
大雨不停,半夜,尹摯被雨聲給吵醒,她閉了閉眼,披了件夾襖走到窗前,推開一縫,看著廊外雨勢,沒來由的心里頭隱隱不安。
這雨是不是太大了點?
北方入冬之後會下起雪雨,隨著冷意慢慢凝成雪花,輕柔地落在身上,可南方的雨像撒豆子似的,砸得屋檐叮咚作響。
北方少有這樣的雨,也不知道河水是否會暴漲,不知道會不會沖過堤防?她心里忖著,今晚正是十五,會漲潮……
不再細想,她將多靜給喚進房里,替她梳發,搭著斗篷就打算往外走。
「郡主,三更半夜的,你要上哪去?」多靜不解問著。
「沒要上哪,你去把龐定找來。」
多靜沒轍,只得去把龐定給找來。
「龐定,你帶幾個人去碼頭附近看看河水是否有暴漲,再看看晁大人是不是也在碼頭附近。」
「是。」龐定應了聲便離開。
「小姐,你是怕碼頭出事,又怕晁大人已經趕往碼頭了?」
尹摯應了聲,進偏廳等消息。「從未遇過這麼大的雨勢,晁樞引定也會去碼頭查看,可是也不知道那段堤防撐不撐得住這雨勢和河水的沖刷。」
水利這方面的事她懂得不太多,湊巧他昨晚提到堤防的狀況,縫隙都還沒上灰漿,河水加上雨勢是極有可能讓堤防整個潰堤。
簡昊衍是江南人,他自然清楚江南入冬的雨勢凶猛,要是因此設下這計謀,那真的是個天殺的王八蛋!
這是在拿百姓的性命開玩笑!要是整段堤防都塌了,淹沒的範圍有多大,她根本想也不敢想。
想來,簡昊衍要的不只是糧,他要的是整個南方的動蕩,只要朝廷處理不當引發民怨,他再煽動人心,將流民匯整成軍,那將會是殺向北方最鋒利的刃,因為不管如何,朝廷都不能對百姓用兵。
「人心向背之機,間不容發,一或失之,噬臍無及。」她喃喃念著。
「郡主?」多靜不解喚著。
尹摯搖了搖頭。「沒事,也許只是我想太多而已。」
她總是易向壞處想,可也因為往壞處想,才能比旁人早一步找到解決之道,先做最壞的打算,才能無所畏懼地往前沖。
她靜下心思索著,看著雨勢,等著龐定歸來。
然而,過了半個時辰,有另一名護衛先行回來。
「郡主!」護衛渾身濕透地單膝跪在偏廳門外。
「如何?」她快步走到廳門口。
護衛欲言又止,神色猶豫。
「說!」尹摯緊握著粉拳,喝道。
護衛吸了口氣,一股作氣地道︰「我等隨龐大人到碼頭時,堤防已經塌了,听說晁大人早就到了,為了避免堤防整段被沖毀,所以差衛所兵在堤防邊堆卵石和沙袋,結果河水沖過堤防時,他反被一旁堆積如山的卵石和土堆給埋住了。」
尹摯愣愣地看著他,雨下得太大,她听得不夠真切,想再問,卻發不出聲音,身旁的多靜急問道——
「人呢,可有趕緊把人給挖出來?」
「堤防邊黑燈瞎火,堤防又塌了一段,又是水又是土的——亂成一團,龐大人立刻就沖到左千戶和杜千戶那邊合力找人,可水一直沖,根本分不清晁大人到底在哪,而且堤防怕是穩
不住了,要是全塌了,恐怕……」
尹摯突然嗚咽了聲,急急吸了|口氣,朝外頭喊道︰「備馬車,我要到碼頭!」
「郡主,不成,太危險了——」
尹摯騫地扯下掛在腰間的腰牌,直接丟給護衛。「帶著皇上給本郡主的通行腰牌上衛所,調出所有的前後衛衛所兵,動作快!」
護衛不敢多作停留,立刻領命而去。
「郡主,你留在這兒等候消息就好,碼頭讓我去!」多靜趕緊拉住往外走的尹摯。「郡主,你信我,我一定會把晁大人帶回來!」
「多靜,我不能不去……我不能不去!」她喊著,淚水已經奪眶而出。「雨那麼大,那麼冰冷,他被埋在之中,說不定還被卵石給壓著,你要我怎麼沉得住氣在這里等?我不行!」
多靜想勸她,但她也清楚這當頭是勸不住了。
郡主對晁樞引的心,她看得最明白的,以往那些護衛總說晁樞引疼惜郡主較多,可沒人懂郡主這個人,凡是他人待她一分好,她都會還上十分,而晁樞引那般寵溺疼愛,她怎可能不傾盡一切給予?
「好,咱們走!」多靜抓著她的手往外而去。
馬車在暗夜大雨中急馳,身後跟隨著尹摯身邊所有的護衛。
待一行人來到碼頭邊,車夫便拉緊了韁繩,高聲喊道︰「郡主,水淹過來了,前頭過不去了。」
尹摯聞言,正打算下馬車,多靜一把拉住她,在她的斗篷外頭再搭了件簑衣和斗笠。「郡主,此去情況凶險,還請郡主必定要抓緊奴婢。」多靜難得肅容說著。
尹摯點著頭,跟多靜下馬車,後頭的護衛也棄馬跟在她們身後護著。
愈靠近堤防水愈深,也愈能听見前方的吵雜聲,尹摯派了一名護衛到前頭探探狀況。不一會,那護衛便將龐定給一並帶來。
「郡主……」龐定單膝跪在她面前。
「起來,現在如何?找到人了嗎?」她急聲問著。
龐定搖了搖頭,「左旭和杜獲不死心,還在挖,衛所兵有的在疊卵石,有的也在尋找晁大人,可是大人已經被埋了快一個時辰……」他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
尹摯抿緊了嘴,抓著多靜繼續往前走,沒一會,後頭有動靜,幾名護衛去探了下才知道是衛所兵到了。
「讓他們動作快,跟著龐定往前,分成兩列,一列去堆卵石和沙袋,一列沿著河水沖刷的方向,到民宅看看是否有人受困。」尹摯不假思索地下達命令,隨即拉著多靜快步往前走。
等我!我很快就到了!
