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的殘佞 第九章
第九章
原來狄旭日不是要去出差，原來他離家三年，是為了把她讓出去……
她濃烈到化不開的愛情，是可以說讓就讓的嗎？
她患得患失的愛情感受，是想要一份安全感啊！
劉淨兒的心猶如刀割般痛不欲生，淚水恰似決堤江水奔流不息。
每一憶起狄旭日，她就好難過、好心痛、好心碎……
她魂不附體似地走在人行道上，失去靈氣的藍眸溢滿了淚水，僵硬的身子宛如失去靈魂的軀殼。
天地這麼大，她竟茫然失措到不知該何去何從。
自小她就被嬌生慣養著，養父自小就給她吃好、穿好，大學畢業後，也不肯安排工作給她，害她什麼都不懂，只懂得做一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每天睡到自然醒，什麼事都不用做的千金大小姐。
是的，她會這麼任性和孩子氣不是沒有原因的，真要追究起責任，只能責備養父和小升哥哥平日太過于寵溺她，把她蘢得什麼都不懂，活像個井底之蛙，認不清世界有多大，看不透男人內心世界里的復雜想法。
現在她該去哪呢？她是否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呢？
去找狄旭日嗎？去哪兒找他呢？他到底躲到哪兒去了呢？別墅？
是呀！他在外頭買了很多棟別墅，以前狄東升曾載她去其中一間別墅找過他，也許他正在那里……
劉淨兒心中燃起一絲希望，游魂般的靈魂總算找回了意識。
就在她旋身想要前往那棟別墅時，這才發現她竟不知不覺走到大馬路中央，待她回神時——
「叭叭叭！」刺耳的喇叭聲響起。
「啊！」劉淨兒驚恐地呆立在路中央不知回避，視線透過濕潤的眼睫，落在筆直往自己方向沖過來的白色跑車。
「吱——」
劉淨兒以為自己就要被車撞上了，幸好車主發現有人硬闖十字路口，馬上緊急踩下煞車。
車頭只差一公分就撞上劉淨兒了！
她驚懼地瞠大一雙美眸，臉兒全被嚇白了，楞在原地不知反應的身子更抖得宛如落葉。
「淨兒？！」充滿疑竇的低沉嗓音在車廂里響起。
咦？劉淨兒飛快抬起臉兒，視線穿過擋風玻璃，落在一雙帶著危險神情的黑眸里，含淚的藍眸倏地蕩出一抹激動的大笑容。
「旭日！旭日！旭日！」劉淨兒情緒激動地狂喊。
發現險些兒撞上她的人竟然就是狄旭日，她馬上沖到車窗旁，伸手去扳上鎖的車門。
「開門！旭日！」劉淨兒心情不能平撫地猛拍著車窗。
狄旭日搖下車窗，卻陰狠地一手拍掉她伸過來的小手，一雙魔魅般的黑眸像梭巡什麼似地上下打量著她，「你在這里做什麼？」
難道她不知道狄東升住院了？而他正趕著去醫院，想不到居然差點撞上她。
「我要去找你啊！」劉淨兒的美眸無助地繞著他刀削似的俊龐打轉，聲音抖得厲害，身子也止不住地激動狂顫著，「小升哥哥要你離開我的事，我全都知道了！我們彼此相愛，你不能把我讓給他！不能！」
「東升住院了，我現在沒心思和你談這件事。」狄旭日半個小時前才知道這件事，幸好他還沒離開台灣。
「他怎麼了？」劉淨兒吃驚地睜大藍眸。
「听說從樓梯上摔下來。雖然已無大礙，但東升需要你，你快趕到醫院陪他。」
「我……」
「不過，很抱歉，我實在受不了和你待在同一個空間里，請你自己搭計程車去醫院。」說著，狄旭日作勢把車窗搖上。
「不！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以後我再也不見小升哥哥！再也不回狄家了！」劉淨兒卡在車窗上的手硬是不肯縮回來。
狄旭日眯起狹細的黑眸，「你說什麼？」
「你企圖把我讓出去，你沒良心！我再也不回狄家，也不嫁給小升哥哥！」
「你不要這麼任性！」狄旭日瘠 地吼道。
「是啊！我任性！因為我愛死你了！我無法容忍你把我讓給別的男人！今生今生，除了你，我誰都不嫁！」尖銳的椎心之痛狠狠地刺著劉淨兒。
狄旭日漆黑的瞳孔里溢滿了復雜難辨的神情……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憐惜她、心疼她……
不！他不能再愛著她！他再也不能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他再也不願付出一絲一毫的愛，再也不願去在乎她的感受，在乎她的眼淚……
「嫁給我？那你注定得當個老姑婆，因為我壓根兒沒有娶你的打算！」
在他的咆哮中，一抹深痛的痛楚閃過她盈淚的眼底，她一臉絕望地望著他……
狄旭日下了車，替她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讓司機送你去醫院找東升。」
「不！我不要找他！我要你！我要你——狄旭日！」劉淨兒呼吸變得急促困難，強忍住泛在心口的刺痛感。
「進去！」狄旭日充耳不聞，大手襲上她皓腕，以最殘酷的方式將她扔進計程車里，並向司機報上地址。
