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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良福晉 第十七章

作者︰心寵

忻貴妃听說女兒夜半忽然回宮,心里便覺得蹊蹺,迷惑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匆匆來到東瑩房中,關了門,細細問她。

東瑩此刻還躺在床上,懶懶的像生病了一般,眼楮紅腫得像熟爛的桃子,險些睜不開了。

「額娘——」見了忻貴妃,她低低喚一聲,嗓子沙啞不堪,倒嚇了忻貴妃一跳。

「女兒,怎麼了?」忻貴妃忙問,「可是跟額駙吵架了?」

東瑩搖搖頭,但臉上難掩的痛苦神情,真相瞞也瞞不住。

「不必說了,想必是為了那原香郡主的事吧?」忻貴妃道,「不是我說咱們額駙,好端端的,忽然抽了哪根筋,居然要納妾!別說你不高興,我听了心里也堵了幾日。」

「我們吵架不為這個……」東瑩只覺得難以解釋,「他氣我居然肯讓他納妾。」

「什麼?」忻貴妃一怔,卻立即恍然大悟般,嘴角綻出笑意,「看來額駙是真心疼你,你也不該故意試他。」

「是他試我!」東瑩本以為流乾的淚水,此刻卷土重來,「額娘,我不孕之事……不如告訴他了吧。」

「你允許他納妾,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忻貴妃微微頷首,「想不到我的女兒如此通情達理,別人都說你刁蠻跋扈,都冤枉你了。」

對啊,她這一輩子受的委屈還少嗎?比如眼前,明明為了玄鐸好,他反倒把她當仇人似的,還說要休了她……一想到這個「休」字,她心里就像有什麼砰的一聲,膨脹開來,幾乎讓她窒息。

「不過話又說回來,」忻貴妃握住她的手,柔聲勸著,「都到了這個份上,你可要忍住,若讓他們知道你不孕之事,以後你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這個緣由她怎能不知?但她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演不下去了……她要當初那個疼她愛她的玄鐸回來,回歸從前逍遙快樂的日子,就算整個王府都給她白眼又如何?她舍得天下,卻舍不得他……

「額娘——」東瑩搖頭,「我害怕……我好怕……如果玄鐸真的生我氣,從此以後不再理我,那該怎麼辦?」

「傻丫頭,」忻貴妃笑道,「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喜歡納妾的?他現在生氣,不過是一時沒弄清你的心性,若知道你是真心為他好,還不樂意領這順水人情?想當初,你皇阿瑪在我之後也提拔過幾個貴人,皇後和那些個皇貴妃都吃醋耍小性,唯獨我仍舊跟他有說有笑,弄得你皇阿瑪倒不好意思起來,越發寵愛我,和婉那固倫公主的封號,也是那個時候得的,額娘是過來人,听我的,準沒錯!」

真的嗎?這些經驗之談,她非听不可嗎?

為什麼,她總覺得玄鐸跟別的男子不同,這普天之下,最最痴情的女子也比不過他……

「額娘,我听說皇阿瑪反對玄鐸納妾,是你從中幫我嗎?」忽然憶起一個疑問,糾結心中一夜,非要問個明白不可。

「我?」忻貴妃緩緩搖頭,「你額娘是個軟弱的人,否則當初就不會入宮了……這些年來,連路都不敢行錯半步,何況是多嘴多舌?」

「這麼說,皇阿瑪本就不贊成?」

「的確有人暗中幫你,」忻貴妃臉色微凝,嘆一口氣,「本來,這個秘密,我是不想說的,只怕你有一日听到閑言碎語,與其胡亂猜測,不如就讓額娘把實情一五一十對你講了,也省得生事。」

這瞬間,東瑩只覺得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彷佛有什麼緩緩劃過她的皮膚,讓她全身緊張。

「其實……是董思成對皇上說的。」忻貴妃一字一句地道。

董思成?

頭一次,從額娘口中听到這個名字,看來所有人的猜測都沒錯,董思成的確有可能是她的……父親。

「他——是你的生父。」忻貴妃道出那個她早已知道答案的秘密。

沒有吃驚,亦沒有任何表情,她只是靜靜地听著。一切,比她想像的要安寧。

忻貴妃只當她是驚得呆住了,繼續往下說,不過這一次,卻真的讓她駭然——

「董思成,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董思成。」

「什麼」東瑩眉一凝。

「董思成不過是他從前門下賓客的名字,那場浩劫後,此人遭到牽連,病死在邊疆,他便用了這個名字,隱于市……」

他?他到底是誰?為何臨到眼前,額娘卻仍然吞吞吐吐,彷佛把他的真名實姓說出來,就是犯了殺頭的死罪?

「東瑩,你應該听說過廢皇子弘時吧?」忻貴妃咬唇,終于道。

東瑩愕然,初時不知何時,隨後一想,神情大變,連連搖頭,「不,額娘……不……」

「沒錯,你的生父,就是弘時——」忻貴妃素來嘻笑的眸子忽然變成灰色,溢出淚珠,「東瑩,你從來就不是什麼沒有爹的野種,你是愛新覺羅皇族最正統的格格,雍正爺的親孫女。」

這是諷刺嗎?是上蒼對這所謂的宮闈最大的諷刺嗎?明明她有著高高在上的血統,卻自幼飽受流言鄙夷,雍正若泉下有知,會後悔自己當初那個冷酷的決定嗎?

