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良人到 第四章 賞花燈時被拐賣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節,益州城中在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四天舉辦的元宵燈會,也如期拉開了序幕。
對元宵燈會並沒有多少興趣的沈清歡,想被師父直接攆出了門,讓她跟觀里的人去城里看燈。
從沒听說過,觀燈有她這樣被趕出門參加的。
沈清歡對此很是有些悻悻,不過她不敢反抗。
師父這人不地道,他自己就在小院里宅得天荒地老,偏不許她跟著一起宅,這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必須受到唾棄。
白雲觀一行人在傍晚之前就已經到了益州城內,找了個地方吃飯後就靜待夜晚燈會開始。
一行人中以年輕的道士為主,像沈清歡這祥不到十歲的佔了挺大比例的,基本上可以說是白雲觀組織的一次福利游玩項目。
這樣看來白雲觀還是很關懷兒童的,曉得要給自幼出家當道士的小孩子一點兒愉快的童年回憶。
沈清歡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白雲觀不久,她要去逛燈會的消息就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益州都督府里的某個精致院落中。
紙條在一雙潔白如玉的手指間緩緩展開,主人將紙上的信息一掃而過,隨手將紙條扔進了身邊的香爐中,漫不經心般地道︰「去包一座清靜點的酒樓,等他逛完了燈會帶過去見我。」
「是。」主子的話很短,但其中的意思卻有兩層,一是給他包座酒樓,不得有人騷擾,再就是等那個叫小九的小道童逛完燈會後帶人到酒樓去見他。
他們這些追隨在主子身邊的人,有時候並不需要主子吩咐得太過明白,否則就是他們自己太笨,根本沒有資格待在主子身邊伺候。
韋孤雲當然不會簡單請沈清歡過來見一面這麼簡單,他一直有種直覺,他得把小家伙弄到自己身邊來,否則那個臭牛鼻子老道很有可能帶著小家伙遠走高飛。
這種直覺來得莫名,卻始終讓韋孤雲如鯁在喉,所以,才會有現在他的這種吩咐。
穿了一身緋紅衣袍的韋孤雲依窗而立,緋紅的衣袍襯得他越發面如敷粉、玉面朱唇,看一眼就舍不得移開視線。如果不是他周身的氣質太過陰冷,只怕根本無法阻擋狂蜂浪蝶的追捧騷擾。
如果沈清歡看到他現在的模樣,一定會說兩個字的評價——妖孽!
一個引得旁人奮不顧身飛蛾撲火的妖孽,本身還兼具武器功能的人形大殺器啊!
雖然不是主動想來看花燈,但是到了益州城里的沈清歡還是興致勃勃地期待起晚上的燈會。她跟白雲觀里的其他小道童們並不是很熟悉,畢竟她每天的功課挺多的,有點閑暇閑逛還來不及,當然也不太可能跑去跟小道童們聯絡感情。
白雲觀的那些小道童顯然也不是太樂意跟她這個外來的小道童太過接近,人家自己原本就已經分了好幾個小團體了,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夜幕降臨的時候,白雲觀一行人便直奔燈會而去。
此時參加燈會的人已經不少,可以用熙熙攘攘來形容了,而街道兩邊的各種小吃雜耍應有盡有,此外大姑娘小媳婦、小鮮肉、中年油膩大叔等,應有盡有。
出來賞燈的大家閨秀手里還會拿把團扇欲露還遮地擋一擋面容,其他小家碧玉小門小戶甚至貧寒人家的少女,那直接就是全程露臉了,這是個非適合品鑒各種美色的大型現場。
小攤上的手工藝品做得特別好看,沈清歡忍不住就多看了一會兒,但是鑒于她錢袋空空、兩袖清風的境況,也只能單純地過過眼癮,一文錢逼死英雄啊……
看著那些拿到自己喜愛物品的孩童一臉幸福地跟著家長離開,不由得眼露羨幕,轉念想到自己那不靠譜的師父,她就忍不住長吁短嘆起來。攆她下山也沒什麼,真的,可好歹給幾個零花錢行不?這兩手空空地下山賞燈,是把她想得有多清心寡欲啊?
