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嬌妾 第一章 發覺她的不對勁
醒來已經第三天了,賀春恩還十分虛弱,不太能下床,只要稍稍坐起,頭便暈眩得厲害。
小茉跟舒眉是她的貼身丫鬟,小茉是跟著她從衛城嫁過來的,舒眉則是他們母子倆移居遇月小築後,崔姨娘撥給她的,兩丫鬟年紀相當,十分貼心勤快。
剛發現自己穿越時,她連著兩天睡不好覺,看見這陌生的一切,心里忐忑不安,可過了幾天,見過好些面孔後,便慢慢地冷靜下來了。
她是個沒有牽掛的人,十九歲失去母親,二十九歲時再失去父親,身為獨生女的她沒有任何可以牽掛,或是牽掛她的人。
對她來說,前夫曾經是她唯一的家人,但他走了之後,她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真正正地被落下了。
既然在二十一世紀已無牽掛,其實去了哪里,成了誰,好像也不是什麼困擾的事。
「春姨娘。」舒眉走了進來,見她雖躺在床上,但已睜開雙眼,「您醒了?餓嗎?」
「有一點。」她有點虛弱。
「我已經備好粥了,正等著放涼。」
「子琮呢?」這幾天,她昏昏沉沉地,老听四歲的子琮在床邊吵,有時候听他對著小茉跟舒眉呼來喝去的,她真想起來好好教訓他一番。
想必是個受寵的孩子吧?也是,他雖是妾室所出,卻是霍曉濤目前唯一的兒子,可矜貴得很。
「小茉帶小少爺去跟老爺請早,應該快回來了。」舒眉趨前,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坐好,又趕緊到外面的小花廳將還冒著熱氣的藥膳粥端過來。
舒眉坐在床邊的繡凳上,輕輕地用調羹翻了幾下熱粥,「這益腦開竅粥是崔姨娘讓廚房特意給春姨娘熬的,加了一些能幫助春姨娘恢復記憶的食材,有枸杞子、松子、大棗、蓮子、胡麻跟桂圓……」她努力背齊了那些食材的名字,一個個說給賀春恩听。
「崔姨娘有心了。」春恩說。她醒來後,崔姨娘是第一個來探望她的人。
崔姨娘今年四十二,清姿雅質,只看那身形容貌,決計猜不到她已經有一個五歲的孫女。
封建時代的崔姨娘三十七歲便當了女乃女乃,而二十一世紀的她……連媽都還不是。
因為家里人口少,又沒有兄弟姊妹,所以她總羨慕別人家熱熱鬧鬧,每天都像是要把屋頂掀開似的。
她在三十二歲那年認識前夫葉杰修,知道她是孤兒,沒半個家人,他只說了句—— 真好,多清靜。
交往的兩年間,她慢慢明白他為何那麼說。
他家有四個兄弟姊妹,兩男兩女,真的是父母、兄弟姊妹俱全的家庭,可他們四個兄弟姊妹是資源競爭對手,彼此之間親情淡薄,互相斗爭算計。
他厭了,什麼都不爭不要,便自立門戶,開了家服飾貿易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
婚後,她一直希望能趕緊生兩三個孩子,讓家里熱鬧些,可他卻避之唯恐不及,為此,他們不知吵了幾回架。
「如果你不要孩子,我們干麼結婚?同居就好了!」
「結婚是為了生孩子嗎?結婚是因為我需要妳,不是因為我要孩子,要生孩子,我跟誰生都行!」
她吵不贏他,他總能用強勢中夾帶著甜蜜的話語征服她。
其實除了「繁衍後代」的問題,他們在工作上也總是取不著共識,他是個牡羊男,沖動又執拗,一跟人杠上,就用那尖角直鑽人心髒。
她對他,真是又愛又恨。愛的是,他在日常生活之中總是將她當女兒一般在照顧;恨的是,他也總把她當女兒在管理、控制跟「教訓」。
「春姨娘?」舒眉一臉驚疑的望著她,「您怎麼了?您……」說著,她指著自己的眼角,暗示她。
春恩回神,伸手一模,竟發現自己眼角泛淚,她猛抽一口氣,抹去眼角的淚水,故作輕松狀,「沒什麼,只是想到自己撿回一命就覺得很慶幸。」
舒眉聞言一笑,可不知想起什麼,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春姨娘,您……真是什麼都記不得了?」
