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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福妻 第五章 錯過的兩顆心

作者︰綠光

皇上賜婚,夏燁三個月後迎娶冠玉侯府阮二姑娘一事,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成了百姓茶余飯後閑嗑牙的話題。

市井里,百姓們熱議紛紛、各種揣測,陰謀陽謀什麼的全都出籠了,眾人議論得太過忘我,壓根沒發現朝堂里,唐閣老的兒子兵部侍郎和工部的左侍郎因為貪墨雙雙入獄,還有長寧侯也莫名丟了差事。

實在是因為名動京城的斷袖才子要成親了,實在太教人熱議,這幾日更是有不少人窩在冠玉侯府外,就等著第一手消息。

于是在羅閣老的夫人上門時,消息瞬間如野火般燎過京城。

羅閣老的夫人是大長公主的女兒和成郡主,可說是當今命婦中身分最尊貴的,又是個全福婦人,能請動和成郡主當保山,可以想見夏燁對這門親事,又或者說是對皇上賜婚有多麼看重。

十日之後,夏家抬了足足一百抬的聘禮進阮家,京城百姓幾乎為之癲狂,不管走到哪都能听見有人在議論這門親事。

然而當阮歲年看到那一百抬的聘禮時,臉都黑了。

有必要這麼大手筆嗎?

尤其這每一抬全都是真材實料,綾羅綢緞全都是最新穎最矜貴的布料,還有那一套套的頭面……她又懷疑了,夏家不是矜貴人家嗎?三代以來任職的都不是能撈油水的肥缺,銀子也就罷了,哪來的家底搬出這些行頭?

這些東西要是折成銀子,恐怕十萬兩跑不掉,那她的嫁妝……得要準備多少?忖著,余光瞥見祖母凝重的眼神,她不禁更愧疚,也更惱夏燁的闊綽。

他這種討好皇上的做法,簡直是要逼死冠玉侯府!

正當她懊惱時,正在點算聘禮的譚嬤嬤突地從盒子里取出一封信,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一看,自然認出了夏燁的筆跡,不由抬眼看著祖母。

「去瞧瞧吧,你們都已經換了庚帖,魚信往來再正常不過。」阮老夫人心里無味雜陳,一來是因為聘禮多寡多少象征對未婚妻的看重,偏偏對方是個可能無法行周公之禮的斷袖之人,就算再看重又如何?

阮歲年輕點著頭,抽出了信,只見上頭寫著,他還差人送了五十抬的嫁妝擱在春衣坊待她閑了再差人送來。

這人到底有多財大氣粗啊?

「上頭寫了什麼?」阮老夫人本是不想過問的,可瞧她皺了眉,不由問了句。

阮歲年想了下,坐到她身旁,將信念一遍。她想,既是要放進她的嫁妝里,自然得要告訴祖母一聲,要不然到時她怎麼解釋多出來的五十抬?

「他倒是真的有心。」阮老夫人感嘆地道,不禁又說起夏燁來,「夏大人說來也是祖母從小看大的,他與你相同,幼年喪母,那時他的父親是太子太傅,一個月里有大半時間都在宮里,家里就只有一幫老僕女乃娘,那時他也不過是六七歲的孩子,除了讀書還要照看兩個弟弟,後來夏太傅急病去了,他一個十歲大的孩子硬是撐起夏府,還掌起了中饋,將族田和幾家鋪子打理得極好,說來,那孩子一路走來也是艱辛。」

如果撇開斷袖這一點,在阮老夫人眼里,夏燁絕對是孫女婿的上上人選,可真要那般好,又怎會讓這樁好姻緣落在孫女手中?

「他現在貴為首輔,更有從龍之功,前景看好,就可惜……」話到最後,化為阮老夫人口中的一聲嘆息。

一個謙恭有禮的權臣,竟是個斷袖,往後孫女嫁給他注定守活寡,兩人年紀又相差得大,哪日他先去了,孫女日後還無孩子傍身,屆時該怎麼辦?