好玩的東西看看也就算了,可是看到好吃的,沈清歡的肚子就有點兒不太配合了。
饞啊!
以前師徒兩個在外雲游的時候,還時不時能弄點野味打打牙祭,可自打到了白雲觀,每天面對的一日三餐全部素到不能更素,這一點兒也不養生好不好。
說實話,最近沈清歡的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
皮薄餡厚的餛飩,湯色清亮,出鍋灑上一點香菜或蔥花,那簡直引人食指大動。
奈何沒錢……其實銅板她還是有七個的,但都被她放在貼身的衣袋里,而且這是她僅有的財產,不能拿出來亂花。
咽咽口水,沈清歡忍痛離開了餛飩攤,繼續在燈會上探索。
不知不覺,她漸漸跟白雲觀的人拉開了距離,最後完全分開了。
燈會上有套圈的游戲,跟沈清歡所在的時空很像,有許多的小孩子圍在這里玩,沈清歡便也帶了幾分興味停下圍觀,但圍觀了半天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便繼續往下逛。
街道兩邊高懸的花燈各式各樣,高度展示了手工匠人的高超技藝,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沈清歡現在畢竟是小辦膊小腿的,體力有限,又走了一會兒就覺得累了,四下看了看,便朝某棵一樹走過去。
沿著大樹架了一圈石板,擺明就是供人臨時歇腳用的,此時也有零星的幾人坐著休息。這里跟熱鬧的燈市有一點點距離,不到渺無人煙卻也不到人聲鼎沸,正適宜歇腳恢復體力。
沈清歡坐在石板上,雙手撐著石板,腳一晃一晃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什麼地方,整個人的思緒漸漸有些放空。
有時候身處喧鬧之處會突然有些格格不入的孤寂感,讓她時常有一種解離的感覺,覺得外在的環境不真實……
放空的沈清歡最後看到的畫面是一片陰影,她整個人被捂在鼻翼前的帕子弄得失去了意識。
她這是踫到拍花子了吧……這是沈清歡陷入迷前最後的想法。
幾個身影在暗巷中奔跑,到達指定地點後就將各自懷里及背上的孩子塞入車中,然後散去,塞夠人數的馬車則徐徐駛動,慢慢離開。
因為元宵燈會之故,城門並沒有關閉,也是為了方便大家進出觀燈,有人觀燈中途離開是很正常的,畢竟燈會整夜不休息,精力不濟的人早早退場非常符合邏輯。
于是載了被迷昏孩子的馬車便這樣堂而皇之地出了城門,還有一些孩子是被人偽裝成父母抱著或背著走出城的,拍花子的老手經驗豐富,他們曉得如何完美作案然後月兌身而去。
在馬車的顛簸中,沈清歡慢慢恢復凊醒,她緩緩睜開眼楮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黑乎乎一片,但身邊明顯有不少的呼吸聲。
記憶慢慢回放,她終于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里了。
她被拐了。
沈清歡伸手下意識地去模自己貼身放錢的位置,卻猛地吃了一驚。
錢還在,只是手下的衣料明顯不對。
沈清歡快速地伸手在身上模了一遍,然後無比確定,這不是她穿的道士袍,倒有些像是——小女孩穿的短襖襦裙。
四下一片安靜,只有馬車輪輾在路面的響動,讓人听得有些惶惶不安。
馬車里的其他孩子也陸續醒來了,然後車里便響起大大小小的哭喊聲,最後哭鬧得最凶的幾個孩子被人販子以武力成功鎮壓,于是馬車里除了不時響起的啜泣聲,便再沒有其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有人掀開了車簾,車外的燈光透了進來。
有人提著燈籠等在車下,馬車里所有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被人或抱或拽地走下車,在馬車停放的院子里站成了一堆。
借著燈光,沈清歡總算看清了自己現在的衣著,確實是穿著屬于她性別的衣服,人家人販子還挺敬業的,連發型都給她換成了時下小女孩最常扎的雙包頭,富貴人家用金銀玉飾妝扮,一般人家就是發帶啥的,總之發型都是頭頂兩邊各扎一個包包。
冷不丁的,她被人一把拽出人群,沈清歡嚇了一跳,趕緊左右看看。
發現是被挑出來分類,心里又松了口氣。
看了會兒,她有點兒看明白了,她算是被挑去資色不錯,能賣高價的那邊了。
莫名的,她心里竟然還有那麼一點兒小雀躍,但很快,這點兒小雀躍就被沈清歡自己給壓下去了。
白痴,你現在被人當成了砧板上的肉,有什麼好高興的?
