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與小王子 第二十二章
今年冬天來得晚，農歷春節已過，冷氣團一波波駕到。
此時，窗外一片蕭索景色，寒風瑟瑟。
「呼，好冷好冷。」看著同事美芬起身將辦公室的窗關上，楊佳靜也捧著自己那杯熱咖啡回到座位上。
「欸，佳靜。」隔壁同事莉莉轉過來，拍了拍剛落坐的楊佳靜肩膀。
「嗯？」楊佳靜就著氤氳熱氣望向莉莉。
「『漸凍奇緣』下個月要上映，我預購了兩張票，我男朋友說他沒興趣，不跟我去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
楊佳靜瞄了一眼莉莉捏在手中的票券，看著票上的電影宣傳照，一時竟然發起愣來。
宣傳照上，身穿一襲玄黑色古裝的黎尚凱，懷里擁著一名新生代女敕模所飾演的女主角，兩人深情相對，相互凝視，彷佛望穿靈魂，演繹著一場跨越時空的催淚愛戀……
「佳靜，你考慮好了嗎？」莉莉不耐地甩動手里那兩張票券。
楊佳靜連忙回過神，尷尬地笑回︰「我對這種愛情文藝片沒什麼興趣。」
「怎麼可能？︰你應該喜歡Kay不是嗎？」莉莉發出不可思議的訝呼。
楊佳靜怔住，隨後力持鎮定的反問︰「我不喜歡他。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
「先前午休我常看到你一邊吃便當，一邊看Kay的新聞呀，而且還不是一兩次喔，是好幾次耶。」莉莉露出曖昧的眼神。
「你，你看錯了！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自大的家伙！」楊佳靜異常激動的矢口否認，險些弄灑了手里的熱咖啡。
「不喜歡就不喜歡，你也不必這樣說Kay吧？」莉莉抗議。
「你們是在聊Kay嗎？我也要听！」美芬一臉感興趣的湊過來開團。
「抱歉，我對這個人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楊佳靜轉開身，擺明不加入。
「我有兩張票，美芬，你下個月有空嗎？」莉莉順勢轉移目標。
「好哇！哪一天？」
「十五號那天有空嗎？」
「十五號……哇，可惜！那天是我婆婆生日，我們已經訂好餐廳要幫她慶生。」
聞言，莉莉只得重新把希望擺在楊佳靜身上。
「佳靜，你就陪我去嘛，這是首映場耶！我朋友的姊姊剛好在經紀公司上班，我死求活求才托朋友弄到票，听說當天主要演員都會出現，雖然你不喜歡Kay，就抱持著去看明星湊湊熱鬧的心去嘛！」
「你可以找別的朋友去，總有一個朋友會想去看黎尚凱吧。」
「要不是都問過其他朋友了，我怎麼會來拜托同事呢。」莉莉直接爽快的說。
楊佳靜額上三條黑線。
「就這麼說定了！」莉莉將其中一張票券放在楊佳靜的桌面上。
「莉莉！」楊佳靜猶然抵死不從。
「看完電影我請你吃飯嘛，好不好？」莉莉半推半就逼她就範。
楊佳靜實在沒轍了，只能無奈同意，心如死灰的收妥首映會票券。
「而且，我跟你說，這部電影很可能是Kay的最後一部電影耶，不看你一定會後悔。」莉莉邊沖著咖啡邊轉首說道。
楊佳靜一怔。「為什麼是最後一部？」
「我知道！」美芬興奮的插話，「我有看新聞說他好像有打算離開演藝，要去歐洲繼續深造，听說他母親是有名的留歐鋼琴家，他應該是準備繼承衣缽也成為鋼琴家吧！」
莉莉附和道︰「對啊！雖然他很年輕，但他真的很完美耶！長得又帥，又高，家世又好，鋼琴又彈得這麼好，真的是從頭到腳找不到缺點。」
……如果這些女人曾見識過黎尚凱的機車難搞，絕對再也說不出這樣的稱贊。
楊佳靜無言的月復誹。
退出莉莉與美芬的對話，楊佳靜轉回計算機屏幕前，佯裝準備進入工作狀態。
趁著作帳系統在跑的同時，她拿出手機，滑開放置了近兩年仍未刪去的微信，點開與黎尚凱的聊天框。
最後一條訊息停留在黎尚凱傳來的訊息上，兩年過去了，她始終已讀不回。
只是，這是微信，他永遠不會曉得，她究竟有沒有讀取訊息。
而他更不會曉得，多少日子里，多少清晨深夜里，她一個人屈膝呆坐在床上，靜靜地反復讀著這些訊息，眼底只余無盡悲傷。
我把路清老婆的簽名與周邊托給珍了，你記得去找她拿。
