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 第七章
07
西班牙糖。
我看著手中色彩繽紛的糖果出神的發呆。我想目前台灣有在賣的大概沒幾家吧,這種糖果看起來除了可以做特殊的訂做之外,其實就跟一般的糖果一樣,可是那含在口中特殊的甜味,卻會讓人上癮的不自覺一顆接著一顆。
「吃太多會蛀牙吧。」
我還是比較喜歡熱呼呼的口感。
高鐵快速的移動,大部分的人都抓緊時間的休息或是工作,也有兩、三個女孩一路嘻鬧就像去畢業旅行一樣興奮。
我則是沿路盯著快速飛過的景色發呆,腦海里回想的是關于原稿的劇情,一面勾勒著那些人物真實的模樣,一面慢慢選出當中的經典場面。
「吶吶吶,艾又出新書了耶,你看。」
「真的耶,是城隱系列最新一集呢。」
一听到關于小說的話題,我豎起了耳朵,認真的偷听著。
「城隱這名詞真的好酷,可是感覺還是離我的世界太遙遠了,不是那麼容易想象呢。」
「會嗎?那是你在學校還滿受歡迎的關系吧,我常常就覺得上學好孤獨,放學也幾乎都是直接回家啊。沒跟大家一起念同一間學校真討厭。」
「我姊姊看起來也很城隱耶,她幾乎都是公司家里兩點一線呢,但我想是因為每天加班的關系,根本沒時間社交了。」
「你們說的都不對,艾想要表達的是,除了公司家里,幾乎跟外界都斷絕連絡,是活在都市里的隱居人啦。」
「那也太抽象了吧。」
「但就很有想象的浪漫啊,小說嘛,總要實現一些正常生活不可能的事,然後看到快樂的結局來減輕現實的痛苦啊。」
「你哪一科又要被當了對吧?說的這麼悲慘。」
「嘿嘿……」
城隱哪,討論的話題度夠,因為有爭論點自然就容易造成討論,不過那幾個女孩提到的,離自己的世界太遠太難以想象也是其中缺點,代表這種題材要擄獲學生的心還有待加強,並不是每個學生都能接受。
這個艾,我沒接觸過,可是也看過幾本她的書,銷量不好也不壞,算是中等,這次的城隱話題算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意外成了大眾討論的中心。
「不管啦,我還是最喜歡看零的小說了。」
「上一次那本兩個天菜的選擇真是讓我連續好幾天都看得心癢癢,羨慕忌妒恨啊!」
「零筆下的女主角都讓人有這種感覺哈哈。」
「誰叫每次出現的男主配,都帥成這樣呢?」
「可是我覺得每次的女主都有不同的個性耶,像上上本的那個,老實說我超羨慕她的勇氣的,也難怪被兩個帥男追著跑。」
「對對對!你說的那本我知道,最經典的是跟老師堅持自己主張的一幕吧,我超認同她說的老師並不是神,也是會有愚蠢的時候的那句。」
「真的啊……」
與艾不同,話題一轉到零,討論的熱度就立刻攀上了高潮,而且一句接著一句,每本都能討論。
這就是為什麼他暢銷的原因之一了吧,徹底的表達了學生族群的需要,滿足他們的渴望與幻想,而且擅長制造經典場面加深印象。
嘖嘖,他為什麼不考慮轉行去當偶像編劇?
我一直以為他會暢銷有一半都是靠他那種明星式的經營,但實力也很堅強。
拿出筆記本,我開始慢慢記下經典場面的台詞,接著又拿出素描本大概的描繪想要設計的封面形象,雖然我不像冉冉那麼會畫畫,但美總編總是很能知道我想要的,從沒讓我失望過。
一回到家,已經是傍晚。
在還沒開家門前我就覺得屋子里有聲音,一打開門看見冉冉大辣辣的在我家客廳吃餅干看電視,更是讓我一度錯愕想著要不要關門。
「你……」
「你回來了喔。」
「你……」
「我肚子好餓喔,帶我去吃肉。」她開心的說。
砰。
于是我決定關上門,然後打電話給賴狐狸,而且他很該死的拒絕接听我電話。
我重新調整了呼吸再次打開門,畫面依舊沒有變。
「可以說明一下為何你會出現在我家嗎?」
「我哥給我的鑰匙啊。」
「那他為什麼會有鑰匙?」
「他說你自己給他的。」
「我自己給他的?怎麼可能?」我努力冷靜下來回想各種畫面,終于想到在我不知道幾年前的第三天上班的記憶——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個狐狸,當他擺出一臉和藹可親的姿態問了我的家庭狀況後,擔心我獨居以後突然發生什麼事好有個人照應,所以就讓我把備用鑰匙給他了…………
「你干嘛非要纏著我不可?」
「因為,你是很好的模特啊,我暫時還沒畫膩你,所以直到畫膩之前,我都會賴著你。」
「那你趕快畫啊,我簡直快變成保母了。」
「畫畫也是需要講求靈感的,現在沒肉吃我就沒靈感。」她邊嗑了一口餅干邊說。
啊啊啊……我的安靜獨居生活,好像就此被打亂了!