她無奈地點點頭,「是呀,大多都忘了,這一撞可撞得不輕。」
舒眉若有所思地道︰「大夫說春姨娘傷了腦,可能會喪失記憶,看來不假……」
「也許我只是暫時喪失記憶,會慢慢想起來的。」她樂觀地說。
舒眉望著她,微笑不語,繼續喂她吃粥。
霍府的廚子真不是蓋的,這益腦開竅粥听著明明是藥膳,可吃進嘴里卻一點都感覺不出半點藥味,還清爽甘美,十分順口。
吃了半碗,外頭傳來聲音,是小茉帶著子琮回來了。
穿著一襲藍緞竹紋小袍的子琮蹦蹦跳跳地進來,見她已能起身喝粥,立刻朝她奔了過來。
「姨娘,您醒來了!」他手腳利落地爬上床,伸出手便要抱她。
「小少爺……」跟在他身後的小茉一把拉住他,「春姨娘現在晃不得,您輕點。」
子琮氣呼呼地瞪著小茉,「不要拉我,臭小茉、臭肥豬!」
听見子琮這麼對小茉說話,春恩秀眉一擰,語調一沉,「子琮。」
從沒听過她這般嚴厲的聲音,子琮不由得一怔,「姨娘?」
「跟小茉道歉。」春恩神情嚴肅地直視著他。
不只子琮愣住,小茉跟舒眉也呆了,狐疑地看著她,因為她向來寵溺子琮,總是由著他胡攪蠻纏,出言不遜,從不見她如此嚴厲過,再說了,先叫小茉肥豬的也是她呢!
「快跟小茉道歉。」她態度強硬。
子琮皺著小臉,一臉倔強委屈的表情,「我不要。」
「不道歉就去面壁思過。」她指著牆角,「等你願意道歉才能離開。」
子琮從沒讓娘親這般訓斥懲罰過,哇地一聲便哭了起來。
見狀,小茉急急替他求情,「春姨娘,算了,小少爺他……」
春恩眼珠子一瞪,聲音雖虛弱卻強勢地道︰「我教孩子呢。」
小茉跟舒眉看著突然變得如此明理又嚴厲的她,還真是不習慣。
「我不要道歉,姨娘……姨娘也叫小茉肥豬的,為什麼子琮要道歉?」子琮不服氣又不甘心地哭嚷著。
聞言,春恩這才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沒給孩子做好身教言教的罪人。雖說錯不是她犯的,可如今她宿了賀春恩的身子,過去種種她都得概括承受。
「你過來。」春恩語氣稍稍緩和。
子琮抽抽噎噎地走到床邊,小臉委屈得很。
春恩拉著他的手,目光澄定地直視他,「子琮,是姨娘錯了,姨娘不該叫小茉肥豬,不該無禮,不該羞辱別人,咱們做人得有禮貌,得尊重別人,知道嗎?」
聞言,子琮似懂非懂地望著她。
至于一旁的小茉跟舒眉听了,則是又驚訝得互看一眼。
「姨娘先跟小茉道歉,然後你也跟小茉道歉,行嗎?」她問。
子琮听著,遲疑了一下,然後訥訥地點了頭。
春恩抬頭望向小茉,衷心地、誠意地道︰「小茉,對不起,我再也不會那麼無禮了。」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道歉,小茉一時也慌了,「春姨娘,您、您這是……」
「妳可以原諒我嗎?」她問。
「那是當然,我……」小茉不知所措。
「謝謝妳願意給我改過的機會。」春恩向她道歉及道謝後,立刻轉向子琮,「子琮,姨娘已經跟小茉道歉並得到她的諒解,該你了。」
親眼看見、親耳听見母親向小茉道歉,子琮沒再撒潑耍賴,他轉過頭看著小茉,用童稚的聲音老老實實地道︰「小茉,對不起。」
「沒關系的,小少爺……」小茉一臉尷尬。
「子琮真乖。」春恩模模他的頭,「我們一起改過,好嗎?」
子琮點點頭,看著春恩那溫柔臉龐及和藹的目光,露出淺淺的笑意。
「姨娘。」他歪著臉,眼底有著不安及憂心,「您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帶子琮去花園玩?」
「快了,姨娘會盡快好起來的。」她想,子琮雖頑劣,但終究只是個四歲孩子,看見平時健康的母親忽然臥床不起,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姨娘,方才子琮去給祖父請安時,看見爹了,我請爹來探望娘,可是爹說他很忙。」
此話一出,春恩這才想起從她醒來至今,丈夫霍曉濤都沒來過呢!
