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福妻 第一章 重生再見故人
「男人的眼淚?」
阮歲年喃著,抬眼望去,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隱隱約約能瞧見一張模糊的臉。她有一瞬間的恍神,懷疑自己到底听見什麼。
「對,只要妳能在一年內得到那小子的眼淚,妳就能活下去,反之……」男人的嗓音低醇,彷佛還帶著笑意,一種等著看熱鬧的慵懶笑意。
她更疑惑了,「那小子是誰?」
「姑娘的隔壁鄰居。」
她愣愣地瞅著他,直覺他說法有異。冠玉侯府一邊臨巷,一頭則是和夏府為鄰,夏府里有三個兄弟,一個是權傾一方的首輔夏燁,行二的是出任薊州按察使兼兵備道副使的夏熾,最後一個則是通政司參議夏燦,但這三兄弟已經不是能被稱呼為小子的年紀了。
正疑惑著想再問清楚時,男人又開口了——
「記住了,一年為限,愈近時間,姑娘會愈體弱,時間一到,逾時不候。」
她一抬眼,就見男人動手朝她額間一彈,她痛得驚喊出聲——
「小姐、小姐!」
她猛地張開眼,覺得自己渾身像是著了火一般,可偏偏又冷得直發顫。正當她搞不懂自己發生什麼事的當頭,一張嬌俏的圓臉閃進她的視野里,她注視了半晌,猛地伸手抱住她。
榴衣!
天啊,榴衣還活著!
她想起來了,在戚家,榴衣為了護她逃走,被戚覺一劍給殺了,而後她仍逃不了,被逼著跳進冰冷的湖里。
可眼前榴衣還活著,身體還是溫熱的!
「小、小姐?是不是哪里疼得難受?小姐別怕,大夫說了,只要小姐能夠醒來就沒有大礙了。」榴衣原先有些不知所措,現下想小姐怕是病胡涂又病得難受,才會像個娃兒想要討抱,她不由輕撫著她的背,不住地安撫。
然而,阮歲年卻像是受到極度委屈的孩子,緊抱著榴衣不放,還不住地抽泣著。
等到一刻鐘後,待她平復許多,她才羞窘地放開榴衣,抓起被子把臉給蒙住。
榴衣見狀,不由抿嘴忍住快逸出口的笑聲,「小姐餓不餓,渴不渴?小廚房里還熱著粥,隨時都能用。」
她沒應聲,蒙在被子底下搖了搖頭。
「小姐還想再睡一會嗎?」榴衣柔聲問著。
還是沒應聲,被子底下的頭又點了點。
榴衣心想小姐定是病得難受才會抱著她大哭,哭完之後又覺得丟臉才會蒙著臉,心里既覺得好笑卻又心疼極了。
給她留了盞花架上的燈,榴衣便退到外間值夜。
夜里,靜謐無聲,阮歲年掀開了被子,露出一張妍麗秀致的玉白小臉,臉上因熱度而微紅著,澄澈的水眸直瞧著床帳。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她及笄那年染上風寒之時。
哪怕身體還發著熱,哪怕腦袋還不是很清楚,她還是努力地把醒來前的事仔仔細細想過一遍。
那年,她出嫁了,嫁給了那個她自以為會疼寵她一輩子的長寧侯世子戚覺,然而才嫁進長寧侯府沒多久,她就發現他身邊早有了通房侍妾,她惱歸惱,卻只能逼迫自己接受,畢竟他是自個兒挑的男人。
豈料,他要的不過是她的嫁妝,更甚是貪求燁叔給予的好處。
結果,榴衣被殺了,而她……沉尸冰冷的湖底。
思及此,她渾身打了個哆嗦,彷佛自己還在冰冷的湖底凍著。
再然後……那個男人出現在她面前,對自己提出了還陽重生的法子。
夢里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那人面貌本就模糊,如今更是想不起來,再者,為什麼會與她做這種交易?而且他說話的口吻彷佛與她和夏家人都熟識,要不怎會說那小子呢?
可,那小子到底是指誰?
夏家有三個兄弟,不管他說的那小子到底是誰,三兄弟都是朝廷命官,已過弱冠之年,想讓他們掉淚……說笑的吧。
撇開人在薊州的夏熾不談,夏府目前就只剩下夏燁和夏燦。
行三的夏燦,她印象中好像沒見過他,只听人說是個人如其名,笑臉迎人,彷佛不知愁滋味,長得很俊很愛笑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是要怎麼讓他掉淚?