「你手上的是什麼?」
「西班牙糖。」我放在桌上不想解釋的往沙發一躺,眼角瞥見地上都是餅干屑讓人抓狂,為了保持心情平靜我索性閉上眼楮,記得有時加班到很晚回家,我都還像個強迫癥一樣一定要打掃,遇到越多想逃避的心情打掃的就愈高,我喜歡在整理的時候腦袋什麼都不想的感覺。
「好好吃喔。」
「是啊。這種手工糖的創始人呢對外的說法是怕已年邁的自己去世後這種手藝失傳,才開始收徒傳授,實際上是因為——他擔心自己死後,最疼愛的小孫女會再也吃不到這糖果,為了她才決心開店的。」我沒有多想的說。
「你怎麼知道?」
「咦……對啊我怎麼……我也忘了,反正就是知道。」
「你就這樣躺著不要動也不要睜開眼楮。」
「啊?」我疑惑的抬頭。
「就說不要動也不要睜開眼楮了。」她含著糖果邊開始準備畫具。
心里想著她快點把我畫膩就可以遠離我,所以第一次我乖乖的順從了,然後閉眼閉著也就漸漸的睡去,沉入睡夢之前,腦海似乎閃過一瞬關于西班牙糖背景的記憶,可是一下子就失去,我沒能來的及抓住它就沉沉的睡著。
應該不是很重要的事吧,所以才一下子就忘了,去到零那里時也沒想起來。
睡醒時我突然有種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的錯覺,外頭的天空微微透著月牙白,氣溫特別的低,我打了個哆嗦的起身,這才驚覺我家好像變成了一個藝術家的房子。
整個客廳的地板遍布許多畫,而冉冉那嗖嗖的畫筆沒有停歇的繼續揮動,我側身偷窺一眼畫架之後的她,撐著黑眼圈的她眼神相當專注,都沒發現我已經起來了。
現在時間是清晨,也就是說她從昨天傍晚到現在都沒停下來過,那些餅干糖果也沒動,搞不好連水都沒喝就不停的畫到現在。
我撿起腳邊的一張畫,是那天她未完成的我看書的模樣,已經被填上了色彩,眼神則透露著飄去很遠的感覺,地上每張畫主角都是我,有水彩畫也有素描畫,有的沒有背景,有的卻好像翱翔在天空,那自由自在的表情是我從未有過的,我撿起那一張盯著看了很久,明明臉是我,但那表情……真好,真自由的感覺。
「豆.豆,小;說.提.供。」
「喂……別畫了,你的臉色看起來很差。」我走到她旁邊,她就像個靈魂已經月兌離軀殼的人,完全感受不到除了畫畫以外的人事物,而她現在筆下的我,是站在陽台欣賞著清晨的模樣。
「真是的。」沒辦法我只好把地上的畫一張張撿起來。
「最後的編織。」她突然開口嚇了我一跳。
「最後的編織?」那是什麼?
「我現在,就跟那個女的一樣,明明戰利品都被推下懸崖了,它拼命的拉扯我的畫筆,可是我卻不想放棄的以生命跟它搏斗,我們在拉扯,還在拉扯。」她沙啞的聲音說著有听沒懂的話。
「我好像有點印象。」我打開筆電,搜尋了那幾個字果然出現一個影片,是芬蘭的動畫,沒有對白只有字幕一行行顯示的動畫。
是一個在懸崖邊不停編織的女人,因為錯過了剪掉毛線的時機,最後編織品全都掉下懸崖,可是她不願放下,拼了老命的更快的編織,最後雖然掉下去卻又爬上來,舍棄了戰利品與頭發的她,才渾然發現一件最簡單的事——放下那些執著,原來很輕松。
看不出來這女孩能理解這動畫呢,而且很有深度。
「所以,你現在以生命去畫畫值得嗎?很快你也會掉下去喔。」
「無所謂,掉下去了也無所謂。」她說著,在那幅陽台畫做了最後的點綴後放下畫筆,長時間拿著畫筆的手正顫抖著,指甲部分血液循環不順的發白。
「因為,我本來就想掉下去,跟著我的畫一起墜落,然後像畢卡索一樣開始真正的發光發熱。」她咧嘴一笑的說。
「這麼早沒有肉給你吃呢。」
「不要緊。」她捧起旁邊的巧克力糖罐,一口氣倒了滿嘴,弄得地上都是,「天才只需要補充糖分就夠。」她亂七八糟的咀嚼幾口吞下後,就像個電力終于消耗殆盡的機器人,直直的倒在沙發上,沒一會就發出規律的呼吸聲。
為什麼我會有點雞皮疙瘩呢?在她剛剛說著掉下去也無所謂的瞬間,我發現自己好像很震撼。
看著畫架上那幅仰望著早晨天空的自己,我踏著腳步走到陽台,旭日已經東升,鵝黃的陽光刺眼的閃爍著視覺,我把手放在額頭上擋著陽光,看著一片蔚藍的天空。
「好像沒那麼煩躁了。」面對一團凌亂的家,心情竟然很平靜。
所以才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賴冉冉,這名字取的真有意境,真好奇狐狸的本名。」而且他這家伙最好從昨天到現在都沒來半通電話,就不怕我把他妹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