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娶 第二章
繞了一大段路,好不容易走回官道,仔細一看,隱約還能瞧見迎親隊伍的末端。
這隊伍的龐大,顯見蘇家目前的富貴逼人,再想想自己父親的落魄一直到抑郁而終,不由得唏噓。
衣服上沾了不少草屑、樹葉,她也沒時間管,急急忙忙的,就想逃跑。
突然,一匹馬從轉角處竄了出來,她驚叫一聲,摔跌在地,手上的鳳冠不知滾落到哪去了。
「噓──」馬匹上的男人安撫著同樣受到驚嚇的馬,輕拍牠健美優雅的頸子,在牠耳邊細語了一陣。
馬兒鎮定下來,男人這才跳下馬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坐在地上的關系,眼前的男人十分高大健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蓄著胡,左頰有一道傷疤,因為胡子起了掩飾作用,才沒那麼明顯。
男人雙眼如炬,炯炯有神,叫人望而生畏。
但李沛恩沒時間怕他,容不得她的蕭綠彤可比這男人要來得可怕得多了!
尤其那張美顏張牙舞爪、猙獰著口出毒言威脅的時候,才真的叫可怕。
李沛恩從小幫著種田、養雞鴨,有時還要上山砍柴什麼的,各形各色的男人見過不少,所以她知道,面容丑惡與否,與心地是否善良是不能一概而論的,尤其在認識蕭綠彤之後,她更為確定。
所以她不會以貌取人,更不會擅自斷定第一印象。
「你……」他看著穿著喜服的李沛恩,面露詫異,「身上穿的不會是婚服吧?」
「是……不是!」李沛恩慌忙否認。
「站得起來嗎?」男人伸手欲扶她。
「可以……」李沛恩未接受他的好意,畢竟男女有別,她手心著地,硬撐著站起。
「有受傷嗎?」
「沒事,只是嚇了一跳。」李沛恩草草點了兩下頭,「謝謝,再見。」
腳步剛邁開,就听聞後頭有人喊,「新娘子在這兒啊!」
糟,被發現了!
李沛恩慌忙要逃,沒想到男人隔著袖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姑娘莫不是想逃婚?」否則怎麼會跑往聲音的反方向?
「請你放了我。」別抓著她呀。
「姑娘為何要逃婚?」
關你啥事啊?
李沛恩又急又怒,未加思索,就往箝制她的手咬了下去。
哇,這人的皮是啥做的,怎麼這麼厚還硬邦邦的?
她這一咬不僅沒讓他放開手,反而咬疼了自己的牙。
這時,陳嬤嬤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上來了,一把拽住她。
「沛恩小姐,你要去哪兒?」陳嬤嬤氣急敗壞地嚷。
「我不是說我去小解嗎?」李沛恩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那怎會解到這兒來?」
「我是……」李沛恩飛快的思考理由,「我是想找個你們看不到的地方,沒想到繞繞轉轉,就繞到這兒來了。」
「你的鳳冠呢?」
「鳳冠?」李沛恩抬起手來,這才發現鳳冠不見了。「咱的鳳冠怎不見了?該不會是掉在林子里了,嬤嬤你快點幫我找找。」她著急地喊。
這鳳冠上頭綴滿金銀珠寶,丟了可賠不起啊!
「你!」陳嬤嬤當下氣得不曉得該說啥,「你先回轎子,我差人去找鳳冠,耽誤了吉時可不好了。」
回轎子,那怎行?