瞧阮老夫人眸底的愁緒,阮歲年一把挽住了她,「祖母,別擔心,燁叔會對我很好很好,我真的對這門親事很滿意。」就算燁叔不像前世的他,嘴里還淬了毒,總好過戚覺那種泯滅人心的畜牲。

阮老夫人只能輕拍她的手,將愧疚藏到心里深處。

是她不敢拿整個侯府去賭,才會讓孫女不得不嫁,是她對不起她。

阮歲年看穿了她的內疚,轉移了話題,還逗趣地說要祖母貼補她嫁妝,才慢慢地讓阮老夫人喜笑顏開。

三書六禮走完,最後就等著迎娶,原本賜婚的日期方巧是在年底,但冠玉侯找了夏燁一趟,讓他向皇上多求個幾日,讓阮歲年開春再出嫁,他們一家還能好好吃頓團圓飯。

夏燁允了,兩日後就給了阮家消息,將迎娶日子訂為元月初七。

于是這個年底,阮歲年忙著除舊布新,幾乎把事都攬到身上一肩扛了,就是想替祖母多分擔一些,直到小年夜那晚,她還拿著以往的禮單核對著,和祖母商討開春後的人情往來等等雜項。

「老夫人、二小姐,二爺回來了!」

外頭有丫鬟喊著,隨即簾子打起,阮歲延先褪下沾雪的大氅再踏進屋里。

「祖母,二姊。」阮歲延雙膝跪下,對阮老夫人叩了三個頭。

「快起來,過來讓祖母看看。」阮老夫人顫著手,身後的譚嬤嬤立刻向前將阮歲延扶了起來。

「祖母,孫兒不孝,現在才歸來。」阮歲延的面貌和阮歲年有七八分相似,尤其那雙眼,一听說都承襲了母親的杏眼。

「哪是不孝?都怪你爹,非要將你送到龍山書院,你都已經有功名在身了,你伯父想讓你進國子監,你爹偏偏不肯。」阮老夫人老淚縱橫,看著小孫子一身單薄,想他在千里之外苦讀,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她就心疼得緊。

「祖母,在哪兒都能讀書的,重要的是明年秋闈。」阮歲延倒也不覺得苦,要是苦讀能中舉,再苦他都樂意。「孫兒想給祖母攢個一品夫人。」

「你這孩子。」阮老夫人破涕為笑,還打了他的肩頭一下。「去看看你二姊姊,待年後你二姊姊就要出閣了。」

「出閣?大姊出嫁了嗎?」他詫問著。

「是皇上賜婚,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阮歲年莫可奈何的口吻帶著幾分打趣,雙眼仔仔細細地盯著他瞧,從他的袍子到鞋子,從他的臉看到了腳,就怕他在外頭苦讀受委屈。

「二姊,你盯成這樣,我都懷疑身上會被你盯穿好幾個孔了。」阮歲延沒好氣地道。「皇上怎會賜婚,又給二姊賜了哪門姻緣?」

「你問題這麼多,我倒想先考考你近來讀了些什麼。」阮歲年心知祖母一直對無法抗旨一事耿耿于懷,便不想在祖母面前再提這事,干脆轉了話題。

「二姊……」雖說苦讀是他自願的,但都要過年了,就不能讓他喘口氣嗎?

阮歲延瞬間蔫了的表情逗笑了阮老夫人,她讓譚嬤嬤差人備了些點心茶水,真讓阮歲年坐在一旁考校起弟弟的功課。

阮歲延嘆了口氣,覺得孔老夫子說得有理——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待晚一點考校完畢,適巧阮正氣和阮正豐都回府了,阮歲年才帶著阮歲延一一問安,再

將他帶回外院的小院子里。

阮歲延看著房里的擺設一如他離開時的模樣,心底倒沒什麼感觸,只是對今兒個的氛圍有些疑惑,索性便問出口,「二姊,怎麼沒瞧見大姊跟伯母?」

阮歲年嘆了口氣,知道橫豎是瞞不過他的,干脆就把這段時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砰的一聲,阮歲延怒擊榻幾,罵道︰「就知道她們不安好心眼,長寧侯那是哪門子的侯爺,根本就是破落戶,在府里出了這種事之後,她們竟然還想在宮里使暗招壞二姊清白……要不是夏首輔適巧在,二姐你要怎麼辦!」

「嗯……反正皇上賜婚了。」她接過小丫鬟送進來的茶水,挽著袖子給他斟了杯。「這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重活了一回,避開了戚覺那個死劫,還能成為首輔夫人,這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事啊,盡避只是個空殼夫人,但她並不覺得有哪里不好。

說到賜婚,阮歲延的臉色復雜極了。夏燁可是他景仰的大人物,驚才絕艷的奇人,當年他在自己這個年紀就成了狀元郎,可以想見他的天賦之高,在龍山書院將他視為目標的多了去,甚至有人曾見過他,還特地畫了畫像膜拜,想著也許如此就能高中,可以想見夏燁在眾學子心中的地位有多麼崇高。

可問題是,他……舉朝皆知,夏首輔是個斷袖!