真是奇怪,一個他曾經專寵過、又為他生了兒子的女人受了重傷,他卻用一句「我很忙」便打發了,這夫妻倆是有什麼誤會還是仇怨?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嗎?
話說回來,他們夫妻倆感情失和也好,要是他們感情融洽,如膠似漆,她才真的頭大。
應付一個四歲孩子跟一群不熟悉的家人已經夠麻煩了,若還要應付一個完全沒有感情基礎、卻要跟他恩恩愛愛的男人,她肯定會瘋掉。
躺了一個月,春恩的身子慢慢養好,也能在小築里走動。
因為重傷之故,霍騰溪允她早上不必過去請安,如今已恢復八、九分,也該到照雲院去露露臉了。
一早梳洗過後,她便帶著子琮前往照雲院請早。
她到時,剛巧霍碧山跟妻女已請安完畢,正要離開,可見著她,霍碧山整個人警戒起來,臉上雖然沒太多表情,身體卻向她說明了一切。
至于蘇翠堤,之前隨崔姨娘來的時候都站在崔姨娘身後不說話,如今正面踫上,竟立刻低側過臉,一臉顧忌。
這賀春恩從前在府里是個什麼樣的人?討厭鬼,還是橫著走的女惡霸?難不成是因為霍曉濤專寵她,她又母憑子貴,所以在這偌大的霍府之中為所欲為?是因為這樣,霍曉濤才將她驅出承明院的嗎?
可據小茉說,在霍曉濤大病初愈之前,對她是十分寵溺的,怎麼一場大病後,他對她便無法容忍了?
看來,她得花不少功夫才能將「賀春恩」這個人洗白呢。
「二爺,二太太早。」伸手不打笑臉人,縱使她從前有再多的不是,如今先釋出善意就對了。
霍碧山置若罔聞,邁著大步便走開,他身後的蘇翠堤緊緊拉著珠落的手,畏畏縮縮地跟春恩點了點頭,然後快步跟上丈夫的腳步。
春恩沒擱在心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必是從前做了太多「顧人怨」的事了。
「老爺,春姨娘跟小少爺來了。」一名管事見著他們,立刻往里頭通報。
她帶著子琮進入花廳時,正要準備用早膳的霍騰溪擱下了手里的筷子。
「老爺、崔姨娘,妾身來跟您們請安了。」春恩領著子琮恭謹請安。
霍騰溪看著一個月沒見的賀春恩微微一怔,她還是他所熟悉的她,可這麼端詳著,又覺得哪里不對勁,不一樣了……
「春恩,怎麼不在遇月小築多休息一些時日?」霍騰溪說著,跟子琮招了招手。
見狀,子琮立刻朝爺爺靠了過去。
霍騰溪將他攬著,塞了兩顆糖球給他。
子琮一喜,馬上塞了一顆到嘴里,一臉滿足。
「是呀,春恩,妳傷得那麼重,流了那麼多血,大夫說妳至少得好好靜養三個月。」崔姨娘取笑道︰「怎麼?閑不住也坐不住了?」
春恩不疾不徐,嫻熟應對著,「回老爺跟崔姨娘的話,總那麼躺著也不是好事,動一動活絡血脈及筋骨,反倒有助恢復。」
霍騰溪看著她,微微一笑,「看妳的氣色確實不錯。」
春恩又道︰「托老爺和崔姨娘的福,我臥床時,崔姨娘三天兩頭讓人給我煨粥,妾身反而長膘了呢。」