「陳嬤嬤,我還沒小解呢,你再稍等我一下。」
「不等了!」
「不行不行,我忍不到拜堂的,拜托你一定要讓我去!」李沛恩雙手合十懇求。
「陳嬤嬤?」那個男人忽然喚了陳嬤嬤。
被李沛恩煩得動了怒氣的陳嬤嬤惱怒抬首,「你想……」在看清男人面容時,陳嬤嬤驚喘了聲,面露驚喜之色,「大少爺!您怎麼會在這?您不是在浙江那兒剿寇嗎?」
「倭寇已經剿滅,正要回京稟報皇上,大將軍允許我先回來參加宣毓的婚禮。」蘇軍磊笑道。
「原來如此。」陳嬤嬤一臉欣慰樣,「老爺知道,一定很開心。」
曉得眼前的人竟然是蘇宣毓的哥哥蘇軍磊,李沛恩頓時面如土色。
蘇軍磊在十五歲那年考中武舉,次年中了武狀元,就被派去守衛京城城門,每年只得歸家一次。
後來蒙古進犯,他自請上前線領兵殺敵,屢建戰功,被冊封為從五品游擊將軍,這次又剿滅沿海倭寇,官階肯定又會往上升了。
她怎麼這麼倒霉,才開始逃亡,就遇到蘇宣毓的哥哥?
怎辦啊?
人家可是武狀元、大將軍啊,她逃得掉嗎?
「這小娘子不會是宣毓正待過門的妻子吧?」蘇軍磊問,探究的眸定在李沛恩蒼白的神色上。
即便她臉上胭脂再濃重,也掩不住她的滿眼驚懼。
他知道自己體型太過魁梧壯碩,如頭黑熊,第一次見著他的姑娘多半會被嚇得失神,是故他也沒放在心上。
「是啊,大少爺。」陳嬤嬤點頭。
「還真是活潑啊。」蘇軍磊別有深意的道。
他如果沒料錯,剛有人大喊「新娘子」的時候,她是要逃吧?
當他抓上她的手臂時,她還咬了他一口,雖然那小小的力氣對他來說,跟蚊子叮沒兩樣,但也顯見她逃意確實。
為何要逃?
蘇軍磊不解。
他弟跟他不同,面貌俊秀不說,又頗有書生之氣,斯文儒雅,心儀他的姑娘可多了,怎麼新娘子反而想要逃婚呢?
李沛恩听不出蘇軍磊是褒是貶,她現在只想著要趕快逃命。
「你們敘舊,我先去解手。」
李沛恩傻笑著,走回林子去。
「你動作快點啊!」陳嬤嬤沒好氣道。
蘇軍磊望著她的背影沉思。
她那行色匆匆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會回來了。
一會兒,一道影子在陳嬤嬤面前閃過,陳嬤嬤定楮一看,已經不見蘇軍磊的蹤影了。
蘇軍磊追上李沛恩的時候,她正在月兌喜服。
喜服太過厚重,妨礙她逃跑,是故她邊跑邊解,月兌掉翔鳳雲肩通袖織金圓領袍,頭也不回的直接往後扔,不巧剛好被追上來的蘇軍磊接個正著。
他一個箭步,就把身上只剩中衣跟黛紫織金裙的李沛恩抓住了。
「要去哪?」蘇軍磊將手上的衣袍披在她縴細的肩頭,遮掩她不莊重的衣著。
李沛恩看見他,臉上血色頓失。
他干啥追上來啊?
李沛恩心一橫,牙一咬,跪了下來,雙掌貼地,頭磕下。
「求將軍饒了民女一命。」
蘇軍磊不解地望著她,「你不是從小苞宣毓訂下了女圭女圭親?」
他記得父母傳來的消息是這樣沒錯吧。
「將軍說的沒錯,但是民女不想嫁。」
「你想毀約?」蘇軍磊語氣嚴厲了起來。
「因為……因為令弟心里早有其他女人,容不下民女!」
蘇軍磊長年不在家,對于弟弟的感情方面的確是一無所知。
「這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態,你身為妻子該有容人之心。」他不改嚴厲的勸解。
未入門就已經顯露忌妒之心,蘇軍磊難以認同的搖頭。
「不……」
她又不能直接說出蕭綠彤可能會殺了她一事,畢竟這是她的臆測,但人家都放話會讓她生不如死了,就算沒殺了她,必定也會狠狠的凌虐吧!