至于夏燁……想起他總是揚著淺淡笑容應允她的請托,彷佛她的請求再任性他都會笑著答允,她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紅。
她真的不知道燁叔為何待她如此好,畢竟他與她相差近十歲,對她而言,她出閣前的燁叔,就是個陌生人,可是她出閣後的燁叔,比家人還像家人,亦父亦兄,那般無所求地疼惜她,她何德何能得他的憐惜?
得知她的死訊時,燁叔會難過吧……還好她又重活了一次,一切都還好好的,如此想來,可以不讓燁叔難過,倒也不枉她重活一回。
阮歲年這場風寒和前世一樣折騰了她個把月,期間有不少人都來探視過她,祖母張氏、大伯母戚氏和大堂姊阮歲憐等。
可惜她昏昏沉沉,隱約只記得有人來看過她,實際是誰來過,還是待她真的清醒時,榴衣告知她的。
「小姐,先吃點粥再喝藥吧。」榴衣將粥和幾樣小菜擱在床幾上。
阮歲年看著床幾上的幾樣菜,實在是胃口缺缺,但想要快點好起來,就算吞也得吞下。
「小姐,世子爺讓人帶了些春食堂的果脯過來。」橙衣掀了簾子走來,笑吟吟地將一袋果脯擱在床幾上。
阮歲年怔忡地看著橙衣,橙衣一開始不覺得如何,直到阮歲年的眸光漸冷,才教她疑惑地皺起好看的柳眉,問︰「小姐這是怎麼了?」
「哪個世子爺?」她淡聲問著。
「自然是指大爺啊。」橙衣不解地道。「大爺一直惦記著小姐的病情,說小姐要是醒了,得差人告知他一聲呢。」
「……沒事,病得太久,有點病胡涂了。」阮歲年低聲喃著,拿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她只是一听見世子爺,一時間就想到戚覺。
阮家有兩房,襲爵的是大伯父阮正氣,而大爺指的是她的大堂哥,冠玉侯世子阮歲真。想當初祖父之所以被封為冠玉侯,乃是因為祖父的外貌極為俊美,而祖父的兩個兒子雖也長得不錯,倒是不如祖父那般豐神俊秀。
可是听祖母說,自己倒有幾分神似祖父,也因為如此,她較得祖母疼愛,連帶的大伯父和大哥也極為疼寵她。
反倒是她的父親卻對她和弟弟視而不見,她總忍不住想,是不是和早逝的母親有關,才會教父親如此不待見他們姊弟。
「小姐,老夫人的壽辰就快要到了,小姐得趕緊養好身子,要不怎麼出席壽宴?」橙衣瞧她臉色和緩了許多,便湊在她身邊說著府里的事。
阮歲年的眉頭微皺了下,眉眼未抬地道︰「橙衣,妳先下去吧。」
橙衣怔了下,不由看了榴衣一眼,榴衣只能以眼神示意她先到外間候著。
待橙衣離開後,榴衣才低聲問︰「小姐,可是橙衣做錯什麼了?」她們這對姊妹是府里的家生子,父親是二管事,母親則是管著采買的嬤嬤,兩人當初都是侯爺派到小姐身邊的。
小姐向來和善,兩人更是盡心盡力地伺候,可這幾日,就連她也發覺小姐待橙衣似乎有些不對,可真要說是哪里不對也說不上來,只能說,沒有以往的親近了。
「沒事,只是頭還疼著,不想屋里那麼多人。」阮歲年淡聲解釋。
看到橙衣,她就想起前世她是如何待自己的,原以為橙衣忠心,可她出閣後才知道,原來當初橙衣常主動替自己捎信息給戚覺,是因為她迫不及待想爬上戚覺的床,開臉當姨娘。
而當榴衣被殺時,她這個親妹妹竟站在一旁壓根沒阻攔,更教她寒進心底。
若不是經過前世,她又怎會知道橙衣竟有如此歹毒的心?這樣的婢女要她怎麼親近得起來?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扮忠心的模樣,她只覺得惡心,偏偏想要將她打發走也沒個正經由頭。
思及此,她不禁無力嘆口氣,況且比起橙衣,眼前還有樁麻煩事呢。
說來那夢里的男人怎麼就不肯送佛送上西天呢?既然都好心讓她重回陽世,怎麼就不多倒轉點時間呢?
這個時間點,她私下早就和戚覺魚信往返,而祖母的壽宴正是真正定下她親事的時候。
現在,她要如何甩開戚覺?