她說完,霍騰溪認真地打量了她一下,「還真有那麼一點。」
「長點肉好,妳從前太清瘦了。」崔姨娘話鋒一轉,語帶關心地道︰「可有稍微想起些什麼?」
春恩不加思索地搖頭,苦笑道︰「什麼都記不起來,有時太刻意去回想時就會暈眩得難受。」
「是嗎?」崔姨娘蹙眉一笑,「那就別勉強自己了。」
「是。」春恩溫順答應,「妾身不打擾老爺跟姨娘用早膳,先告退了。」說著,她跟還賴在霍騰溪懷里的子琮招了招手。
子琮朝她走過來,她牽著他,再向霍騰溪跟崔姨娘行了個禮,旋身便走出花廳。
母子倆剛走出照雲院的院門,春恩便停下腳步,伸出手,忽地道︰「子琮,拿來。」
子琮愣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她,一旁的小茉也是滿臉的疑惑。
「祖父給你的糖球。」春恩神情略顯嚴肅地說︰「一大早就吃糖,不只會有一口爛牙,還會變笨。」
子琮搖搖頭,把抓著糖球的小手往身後一藏,「這是祖父給我的。」
「我知道是祖父給你的。」她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但是不能現在吃。」
「以前都可以……」他不甘心地抗議著。
「以前是以前。」春恩神情嚴肅,語調平和冷靜,「以前是姨娘沒正確地教養你,現在姨娘決定痛定思痛,要好好矯正你的壞習慣。」
子琮一臉倔強,「不要。」
「小少爺,听話……」一旁的小茉小心且輕聲地勸著他。
他拗起來了,轉頭狠狠瞪著小茉,伸出手就要往小茉身上招呼。
見狀,春恩一把截住他的小手,目光一凝,直視著他,沉聲道︰「霍子琮。」
子琮被她的聲音跟表情嚇著了,哇地一聲便大哭,引來正在院子里忙著的僕婢們。
春恩兩手一伸,一把就將他抱起。
「祖父救我!」因為是霍家這一代目前唯一的男丁,所以盡避是庶出,但子琮一出生便備受霍騰溪的疼愛。
孩子精得很,知道向著誰就能得償所願、為所欲為,可春恩不依他。
抱著他,春恩快步離開照雲院,不讓他呼天搶地的哭聲引來霍騰溪的關注。
小茉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她,一時也不知如何反應,只能滿臉焦急地緊跟在她身後。
然而才走離開照雲院沒多遠,春恩便撞上正好前來請安的霍曉濤。
「唉唷!」她驚呼一聲的同時,整個人也往後仰倒。
見狀,霍曉濤忙伸出一雙勁臂,及時地揪住抱著子琮的春恩……
在霍曉濤拉住自己的那一瞬,春恩還不知道抓著她的是誰,可當兩人接觸的瞬間,她的腦海中出現了片段的畫面。
因為失去許多原主的記憶,霍曉濤在她腦海里的樣子是很模糊的,可這短暫的接觸,她在床邊悉心喂他喝藥的畫面,就像是影片花絮般在她腦海里播放,她一口一口溫柔的喂他服下湯藥,他眼中滿溢愛意,深深凝望著她,彷佛她就是他的女神。
原來他們的感情曾經和美呀,只是曾經的形影不離又是如何變成今日的形同陌路?