「那時候,我是弘時新納的側福晉,才入門沒多久就懷了你,偏偏家中遭遇大劫,有人說弘時謀反,所以雍正爺就隨便找個藉口降旨賜死,隨同人等一律充配邊疆。當今皇上,那時還是皇子,與他哥哥感情極好,便暗中使了個法子,將他哥哥調換出來,用了個死囚的屍體頂替,唬弄過去。」

「可額娘為何又進了宮?」東瑩越發感到撲朔迷離。

「弘時自知從此要隱姓埋名過一輩子,不想我們母女受委屈,便請皇上代為照顧,自己雲游四海去了。我萬萬沒想到,皇上居然對我一片痴情,把我接進了宮。他說,從前他便喜歡我,可惜被哥哥搶先娶走了,現下是天賜良緣,希望我不要糾結往事,豁達一些。」忻貴妃緩緩回憶,「我本來也是為了你有一條活路,二來或許被皇上感動了,便顧不得綱常倫紀,入了宮。」

難怪乾隆對她們母女甚好,對她亦視如己出一般,畢竟是血親,還摻雜有內疚等復雜情愫在吧?

「這些年,額娘與他……就沒見過一次面嗎?」東瑩忍不住問。

「他雲游四海,每年給我寄來一樹絹制的杏花,沒有署名,我也知道是他。前兩年,他終于回京,住在郊外一間寺里,皇上幾次三番想見他,都被他以種種藉口推辭了,皇上顧念兄弟之情,怕他風餐露宿,不得溫飽,便叫查哈郡王去請他。」

原來如此,所謂商議國事不過也是藉口吧?乾隆當初禮聘「董思成」,無非只是為了骨肉團聚。

「這些年來,我只見過他一次……」忻貴妃低喃,「就在前天。」

「前天?」

「他忽然入宮,說玄鐸要納妾,請皇上出面阻止。出了御書房,我倆恰巧在花園里撞見。」忻貴妃淡淡一笑,「他說,我的樣子沒大變,可他卻變得多了。我問他可曾想過,我會入宮為妃,他說,有什麼所謂呢,只要過得好就成。」

只要……過得好就成?

這話,彷佛天大的觸動,把東瑩的心尖扎了一下,頃刻間,所有的委屈與怨憤似乎都傾刻消散了,她只看見晨曦輕盈,落在窗間。

或許因為這個故事太震撼人心,相比之下,她眼前遭遇的一切又算得了什麼呢?不過是兒女情長、小恩小怨而已;不過是人生一道微不足慮的坎兒,有什麼邁不過去的呢?

何必哭哭鬧鬧、尋死覓活?若是兩情長久,絕不會因此而倦怠,就像送了二十年的杏花,絕不會因為心愛女子改嫁就失去了蹤影,反而風雨不改,顏色常新。

她的父親是如此一個意志忠貞、烈焰情長的人,她,亦不能遜色……

「額娘——」東瑩忽然低低地道,「麻煩轉告『那個人』,不必再為了我向皇上求情,也不要再管玄鐸納妾的事了。」

「什麼?」忻貴妃意外,「你是說……你默許玄鐸納妾了?」

「對啊,有什麼所謂呢。」她釋然一笑,如是說。

納原香郡主為側福晉,或許對她而言是一種痛苦,但對于整個查哈郡王府來說、對于玄鐸來說,卻是一件長年受益的事。

她覺得,應該忍受。

已經有多少個日子沒見過玄鐸了?

不見一日,她便在日影西斜的南牆上刻下一道印兒,如今數一數,已經一百多道了。

算起來,應該也有幾個月了吧?

他一直賭氣不來見她,她也知趣地不去煩他,只住在宮里,偶爾僕婢之間傳個話,不過是「最近好不好」之類的客套虛禮話,彷佛他們不曾是夫妻。

乾隆終究是降了旨,賜原香郡主為他的側福晉,听說婚禮浩浩蕩蕩,比她當初的有過之而無不及,轟動了整個北京城,人們都說,東瑩格格是「河東獅」,終被玄鐸貝勒忍無可忍休掉了,如今與回疆的親事,才是天賜良緣。

听著這些流言,她只覺得可笑,卻並不可氣。

如今,她越發體會到什麼叫「退思」,退一步,海闊天空,視野遙遠,萬千梗阻立刻化于無形。

成親之後,玄鐸便帶著原香郡主出京游玩去了,據說要沿大運河一直南下,到蘇杭美景之地走一番,這個消息,倒讓她心下一揪,又稍稍有些羨慕,他也曾答應過她要帶她游玩的,但卻來不及實現,她與玄鐸不曾有過此等逍遙的旅程,那次前往熱河,雖一路同行,但心懷抑郁,自然比不上這新婚的愜意。

原香郡主她見過一次,是他們成親的第二日,原香郡主獨自進宮來請安,她覺得那應該是一個心地純善的女孩子,眼晴里都是乾淨,沒有任何世俗的沾染。

這樣的側福晉跟在玄鐸身旁,她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躺在竹榻上,閑閑讀著一本書,憶起跟玄鐸成親的時候,天氣還很冷,轉眼已經夏天了,便覺得心中感慨。

她閉上眼楮,腦海浮現他的樣貌,假如,一直這樣避而不見,這俊顏會不會漸漸變成模糊?

他該不會永遠扔下她不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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