師父,你就是個大坑貨啊!
我本來不想下山,你非趕我下山逛燈會,這下可好,逛燈會逛到我被人口販子拐賣了,也不知道咱們師徒今生還有沒有相見的可能?
想到這里的時候,沈清歡突然覺得有點不對,依她師父的神棍造詣,就算沒料到她會遭遇拐賣一事,但要想找到她應該不是很難。人找不到,他還能尋神問鬼嘛。
這麼一想,沈清歡的心一子便平靜了下來,甚至有閑情逸致看著人販子替孩子進行分類。
「這怕是個傻的吧?」終于有人發現了沈清歡這個異類。
在周圍孩子們惶恐不安和不斷哭泣的映襯下,沈清歡這種老神在在、好像在自家後花園賞花一樣淡定的存在,實在是太鶴立雞群了。
如此特別的存在怎麼可能會被人忽視,所以有人遵循著正常邏輯推論出一個可能最符合事實的結果——這個小丫頭是個傻子。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沈清歡心里瞬間就給了回應。
幾個人販子圍著沈清歡研究了一會兒,在她一臉呆懵的表情下,果斷做出這是個腦子有洞的的結論︰然後就把她給拉到了低價區去。
呃,人生總是這樣大起大落到讓人猝不及防。
沈清歡倒是很有隨遇而安的精神,繼續巍然不動地混在新的團隊中。
就在人販子將今天拍來的孩子分好,準備分次運走盡早月兌手的時候,一只紙鶴突然啪啪啪地從空中落了下來。
沈清歡伸手接住那只紙鶴,紙鶴頓時在她的手中自燃,火光中傳出一個她很熟悉的聲音——
「小九你沒事吧?」
「師父,我沒事。」沈清歡十分歡快地給了回答。
人販子臉色劇變,他們第一時間意識到他們遇到麻煩了,而且是大麻煩!
會此等紙鶴尋人傳聲的手段,對方絕對不會是易與之輩,恐怕相當扎手。
人販子尚且來不及想出應對之策,一道身影就那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一身舊道袍的雲中子看起來依舊那麼充滿了高人風範,他輕輕甩了下手里的拂塵,看著女孩子打扮的徒弟,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這麼打扮,還挺好看的。」
「是吧,我也這樣覺得。」沈清歡對師父的話表示了肯定。
人販子齊齊腦袋掛黑線,這對師徒感覺有點兒不著調啊……
「我們走吧。」雲中子直接招呼徒弟一聲。
「哎,來了。」沈清歡積極響應,直接朝自家師父跑去。
雲中子模模徒弟的包包頭,表情甚是和藹。
不過,沈清歡仍有幾分遲疑地朝四下看了看,帶了些詢問意思道︰「師父,這些孩子怎麼辦?」
雲中子一笑,拂塵在她頭上敲了兩下,道︰「有人會來救他們的,我們先走吧。」
「噢。」師父這樣說,沈清歡就這樣信,老老實實地跟上師父的腳步朝外面走去。
走出這處院子,雲中子直接就拎起徒弟的後衣領,帶著她疾步飛離。
人販子們呆呆地目送這對不著調的師徒離開好一會,才像是靈魂歸竅般醒過神,急急忙忙就要張羅著趕緊離開。
但是,遲了。
大批益州城的官兵趕到了,而且還是精銳的官兵。
這次所有被拍來的男孩子都被人帶了出去,不久之後,人販子們被人帶到了一輛馬車前。只看一眼這馬車的華貴造型,便知道里面的人不是簡單人物。
「這就是你們拐來的所有男孩子嗎?」一道冷肅中透著陰森的男子聲音從車中傳了出來。
幾個販子戰戰兢兢地點頭,聲回答,「是。」
「殺一個。」車里再次傳出聲音。
車旁的護衛手起刀落,就砍翻了一個人販子。
「回答我,是所有的男孩子嗎?」
人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兒不敢輕易答腔。
「第二個。」馬車里的人卻不給他們太多猶豫的時間,直接又下了一道命令。
于是,第二個人販子也變成了刀下亡魂。
「回答我。」車里的人再次提問。
剩下的五個人販子里有一個中年男人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貴人,我們拐來的男孩子確實都在這里了,您要找的會不會是個穿著男裝的小女孩,我們……」