「大爺。」一旁的小茉恭謹地喊著。
霍曉濤見她已經站穩,便松開了手。
春恩回過神,抬起眼便看見站在她眼前身形高大,體格精實的霍曉濤。
方才在她腦海中的霍曉濤,雖然身量頎長但身子瘦削,說白話一點,就是藥罐子的模樣,可眼前的他,有著強健的體魄,濃眉大眼及高挺的鼻子,是張好看的臉,但如今他唇角抿著,唇角微微往下壓,眉頭皺出三道折子,看起來嚴厲又局傲。
不知怎麼地,模糊了一整個月的臉瞬間在她腦子里變得鮮明起來,還讓她想起了某個無緣的人……
「鬧什麼?」還沒走近照雲院,霍曉濤便听見子琮尖叫哭鬧的聲音,更沒想到他們母子倆就這麼撞了上來。
見到霍曉濤,原本鬼哭神嚎著的子琮突然安靜下來,明明兩行眼淚還掛在小臉上,卻是半點聲音都不敢再發出來。
春恩見狀,在心里哈哈笑了兩聲,原來這小表頭也有克星呀!不過也難怪他沒敢哭出聲,瞧霍曉濤此刻板著臉的樣子,就跟鬼見愁似的。
「我要他跟小茉道歉,他不肯,還想討救兵,我只好把他拎走。」她說。
聞言,霍曉濤怔了一下,她向來慣著孩子,把他養成一個小霸王,如今竟要他向小茉道歉?看來她真把頭給撞壞了。
不過,「撞壞頭」的她讓他萌生出好奇心。
「道什麼歉?」看著眼前明明熟悉的臉孔,他卻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陌生及熟悉。
「老爺一早給他兩顆糖球,我只是要他交出來,他不肯,還遷怒小茉,所以我讓他跟小茉道歉。」她簡單交代著。
霍曉濤听完,挑了挑眉,「不過是吃了兩顆糖球,妳什麼時候如此在意了?」
「一大早就吃糖,別說是孩子,就連對大人都是不好的。」她道︰「以前我不在意,那是我失職,但是以後不行。」
她這番話讓霍曉濤忍不住地瞪大眼楮,要不是親耳听見,他真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她嘴巴說出來的。
她以前每個月都要天羽織的伙計給她送來上好布疋,月月替子琮裁制新衣,子琮吃好用好,又寵得他沒大沒小,她卻以嬌養出這樣的小霸王為傲,甚至這彰顯了她在霍府的地位。
但他只是冷眼看著,從不說話,也從不插手。
他忙著開疆闢土,讓專營織造的霍家在短短時間內華麗變身,成為盛京一流的訂制服名店,根本沒時間理後宅那些小鼻子小眼楮的明爭暗斗。
他向來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且自他「月兌胎換骨」後,那些在暗地里運作的勢力都消沉,甚至消失了,敵不動,他也不動,眼下表面上的平靜,有助于他專注開拓事業版圖。
對她,他從來沒有半點興趣,尤其是在發現她跟他異母弟弟霍碧山似有曖昧後,更覺嫌惡。那嫌惡不是因為她的情感不忠,畢竟他有著不同于封建時代男人的思維,他認為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不愛了就是不愛了,沒什麼對錯,他對她的嫌惡是因為他不喜歡她這種性情脾氣的女人。
她恃寵而驕,母憑子貴,在府里,對著誰都是頤指氣使,高高在上,被他驅至遇月小築後,因為面上掛不住,竟然更加變本加厲,不可理喻。
他有的是法子能銼銼她的銳氣,消消她的氣焰,可他又不想把時間花在這不重要的事情上,所以他視她如無物,甚至在她從高處摔下,身受重傷時也不曾聞問。
可這一刻,坦率承認自己是個失職母親的她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睇著一旁的小茉,似笑非笑地問︰「她真是妳主子?」
