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護月 第三章
正廳大堂,白慶良與在場賓客寒暄笑談,內宅花廳里,白一一太太廖氏以當家主母之姿,招待著賓客女眷。
因為一直等著白熙月,她一雙眼時不時飄向花廳大門,暗想著,是不是要再讓丫頭去催催。
這想法才閃過,她便見一抹素白身影落入眼里,惱得險些月兌口飆罵出聲來。
這些不長眼的丫頭,明明已經交代讓白熙月換一身素雅的新衫出來,可為什麼還是一襲帶孝的雪白素衫?
這倒也罷了,那張不施半點胭脂的素白小臉,一頭平時瞧來美若黑緞流瀑般的頭發竟也無一珠一簪,若不是整個宅院掛上彩燈,外頭天色已黑,猛然一看,定要教人出一身冷汗。
她不動聲色地上前將白熙月拉到一旁,壓低嗓音急問︰「怎麼,丫頭沒說嗎?怎麼還是這一身……這滿廳的客人,象話嗎?」
藍兒氣得都快管不住的出言頂撞,卻感覺到有人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逼得她不得不死咬著唇,壓著內心那一把火不說話。
「叔母,我還在為我爹守孝,換下孝服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月兒做不來。」她的語氣柔柔淡淡的,卻沒有半點服軟的意思,廖氏想發作卻礙于面子,不得不抑著氣說︰「畢竟是在宴客……」
「叔母若想讓我見客,我便是這一身,真覺得失禮,那月兒便不見客,請代我向賓客們致意。」
廖氏盯著她,白熙月長得極好,即便是一襲雪白素衫、不施胭脂,依舊掩不住她出色的精致姿容,是不是戴孝又有什麼差別呢?
她轉念一想,見白熙月旋身就要走,虛應了兩句便親密的拉著她入廳。
廳中氣氛熱絡,白熙月跟著廖氏見客寒暄致意,一雙眼卻是暗暗打量著來的賓客。
見那一張張熟面孔,白熙月竟覺一股說不出的惡心涌上胸口。
這些人的丈夫、兄弟在爹親在世時,個個與他稱兄道弟,但爹爹才走沒多久,這些人便如牆頭草,全變了嘴臉。
所謂的人心,現實得讓她難受。
「叔母,我有些不適,想回房休息。」話落,她這才發現一直跟在身邊的藍兒不知上哪兒去了。
廖氏見她的眼神,連忙道︰「你為你爹茹素祈福,我讓藍兒去廚房給你拿
點素點。讓屏兒送你回去吧?」
白熙月想等藍兒,卻實在難受得緊,只好點點頭,讓另一個丫頭送她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房里,她吩咐道︰「回頭去廚房跟藍兒說一聲,讓她直接將素點送回院子里來。」
「知道了,小姐。」
那名喚屏兒的丫頭退了下去,白熙月坐在小廳倒了杯茶喝,突然听到門扇被推開,發出「咿呀」的細微聲響。「藍」
白熙月起身,卻看到一名男子手拿著酒壇子,搖搖晃晃地出現在她面前。定楮瞧清楚來人,她的心一凜,隨即厲聲喝道︰「盧昌其,你是怎麼進來的?怎麼可以隨意闖入姑娘家的閨閣!」
那名喚盧昌其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白慶良想婚配給白熙月的對象。盧昌其喝得五六分醉,听她喝斥沒半點退卻驚惶之色,反而仰頭又飲了口酒,將酒壇子甩到一旁後才狂悖笑道︰「白大小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沒想到竟敢直呼本官名諱,夠嗆辣,正合本官胃口。」
听到他的話,白熙月嚇得花容失色,揚聲便喊︰「來人呀!快來人!」盧昌其見她如受了驚嚇的小兔子,讓那張精致出塵的花容月貌多了幾分不同的韻味,心頭愈發騷動。「不用喊了,你叔父都答應要把你嫁給我,你遲早是本官的人,不如今晚就讓本官先嘗嘗你的滋味……」
什麼叫「遲早是本官的人」?
白熙月驚惶恐懼中因為那一句話,在紛亂的思緒中轉出一絲奇怪的關聯。即便是在宅中宴客,內院也有奴才守著,並不是一般外男賓客可以擅闖之處。更別說盧昌其已經喝得這麼醉,走路顛顛晃晃,何以能輕易避開守衛,模來她的閨閣?
巧的是,藍兒偏偏在這個時候被支去廚房……
慌亂中推想出的可能性讓她的心恐懼不已,她一雙眼死瞅著盧昌其逼近的腳步,強迫自己定下心,跟著一鼓作氣奔到門邊,撿起那破碎的酒壇碎片,抵在細白的咽喉前,威脅道︰「你要敢靠近,我就死在你面前。」
盧昌其不受威脅,反而嘿嘿笑了兩聲。「美人兒,想想那一小片碎片由喉頭劃下,噴出血,待血流盡斷了氣息要多久的時間?那苟延殘喘的片刻,你應該還有幾分氣息能享受,也讓本官快活快活。」
這人是真醉渾了,還是真的膽大包天變態至極?