戚覺是大伯母的佷兒,原本就常到冠玉侯府走動,祖母的壽宴他當然會出席,如果她沒記錯,這一日,自己還會將他帶到自己的院子……一想到曾干過那些荒唐事,她就羞得無臉見人。
說來就是因為父親自小對她視而不見,她才一心想找個疼她的男人,可惜她誤將豺狼當良人,生生將命給折騰沒了,如今既然重來一遭,她自然得避開戚覺這衣冠禽獸。
不管她在一年內能否得到「那小子」的眼淚,也不管她到底能不能活過一年,橫豎她就是不想再與戚覺有任何瓜葛,她不想再見到他!
「小姐,夫人來了。」
正忖著,外頭響起橙衣的聲音,簾子一撩起,戚氏就帶著阮歲憐進了屋里。
「伯母。」阮歲年虛弱地喊道。
戚氏四十出頭,但保養得當,姣好面容年輕得緊。她挨近她坐著,憐惜地攏攏她的發,問︰「今兒個可還好?」
「伯母,我好多了,多謝伯母關心。」她噙著淡淡笑意道。
想當初她會與戚覺愈走愈近,戚氏也出了不少力,如今看她,她是渾身不對勁,可不管怎樣也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戚氏掌中饋,父親又少搭理自己,她與弟弟在侯府里自然凡事都得看戚氏的眼色過活,更糟的是大伯父和堂哥乃至祖母都待她極好,這一切看在戚氏眼里,雖然明面上和樂融融,實際上是看自己萬分不順眼。
可她有什麼法子?就連她也不懂為何大伯父和大哥會待自己這般好,可惜她承不了兩人的親情,他倆待她愈好,只會讓她愈成為伯母和大姊的眼中釘。
戚氏打量著她,覺得她的氣色看起來好上許多,于是笑吟吟地道︰「那就好,要不妳祖母的壽宴妳無法出席,她肯定要失望的。」
「那可不成,不管怎樣我定是要在祖母的壽宴前養好身子,畢竟那日可熱鬧得緊,尤其席面更令人期待。」她撒嬌般地靠近戚氏,又道︰「也只有伯母才有法子將祖母的壽宴辦得那般好,記得去年那些官夫人們都對伯母贊不絕口呢。」
人生在世,這張嘴不光是用來吃吃喝喝,更是要說些好听話,尤其這能讓自己過得好。
但很顯然,跟在戚氏身後的阮歲憐很不以為然,撇嘴嗤笑了聲,像是在嘲笑她逢迎拍馬得太惡心。
「就妳這丫頭嘴甜。」戚氏輕拍著阮歲年的手,顯然心里很受用。「可我想,那日妳不只是想要熱鬧熱鬧而已,畢竟妳的婚事也該定下了。」
阮歲年佯裝嬌羞,縴指輕扭著被角,「歲年不知道伯母在說什麼。」最棘手的事終究是要來了,偏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避開這門親事。
不等戚氏開口,阮歲憐毫不客氣地道︰「妳跟表哥都通信那麼久了,私底下見面也數不清了,現在裝什麼嬌羞。」
「歲憐。」戚氏佯怒低斥。
阮歲憐跺了跺腳,干脆直接轉身走人。
戚氏看了眼女兒,心里暗罵,回頭對著阮歲年道︰「妳姊姊說的話妳別擱在心上,好生養病,一切都有我替妳安排著。」
「多謝伯母。」
她垂著眼的舉措看在戚氏眼里,像是羞怯極了,教她滿意地起身,叮囑榴衣和橙衣好生伺候,隨即便出了錦繡院。
和女兒走遠了幾步,戚氏才低聲罵道︰「妳這是什麼樣子,在歲年面前就不能少說兩句?」
「哼,要不是看在她娘留給她的嫁妝,她哪里能攀上表哥這般好的親事,要我看,她頂多只能配上一般舉子而已。」阮歲憐啐了聲,十足的鄙夷,原因無他,就憑阮歲年比自己還要得父親和大哥的疼愛,她就恨透她了。
戚氏瞪了女兒一眼,掃向後頭離得有些遠的丫鬟婆子,「這種事不需說出口,擱在心底就行了。」她確實看上了阮歲年豐厚的嫁妝,和自己的兄嫂通了氣後才有了這門親事的打算。
戚氏出自長寧侯府,自然知道長寧侯府的家底早在前兩代就被掏光,當年她出閣時的嫁妝在同輩中已經算是寒傖了。雖如今她掌了中饋,也撈了不少油水,但還是得替自己的女兒打算打算,是以謀劃著阮歲年過戚家門後能跟兄嫂一起平分了她的嫁妝。
幾日後,一听說長寧侯夫人帶著戚覺過府拜訪老夫人,阮歲年顧不得身上的熱度未降,趕忙差人套了馬車,帶著榴衣就從角門溜走。