他初知這事時並不以為意,因為他敬重的是他的才學,跟他的癖好一點關系都沒有,可是他現在即將成為自己的姊夫!

二姊怎麼辦?和他當一輩子有名無實的夫妻?老了之後呢?他可是長了二姊十歲耶,他必定比二姊先走,到時候二姊豈不是孤苦無依?偏偏又不能抗旨……

「哈哈哈……」

就在他悲傷不已的當頭,听見他二姊不計形象的笑聲,他訕訕抬眼瞪去。

這是怎麼著?敢情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了!

阮歲年很不嫻淑地張口大笑,好一會才揩去眼角淚花,誰要她這個弟弟把心事都擱在臉上,轉瞬間變了好幾張臉,逗人也不是這種逗法。

阮歲延悻悻然地撇了撇唇。「二姊還真是心寬呢。」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上無公婆,下無小泵,我當然心寬。」

「可是他……」說不出好男風三個字,他只好道︰「他大了你這麼多歲,他還跟爹同科,以往咱們要是見著他可是喊聲燁叔的。」

「也不過是口頭上的稱呼,又不是真的叔叔,再者他年紀大,心思穩重,必定會讓著我較多,有什麼不好?倒是你,還是將心思放在明年秋闈,要是能中舉的話,定要叫爹讓你進國子監不可。」

想起他爹,阮歲延的臉色更沉了,「不用,我在龍山書院讀得好好的,中舉之後說不準老師還會允許我在家里自修。」

他們的爹不是啞巴更不是瞎子,可是在他們面前,他就是個聾啞瞎子!他討厭父親,一如父親討厭他們。

阮歲年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什麼話也勸不出口。她曾經無數次想討父親歡心,可惜這麼多年了,父親待她始終如一,久了,心也涼了,不再期盼,只是總有那麼些許的失落。

除夕夜的團圓飯,阮老夫人允了被禁足的戚氏和阮歲憐上桌,只因阮歲真升官了,被調任大理寺寺丞,預估再待個兩年,外放個三年,屆時回京述職時,品級又能再調一調。

這個消息傳回府,阮老夫人便笑得闔不攏嘴,才替戚氏說了好話。

戚氏如獲大赦,笑容滿面地給阮歲年姊弟布菜,壓根無視阮歲憐那委屈至極的模樣,滿心替兒子開心,一方面又想趁著今晚對那兩姊弟好些,讓丈夫別再禁她足。

阮正氣見大伙和樂融融,邊吃邊道︰「娘,唐閣老被罷黜了,他那個侍郎兒子也被革職,一家幾口人全都被判了流放,今兒個上路。」

阮歲年聞言,不由攢眉想了下。

唐閣老……侍郎,難道是唐三姑娘的爹?

「怎會如此?今兒個是團圓夜,怎麼就沒寬容個幾天,非得在這雪天里上路?」雖然阮老夫人還記恨著賞花宴上要不是唐三姑娘潑了墨,也不會衍生出後來的事,但到底是個心懷慈悲的人,不忍一家子如此落難。

「大理寺卿十天前就這麼判的。」阮歲真在旁說著。「而且上路的不只唐二爺,就連左家三爺也被革職判了流放,也是今兒個攜家帶眷上路。」

阮歲年眉心一跳,心想難道是左二姑娘的爹?這……也未免太巧了?

阮老夫人聞言,看了阮歲真和阮正氣一眼,心知他父子倆的想法跟她是一致的,太多的巧合就不叫巧合了。

賞花宴上,讓歲年難堪的正好是這兩家的姑娘,而且前陣子長寧侯還丟了差事……如果說是夏燁替歲年出口氣,似乎也不無可能,畢竟他在朝中自成一派,跟在他身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加上他和睿親王太過交好,說來也正因為如此,反倒成了皇上的眼中釘。

只是,他又是為什麼要替歲年出一口氣?