白熙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只覺一股陰寒由腳底竄入四肢百骸,教她恐懼得幾要軟了腿。
她咬著牙顫聲道︰「我寧死不——」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盧昌其已飛快地朝她撲去。
見盧昌其撲來,白熙月驚慌失措,跌跌撞撞的撞出門,用盡全身的力氣扯開喉嚨喊︰「來人呀!救命!救命!藍兒!藍兒!」
無奈,她人都還沒跨出門坎,便感覺盧昌其伸手扯住她的衣裙,猛力一拽。
盧昌其的力道驚人,她一個身勢不穩,直接重摔趴在地上的疼痛讓她險些岔了氣,忍不住痛嗚出聲。
「疼吧?」盧昌其輕而易舉便將她拖到腳旁,大手撫過她如緞般的黑發,發出如鬼魅般的柔嗓。「听話就少吃點苦,本官會好好疼你的。」
話落,他一把將那軟綿香馥的縴柔身子拽進懷里,低下頭埋在她的頸邊,用力嗅聞她身上讓人氣血沸騰的幽香。
「真香……」
白熙月摔得不輕,但感覺到盧昌其貼近,帶著酒味的呼吸竄入鼻息,她渾身寒毛豎起,使盡全力的掙扎抵抗。
「嗚……放開……你不要踫我……」
也不知是自己力氣小,或是那一摔把她的力氣都給摔散了,無論她怎麼掙扎,盧昌其帶著酒氣的嘴還是湊貼上來了。
那一瞬間,白熙月自知逃不過男子的侵犯,心中是無邊無境的絕望,想起驟逝的爹親,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孤立無援的無助窘境,眼淚已經管不住的奔騰,心一橫,用力咬舌——
盧昌其正想嘗她那一點櫻唇,識破她的意圖,勃然大怒的狠甩了她一巴掌。「賤人!你是本官的人,沒人救得了你!」
一個養在閨閣的嬌柔姑娘家怎堪男人粗暴的舉止,白熙月只覺耳邊一片嗡嗡作響地暈了頭,頰上腫脹火燙地嘗到腥甜的血味。
盧昌其有妻有妾、眠花宿柳,仗勢著官威做了不少逼良為娼的勾當。
這等惡官在地方上為非作歹,除了天高皇帝遠,也仗勢著自己是國舅爺表親的身分。這等激烈的反抗他壓根兒不放在眼底。
他猴急地扯開纏在白熙月那不盈一握縴腰上的白紗,那一瞬間,一股突襲而來的力道狠狠地砸在臉上。
那力道之大,讓他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撞上小廳里的象牙圓桌。
這來自異地的象牙圓桌比一般木桌來的堅硬,一撞上,便听到盧昌其發出一聲淒厲的痛呼。
象牙桌上的燈燭因為盧昌其撞了上去,震晃滾到地上滅了,房中的光線瞬間變得朦朧,卻可以清楚看到盧昌其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痛吟,而她面前多了一道身形頎長挺拔的背影。
理不清眼下是什麼狀況,也沒有多余的心思探究救她的男子是誰,白熙月強忍著渾身的痛,借著門扇撐起身子,顫巍巍地移動著虛軟的腳步。
突然,腳一騰空,一雙強而有力的健臂攔腰將她抱起。
白熙月抬起眼,發現自己落入那救她的男人的懷抱,嚇得魂飛魄散地再度掙扎起來。
難道這男子也圖謀不軌?
想到這個可能,白熙月更加害怕地掙扎,「放開我!放開我!」
她的情緒太激動,加上剛才那一摔,一口氣哽在胸臆間,眼看下一刻就要岔了氣暈過去。
男子低下頭想安撫她,卻被她因為激動而揮動的手給抓出了好幾道,痕。白熙月不經意瞥見男人的臉,發現他的膚色、輪廓比一般人深,古銅色的皮膚被她抓出好幾道血痕。
骨子里的善良讓她有些愧疚,就是那恍神的眨眼瞬間,男子抓下她施暴的手,低聲哄道︰「噓……沒事的,我不會傷害你。」
突然被男人布滿厚繭的厚實大手給抓住,白熙月對上他的眼,心神一恍。男人有兩道瀟灑斜飛的粗獷濃眉,不只輪廓深邃,一雙迸射出銀銅色異光的眼瞳,如墨筆描繪過的眼眶、小扇般的長睫毛,深邃得讓人過目難忘。莫名的,她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意識到自己竟會對一個陌生男子產生如此詭異的心情,她猛地拉回神,掙扎著抽出自己的手。「放、放開我。」
因為她的動作,男子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隨即松開手道︰「對不住。」
男子的舉動莫名的讓她略松懈下來,「還有……放我下來。」
好不容易逃離盧昌其的魔掌,若再讓人瞧見她一個姑娘家被個大男人抱在懷里,她的閨譽不保。
「不。」
白熙月驚詫的仰起臉看他,還沒開口便听到男子問︰「大小姐,你願意相信我嗎?」
自從爹親去世後,少有人再喊她大小姐,興許是如此,這久違的稱呼以及男人略沉的聲嗓讓她產生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眉心輕蹙的透出疑惑,她不確定地問︰「你是誰?我爹的屬下?」
男子沒有回答她,只是一雙跳動著憤怒火焰的眼深深凝著她,她如玉般溫潤的女敕頰既紅又腫,心無由來的揪緊。
她是被捧在掌心呵寵的寶貝,一失去依靠,便變得如此脆弱而狼狽,任誰都有能力輕易摧毀她的美好……
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暗暗做了幾個吐納按捺住內心的情緒,他堅定地開口︰「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絕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
白熙月听著他堅定不容撼動的口吻,胸口似打翻一鍋熱油般的激動沸騰著。
自爹親死後,再沒人與她這麼說過……
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