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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也愁嫁 第九章

作者︰心寵

第五章

阿紫終于見到傳說中的楊元敏。

一如這個平凡的名字,這個女子,其實也沒有過于非凡的美貌,听說,她還是妾氏所生,在家中甚不得寵,除了刺繡的好手藝,沒有什麼過人之處。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讓天家公主生平第一次感到嫉妒。

阿紫甚至覺得,讓自己跟楊元敏易地而處,都會由衷幸福。

天啊,她居然迷戀風亦誠至此……開始以為不過是一點心頭的好感,如今竟已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綠柳堡的人並不知道二哥與她的身分,只當是風亦誠的一對遠房表兄妹,一同前來棠州湊熱鬧的。

楊元敏拿出未來嫂嫂的架式,親自為她安排住處,還打听她平時喜歡吃的用的,叫她在綠柳堡就像在自個兒家一樣。

楊元敏定能做位賢妻,風亦誠若真的能娶她,也算前世修來的福氣,不似她這個任性的天家公主,人人視之為禍害。

心頭有股酸楚涌動,這一次,她花了十倍的努力,才擠出笑臉,佯裝鎮定。

這天晚上,她如約來到風亦誠的房間,推開門扉,便看到他站在窗前發怔,眉心鎖成一個化不開的結,讓她真想伸手替他輕輕揉開。

「一切都安排好了?」見她來了,他收斂失神,低聲道。

「我已經打听過了,」阿紫點點頭,「這兩天她都在跟二哥學做你愛喝的龍骨湯,等會兒一定會親自端來。」

風亦誠听到「龍骨湯」三個字,神情微動,悲傷在眼底泛出隱約光澤。

呵,也對,听到心上人為自己做羹湯,誰會不動容?何況,等會兒還要上演一出傷害對方的大戲。

阿紫憶起自己煮的魚羹,不知跟龍骨湯比起來,他比較喜歡哪一種口味?大概,他都不記得了吧?

如此想著,她杏眼黯然,咬著唇,恍惚中略略失神。

「公主——」忽然听到風亦誠喚她,抬頭只見他關切的目光,「怎麼了,不舒服嗎?」

虧了他這個時候還能察覺到她的異樣,如此,也算對得起她了。阿紫轉念之間,失落減了幾分。

「再問你一次,真的不後悔?」她明白,箭在弦上,一旦發出便無法挽回,她希望他不要因為一時沒想清楚而悲痛一輩子。

「這輩子,我並沒有做過什麼後悔的事。」他沉默片刻,直了直身子,答道。

沒錯,這就是她愛的風亦誠,溫和中帶著一種執著,彷佛那年雨夜,狂風中那不肯折斷的楊柳。

「噓——」阿紫忽然用氣音說︰「她好像來了。」

屋外傳來輕微腳步聲,以她白段的功力,听出竟不只一個人,她凝眉片刻,霎時領悟。

「二哥……」

她剛想喊出口,便被風亦誠點住她的唇。

本來這戲是演給楊元敏一個人看的,誰料二哥居然也跟來了。什麼時候,他倆如此熟絡了?

阿紫腦中急轉,心內驟然緊張。二哥不是省油的燈,若被他發現破綻,這戲該怎麼唱下去?

這一刻,風亦誠離她好近好近,讓她呼吸有些急促,無法仔細思考,千鈞一發之際,也無暇讓她思考……

她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似在問他該如何繼續,而他卻只是微微一笑,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鎮靜。

風亦誠的笑容映入她眼簾,讓她的眼眶不禁感到有些酸澀——這個時候,本該是她安慰他的,為何卻反過來了?

他就是這樣,無時無刻,從不在意自己,總是先顧著別人……這般的自苦,卻讓她心疼。

「別緊張,」他湊近她的耳畔,聲如風過,「按咱們說好的來就成。」

他的話,更讓她雙眸一片蒙朧,差點兒就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屋外的人步伐漸近,再不有所反應,恐怕就遲了……阿紫顧不得多想,故作嬌嗔道︰「風哥哥,你真舍得我?」

那一雙步子驟然停住,阿紫明白,觀眾已到席,好戲該開鑼了。

「阿紫……別再說這些了,如今,我已是快訂親的人……」風亦誠見機答道。

他本就難過極了,此刻語調更加深沉,像灰色的水滴滲入霧里。

「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已是指月復為婚的人,可我何曾忌憚過什麼?」令狐紫繼續自己的台詞,「我只求你想想自己的心……也想想我的心……」