李沛恩腦子快速思索著如何說服他的方式。
「令弟與其他男人不同,十分專情,他並不想結這門親事,是受父母之命無可奈何之下才妥協,民女以為該成全他的專情,不該破壞他與……」她咬了下牙後才道︰「他與真心鍾愛的女人的姻緣。」
是弟弟不想與她成親?
蘇軍磊越發好奇了。
「那女人是誰?」
「她已經是令弟的妾室了,上個月已納入門。」
「這個月要與你成親,上個月卻急著納了另一個女人為妾?」這的確是有點不尋常啊。
除非是搞大了肚子,要不再怎麼說,也該先八人大轎把早已訂親的正室迎進來,再行納妾才是,橫看豎看,就是要給正室難看。
「是的,沒錯。」李沛恩用力一點頭。
蘇軍磊蹲來,手往上抬了下。
「抬起頭來。」
李沛恩咬著唇,十指用力攥緊,抱著必死的決心抬頭,雙眼直直回視,盯上他的雙眼,眼皮用力得幾乎要與秀眉連結在一塊兒了。
難得被個女人這般直視,反而是蘇軍磊下意識別開了眼。
這眼神一轉開,他才覺可笑,怎麼好像變成他被她的氣勢給壓過了?
太可笑了!
「那你怎不一開始就拒絕,而是要用逃婚的方式?」蘇軍磊手放在膝蓋上,也以同樣的專注凝視著她的臉。
這樣打量弟弟的未婚妻太無禮,但他就是忍不住仔細端詳了她的五官。
李沛恩長相不差,就臉黑了點,應該是太陽曬的吧,這使得她的雙眼更為黑白分明,明亮有神。
他喜歡她的眼楮。他想。
小小的鼻梁算挺,鼻頭渾圓,嘴兒小巧略薄,很是秀氣的模樣,不是驚艷之色,倒也耐看。
「其實民女小時便父母雙亡,壓根兒不記得這件婚事,是我叔叔去同蘇老爺提起的,原本以為是件好姻緣,後來得知令弟心中早有人,民女深知難以得到夫婿疼愛,才起了逃婚的意念。」
「所以我說,怎不一開始就拒絕呢?」
李沛恩咬著唇默不作聲。
蘇軍磊猜想該不是啥難言之隱吧?
「要不,你就加把勁,讓家弟喜歡上你吧。」
「不可能,」李沛恩悲切搖頭,「您可以先回家去詢問令弟的想法,相信他一定會告訴您,他這輩子只愛蕭綠彤一個人。」
蘇軍磊沉吟一會兒,想到一件事。
「就我所知,你家叔叔是為了聘禮上門討親事的,你若是逃婚,蘇家被踐踏的面子可不只收回聘禮就能彌補,後果,你想過嗎?」
李沛恩聞言,用力抓緊了裙擺。
養育之恩這個帽子一扣下,她就動彈不得了,一開始的沖動,只剩下憤怒的火花。
果真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上天對她毫不疼惜,一逃跑就遇著了蘇宣毓的大哥,擺明她就是得嫁,她命中注定只能得到一個殘破的婚姻。
她了無生趣的頹坐在地上,無奈的淚水一顆顆滑落。
見她落淚,蘇軍磊心頭泛起一絲不忍。
「你就試試吧,想辦法打動家弟。」
她淒愴的搖頭。
「欸。」蘇軍磊搔著頭,很是為難。
眼下的情景,若是強硬將她綁回去,雖是易如反掌,但誰知這個性子烈的姑娘,又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李沛恩凝望著蘇軍磊那苦惱的神色,忽爾想起,這位將軍年已二十五,卻因為長年征戰在外,一直未娶妻。
蘇家老爺夫人想盡辦法要幫他媒妁個好姑娘,皆被他拒絕了,說什麼目前國家處于多難之時,無心在兒女情感上,加上他一直在外無法歸家,嫁給他的媳婦等于是守活寡,故要等國家平穩安定了,才想成親之事。
一個想法猛地竄了上來,她沖口而出,「要不,可否請將軍娶了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