小茉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其實自賀春恩傷了腦後,她也常覺得賀春恩不對勁,明明還是那個樣子,卻又像是徹頭徹尾地變了個人一樣。
「我都不認識妳了。」霍曉濤直視著眼前的春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那笑,讓春恩有種不舒服、像是被扎了幾針的感覺,讓她本能地開口回擊,「也許你從來沒真的認識過我。」
「也是。」他唇角一勾,略帶尋釁地道︰「看來我是得重新好好地認識妳。」說罷,他都沒多看他們娘兒倆一眼,越過他們,踏進照雲院。
隨從貞平急忙跟春恩點頭致意,然後快步跟上主子。
越過照雲院的大門,貞平低聲道︰「春姨娘像是變了個人,跟以前很不一樣。」
霍曉濤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說︰「你又多了解以前的她?」
心髒緊縮著,像是有雙手穿過他的胸膛,狠狠地掐住一般,讓他不能呼吸,也清楚地感覺到生命正一點一滴的流失,他想掙扎,四肢卻漸漸麻痹,沒了知覺。
他瞪大著眼楮,看著眼前那張美好又熟悉的臉龐,那是他寵愛的女人……
她眼底有一絲驚懼,唇角微微的抽動,像是在笑,又像是想哭。她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似乎在確定他會完完全全從這世界上消失。
春恩,救……救我……
他發出微弱聲音的同時,知覺及意識也離開了他這身虛弱消蝕的身軀。
「嚇!」霍曉濤猛地睜開眼楮,喉間灼燒干澀,心髒……用極不尋常的速度狂跳著。
又是同樣的惡夢。這一年多來,他總被這惡夢糾纏著,但那不是他的恐懼及怨恨,而是霍曉濤的。
一年多前,他發生一場車禍,傷重不治,之後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議地穿越在被妾室賀春恩毒殺的霍曉濤身上。
他保有霍曉濤生前的記憶,清楚地記得,在他斷氣之前一如往常地喝下賀春恩為他熬的湯藥。
她已經讓他喝多久的毒湯了?對于毒殺親夫這事,她絕非臨時起意,而是謀劃已久。
為了自保,他命她及霍子琮移居遇月小築,不管是對她還是霍子琮,他都沒有半點的難過不舍,因為他對她沒半點情感,而且他也不喜歡小孩。
穿越在封建時代的大戶人家,還是這霍家唯一的嫡子,他自然是備受期待及重視的,只不過,過去的霍曉濤是個藥罐子,個性又溫吞遲頓,霍騰溪雖寄望于他,卻又無望可期。
成了霍曉濤後,為防再有人伺機下毒,他在承明院砌了個灶,弄了間小廚房,更暗中找尋游醫為他開藥調養身子,自己也努力鍛煉身體。
他是個聰明人,悄悄地模清了府里所有人的底,了解自己的處境。
賀春恩在霍家是得寵的,就算他是個無趣的藥罐子,但只要他在的一天,她在霍家就能昂首闊步,是什麼原因讓她計劃毒殺他呢?
為財?不,霍曉濤從沒讓她吃少用少,再說她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光是這點,就夠她這輩子錦衣玉食,花用不盡。
謀殺不外乎情、仇、財,她不缺財,與他無仇,那麼就只剩下情了。
于是他不動聲色地觀察,就算是微不足道的線索都不放過,這才終于尋到她毒殺他的原因—— 她愛上霍碧山了。
只是她以為他死了,她便能跟霍碧山光明正大的相愛嗎?