「無論如何,我不會辜負元敏,小時候,就數她對我最好,在那段艱苦的歲月里,她是唯一沒給我臉色看的人——阿紫,人不能忘恩。」

這是台詞,又並非台詞,因為,一字一句都包含著風亦誠所有真心,所以,說得自然,無懈可擊。

阿紫看到那張俊顏已經布滿苦澀,喉結在他脖間艱難滑動,中毒的身體瘦弱得不堪一擊,她的眼淚再也無法遏抑,傾泄而出。

「為了報恩,你就要欺騙她,欺騙你自己?你就要……舍棄我?」她月兌口叫道,聲音沙啞到極點,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一把環住他的腰。

他似是沒料到她如此入戲,掙扎了片刻,但終究被她死死抱住。

她肆無忌憚地將小臉埋入他的胸膛,深深喘息,淚水決堤墜落,瞬間染濕了他的衣襟。

風亦誠身形僵硬,有些不知所措,良久,良久,只能垂手而立。

「阿紫、阿紫……」他終于在她發邊輕聲道︰「他們走了。」

然而她入戲已深,身陷囹圄,不想自拔,只是一個勁地落淚,彷佛要替他把所有委屈都渲泄出來……

風亦誠漸漸明白了她的心情,薄唇一抿,大掌輕輕撫上她的發,像對妹妹般,無限憐愛。

「阿紫,你知道嗎?」他柔聲地說︰「你是個心地非常善良的女孩子,應該讓世人多看看你善良的一面。」

不要說了……他能不能不要再說了……這個時候,心里萬般悲痛的應該是他,為何他反過來規勸她呢?

世人看不到她的好,她完全不在乎,她只在乎他能不能看見。

能得到他這樣的評價,她覺得自己死而無憾了……一股悲泉再度涌出,她埋進他懷里,哭得天昏地暗。

生平第一次,可以堂而皇之地擁抱他,享受他的溫暖親近,彷佛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這一瞬間,讓她不舍,有意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她只覺得自己哭得累了,淚水也漸漸停歇,風亦誠無言地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到桌前,他親自打了熱水,替她濕了毛巾,替她熱敷紅透的雙眼。

阿紫嘴角不由得溢出一絲嬌笑。她想象中,天下最美滿的夫妻,舉案齊眉的生活,便是如此吧?

「以後不要這樣了,」他忽然道,「同情別人也要有個限度,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可不行。」

明明她是公主,他是臣,他卻總是這般語重心長,好像他是她的兄長、她的夫君。

阿紫只覺得心底甜滋滋的,寧願他今後多訓自己幾句,耽溺于他無意間流露出來的寵愛,就像某年夏天,她泡在泉水里,一直不肯起來。

見到她總算綻放笑顏,風亦誠吁了口氣,心中的重石頓時卸下。

「咱們明天就離開嗎?」阿紫小心翼翼地問,「戲已經演完了……」

他擱下毛巾,踱到熱水盆邊,一邊淨著手,一邊卻突發心事般,片刻失神。

「不,還沒完。」

「為何?」她不解。

「元敏不會就此死心的,她一定會托殿下安排我倆再度見面,極力挽回。」他喃喃回答。

「她……竟是這般執著的人?」阿紫不由得吃驚。

「我知道,她從小就想嫁給我,」風亦誠望著月色迷離的窗外,「她一直渴望離開這個家,綠柳堡對她而言,就像牢籠。」

方才泛起的一絲喜悅,瞬間被壓抑下去,她低下頭,掐著自己的手指頭。

原來,他這麼了解楊元敏,這般心意相通,假如有朝一日,她的所思所想,也能被他察覺,她什麼都願了。

「所以,我才預備了那場搶親的戲,」他續道,「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我打算明日假意與她和好,等到訂親那天,再離她而去——如此,她就算有再多不舍,也會死心了。」

這番話,說得平淡,但听在阿紫耳中,卻異常心驚。

他何必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氣走楊元敏的同時,更讓自己遍體鱗傷……

他一刀一刀割傷自己,卻那樣從容不迫,讓她不由得全身顫抖。

宮中最陰毒的人,恐怕也不及他這萬分之一的沉穩,只不過,別人的手段是用來害人,他的手段卻是用來傷自己。

阿紫側過臉去,強迫自己不要再落淚,惹他煩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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