「嗚嗚……你怎麼可以這樣？我不要！不要！」劉淨兒哭著懇求他，盼能博取一點慈悲。
「東升真的需要你……」狄旭日故作狠樣，狂肆的黑眸卻背叛他地興起一抹心疼。
當他用殘忍無情的行為來折磨自己的身心、折磨自己心愛的女人，他比誰都要來得痛苦，但想起他挽救了弟弟的一條命，他便覺得犧牲是值得的。
當車門被關起來的那一剎那，劉淨兒急得又哭又吼，小手不停拍打著車窗，淚眼汪汪地看著狄旭日，眼中交織著悲憤哀怨的神情。
「嗚嗚……不要啊……旭日！不要啊……不要把我讓出去啊……」
她把手都拍紅了，計程車仍然毫不留情地上路了，她氣壞了，激動地猛捶自己的大腿，哭得死去活來。
她為了他不顧一切地逃家，厚著臉皮懇求他回心轉意，想不到換來的竟是如此傷人的答案……
面對如此狂狷又無情的男人，她早該覺醒的！
要知道，她也是有尊嚴的人，怎能容忍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一次又一次地糟蹋？
她已經遍體鱗傷地苦戀著，他還想要她怎樣？他不把她逼死不甘心嗎？
嗚嗚嗚……她真是傻得可憐啊！
劉淨兒心如死灰，真的，他傷她太深了……
淌血的心再也無法釋放她內心的痛楚，這一瞬間，她萬念俱灰，眼淚奔騰不息地滾滾而落……
她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嗚……司機大哥，請你不要把車開去醫院，把我送到一個沒有人煙的地方……」
「你說什麼？淨兒沒有來過？！」
為避免和劉淨兒撞個正著，狄旭日在醫院外頭游蕩了一個上午才走進病房，他以為劉淨兒應該走了，萬萬也沒想到她根本就沒來過。
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涌上他心頭，嚇得他一顆心仿佛在瞬間跌落深不見底的谷底，一直墜、一直墜，卻怎麼也墜不到底。
狄東升眼神木然地望著窗外，「嗯！她這麼討厭我，怎肯來見我？」
「你們在說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淨兒去哪了？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狄俊疑惑地輪流看著兩個兒子，盼有人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
「司機會把她戴去哪？會不會听錯地址了？不……我說的很清楚……是不是出事了？」孰料狄旭日的雙耳完全听不見爸爸和弟弟的聲音。
滿心恐慌的他，忽地顫悸地退了一步，怎麼也無法集中精神去聆听四周的聲音，他的耳朵在嗡嗡作響、他的胃在翻騰、他的心在墜落、他的血液在體內瘋狂奔竄。
「爸爸，是我……是我把淨兒逼走的，嗚嗚……我該死……」狄東升忽然抱頭痛哭，懊悔不已地承認了再也難以彌補的罪過，「我竟天真地以為只要把哥哥勸退，淨兒就會選擇我，我不知道我這麼做只會把淨兒逼走，淨兒她……她心里一直都愛著哥哥！」
「什麼？！」一直以為淨兒和小兒子是一對的狄俊嚇了一大跳，「可是，你和淨兒的感情不是從小就十分要好嗎？你前陣子還告訴我，淨兒喜歡你，你已經做好娶淨兒的準備了，所以我才……」
狄東升痛苦地看著父親，「我當然做好了娶淨兒的準備，可是淨兒……爸，淨兒根本就沒愛過我啊！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卻……卻卑鄙無恥地以死威脅哥哥，逼哥哥退出，把淨兒讓給我，逼淨兒嫁給我，最後我不但什麼都得不到，反而把淨兒給逼走，我該死，我逼走了淨兒……爸，您快去把淨兒找回來，我再也不逼她嫁給我！」
「老天！我釀成大錯了嗎？」狄俊驚叫，猛然回過頭，卻錯愕地看見大兒子俊容上驚恐的神情。
瞧他做了什麼好事？他不知情也就算了，竟也沒去調查事情真相，就胡里胡涂地給了小兒子一枚戒指，要他把戒指套在淨兒手上。
這枚戒指到底傷了多少顆真心？狄俊不敢去想象……
「旭日！」狄俊歉疚地呼喚，「爸爸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旭日？你怎麼了？旭日！」
父親那張苦惱、歉疚的臉孔，倏地在狄旭日面前放大倍數，狄旭日退了一步，一頭朝牆壁撞去，然後甩了甩暈眩的腦袋，努力想逼自己集中注意力……
「不……她絕對不會出事的……她一定是躲起來了，她一定對我痛心不已，她一定是不愛我了……她去哪了？淨兒……你去哪了……」
當那抹令人心疼的瘦小身子浮現在腦海里，狄旭日痛心地閉上雙眼，任由刺骨的痛楚刺著他的心，扯痛他的五贓六腑。
他好傻！心里明明深愛著她，卻愚蠢地以殘忍的手段蹂躪、欺陵她的自尊。
狄旭日心里的懊悔已至極限，直至壓抑不住，終于爆發出痛澈心扉的嗚咽聲，「夠了！我受夠了！淨兒是我的！不是你的！淨兒是我的！你這混蛋——我不準你再用任何手段來威脅我就範！」