「小姐,咱們要出去得跟老夫人說一聲才成。」坐在馬車上,榴衣擔憂不已,再探了探她的額間,秀眉皺得更深了。「小姐身子還不舒爽,熱度都還沒全退,怎麼好到外頭走動?」
「我躺了好幾天了,骨頭都要酥了。」阮歲年懶懶地倚在榴衣肩上。
她怎能不逃?記憶中她臥病在床時,戚覺大獻殷勤地探望,不僅教她感動滿滿,也教祖母對他有些改觀,加速催化兩人親事。
她哪能讓歷史重演?自然不能待在院子里讓這事發生。可這當頭,她要是到祖母的榮福堂去,祖母定會要她回院子休息,這不就稱了戚覺的意?不管怎樣,她非得避到外頭不可。
「可是連杜嬤嬤都沒說一聲,一會回去杜嬤嬤會生氣的。」榴衣的眉頭還是皺得緊,擔心著小姐的身體,好不容易這幾天將氣色養好些,就怕出一趟門會讓小姐的病情惡化。
「別怕,杜嬤嬤那兒有我,不會害妳挨罰的。」阮歲年安撫著。
杜嬤嬤是她母親的大丫鬟,在她小時候就許給了她母親手下的管事,如今杜嬤嬤打理著二房庶務,杜管事則是打理著母親的嫁妝鋪子。
「小姐想到哪去,奴婢哪是怕挨罰,而是您這身子……還發熱著呢,要是又燒起來的話該怎麼辦?」榴衣一手輕覆著她的額,一會又換了手,彷佛用微涼的掌心充當濕布巾。
阮歲年舒服地閉上眼。她知道榴衣是真的一心為她,能知道這天地間還有人是真心待自己的,她心底滿是感動。
可既然榴衣如此待她,她自然要保住榴衣,絕不能讓榴衣如前世那般死在那混賬手里,不管如何,她定要甩開戚覺,盡避還不知道能怎麼做,但方向確定了,她遲早會擬出章程。
「小姐?」
「我沒事,只是想歇一會。」她低聲喃著。
說真的,她身子還很不適,渾身虛軟,要不是知道戚覺會來獻殷勤,她連院子都不想踏出一步。
「還是回去好了。」
「不,咱們到外頭逛逛。」她堅持得很。
榴衣沒轍,從車簾探了出去,不禁又道︰「可小姐方才只跟管原說到大街上,都已經轉出大街了,咱們到底要上哪?」
管原是二房的小廝,是二夫人的陪房,阮歲年出入侯府的馬車都是由他駕駛的。
阮歲年張了張口,又突地閉上嘴,她險些就要說出去狀元樓,那里是每回她和燁叔相約之處……她似乎依賴他成性了,一有事就想找他,這習慣真是不好。
她坐直了身子,拉開車簾一角看著,思索要不要到鋪子里避著,「管原,到玉鋪子好了。」她病了好一陣子,雖說祖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她都還沒到她跟前問安人就溜出府,回府後肯定難交代,不如到鋪子里尋件玉飾,就當她是特地出門給祖母買壽禮,如此就不會落人口實。
管原應了聲,馬車四平八穩地在大街上走著,不一會功夫就到了玉鋪子。
才剛被榴衣扶出馬車,就听榴衣道︰「欸,那不是夏首輔?」
阮歲年隨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果真就瞧見鋪子里,掌櫃正隨一個男人從二樓走了下來,不斷地哈腰,看得出男人的身分尊貴得緊。
而男人一身寶藍上等綾袍,襯得他高大挺拔,然而更吸引人的是他精致絕艷的五官,那般恰到好處地在他臉上組合成令人望而失神的俊美,尤其這人的唇角上揚,像是天生笑臉,任誰看了都會生出好感,還有那雙黑眸像是水洗過的黑曜石,潤亮勾人,成了整張臉上最畫龍點楮之處。
阮歲年直瞅著,忘了轉開眼。
他一身氣勢和與身俱來的清貴氣質,幾乎教人不敢直視,然而當他看見了自己,立刻卸下了幾分上位者特有的威壓,帶著三分桀驁、七分倜儻笑意來到她的面前。
「丫頭。」
阮歲年愣愣地看著他。是了,他總是這樣喚她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如今他這樣喚她,她竟然有種莫名的酸楚,說不上來的悲傷,像一個受到委屈的孩子,想要尋找一個懷抱訴盡委屈……
當這想法沖上腦門時,她頓時羞紅了臉,不知怎會生出這種想法,在她重生的這段時日里,她從沒想要對誰訴苦的。
「丫頭,身子不適?」夏燁微瞇起眼,瞧她的臉色有抹不自然紅暈。