以往夏太傅還在世,兩家時有往來,後來夏太傅走了,夏家就靠夏燁一人撐著,只有逢年過節才走動,他入朝為官後一年頂多就年節踫上一面,要不就是遇喪吊唁時,情分已不如以往。

不過……印象中,歲年小的時候他還曾經抱過她,歲年喪母時他也特地來過,私下哄過歲年……難道,他對歲年是有些許心思的?

就她所知,有些男人雖好男風,但不是真的對姑娘家不能,只要挑中對的人,也是可行的。

思及此,阮老夫人眼楮都發亮了,直覺是找到了一線生機。

阮歲年哪知道老人家的心思已經轉到哪去,她邊吃年夜飯邊想著這古怪的巧合,可不管她再怎麼想,都沒往夏燁那頭想去。

吃過了年夜飯,一行人各自回院子,阮歲年姊弟也被阮老夫人趕回去,阮老夫人可是急著想找譚嬤嬤商議商議,哪里肯留兩姊弟。

外頭大雪紛飛,榴衣和阮歲延的小廝平畫趕忙撐著油紙傘迎向前。

兩人並肩邊走邊閑聊,阮歲延的院子已經到了,但他卻沒打算停步,阮歲年不由看了他一眼。

「時候不早了,我送二姊回院子。」阮歲延神色平常地道。

阮歲年聞言笑眯了俏麗的眉眼,「咱們延哥兒長大了呢。」

「我已經比二姊高了,還有,說好了二姊出閣時,我要背二姊上轎,不準讓大哥跟我搶。」阮歲延耳根子微微泛紅,畢竟這還是他頭一回護送二姊回院子。

「好,我會跟大哥說。」她止不住笑意地道。

「定要跟大哥說,我才是二姊的親弟弟,當然是由我背二姊上轎。」

想到大哥剛剛說他要背二姊上花轎他就不服氣,從小就是這樣,大哥老是要跟他搶二姊,真的是個怪人,大姊才是他的親妹妹,大哥不跟大姊親,反倒從小就討好二姊,壓根不知道他愈這麼做,愈是害慘二姊嗎?真不知大哥腦袋里在想什麼,究竟是怎麼考中進士的?

阮歲年一路上都笑眯著眼,直到進了錦繡院,笑意都沒停過。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早點歇下吧。」送到長廊下,阮歲年見大雪愈下愈大,忙催促著他回去。

阮歲延應了聲,回頭正要走,卻像是听見什麼,驀地朝屋子右側長廊望去。

「怎了?」

「好像有聲音。」他道。

龍山書院不只是書院而已,里頭還有武院,每個學生都能自行選擇額外課程,他自然也跟著一起習武,而且他天生耳力就好,直覺那聲響像是腳踩在雪里的聲響。

「下雪的聲音吧。」

阮歲延擺了擺手,逕自帶著平畫朝右側長廊走去。

「歲延?」阮歲年跟著過去,榴衣也點著了廊下的燈火。

阮歲延巡了一圈,卻不見什麼可疑足跡。

「你想太多了,院子外頭有護院呢,哪會有人闖入?」阮歲年沒好氣地道,心想她真不該把戚覺溜進這里和橙衣做了下流事的事跟他說,才會教他一點風吹草動就疑神疑鬼。

「二姊進去吧,記得門窗都要鎖上。」

「知道了,你也趕緊回去。」

見雪愈下愈大,阮歲年趕忙催促他,待他走出院子,她轉身進房,榴衣去取火盆,她才走進內室,就被一把蠻橫的力道拽住,想開口又被瞬間塞入手巾。

「表妹,表哥可真是想你。」戚覺在她耳畔喃著。

阮歲年瞠圓了眼,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心跳得更急,就怕這人仗著醉意對她胡來。

「你怎能拋下我嫁人?嫁的還是那個無法與女人行房的夏燁?你可知道嫁給他就等同嫁個太監,沒有子嗣,你下半輩子還能倚仗什麼?」

阮歲年又驚又怕,可一方面又氣惱得很,要不是嘴被手巾塞著,她真想問他,難道他就能讓她倚仗不成?他不能!因為他是殺了她的凶手!