馬車里突然一陣安靜,過了一會兒,那道讓人心驚膽顫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但聲音卻像是帶了點猶疑的不確信,「穿男裝的小女孩?」
「是,」中年男人像是終于找到主心骨,點頭如搗蒜,「我們今天拐來的孩子里有一個小道士就是個女孩子。」
「小道士!」車里的聲音倏地拔高,甚至還響起了茶杯狠狠摔到桌上的響動。
「是,是一個小道士。」
「拿去給他看。」一張紙被從車窗遞了出來。
一名護衛上前,接過那張紙,然後拿到了中年人販子的面前,展開給他看。
白紙黑墨,上面畫著一個栩栩如生的小道士,臉上帶著嬰兒肥,黑漆明亮的雙眼透著靈氣,表情帶了一點兒狡黠,不是剛才那個被老道士認領走的小泵娘是誰?
她就是化成灰,中年人販子也表示自己絕對不會記錯。
「是她,是她,就是她!」
又是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然後馬車里突然傳出一陣低笑聲,喃喃自語般地道︰「原來,小九是個女孩子啊……」
馬車外的人听到了他的笑聲,卻沒人听到他自語般的呢喃。
雖然害怕,但是中年人販子還是鼓足了勇氣再次開口,「不過,那個小泵娘剛才被她師父帶走了。」提前坦白,會不會給個寬大處理他不知道,但是他有種直覺,如果自己不趕坦白,後果一定很慘。
車里又是一陣沉默,馬車主人握著茶杯的手因用力而顯得有些指骨泛白,唇線抿成了一條線,一臉冷色。
臭老道,果然還是讓他把小九給帶走了。
他本來就對小九莫名很有好感,如今知道小九的真實性別,韋孤雲當然更不可能放過這萬分難得的機緣。
一個女孩子,可以跟他正常的相處,甚至肌膚相觸都沒有任何異樣,這對他來說實在太過彌足珍貴,他不可能放過,尤其是這機緣極有可能萬中無一的情況下。
「他們往哪里去了?」
「不、不知道……」中年男人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得更多了,他有種生命受到威脅的直覺。
「把那老道出現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否則……」韋孤雲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的未盡之言是個人都能听明。
中年人販子更是不敢怠慢,趕緊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其他四個人販子也都把自己當時看到的情形說了一遍。
他們是分開被詢問的,口供一統整,幾個人確實沒有說謊。
韋孤雲手指在桌上輕扣過了一會兒才無聲地笑了一聲,老道士那句「會有人來救他們」明顯是說給他听的。
小九果然是個有趣的小家伙,從頭到尾的反應都讓他滿意極了。
不過,恐怕不太好找她了。
雖然韋孤雲莫名的肯定,但他還是派人四下追查,抱著有什麼萬一的僥幸心思。
可惜數日之後所有的消息都確認了他的直覺——那個臭道士帶著他的小九不見了。很好!
下次再讓他踫到那個老道士,他會讓對方明白,有些人這輩子最好不要輕易去招惹。
被師父救走的沈清歡再次看到他們師徒的那頭毛驢時,眼楮都不自覺地瞪大了。
過了好一會兒兒,她才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般,抬頭去看自家師父,表情十分的一言難盡,「師父,您策劃這次離開多久了?」
雲中子輕嘆一聲,擺了擺手中的拂塵,意味深長地道︰「小九,益州是那個人的地盤啊。」
沈清歡有些不懂,于是她將不懂問了出來,「可是師父,我們為什麼一定要避開那個人啊?」
雲中子伸手在她頭上拍了下,長嘆一聲道︰「真是個小孩子。」
這是鄙視她智商的意思吧?
