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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有幸識嫣然 第一章

作者︰菲比

第一章

放眼大端朝,首推書鋪便是位于天子腳下的京城中,不處于繁華龍門大街,而是建于門前一道蜿蜒小河兩岸垂柳的偏僻處所,佔地寬廣、藏書千萬卷的「臨江閣」。

臨江閣現任東家淳于洛隸已屆而立之年,長相俊美猶如仙人臨世,長年身穿白衣,一頭過腰黑長發,令一票女子為之傾倒。

然淳于洛隸最令人著迷的,是他一手絕妙丹青,每每只要他的畫作流入市面,總有富商高官爭相競逐,且擅長吹笛的他時常腰插一管通體黑亮的笛子,笛身垂掛黑色流蘇,風流倜儻地讓女子們愛慕得無法自拔。

淳于洛隸的小阿姨是當朝皇帝南宮觀的寵妃,身家非凡加上與皇室有裙帶關系,讓淳于洛隸成了女子心中第一夫婿人選,所到之處萬人空巷,稱他為大端第一公子都不為過。

這夜,一輪明月高掛天幕,前幾日商人為了不久後的元宵節,紛紛出資請人順著龍門大街,掛滿五排紅色燈籠,由漆紅皇宮宮門一路綿延到龍門大街底端,長度共五百米,壯闊得令人贊嘆。

淳于洛隸身穿白衣,腰際插著黑笛,行走間笛上流蘇不住搖晃,雙手負後緩緩從淳于府彎入龍門大街,沿著大街走了一段路後再轉入小巷,最後跨過兩岸一排垂柳的小河上的拱橋,站在關門熄燈的臨江閣前。

淳于洛隸見店門已經上鎖,熟門熟路轉入後巷,從未落鎖的後門進入後院。

後門接著一片兩側種滿紫薇樹的後院,一道架高的回廊將後院包成方形,與回廊相接的幾間小屋除了掌櫃的屋子還亮燈,其他管帳、議事與辦事的屋子黑暗一片,顯示除了掌櫃外其他人早已下工,紛紛回到小院後頭供伙計居住的房舍或者返家休息。

淳于洛隸踩著輕緩步伐,順沿階梯上回廊,在掌櫃房門前輕輕敲了兩下。

扣!扣!

敲門聲響在寂靜夜里,顯得十分清脆,讓屋里正在看書的掌櫃行嫣然注意外頭有人。

「阿然,是我。我進來了。」淳于洛隸好听的嗓音徐徐緩緩揚起,接著長指推開房門,跨過門坎走入屋里。

屋里的擺設十分簡單,入內後一張圓桌,上頭總擺了一迭迭藍皮書冊,有時就連圍在桌旁的圓椅上都堆滿了各式各樣書籍,往左拐又是一堆堆小山高的書錯落在凳子上,最後靠窗處安了張梨花木桌子,收拾得非常整齊只擺上筆墨紙硯,桌旁則有一張躺椅,上頭掛著一條淺粉色毯子,是十分簡單卻滿滿書香味的房間。

行嫣然一手執筆,一手壓書頁,方才正在寫字的她從書冊中抬首,見來者眼眸略帶詫異,但驚詫過後卻是了然。

她曉得淳于洛隸擔心她晚歸,特意來接人。

「少爺。」行嫣然放下毛筆,並沒有起身。

淳于洛隸勾笑,左眼角的淚痣讓他看上去更加溫潤如玉,他抽出黑笛放在椅子上,才坐上躺椅,高大身軀靠在椅背,雙手交握放于月復部,望了望行嫣然緩聲開口。

「阿然,又剩妳一人。」他揚起左側眉尾,話里藏笑。

「事情太多,只得留下來繼續做。」行嫣然望向認識了十五載的淳于洛隸,粉唇輕淺勾起一抹弧度。

行嫣然長得不算太美,一張瓜子臉瓖了對靈動水眸,彎彎柳眉讓她顯得秀麗,高挺鼻梁下不算豐厚的唇瓣略顯粉女敕,長年待在室內使得肌膚雪白晶透,一頭長發簡單地撩了幾撮挽起在左耳上,插了一支淳于洛隸過世母親留給她的銀釵,清減肥軀沒有誘人曲線,甚至該說對男人而言過于平板的無趣身形,整體來說只稱得上「清秀淡雅」四字。

淳于洛隸見過的人無以計數,看過的美人多如繁星,舉凡眸光流轉千嬌百媚的、回眸一笑傾國傾城的、跳起舞來翩若驚鴻的,太多太多美人曾映入眼底,卻無一人如行嫣然,一株幽蘭之姿綻于以書冊築成的空谷中,每一個眼神顧盼、每一回露齒笑著、每一次淺聲說話,無一不讓淳于洛隸深深著迷、久久無法自拔。