這可不是二十一世紀,就算他死了,世俗禮教也不允許她從了霍碧山,她再笨都該明白自己是什麼身分及處境,可即使知道,她還是做了蠢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給了她足以教她行險的誘惑。
他懷疑霍碧山是毒害霍曉濤的同謀,但自他穿越在霍曉濤身上後,霍碧山就安分守己地守著織坊,並無異狀。
說起來,何只賀春恩,他不得寵的正室趙媛跟表哥高天晴有私情之事,他亦知悉。
說到這高天晴,他是天羽織在京城分號的二掌櫃,此人長袖善舞,精明練達,雖有長才卻又安于蟄伏,不貪權奪利也不爭功諉過。
他是因為跟趙媛娘家有親戚關系才進了天羽織,卻是從基層的伙計干起,憑靠著本事及成績,一步步爬到現在的位置。
此人交游廣闊,上至達官顯要,下至販夫走卒,他都能輕松應對,更深得客戶的信任及喜愛,簡單來說,他是個能做事、能替天羽織創造收益的人。
他從沒戳破高天晴跟趙媛的事,一是他對趙媛並無感情,不會生妒怨之心;二是高天晴乃是可用之材,他不想失去一個可以幫自己賺錢的人。
所以,他對每三個月至盛京呈報,卻又在府外幽會趙媛的高天晴睜只眼閉只眼,也放任總以愛戀眼神追隨霍碧山的賀春恩。
他得說,他對賀春恩的想法是不同于趙媛的,趙媛頂多心不在他身上,倒還認命安分。可賀春恩這個看似無害的柔弱女子,卻選擇毒殺親夫。
霍曉濤待她不薄呀,雖說霍曉濤這破身子跟無趣的性情,于一個對愛情充滿幻想的年輕女子來說確實是讓人苦悶,但……她下手也太狠。
那日秦月園夜宴,他提早離席,之後不久便發生了十幾條大狗沖上亭台,賀春恩在一片黑燈瞎火之中失足墜落的意外。
據貞平說,她被送回來時,頭破血流,氣若游絲,命在旦夕,可他心里沒半點感受,就連做做樣子去探望都沒有。
昨兒早上是她傷愈後他們第一次踫面,她,還是她,卻又不像是她,光是對霍子琮那小霸王的教養,她完全不像他認識的賀春恩。
現在的她有著強大的氣場,但不是從前那種驕橫強蠻,她沒了往昔的盛氣凌人,眼底綻放著自信的光采。
那一摔看來不輕呀,摔得她連性子都轉了。
他睡不著了,從來沒有誰讓他難以成眠,除了……他下意識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著無名指上那一圈淡青色的刺青。
那是他穿越後找人給自己紋上的,即使離了那麼遠,他還是不想忘記「她」。
他是愛她的,在遇上她之前,他只愛自己,從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可當她來到他的生命里後,孤單無依的她沒有讓人我見猶憐的柔弱氣質,只有積極正向的氣場,她活得像是顆太陽,再冷再傲的他,都能讓她焐暖。
可他有太多執著,太多習慣,太多自以為,即便愛著她,始終不肯為她退讓半步。
你太愛自己了。
跟他提出離婚的那天早上,她這麼對他說。
他用自以為的方式愛她,他以為那便足夠維持支撐婚姻,卻不知道那正一點一滴消蝕著他們的愛。
離婚後,他消沉了一些時日,直到他戴回被他收到抽屜最深處的那只婚戒,他知道自己還愛她,卻又不敢去找她,因為他拋不開那該死又毫無意義的男性尊嚴。
他後悔,他若及早體悟到生命是如此無常,那麼他會在生命終結前讓她知道他愛著她。
有沒有那麼一個人?時時佔據你的心,四肢只為他舒展,笑顏只為他綻放,眼波只為他流轉,心脈只為他搏動,人生只為他前行,余生只要他一人。
從前看著這幾句話,他只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可如今他卻感到惆悵。
有的,曾經有這麼一個人,但他已經失去了。
「呿。」想著,他不自覺地輕啐自己一記,賀春恩怎會讓他想到他無緣的前妻去了?
他有點懊惱地躺下,閉上雙眼,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