狄旭日再也壓抑不住內心波濤洶涌的強烈情感，聲嘶力竭地吶喊著她的名字，整個人就像發了狂似地沖出病房。
「是啊，淨兒不是我的……只要她肯回來，只要她肯原諒我，我發誓再也不逼她，我發誓永遠只當她的好哥哥……」
狄東升徑自痛哭著，嘴里喃喃自語個不停。
四個月後
「劉淨，你懷孕了哦！而且是雙胞胎呢！」
懷孕？雙胞胎？怎麼會？劉淨兒難以置信地看著醫師。
當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劉淨」，跑到鄉下工廠當女工時，即表示她已經痛下了永遠要離開狄旭日的決心，雖然她每天還是忍不住因為想念他而哭，不過她已經漸漸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當女工的生活雖苦，她卻再也不必擔心受怕地過日子。
想不到她才剛習慣一個人的生活，老天爺竟然造化弄人，在此刻給了她這樣一個大意外！
月事一直沒來，她以為是內分泌失調所引起，因為以前她也經常亂經；身子一直發福，她以為是自己心情不好猛吃東西導致的結果；肚子漸漸凸起，她以為是裝了太多的食物來不及消化，萬萬也想不到她的肚子里竟然懷了狄旭日的親骨肉。
而且她完全沒有懷孕初期的害喜征兆，所以始終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對勁；直到昨天她忽然昏倒，被同事送到醫院，醫生才斬釕截鐵地宣布了這個驚人的消息。
劉淨兒的情緒頓時陷入喜憂參半，她無法控制地落下感動的淚水，雙手模著肚皮。
四個月前，要是讓狄旭日知道自己就快要做爸爸了，他會怎麼樣？是會高興地把她抱起來，還是絕情地叫她墮胎？
劉淨兒的唇角抽搐了一下，雙手抓緊肚皮。
那無情無義的男人一定會逼她墮胎！
幸好她已經離開他了，不然她的孩子豈不是要被他的親爸爸殺死了？
不管怎麼樣，她都要想辦法盡早忘掉這個可惡的男人，她也不怕他找上門來，因為她已經改了名。
總之，無論她未來生活多麼困苦，她都要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堅持下去。
天涯茫茫，何處覓佳人？
劉淨兒失去芳蹤已有八年了。
這兩千多個日子，狄旭日從沒有一天可以安心地好好睡一覺，他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思念著她，再也不知活著的目的，每天的生活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所有的事物對他而言，都變得毫無意義，也不在乎……
在她失蹤的當天，他就報警處理了，可是找一個人有如大海撈針，機會渺茫，警方找了兩年依然毫無所獲，就連征信社也找不到她。
但狄旭日始終不肯死心，他相信她還活著這世上某個地方，總有一天會被他找到，是的，他絕對百分之百地相信，也唯有憑靠著這份信念，才讓他有勇氣繼續活下去。
看見狄東升早已走出失戀的傷痛，他不免好羨慕弟弟，如果他有弟弟一半瀟灑，那麼他也不會活得這麼痛苦，被思念折磨得死去活來。
是的，劉淨兒失蹤不到半年，狄東升就交了一個女朋友——
苦短人生，愛情萬歲，兩人交往不到三個月，便閃電結婚去也，現育有一女，過著好不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狄旭日卻瀟灑不起來，心中始終擺著一份至死不渝的愛情。
劉淨兒永遠是他的最愛、他的唯一。
他不結婚，也不再風流快活，一大清早就出門去找她，到了凌晨，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夜夜木然地望著雙人床發呆，讓絕望夜夜吞噬他的心。
這張雙人床總讓他的記憶回到最初，他和她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一一浮現腦海。要不是他做事欠缺考慮，又怎會讓她心寒到極點地離開他？因此，他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憎恨到了極點。
夜已深沉，狄旭日不願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他走出臥室，走下回旋梯，像縷幽魂似地由後院離開別墅。
後山煙霧繚繞，月光透過柳樹，篩落在柔滑濕潤的草地上。微風吹過如明鏡的水池，泛起一波波的漣漪，悅耳動听的流水聲淙然交響著。
狄旭日平躺在草地上，燃起的香煙叼咬在唇上，糾結肌肉的雙臂枕在後腦上，憂悒的眼眸眺望著繁星點點的蒼穹。
眼前似乎又浮現劉淨兒縴細迷人的影子，在夜空中飛舞旋轉，又似乎隱約听見她在呢喃︰「旭日，我愛你，非常地愛你……」
視線忽地模糊起來，狄旭日閉上濕潤的眼，喃喃自語道︰「若真愛我，為何八年來沒有一點消息？難道你不怕寂寞，不曾想念過我？」