好在,雲中子鄙視完徒弟後,還是很好心地對她說明,「你這樣的命格對他來說可是萬中無一,他雖然暫時不知道你是個女孩子,但是紙終歸包不住火,咱們不趁早離開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人軟禁起來,你喜歡那樣嗎?」
沈清歡肯定地搖頭。
「所以,為師只好未雨綢繆先行安排了。」
「拍花子的人不會是您找來的吧?」沈清歡覺得自己的懷疑很有道理。
雲中子直接又拍了她的腦袋一下,斥道︰「胡思亂想些什麼,為師是那樣的人嗎?」
沈清歡很不信任地看著他。
雲中子正了正臉色,道︰「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為師本來是打算從燈市上直接把你帶走的,沒想到你居然踫到拍花子,雖然有些波折,所幸結果是好的。」
這倒是真的,不管過程怎麼樣,總之他們師徒兩個算是平安離開益州城了。
為了確保安全,他們只能連夜趕路,讓自己速速遠離益州城。
從包袱里翻出沈母給自己的那件舊夾襖,沈清歡坐在驢背上吹著冷風,漸漸地有些困了。
雲中子牽著驢從容地走在山道上。
等天色漸漸發白,寂靜的叢林中也慢慢恢復了生機,沈清歡是在一陣飛鳥的歡快鳴叫聲中醒過來。
這個時候她已經不在驢背上了,而是躺在一棵大樹下,身上蓋的除了那件夾襖,還有一件眼熟的道袍。
「師父!」完全清醒的沈清歡沖著在一邊打坐的人喊了一聲。
雲中子睜開眼,笑著說了句,「醒了。」
沈清歡點點頭,然後伸了個懶腰,將夾襖和道袍都迭好收進包袱里,這才問道︰「我們不趕路了嗎?」
雲中子只對她說了四個字,「過猶不及。」
「哦。」沈清歡也沒有追問︰「師父,你不餓?」她的潛台詞是咱們是要吃干糧還是您老家去打點兒野味啊?
雲中子听明了徒弟的潛台詞,微微一笑道︰「我去找找看,你別亂跑,煮鍋湯等我回來。」
「哦,好的。」
師父去打野味,沈清歡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等。
趁著這個機會,她仔細翻找了一下他們師徒倆的行李,發現還是老樣子,除了兩包干糧,沒有一點兒其他變化。
搜完了行李,在晨曦中,沈清歡開始練武,這是她每天的功課之一。
除了練拳,她還要需要練劍,只不過練拳通常是晨起的功課,練劍多是在下午進行。所謂的劍也不是真劍,而是她師父用來捉鬼驅邪的那把桃木劍,一點兒危險度都沒有還兼具驅邪功效。
沈清歡練完拳,就在樹下打坐,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等到自家師父回來。
雲中子提著的獵物是已經在別的水源處處理好的野兔。
沈清歡特別有眼色地架起火堆點燃,雲中子就熟練地開始烤兔子。
沈清歡照看著火勢,眼巴巴地等著兔子肉熟。
看著徒弟一副小饞鬼的模樣,雲中子心中不禁好笑,但手上還是慢條斯理地烤著野兔。不久,兔子上的油脂落到火上,發出「哧哧」的聲響,空氣中漸漸飄浮起誘人的兔肉香。
沈清歡饞肉,可是她人小胃小,啃了一只兔腿就再也吃不下了。
雲中子用小刀片了些兔肉給她,讓她拿油紙包好,餓了好當零食。
沈清歡欣然接受,然後將包了數層的油紙包放到隨身的福袋里。
雲中子看著徒弟現在一副小泵娘的打扮,忍不住了搖頭,「先這麼穿著吧,暫時不要換了。」
「嗯。」
臨走之前更檢查了一下火堆是否完全熄滅,雲中子將徒弟抱到驢背上,再次牽起了驢繩,重新踏上旅程。
山道並不是特別好走,好在驢子耐力好,走這樣的山路沒有什麼問題。
追趕他們的人或許以為他們會沿著便捷的官道直行,絕對沒有料到他們反其道而行,偏偏走了山間小道。
這樣一來,等他們現身大城鎮時,有些人應該已經查找過去,他們反而變得更安全。
話是這樣說,但也得預防特殊情況出現,所以在未出益州地界之前,他們徒都不能掉以輕心。
說到底,他們現在離益州城還是有些太近了。
之後師徒倆花了一天時間翻過了一座山,又花了差不多一天時間才找到了一個在山腳下的村子。
最近的鎮子離這個村子大約還有五六十里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繼續趕路了,便在這個村子暫時歇腳。
他們借住的人家是個祖孫三代的五口之家,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一對中年夫妻,還有他們的一雙兒女。兒子今年十一歲,女兒今年九歲,跟沈清歡現在算是同齡人。
那個女孩雖然比沈清歡大一歲,但身形上倒是跟她差不多,而且人家還沒有嬰兒肥,是個清清秀秀的小美女。小梅是小美女的名字,這家人姓趙,所以她的全名叫趙小梅。
「你叫我小九就好了。」沈清歡並沒有跟陌生人交換真實姓名的意思,只說了師父對自己的一貫昵稱。
「那你姓什麼啊?」趙小梅卻刨根問底。
「我姓沈。」
「你為什麼叫小九呢?是因為在九月生的嗎?」
「不是。」沈清歡內心狂冒汗,敢情她踫到好奇寶寶了吧?