楊佳靜，你的購物袋不要了？小隻果幫你洗干淨了，你自己去找她拿。楊佳靜，施禮然的鬼魂還是一直跟著我，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最後一條訊息的顯示時間，是一年多前，楊佳靜嘴角澀澀牽動。
兩年前的初冬，她在蘇州搭上單程飛機，一路紅著眼眶返回台灣，從此，她徹底斷了與「sng」娛樂公司的聯系。
她趁汪姊等人還沒回台灣前，先行將黎尚凱托她保管的各式財物送回公司，再將公司鑰匙掛號寄回公司，不曾與任何人接觸過。
剛開始，她偶爾還會收到珍與阿杰等人的節日問候，約莫一年後，這些訊息便逐漸減少，如今已不會再有人傳訊過來。
畢竟，生活圈已不再重迭，情誼什麼的就漸漸淡了、散了。
她不明白為何施禮然的鬼魂仍跟著黎尚凱，但她已逐漸接受自己是靈媒體質這個事實，休假無事便跟著姨婆修行學習，待到時機成熟，她就辭職接下神壇。
她的生活已經重回正常軌道，但偶爾一個閃神，她會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手邊做的又是什麼事。
有時發個愣，她會以為自己還在布拉格，有時腦中一個畫面閃現，她會以為自己仍在蘇州……
回憶太磨人，盡管都只是些瑣碎片段，但在這些片段里，都有著那個人的存在，磨滅不去。
做了個深呼吸，將微信軟件刪除，楊佳靜無端起波的心湖，已逐漸平息。
兩年了，也確實該忘了那一切。她只是個平凡人，過著平凡生活，若不是小姑姑不負責任的犯錯，她也不會與黎尚凱沾上邊。
如今，一切返回正軌，就當是場夢吧！
夢醒無痕，唯有惆悵。
楊佳靜將心思放回工作上，開始與無趣又難纏的數字對抗，不許自己再被回憶糾纏不清。
下班前五分鐘，抽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楊佳靜抽出手機一睞，先是一愣，隨後立刻接通。
「佳靜，是我……」話筒彼端傳來楊麗娟微小的聲音。
「你總算肯出現了。」楊佳靜怒不可抑。
「佳靜，你還記得我們以前常約的那間咖啡店吧？我在這里等你，你下班後過來找我吧。」楊麗娟明顯怕了她，語氣相當討好。
「你不會又想騙我吧？」楊佳靜冷冷反問。
「沒有！我保證，一切都解決了，我只是想見見你……」楊麗娟在那頭哽咽。
「好，我一會兒就過去。」楊佳靜懶得听她哭哭啼啼，利落地切斷通訊。
鄰座的莉莉好奇地探過頭來，「發生什麼事了？我很少听到你用這麼嚴厲的口氣說話耶。」
「沒事。我先下班了。」按下關機的指令，楊佳靜關機起身。
「佳靜，你票要收好喔，別忘了我們下個月十五號有約。」莉莉一臉諂媚，笑嘻嘻的出聲叮嚀。
楊佳靜邊走邊回首，給了莉莉一記無奈的白眼。
「掰。」莉莉不把她的白眼當回事，依然笑呵呵的揮了揮手。
巴黎十五區
巴洛克式繁復裝飾工藝的豪墅里，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盛大聚會，黎氏散居各地的家族成員幾乎全到齊了，構成了一幕幕俊男美女齊聚一堂的養眼畫面。
客房里，黎尚凱佇立于穿衣鏡前，替自己打起領結。
透過鏡面反射，他清楚看見站在後方不遠處的蒼白人影。
他只是慵懶地睨了那道鬼影一眼，隨後又繼續打他的領結。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跟著我，但是你已經嚴重侵犯了我的隱私，就算你是鬼，也要考慮到你這樣不分晝夜的跟著我，我很難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喀，有著獅子與薔薇浮雕裝飾的房門被人推開。
一名外型明艷動人，穿著一襲祖母綠絲緞長禮服的婦人，拎起曳地裙擺，優雅挪步，來到黎尚凱身後，透過鏡面端詳起他。
「媽咪的小王子真的長大了。」孫玉芳探手替黎尚凱整理起西裝。
黎尚凱轉過身，拉開母親忙碌的雙手，美眸沒好氣的飛瞪她一眼。
「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再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孫玉芳笑笑的凝睞著寶貝兒子，那一臉彷佛要將黎尚凱看穿的眼神，令他打從心底發毛。
「你為什麼要笑得那麼奇怪？」小王子對母親向來也沒在客氣的。
「因為我想把已經不是小孩子的你看清楚一點。」孫玉芳話中有話。