她絕不能坐以待斃!正思索著要怎麼做,他卻突地將她打橫抱起,從花廳那頭穿到次間,隨即要跳過窗子。

她心頭一顫,胡亂掙扎著,導致他跳過窗子時雙雙跌坐在地,她立刻拉開手巾,張聲喊著,「來人啊,捉賊!」同時連滾帶爬地逃離他的身邊。

戚覺回頭,眸色閃過一抹狠戾,大步走向她,逮住她的同時,用力撕扯著她的衣裳。

「你喊啊,就讓人瞧瞧,你這模樣要怎麼嫁給夏燁!」

冰冷的寒風伴隨著雪花飄進廊下,彷佛有剌骨的濕意浸入她肩頭胸口,教她又羞又懼地縮成一團。

「讓人來呀,最好把府里的長輩都叫來,讓他們瞧瞧,除了我,還有誰能娶你?」戚覺笑得猙獰,不復以往的斯文儒雅。

眼看著他逼近,阮歲年渾身不住地顫著,腦海中浮現他手持長劍逼著她不得不跳湖的記憶,她恐懼不已,不願再經歷一次那可怕的惡夢,與其嫁給他,她真的寧可去死,至少她死得甘願!

他來到面前時,她猛地抬手拔下發上簪子,然而還沒刺上他,就被他反扣住手,她死命掙扎,就見他揚起了手臂,她瑟縮地閉上眼,誰知沒等到他落下的巴掌,卻听到什麼摔落在地的聲響。

她疑惑抬眼,就見眼前多了抹黑,再仔細一瞧,是個身穿玄袍的男子,光是看他的背影,她就認得出是他。

夏燁徐步過去,在戚覺欲起身時再踹上一腳,他不疾不徐,像只逗弄耗子的貓,總要等到戚覺掙扎著爬起才補上一腳,就這樣一下又一下。

直到阮歲年察覺不對勁,感覺他一身肅殺,像是要將戚覺給活活打死,她才嚇得揚聲,「別打了,別打了!」

她喊叫的同時趕忙朝他跑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將戚覺往死里打,然而他卻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朝戚覺一個巴掌一個巴掌地甩。

「燁叔、燁叔,你趕緊住手!」阮歲年嚇得快掉淚,直怕他把戚覺打死。

夏燁驀地頓住,淡而無感情的黑眸緩緩有了幾分人氣,回頭看著緊拽著他的阮歲年,廊檐下的燈火映照出她梨花帶淚的俏顏,余光瞥向已經被揍得不成人樣的戚覺,他撇嘴哼了聲,拉開她的手。

阮歲年隨即又纏了上去,就怕她一松手,他又繼續動手。

「放開。」夏燁冷聲道。

「不放!」哪怕重生以來,他那張嘴從沒對她說過一句好話,但她就是不願意他因為她犯上任何事。

夏燁眸色冷厲了起來,怒火在他胸口跳顫著。

她就這般心疼戚覺這個混蛋?她不知道上一世她落得什麼結果,但他知道!她沉尸湖底,而且是被戚覺這混蛋逼進湖的!

他得知消息時不顧身分闖進長寧侯府見她,那時……他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地磨碎,狠狠地碾碎,痛得他腦袋一片空白,再無任何情緒,只余恨。

對戚家的恨,對戚覺的恨,他讓戚家滿門抄斬,將戚覺凌遲至死,他心中還是恨,恨自己為何無法救她,恨自己為何發現愛她,恨到他夜不成眠,恨到他犯了夢行癥,在每個思念她的夜里,在街上漫無目的游走尋找她。

直到他犯了病,終于隨她而去,他還是恨。

他想改變命運,他想愛她一次,所以他和地府里的那個人談了條件,再給他一次機會重新來過。那個人允諾了,只說若能讓她愛上他,他便能延續性命,以一年為限,她如果無法愛他,他就得命喪黃泉,連魂魄都歸地府所有。

他賭了,怛他並不祈求她愛上他,他並不在乎自己最終的下場,只想要她好好的。

誰知道……她竟然不領情!他使計讓她瞧瞧戚覺的真面目,讓戚覺和她的丫鬟苟且,她竟然還心系著戚覺……他真覺得自己可悲,怎麼就愛上她,折磨自己?