「那為什麼叫小九?」趙小梅鍥而不舍。
「不知道。」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是因為原身在家底里排行第九才得名的。
趙小梅若有所思,沒有再追問下去,沈清歡暗自松了口氣。
「那小九你要去哪里投親啊?」
但她沒想到,緊接著對方的新問題便跟著來了,沈清歡都有些瞠目結舌了,這小泵娘著實凶猛啊。
只是他們師徒現在對外的身分不是師徒,而是一個修道之人帶著故人之女投奔親友,所以這趙小梅才會有此一問。
趙小梅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小姊妹的回答,忍不住又催促道︰「你到哪里投親啊?」
就在這個時候,趙小梅的母親出現了,她伸手將女兒拉過去,帶了幾分歉意地對沈清歡道︰「小梅她就是這點不好,小泵娘你別介意啊,不用理她就行了。」
沈清歡回以一笑,並沒有說什麼。
趙小梅被人拉走,沈清歡的耳根終于恢復清靜,她怕對方再來打破砂鍋問到底,便起身回了屋子。
看到蒲團上師父打坐的身影,沈清歡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拿了蒲團到師父身邊跟著一起打坐靜心,師徒兩個直到晚飯的時候才被趙家人喊出去。
晚飯是清湯菜粥,干糧是黑面饅頭,配菜是自家腌制的老咸菜。
雲中子師徒並沒露出任何表情,一臉平靜地就坐用餐。
飯桌上倒是十分安靜,保持了食不語的規矩,只是等到飯後沈清歡拿了草料去喂驢,無意中听到了趙小梅的母親給兒子塞雞蛋吃的對話,心情有點復雜。
趙家的一子一女中,趙家的兒子明顯養得不錯,長得很壯實,趙小梅就瘦弱多了,原來還是因為重男輕女啊。
不過這也不關她一個外人的事,她跟師父在此借住一宿,明天就要繼續趕路,跟這家人就是萍水相逢。
喂完了驢,沈清歡去洗了洗手,就準備回屋去做晚課。
「站住,趙小梅,你這個臭丫頭,給我站住!」
突然身後有人朝她猛沖過來,沈清歡下意識向旁閃避,那個從後面撲過來的人悲劇了,一下子撲倒在地,甚至磕破了嘴唇。
那是個長得肥肥胖胖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錯,家境應該不錯。
這是沈清歡第一時間得出的結論。
「趙小梅,你這個臭丫頭竟然敢躲,我饒不了你!」
看著小胖子從地上一骨碌肥起來,然後惡狠狠盯著自已放狠話。沈清歡終于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方明顯認錯人了。
她還沒來得及解釋,就听到趙小梅的母親發出一聲驚呼,大步跑過來,關切地看著小胖子磕破皮的嘴唇,一臉擔心地問︰「嘴怎麼樣,磕沒磕著?」
小胖子不搭理趙母的關切,仍舊憤慨地指著沈清歡,繼續道︰「臭丫頭,你長成這樣還想做我媳婦,作夢!」
沈清歡︰「……」
趙小梅的母親有些尷尬了,趕緊出聲道︰「李少爺,您認錯人了,這不是小梅,這是在我們家借宿的客人。」
沈清歡迎著小胖子錯愕的表情緩緩露出個微笑,而這個時候趙小梅也終于出來了,小胖子看到趙小美女的時候,眼珠子一下就定住了。
沈清歡心中好笑,果真是食色性也,這麼小的男孩子都知道了。
她一邊往客房走,一邊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心下憤憤,嬰兒肥怎麼了,多可愛啊,哼,不懂欣賞!