「你究竟想說什麼？」黎尚凱蹙緊眉頭，語氣越顯不耐。
「別以為你故意不帶吉兒來聚會，我就不曉得你跟吉兒在一起。」
「是吉兒不想踫見喬，所以不願意跟我來，不是我不帶她來。」黎尚凱反駁。
聞言，孫玉芳面上揚笑，眼神透著一絲凌厲，嘴角亦跟著抿得更深。
「我倒是很好奇，當初吉兒是用什麼理由讓你接受她？」
「我跟她之間的默契，還需要什麼理由？」黎尚凱滿臉不以為然的輕哼。
「那她總該跟你交代一句，為什麼在選擇了喬之後，又反悔回來找你？她是不是打算把我們這個家鬧得天翻地覆，她才肯罷休？」
「媽！」黎尚凱不滿的拉高音量。
「你爸好說歹說，喬才肯來參加家族聚會，因為一個吉兒，我們這個家都快被她給拆了，你說我能對她好到哪兒去？」
「吉兒從小跟我一起長大，媽比誰都清楚她的個性，她不是故意的，她說跟喬在一起之後，才發現她真正愛的人是我，她只是太慢厘清自己的感情，這不是她的錯。」
「那你呢？你跟別人交往到一半，只因為吉兒回來找你，你一聲不響的就把人家女孩子甩了，你現在跟吉兒在一起，有沒有好好厘清你自己的感情？」
黎尚凱被母親這席咄咄逼人的質問，問得當場啞口無言。
「你——媽，你到底在胡扯什麼？我為什麼要厘清我的感情？當初要不是吉兒選擇了喬，我們早就在一起了，如今只是回歸正軌罷了，我還需要厘清什麼？」
總算弄清楚了兒子荒謬的神邏輯，孫玉芳想笑還真笑不出來。
她橫了黎尚凱一眼。「你只是被你放不下的自尊心困住，才會選擇接受吉兒，我告訴你，當初我寧願吉兒跟喬在一起，也不願看見你跟她在一起浪費時間。」
「你這是什麼意思？」黎尚凱不悅地追問。
「在媽眼里看來，吉兒就是個看碗里吃碗外的，她在你跟喬之間游走不定，把你們兩兄弟搞得烏煙瘴氣，看著你們兩兄弟爭風吃醋而沾沾自喜，當初她選擇了喬時，你不曉得媽松了多大一口氣——」
孫玉芳話未竟，柯宜倩正好推門而入，撞見了這一幕，當下愣住。
順著黎尚凱僵青的臉色，孫玉芳轉過身，對上柯宜倩蒼白的臉。
孫玉芳面上毫無窘色的笑了笑，說︰「吉兒，你來得正好，我想找你聊一下。」
柯宜倩不安的覷向黎尚凱。
黎尚凱隨即上前將她拉至身後，而後，他滿面怒意的瞪著母親，以眼神制止她繼續對柯宜倩出言不遜。
孫玉芳清楚兒子的睥氣，她猶然一臉笑，卻是皮笑肉不笑，眼底凝聚怒氣。
打小她就看透了吉兒這個小女生。
吉兒的父親是石油開發商，與他們黎氏又是老交情，因此童年時期便經常寄放在黎家與黎尚凱作伴。
吉兒秉性不差，大提琴拉得極好，但壞就壞在她太懂得投機取巧，她看出喬與Kay都心儀于她，便游走在他們兄弟之間，佔盡所有的好處。
孩童時期也就罷了，畢竟沒有人會為了這種事教訓孩子，但隨著年歲漸長，吉兒游走在兩兄弟之間的情形越發嚴重，最終吉兒的做法使得兩兄弟的心結越來越深，Kay甚至多年來不願見喬一面，亦與父親鬧僵。
如今吉兒已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問題，而是可以嚴重瓦解他們這一家的大麻煩。
孫玉芳冷冷地凝瞅著躲在黎尚凱背後的柯宜倩。
「阿姨……」讀透了孫玉芳眼中針鋒相對的敵意，柯宜倩那張絕美的容顏泛起憂悒與懼怕。
「吉兒，你這次可要選清楚了，我們家的Kay可不像喬那樣成熟穩重，你若是再一次背叛，他肯定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孫玉芳像是說著風涼話的那般戲謔。
「媽，你夠了。」黎尚饑加重語氣警告母親。
「好了，我不說了。」孫玉芳笑笑地繞過他們兩人，卻在擦身而過時刻意停頓一下，撇眸笑睞柯宜倩。
柯宜倩垂下美眸，不安地注視著自己的鞋尖。
「Kay，我听汪姊說，你跟那個叫楊佳靜的女生在一起時，比現在快樂多了，你覺得汪姊有胡說嗎？」
包裹在藍灰色絲絨西裝里的高大背影明顯僵硬。
這一次，黎尚凱始終沒有回首反駁或警告母親什麼。
柯宜倩彷佛有所覺，連忙探出手，握住了黎尚凱泛涼的大掌。緊緊握住，彷佛生怕他會離開自己一般。
孫玉芳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嘴角冷冷一撇，不以為然的甩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