她無聲喊著,在沒有燈火的淹水堤防邊步步小心行走,直到來到潰堤處,她的護衛和左旭還趴在水里不斷地挖著土、搬著卵石。
她踉蹌著腳步,不知道是冷還是懼,渾身不住地抖著。
「晁樞引!」她喊著。
「郡主!」左旭聞聲趕忙來到她面前。「郡主,這里太危險了,您趕緊回去,否則頭兒要是知道,定是要生氣了。」
「他要是有本事就親自來告訴我!」尹摯怒聲罵著,接著問︰「水往哪個方向沖,他那時又是站在哪里?」
左旭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只能跟她指了方向。「當時水是從這個破口沖出來的,沖垮了卵石堆,而頭兒剛好站在卵石堆後頭,卵石堆整個傾倒將他埋住再往後沖泄,現在先把這個破口擋住,這里的水較少,比較好挖一點,郡主在一旁等著,我們很快就會找到頭兒了。」
尹摯看著,憑著堤防邊微弱的風燈燭火看了個大概,就見許多人在晁樞引被沖泄去之處挖著,就連杜獲也雙手不停地挖。
她抓著多靜往前走,在不夠明亮的夜色里——計算著方位和水的流速,指向更後頭。「那里也要挖,動作快!」
「郡主,不會沖到那兒的。」
「只要有機會就挖!」
尹摯動作極快地蹲,瞬間冰冷的河水浸濕了她的衣裳,可她壓根不管,用雙手在地上模索,不斷地撥開土和石礫。
她很冷,可是他比她更冷。
被埋著,只要位置得宜,就有一線生機,但要是拖久了,困在這冰冷的水中,最終是會失溫而死的。
她愈想動作愈快,壓根不管尖銳的石礫劃傷她的手,甚至折斷了她的指甲,她像是沒了感覺,因為所有的痛都比不上即將失去他的痛。
多靜護在她的身邊,也跟著開始挖,讓幾名護衛順著後頭的方向尋找。
夜,很冷,雨,始終不停,現在安靜得只听得見河水洶涌的可怕聲響,而衛所兵的加入讓塌毀的堤防用堆疊起的卵石和沙包暫時止住了囂張的河水,不再往內陸而去。
可是,還是不見晁樞引的身影。
三個時辰過去了,雨逐漸停了,河水也停止了狂野的怒吼,沒有人開口,每個人都靜靜地做著手上的工作,直到——
「好了,郡主,別挖了!」多靜再也不能忍受地抓住她的雙手。
她的雙手滿是傷口,指甲都斷了。
「我還沒找到人。」
尹摯想甩開她,多靜卻用更大的力道抓住她。
「找不到了。」多靜直睇著她。
「我還沒找到。」尹摯咬牙道。
「……找不到了!已經超過三個時辰了,就算找到了……」多靜緊抿著嘴,不敢出言傷到她。
「給我閉嘴!」尹摯吼道,發狂似地將她推開。「我還沒找到,我一定會找到!」
多靜跌坐在地,又隨即爬起。「找到又如何?不過是一具冰冷的尸體!我幫郡主找,我求您不要再找了!」
所有的人都疲憊地停住動作,一雙雙眼看了過來。
尹摯直瞪著她,殷紅的眼像是快要滴出血來。
她想開口罵人,可是她罵不出口,因為她知道多靜說的很可能是對的,只是……只是還沒到最後,她不想放棄。
「昨兒個晌午,他一直鬧我……我溜走了,說不定他是故意要讓我焦急,躲起來而已……」她喃喃說著,手還是不住地挖著。
「郡主……」
「晁樞引,你玩夠了吧!是,我很擔心你,你可以出來了,不要再嚇我了!」她突地雙手握拳直朝松軟的土捶下。「我認輸了,你快點出來……你真的很混蛋,這一輩子你到底要嚇我幾次!」
「郡主!」多靜將她抱住,正打算要將她打暈帶回時,突地听見後頭有人高聲喊道——
「找到了!」
尹摯驀地回頭望去,瞧見喊的人是杜獲,她急忙起身,卻因為蹲跪太久,雙腳早就麻了,還是多靜攙著她一步步走過去。
她到時,瞧見的是晁樞引死白的臉色,像是沒有半點呼吸。他就躺在泥濘里,半身還被土石壓住,她顫著手輕撫他冰冷失溫的臉。
「晁樞引……」她啞聲喃著,緩緩地將指移到他鼻前,卻感覺不到有任何的呼吸,隨即無力地趴倒在他身上。
不該是這樣的!
昨兒個他還玩鬧著說要盡快處理好這差事,誰知道一夕間風雲變色,他如此冰冷僵硬,就連心跳……她驀地頓住,將耳貼在他胸膛上。
听見了微弱的心跳聲,她立刻起身喊道︰「傳大夫,快!」
站在一旁默默落淚的左旭聞言,立刻一馬當先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