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布朗尼 17、為什麼不告訴我?
辦完今天最後一件工作,照理說應該沒事了可以早點下班,可是我卻坐在位置上發呆了好半晌。
近幾個月,我辦公室的門沒再粗魯地被打開半次,也沒有一個還在上班中就吵著等等下班要去吃串燒配百威的人。很安靜,安靜到讓我有點不習慣。
在和阿騰交往期間的陳奕廷,真的好像常常不開心,他那家伙只有不開心的時候才會主動找我,不然平常歡樂的他想到我的次數實在是少到不能再少。可見韓仲祺讓他開心到沒時間來跟我抱怨過什麼,至少他們交往至今,還沒有半次。
和陳奕廷的LINE聊天室里已經快被閃文給淹沒,于是我將他的提醒有新訊息改為取消通知,禁止接收閃光文字。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在外逗留,于是今天下班我便直接回家了。
一進家門,歡迎我的卻不是張嬸「你回來啦?今天真早」的預定台詞,而是她抓著電話筒的慌忙神情。
正準備問張嬸,她卻先告訴我,「老爺他昏倒了!」
丟下包包,我轉身跑上樓,看見爺爺倒臥在書房里,「爺爺!爺爺!」喊了幾聲,爺爺都沒回應,令我害怕的恐懼感又回來了。
「爺爺,你醒一醒!」
過了沒多久,醫護人員將爺爺抬至救護車,我跟著救護車離開了家。
抵達醫院急診室後沒多久,爺爺的主治醫師徐醫生便接替了急救的動作。
「我爺爺會沒事的對不對!」我抓著徐醫生的手問,期待能夠得到一點保證,我只是想要听到一句︰你爺爺會沒事的。
徐醫生朝我看了一眼,表情有點復雜,卻沒回應我的話,連一句安慰都沒說……
我不安地坐在等待區,兩道眉毛不自覺地朝中間聚集,一陣陣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飄進鼻間,回憶的畫面一幕幕像潮海般不斷向我襲來。
我抓緊衣服下擺,期望借由這樣的動作,可以平復內心對醫院的恐懼。
即便是九歲時的記憶,我仍擺月兌不了那懼怕的一切──在醫院我面臨的死別。
我討厭醫院的味道,那總是會讓我把現在和過去重疊再一起。拿出手機,準備撥通電話通知季柏凡,徐醫師剛好朝我走過來。
將手機丟進包包,我小跑步過去著急地問,「我爺爺怎麼樣了?」
徐醫生還是沒回答我的問句,直接將我帶進了他的辦公室……
背靠著白色牆壁,我不斷地深呼吸,努力消化方才徐醫生所說的每個字,然後等待著那個可以替我解答的人。
掛下電話十五分鐘後,我听見急促的跑步聲,來的人是季柏凡,他停下腳步離我三十公尺遠,胸口上下起伏,正在喘息。
我緩步走了過去,抬眼瞪著他,他沒有露出疑惑,接著下一秒,我掄拳抬起右手,沒有手下留情地揮出重重的一擊,打得他別過臉,嘴角也滲出了一點血。
他沒激動地問我為什麼要打他,他心知肚明。在我揮拳的時候,他其實可以閃過,他的反應敏捷,不比我差。可是他沒有,他心甘情願地接受,知道事情始末的他,明白此刻我有多麼生氣!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既是憤怒又是傷心地問,眼眶里乘載不住的水滴,潸然淚下。
他只淡淡吐了一句,對不起。「是爺爺不要我說的,他不想讓你擔心。」
「不想讓我擔心?所以打算等到爺爺死的那天才說,是嗎?」我氣得嘴唇顫抖,這次我換移開視線不看他。
「你听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語畢,我越過他,往爺爺病房走去。
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我看著爺爺的睡臉,眼淚……不受控制的落。
我無法忘記徐醫生告訴我的真相……他沉重地說︰「你爺爺是胃癌末期,剩下時間不多了。」
雙手蒙住臉,我將哭聲壓制在那小小的空間里。「小芃……你,知道了?」爺爺的聲音忽然響起,我移開手掌心,印入眼簾的是模糊的爺爺。
我握住爺爺的手,又再次大哭。「爺、爺爺!」
爺爺用另外一只手,撫模著我的頭,安慰我不要哭了 ?爺還說,就是怕我知道了會難過,所以才隱瞞著我,他清楚在爸媽去世後,我哭了多少個日子。然而,剛接手飯店的我,爺爺實在不忍看我為了他的病情而影響到工作,再加上我還有很多事得學習,那時候我真的沒時間可以傷心,因而才決定把我蒙在鼓里,要我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
我哭著問爺爺,為什麼不願接受治療,只要有機會,都要試啊,哪怕機率只有百分之一。
爺爺回答我︰「人生走到這一步,除了來不及修補和你爸爸之間的關系,我也沒什麼遺憾了。與其像個病人在醫院等死,不如趁我還有體力的時候,把握和你們相處的每個時光。」
接下來我能回應的,是一聲聲低啜吸鼻水的聲音,和一顆顆傷心的透明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