一進屋子,就收到師父似笑非笑的目光,沈清歡頓時明白師父肯定听到方才院子里的爭執了,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
雲中子失笑道︰「小九這是被人嫌棄容貌不高興了?」
沈清歡不想搭理自家師父,走到床邊坐下,晃著腳丫子,耳朵卻是豎直了听院子里的動靜,听了一會兒,她大概把事情搞明白了。
趙李兩家剛剛結了親,小胖子听到自己竟然跟個村姑定了親十分不爽,就瞞著家人直接殺了過來,要好好羞辱一番對方,結果一來就搞錯了對象。
乖乖,九歲,趙小梅才九歲啊……竟然就訂親了。
小胖子因為搞錯對象,推人不成反而自己跌倒磕破了嘴唇,知道自己有錯在先,他沒好意思來找沈清歡麻煩,但多少還是給了趙家人一些臉色看。
趙家人也沒辦法,這件事本來就是李家少爺不對在先,他們也不能因此就去跟客人生氣啊!
晚上休息的時候,沈清歡是跟趙小梅一起睡的,因為沈清歡並不習慣跟人同臥,所以休息得不是很好。
把一切都看到眼里的雲中子什麼都沒說,第二天吃過早飯後留了些飯錢,便帶著徒弟繼續趕路了。
坐在驢背上的沈清歡有些迷迷糊糊的,腦子里還在想著昨晚听到緊挨著的被窩里小泵娘的哭泣聲,想來那門親事小泵娘並不喜歡,只是沒辦法反抗罷了。
這世道啊……幸好,她拜了個道士做師父,師父肯定不畬逼她嫁人的。
因為沒睡好,一路上沈清歡的腦袋都跟小雞啄米似的點個不停,但身形仍穩穩地坐在驢背上,她已經練出來了,尋常不會摔下驢背。
「小九,醒一醒。」
听到師父叫自己,沈清歡迷茫的睜開眼楮,先是四下看了看,很快便清醒過來,問道︰「怎麼了,師父?」
雲中子朝前路看了看,道︰「這里離鎮子應該已經不遠了,我先去看看情況,你慢慢趕上來。」
「嗯。」沈清歡明白這是為了保險起見,也沒什麼異議。
于是師徒兩個分頭行事,雲中子施展輕功趕往楊柳鎮探听消息,而沈清歡則慢悠悠地趕著驢隨後跟上。
等進了城,雲中子無比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城里雖然沒有懸掛布告,但是進出鎮門口卻明顯加緊了盤查,他稍一打听便知對方查找的正是他們師徒二人。
雲中子攔了一個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人,跟對方暫時交換了衣物,換了裝束進城,堂而皇之地去買了匹馬牽出了鎮門口,然後又去跟之前的那人換回了裝束,這才騎著馬匆匆往回趕。
他在半道上就跟自己的小徒弟踫了頭,把情況一說,師徒兩個沒有進鎮子,直接就換了方向繞行,現在他們一人騎馬,一人騎驢,腳程上相對便快了許多。
接下來的日子,師徒兩個基本沒怎麼在路上耽擱,只是一味地趕路。
直到半個月後出了益州地界,進入安州,雲中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騾馬市場把那頭驢給賣掉了。他們並沒有在安州與益州交接的城鎮多停留,處理完驢子,又騎馬繼趕路。
趕了半個月的路,他們才終于放緩了腳步,開始像以前一樣慢悠悠的前進。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三月,春風撲面,萬物復蘇。
田野間的綠色一點點多了起來,漸漸連成了一片,天氣也一天天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