怎麼不讓他永遠別發現這份愛意,就不會讓她的死無止境地凌遲他!

「大人!」夏煜喊了聲,從暗處飛速趕來,雙眼直盯著他,發現他雙眸覆了一層霜,像是怒到了極點,反倒平靜了下來。

所以……大人是清醒的?

「蠢丫頭,放開我。」夏燁不帶溫度地喃著。

阮歲年听出他嗓子里的冷漠,再見夏煜已經到了,足以阻止他,下一刻,一件外袍蓋在她肩上。

「回房。」他命令著。

阮歲年不解地看著他,覺得他話里透著疏離淡漠,偏偏他的舉措又相反,將衣袍蓋在她身上的動作如此輕柔。

她自詡擅于察言觀色,可是面對他,她真的看不穿他一絲一毫。

「回去。」他再說一次。

她點點頭,想回房,卻見他穿得單薄,才要開口,他像是腦後長了眼,惱聲低咆著,「我現在不想見你,不想听你說話,回去!」

阮歲年蒼白的唇顫了顫,委屈的淚水盈在眸底,她吸了口氣,朝他欠了欠身,轉頭就跑。

「……大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夏煜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告訴自己罩子要放亮一點,說話要聰明一點。

「我怎麼知道?」他突然醒來,就見她衣衫不整抓著他,而戚覺就躺在雪地里。

「那……那個人是大人動手的?」夏煜指著雪地上的那位。

夏燁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漫不經心地道︰「應該是。」

他想,許是他思念過頭又犯了病,于是又在夜里跑出府,尋著她而來。

說不準剛好目睹兩人正打算做些什麼,盡避不清醒,可還是下意識地動手,卻被她阻止了……思及此,他閉了閉眼,不願再想。

「這里交給你了。」

「……可是大人,小的不知道這位是誰,不知道要送到哪去。」夏煜很不願意再問,可不問,他真的沒法子處理。臉腫得像豬頭一樣,哪里認得出是誰呀?

「不用知道他是誰,直接丟到街上。」

夏煜聞言看了眼天色,依今天這下雪量,把這個人丟在街上,明天就成了大雪人了。

大年初一就發生命案,不太吉利吧。

可是眼見大人拍拍**走人,夏煜也只能無奈地把人扛起,心想幫他找個有屋檐的店鋪丟下,好歹大過年的別鬧出人命。

是說,阮二姑娘的院子外明明有護衛,怎麼他剛剛一路找來就沒見到半個?

除夕夜,全都放假了?真是好命,他好羨慕。

夏燁在雪夜里翻牆回到夏府,卻沒進房,而是站在園子里讓凍人的雪一波波地落在身上。

他不懂什麼是愛,因為他不曾被愛過,娘走得早,爹又忙于公務,他是長子,忙著照料弟弟。

他在小歲年的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知道她極其不容易,發現她擅于察言觀色,巧于討好眾人,一如自己。

那是被環境逼迫養成的習慣,把真正的自己藏在笑容底下,只為了活而活,彷佛早已不對任何事有期盼。

可是如果他夠了解她,就該明白她為何會接受戚覺的示好。

因為她想要的,也是他渴求的,只是他藏得太深,深到自己都沒發覺,知道她訂下婚期,他才驚覺——

原來,他愛她。

原來,他好孤單。

原來,他也是會痛的。

所以在前世,不管她開口央求了什麼,他都有求必應,那是給她的承諾,明怕她從未擱

在心上,但他必定會做到。

然而他的承諾卻害慘了她,讓戚覺更加貪得無厭,甚至膽敢對她出手……

他遲了一步,他本就要出手,讓戚覺伏在面前承諾一輩子待她好,可他尚未做到她便已香消玉殞。

她永遠不會知道,當他永遠找不到她時,心碎的折磨在每個夜里一再凌遲著他。

于是這一世,他決定要改變她的命運,他無所不用其極地護著她,在賞花宴上一得知她的遭遇,他立刻趕去,甚至故意讓她撞入水,想藉此定下兩人姻緣,只為能護她一世。

可他終究是貪心了,容不下她心里擱著別人。

為什麼愛上一個人會如此痛苦?天底下的姑娘何其多,為何他偏愛上個蠢丫頭,愛上不愛他的人?

好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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