阮歲年被自己的想法羞得俏臉一熱,羞赧地垂下濃縴長睫,沙啞地喊了聲,「燁叔。」唉,她定是依賴成性了,才會事事都想同他說。
夏燁神色沒變,倒是笑意淡了幾分,「身子不適就回家歇著,別到外頭給身邊的人添麻煩。」
她一愣,不解地抬眼,而後明白了。瞧她傻的,竟然忘了前世她是出閣後才與燁叔相熟的,而今他們先前就沒什麼往來,燁叔待她自然是淡漠些。
本該如此,可是……她心里發酸,像是難過他把她給忘了,如今在他面前的她,不過是個鄰居小輩,一個毫無關系的小輩。
這份認知教她難受極了,但她還是規規矩矩地道︰「過兩日祖母過壽,想到鋪子買賀禮,一會就回去了。」
「阮老夫人什麼樣的玉件沒見過,與其買些樣式新穎的玉件,倒不如妳自個兒動手準備,還是說妳沒有拿得出手的?那也不打緊,橫豎是心意。」他笑瞇眼,如水洗般的黑曜石眸子熠熠生光。
那嗓音低醇悅耳,恍似還帶著笑意,阮歲年突然想起,彷佛在很久之前,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別哭了,哭壞眼了怎辦?不過阮府應該是養得起一個瞎眼姑娘才是。」
那是她六歲那年,母親去世,她哭得像個淚人兒,燁叔因兩府交情所以過府吊唁,踫巧遇見她,狀似哄著她,卻是這麼對她說……
是了,燁叔是個毒舌之人,連當年才六歲的她都沒能引出他些許惻隱之心,可這樣的他,卻在她出閣那三年里對她有求必應……為什麼?
不只有求必應,燁叔待她極其溫柔,從未有過一句重話,就連最後一次的請托,他都拒絕得那般柔軟,像是怕傷著她似的。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才教燁叔有這般巨大的轉變?
正忖著,又听他淡漠道——
「回去,我可不想抱著妳上馬車。」
她心頭一澀,苦笑了下,發現習慣了他的溫柔之後,還真是有些受不住他這般無情,正要找借口搪塞就听見——
「表妹。」
霎時她倒抽了口氣,柔媚的水眸微瞠了下。
他……不是去府里了嗎?為什麼她都刻意避出府了還能遇見他?
「世子爺。」榴衣福了福身,見阮歲年還背著身,不由朝她低喊了聲。
阮歲年真是覺得自作孽不可活,當初她和戚覺的事,她身邊的丫鬟都是知情的,況且連榴衣也認為戚覺是上上之選,所以這當頭自然不會幫她擋人,甚至還打算把她推出去。
見阮歲年吭都不吭一聲,榴衣不解地微皺起眉。以往小姐要是知道長寧侯世子過府,必定會到老夫人那兒,期待與他見上一面,可今日明知他來了,小姐卻跑出來,甚至現在也沒打算見他,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榴衣哪會知道阮歲年心里在急什麼,這當頭急得都滿身大汗了,她還是想不出有什麼借口可以不見他,是說……她的汗是不是流太多了些?
才想著,她竟覺得面前的夏燁晃動了起來,不禁想跟他說,別搖了,她頭都暈了……話還沒說出口,黑暗已經鋪天蓋地朝她席卷,就在她身子一軟的瞬間,夏燁眼捷手快地將她撈進懷里,動作快得讓戚覺也愣在當場。
見狀,戚覺神色微惱了起來,正要開口低斥,卻認出面前的人是夏燁,他不由怔愣住了,就見夏燁已經將阮歲年打橫抱起,直接擱到馬車里。
「夏大人。」榴衣已經快步追上,「還請大人將小姐抱到侯府的馬車。」
「這當頭是講究那些俗禮的時候不成?虧妳還是她身邊的大丫鬟,明知道她身子不適還讓她外出。」
夏燁斂去笑意,眸光如出鞘的利刃,教榴衣害怕地退後一步,可她心知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只能讓管原駕著馬車回去,她則是坐在夏府馬車的車轅上,讓夏燁趕緊送阮歲年回府。
眨眼間,玉鋪子門口只剩下戚覺一人尚在錯愕之中。
這算什麼?夏燁竟然抱了他將來的妻子?
偏他還不能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