對淳于洛隸而言,他愛的並非行嫣然的皮相,而是她由內而外散出的書卷氣質,與相識十五載建築的心心相印。

淳于洛隸勾嘴瞅了瞅她,左手握拳撐在側頰,帶點笑話反問,「難道不是阿然辦事效率差?」

行嫣然半瞇眸光,努了努嘴,「少爺說呢?」

「我看就是。」他笑道。

「既然少爺說是就是。」行嫣然不想理他,素手執筆又要繼續在書冊上落筆備注。

「還剩多少工作?」淳于洛隸笑望她無聲抗議的舉動,開口問道。

「還剩下非常多、非常多,多到我今年也做不完,畢竟我的工作效率差嘛!」行嫣然一邊說話一邊寫字。

見行嫣然難得與他斗嘴,淳于洛隸忍不住加深嘴角笑意。

「啊,寫錯字了!」行嫣然收筆皺眉。

「不小心寫錯字,還是不懂亂湊字?」淳于洛隸起身走至她身後,嘴里還是不肯饒她。

「顧著同少爺說話,才寫錯字。」行嫣然佯裝怒意,瞅視身側的淳于洛隸。

他垂眸笑睨她,勾起左側嘴角俯身,「哪個字寫錯,我瞧瞧。」

淳于洛隸的右手橫過椅背,左手撐在桌上,微微傾身,黑色長發落于胸前,幾乎將行嫣然連同椅子一起半擁在懷中。

屬于淳于洛隸皂香中帶點墨香味傳入行嫣然鼻腔內,她呼吸一窒,下一刻本能起身站在椅子旁,彷佛將他當成有毒的東西般抗拒靠近,完全沒考慮淳于洛隸的心情,垂眸尷尬笑了笑。

「這個字寫錯。」行嫣然後知後覺自己的失禮,佯裝沒事的用縴指比了一個娟秀字體。

淳于洛隸抬眸笑睨她,似乎要她別在意,接著攤手示意她將筆遞來。

行嫣然把手上的筆放在他修長的掌心上,見他握筆在她寫錯的字上細細地加了幾撇,讓原先寫錯的字變成正確,只是字體看上去有些別扭,不過至少看得懂。

「謝謝少爺。」行嫣然看他努力幫她改正的字,恭順地開口道謝。

淳于洛隸瞅了她一眼,不問她的意見直接將藍皮書冊合上,到洗筆水盆打算替她將筆洗淨。

「少爺為何要洗我的筆?」行嫣然望向他高挺的背影,一臉不解的開口。

淳于洛隸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洗好的筆包裹在棉布中吸干水分,再放妥于書案才看向她。

「已經戌時,不回家難道繼續留在店里?」淳于洛隸揚起左側眉頭,話中帶有一絲微乎其微的責備。

「可是事情沒做完。」行嫣然還不想回家。

「書不會跑,明日再做也成。」淳于洛隸不帶任何情緒瞅著她。

在淳于洛隸眼底,行嫣然巴掌大的臉少了點肉,窄小肩膀與不盈一握的腰桿讓她看起來弱不禁風,彷佛只要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得搖搖晃晃般柔弱,尤其露在袖襬外的雪白雙手,細得好像十指交握就能折斷般縴細,令他無法克制皺起眉頭。

淳于洛隸想要好好呵護行嫣然,用最大的力量將她摟在懷中悉心保護,用一生的時間為她築起遮風避雨的安穩家庭,然而他的關愛之心似乎沒能有效傳入她心坎。

沉默不語的淳于洛隸看在行嫣然眼底,就像對伙計工作表現不滿意的東家,皺起眉頭想發表意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訓斥般嚴肅。

「少爺,你真奇怪。」行嫣然率先開口。

淳于洛隸看著她,揚起眉頭,「奇怪?我哪里奇怪?」

「身為東家,應當喜歡認真工作的伙計,像我自願留在店鋪里挑燈夜戰,該受到東家鼓勵,怎麼東家卻反其道而行?」行嫣然噙笑回答。

「妳是我的伙計嗎?」淳于洛隸反問。

行嫣然沒料到他的反應,愣了一下後,偏首思索才勾起女敕唇。

「難道不是嗎?」她笑得理所當然。

「不是。」淳于洛隸下一刻立即反駁。

「咦?」行嫣然瞠眸。

淳于洛隸用一雙清澈眼眸直勾勾望著她,口吻滿滿的堅持與想當然耳,「阿然是我的家人,我僅剩的唯一家人。」

堅定的回答,猝不及防擊中行嫣然心坎,精明的她很難得在短短時間內愣了兩回。

家人,僅剩的唯一家人。

行嫣然心底充斥滿滿感動與溫暖,她朝他淺淺勾起意味深長的微笑,「謝謝少爺。」

「謝什麼?」淳于洛隸不解。

「謝謝少爺願意將我當成家人,我非常感動。」行嫣然半瞇眼眸,沖淳于洛隸笑著。

「傻瓜。」淳于洛隸勾著嘴角,大掌輕撫她的後腦勺,感受絲綢般的黑發纏繞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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